縣城一高和幾十年後的高中一樣,是要求學生住宿的。


    因為大多數的學生, 家都距離很遠, 像陳茉這樣走兩個小時路程的還算是好的,班裏有幾個住的比較偏遠的學生, 要大半天路程。


    由於村子偏僻,一路上還得翻山越嶺。


    求學路漫漫, 高考製度已經恢複, 農門學子們, 無時無刻都在渴望著能跳過龍門, 借此改變自己和家庭的命運。


    又因為最近剛開學沒幾天, 大家的信念正飽滿著,所以即使是中午,仍舊在教室裏努力溫書。


    除了……高二班兩個偷偷摸摸溜達出來的學生。


    這兩個學生自然就是陳茉與邵琛。


    他倆趁著現在日頭毒辣, 老師們在午睡,去車棚推了自行車, 悄咪咪的拐到了教學樓背麵。


    學校大門口, 有個精神健碩的老大爺, 人稱老王頭兒,無時無刻不在警惕的站崗,為學校裏學生們的學業, 可謂是操碎了心。


    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沒有不偷腥的貓, 自然也沒有不翹課的學生。


    縣城一中雖然被高高的木樁和鐵絲網圍了起來, 但教學樓後麵, 卻有個不知道被哪位能人掏出來的狗洞,在學生們之間暗戳戳流傳著。


    未來成功女企業家陳茉女士,第一時間就得到了這條重要情報。


    邵琛推著自行車找到地方以後,把自行車隨意舉過頭頂,往外一丟。自行車越過圍牆,砰地一聲掉落在牆外麵。


    然後,188身高的他三下並兩下攀上鐵絲網,輕輕鬆鬆躍了過去,落地的姿勢瀟灑又帥氣。


    在陳茉一言難盡的注視下,邵琛站在牆外麵,好整以暇的雙手抱胸,戲謔道:“抓緊時間,趕緊出來。”


    個子高了不起啊,小兔崽子,你給我等著。


    惡狠狠地在心裏給他記上一筆,沒等陳茉下定決心去鑽狗洞,就聽邵琛說道:“陳茉,趕緊的,老王頭兒要來了!”


    其實不用邵琛提醒,隔著老遠,門衛老王頭兒小跑著趕來,諾大的嗓門仿佛驚雷,在空曠的校園裏回蕩:“那邊的學生,哪個班的,趕緊給俺回教室上課!”


    “……”


    陳茉這時候也顧不上啥狗洞不狗洞了,趕緊趴地上往裏麵鑽,等她半個身子剛探出去,邵琛在外麵兩手抱住她,哧溜一聲,給她硬生生拽了出去。


    這讓陳茉莫名想到了,她那個奇葩小姨形容的,當年在田地裏生孩子的畫麵。


    哧溜一聲,兒子就生出來了。


    就有點……一言難盡。


    邵琛這時候已經快速騎上了自行車,見陳茉竟然還在發呆,催促道:“還不快趕緊上來。”


    後麵老王頭兒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幾乎都能聽得見了,陳茉不敢耽擱,趕緊跳上了自行車,邵琛邁開腿用力一蹬,如利劍般衝刺出去。


    氣喘籲籲的老王頭姍姍來遲,仍舊不死心的喊道:“讓俺知道你們是哪個班的學生,一定饒不了你們!”


    可惜這個時候,兩個壞學生已經如出了籠的小鳥,早就飛的遠遠的了。


    就這麽點翹課被抓的破事兒,也不知道笑點在哪裏,陳茉和邵琛在趕往水牛村的路上,愣是硬生生笑了一路。


    至於回去以後會不會受到懲罰,那是以後的問題,現在暫且不去想。


    畢竟他們倆是有正經事兒要辦的。


    前些天,對於陳茉提議要做合夥人的事情,邵琛最終同意了。


    所以,他們今天翹課溜出學校,目的地是水牛村,而目標嘛,則是水牛村的農具製造廠。


    這個年代,農具製造廠幾乎是隨處都有的廠子,廠子統一的特點都是:規模不大,效益不好,但又因為是必需品,所以還在苦苦支撐。


    等實在支撐不下去了,就隻能麵臨倒閉。


    水牛村的農具製造廠,之所以現在還能勉強有些微薄的收益,是因為廠子裏的七八個老師傅們,不僅會做農具,還能打的一手好家具。


    所以附近十裏八村的村民們,打家具基本上都會來這裏。


    但是,這個年代的農村人,物資匱乏條件艱苦,就算是打家具,也是精打細算,有些能湊合的,甚至自己動手做。


    所以農具廠哪怕不會麵臨倒閉,但養這麽多師傅,也是有些捉襟見肘。


    生產隊大隊長,兼水牛村農具製造廠的廠長李光明最近就很是發愁。


    廠子沒效益,已經開始出現養閑人的情況,眼瞅著就要撐不下去,李廠長最近愁的不行,午休時間,他蹲在廠子大門口抽悶煙。


    一袋煙草抽完,他起身敲掉旱煙杆裏的煙灰,一抬頭,瞧見自家廠子門口,站著一個俏生生的漂亮大丫頭。


    李光明已經五十多歲了,對村裏的小輩們不熟悉,但這姑娘漂亮成這樣,他心裏頓時有了底,琢磨著應該就是老陳家的三丫頭了。


    沒等他開口,陳茉率先笑著打招呼:“李叔,抽煙呐。”


    這一說話,倒是讓李光明樂了。他這人平時有些嚴肅,村裏的小孩遇見他都繞著走,很少有主動打招呼的。


    於是,李光明笑道:“你是國棟家的三丫頭吧,咋了,你爸有事兒找俺?”


    “不是,我爸這兩天,跟我哥去磚廠幹活兒了,沒在家。”


    陳茉笑著搖搖頭,隨後朝身後不遠處,在楊柳樹下站著的邵琛指了指,說道:“李叔,我今天來就是幫忙帶個話,那邊那個男生,是我同學,北京來的,想跟你做點生意。”


    李光明循著陳茉所指的方向看去,瞧見一個模樣精神,卻有些稚嫩的男生在樹底下乘涼,旁邊停著一輛嶄新的自行車。


    車子房子,永遠是彰顯男人資本的最直觀附屬品,更何況,這小子還是北京來的。


    這個年代,人們對北京,總會不由自主的帶上憧憬與向往。


    所以,因為這兩點,李光明直接選擇性忽略掉了邵琛稚嫩的麵容,讓陳茉去廠子裏轉悠轉悠,他自己則是朝邵琛走了過去。


    兩個人距離近了,看到李光明要伸手,邵琛趕緊向前跨一步,主動握手,打招呼道:“李廠長,來得有點突然,還請您不要覺得唐突,自我介紹下,我姓邵,叫邵琛。”


    僅僅一個握手的小動作,讓李光明心裏就有了底。對方不見得有什麽大來頭,但絕對是經曆過體製的場麵人。


    他笑道:“什麽唐突不唐突的,俺這裏一天也沒啥事兒幹,三丫頭是我看著長大的,你是他同學,都是自家人。小邵是吧,不用見外。”


    看得出來,李光明的防備心還是很重的,因為不清楚邵琛的目的,又不是能隨意打發的破落小子,索性從陳茉這裏入手,以長輩自居。


    以不變應萬變嘛。


    邵琛以前跟著他父親下過基層,知道這些人一個比一個油滑,如果震懾不住,那今天這次來,八成是要無功而返。


    於是,他順勢接上話茬,說道:“既然您這樣說,我就厚著臉皮也叫您一聲李叔了。李叔,我這次來呢,是聽陳茉說,您最近因為農具製造廠的事情正頭疼,我特地過來給您排憂解難來了。”


    “……”


    饒是李光明閱人無數,臉皮夠厚,聽到這話也覺得想打人。


    他硬生生強迫自己扯出來一個笑容,說道:“俺這頭疼事兒,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解決的。”


    邵琛不為所動,說道:“李叔可以選擇把這頭疼事兒甩出來,我來接收。”


    和平日裏麵對陳茉的時候,陽光大男孩的模樣大相徑庭,此刻的邵琛,無論從說話,還是語氣,都很強硬。


    話說到這裏,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對方是想買農具製造廠。


    李光明心頭思飛速運轉,無意識的從兜裏拿出先前放進去的報紙,呼哧呼哧扇風,片刻後說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邵小兄弟,俺這頭疼事兒,沒個八百上千的,可解決不了。”


    就這破廠子,要效益沒效益,要業績沒業績,基本是個空殼子,說不定還有一把爛賬,敢要價一千塊,也是癡人說夢。


    坐地起價,怕是想錢想瘋了。


    邵琛不動聲色的笑了笑,瞥了眼李光明手裏的報紙,愣神片刻,突然嘀咕道:“這臭老頭兒,最近精氣神兒倒是挺好。”


    李光明聞言,看向自己手上的報紙,頭版頭條刊登著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的照片。


    而他拿的報紙,正是前幾天刊發的《光明日報》。


    再回想剛才邵琛的話,李光明臉色大變,怒斥道:“混球小子,這可是最高層首長!”


    “我知道他是首長啊,說的就是他。”


    瞧著李光明臉色越來越難看,邵琛這才不緊不慢的從兜裏掏出一張照片,似笑非笑道:“可對於你來說他是首長,在我這裏,他就是個普通老頭兒,忙到沒時間管我的爺爺。”


    “……”


    李光明瞧了瞧報紙上一臉嚴肅的老者,再看看邵琛手裏,那張照片。


    照片裏,老者一臉寵溺討好,少年一臉不滿。


    報紙上的圖片,和邵琛手裏照片上的老人,顯然是一個人,至於照片裏的少年,雖然青澀了些,但仍舊能看得出來是眼前的邵琛。


    仔細再瞧,爺孫倆的眉眼,確實是十分是相似的,是什麽關係,也就不言而喻了。


    李光明的視線,不停在報紙,照片,和邵琛臉上切換,嘴皮子開始無端抽搐起來,用極大的毅力,才強忍住自己小腿要打擺子的衝動。


    娘嘞,咋就幾分鍾的工夫,他就見到了老首長的孫子,關鍵這孫子……哦不對,是老首長的孫子,還要跟他做生意!


    更讓他感到恐慌的是,剛才還覺得這人年紀小,看起來似乎財大氣粗傻有錢,還想坑他一筆錢來著。


    所以……現在挽救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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