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超人高中生們即便在異世界裏也能從容生存 作者：海空陸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經濟界的魔王與奴隸少女】
弗雷亞加爾德北部?芬道夫領地，商業都市多蒙特港口區域——
「呼啊……！呼啊……！」
一名衣衫襤褸、有著小麥色肌膚的少女，氣喘籲籲地蹲在如山一般堆起的木箱角落。
外頭則是有一名粗壯水手直瞪雙眼，下巴突出，模樣看起來就像條魚似的。他拚命地四處尋找少女。
「混蛋！那個臭小鬼跑去哪了！」
他單手握著小刀，突出的雙眼轉個不停，到處尋覓少女的身影。
接著，他漸漸靠近少女躲藏的木箱。
「在那裏嗎？」
「——」
腳步聲逐漸逼近。
湧上心頭的恐懼撕扯著肺部。
但就在途中，腳步聲忽然停下來。原因就在於——
「喂！你偷什麽懶！趕快去搬貨！」
突然出現另外一位外貌相似的水手，大聲質問著他。這名水手似乎是他的上司。
「非、非常抱歉！因為從南部運來的一名奴隸溜了。」
「嗄啊！？那奴隸長什麽樣子？」
「呃、是，是一名母獸人的小鬼，頭發是紅色的……」
「你個蠢蛋！」
「唔呃！」
「蠢貨！男奴隸倒還好說，一個小女孩根本值不了什麽錢，之後再找！先去整理貨物！」
「啊、是！」
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呼——…………」
少女在千鈞一發之際撿回一條命，她安心地鬆口氣。
不過，她不能繼續待在這裏。
少女的雙腳因為疲憊與緊張，不斷發抖。但是她還是倚靠木箱，勉強支撐自己站起身。
（要、趕快逃走……要逃的、遠遠的…………）
她漸漸消失在巷弄之中。
不過她逃離現場的中途，抬頭望了望巷弄裏狹窄的天空，默默心想。
（可是逃得遠遠的之後……要做什麽……？）
這個世界太過寬廣、廣大。
自己是顯得那樣渺小、羼弱。
她該去哪，該做些什麽————
少女仍舊不知道答案。
◆◇◆◇◆
從艾爾姆村沿著山路下山，便會見到一座巨大的城堡。城堡周遭圍繞高聳的城牆，以及從山腳綿延而至的寬廣麥田。
這裏正是這一帶的領主，芬道夫侯爵的城堡。
從城牆到城堡的外牆是一片純白。
但是看向聳立於牆中的城堡，城堡的屋頂全都裹上純金，讓人一眼就能得知城主的品味。
這一天，包圍城堡外牆的石造要塞大門敞開。
秋季後期是納稅的日子，周遭的村莊紛紛駛來載貨的馬車，送來做為稅收的作物、工藝品或是金幣，這些物品漸漸塞滿中庭。
艾爾姆村的馬車當然也在其中。
「這群家夥還是老樣子，渾身野獸騷味。」
「嘿嘿，就是說啊。鼻子都快臭歪了。」
稅務官以及身穿青銅鎧甲的騎士，迎麵就是一陣無情的羞辱。
不過，艾爾克每次都做為村中的代表前來繳稅，早就習慣他們的態度。
艾爾克並沒有特別跟兩人起衝突，而是無視那些辱罵，將做為稅收的貨品搬下車。
「……這裏是秋季的稅收，請收下。」
「又是醃漬獸肉跟毛皮，偶爾也繳點金幣如何？」
「這些野蠻人隻會在山裏追野豬，怎麽可能有金幣。」
「哈哈，說的也是，這些鄉下土包子也不配拿金幣。」
「…………」
真田勝人站在馬旁邊望著眼前的對話，歎氣連連。
「看這副鳥樣子，幸好司那家夥不在這裏。」
他要是跟來，搞不好會重演前陣子的騷動。
（那家夥就算自己壓力大到白頭，還是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可是一說到別人的事就衝動到不行。）
勝人默默思考這些的時候，艾爾克也回到馬車旁。
「辛苦啦，那些稅務官真是討人厭啊。」
艾爾克聽見勝人輕佻的語氣，眉頭瞬間一皺。勝人一行人突然從村裏冒出來，艾爾克根本還沒對這群人敞開心胸，他隻是因為身為村長的祖父要求他帶著勝人，才不情願地讓勝人跟來。
「貴族都是那個樣子。廢話少說，我們要快點回去，我很擔心貨品。」
勝人麵對冷淡的同行者，隻能聳聳肩，主動坐上貨架。
而兩人出城沒過多久——
「呀齁——兩位歡迎回來。」
便見到猿飛忍在小路旁的樹蔭下揮著手。
忍的身旁有從村裏帶來的貨品……還有三名衣著肮髒的男人倒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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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家夥是怎麽回事？」
「想搭訕吧？小忍很可愛嘛☆可是他們突然就要人家脫光衣服，這樣犯規喔～」
「那個叫做強盜啦。」
「你一個人就打倒這三個人嗎？」艾爾克說道。
「當然囉。」
忍挺起胸膛說道。
「要是帶著多餘的貨品進城繳稅，肯定會被多加稅，所以最好不要帶超過稅額的貨物。」由於艾爾克這麽提議，忍便留下看守今天要到城裏兜售的貨品。
當然，就算時間再怎麽短暫，艾爾克還是非常反對讓一個女人看守貨物。不過——
「我說過了吧。根本不用擔心，普通的男人根本贏不過忍啦。」
「根本是輕輕鬆鬆，忍忍！」
兩人就這樣強行通過提案。
而從三名強盜倒在地上抽搐的模樣看來，忍的強大似乎是事實。
「不過才等一下下就有人跑來找碴，這裏治安真差呢。」
「……前任領主病死之前，治安還沒有差到這種地步。現在的領主……是個大蠢蛋，自從他接任領主之後，不但治安變差，稅收還比以前高三倍。」
「這還真慘啊。」
「騎士、領主，那些貴族全都把我們平民當成野狗，根本不會去管大道上安不安全，或是照顧我們的生活。」
艾爾克不悅地吐出這些話語，轉過身仰天一望。
勝人追著他的視線看去。黃金製的屋頂在日光照耀之下，閃閃發光。這隻是一座欲望的城堡，它從民眾身上榨取財富，彰顯自己的耀眼。
艾爾克惱怒地注視這座城堡，繼續說下去：
「不過……隻是奪走錢財還算好的。那個混蛋竟然設立『初夜權』製度，實在太誇張了。」
「咦？那是什麽啊？」
「這個領地的女人結婚之後，必須先將純潔獻給領主，讓領主享用過之後才輪得到丈夫。」
「嗄啊！？莫名其妙～～！這根本是濫用權力的極致嘛！不敢相信！」
「……看來不管是哪個世界，擁有權力的笨蛋都會幹同樣的鳥事啊。」
「那家夥根本是個大變態，所以我們才會把莉露露藏在村子裏。她長得太漂亮，是這一帶難得一見的美貌，要是被那個變態盯上，恐怕不會有好下場。」
「啊，原來是這樣！艾爾姆村的大家好善良呢！」
忍開心地說道。艾爾克則是皺起眉頭：
「你也不能當作沒你的事啊。你還不是一樣、長得還、還滿漂亮的，一樣有危險啊。」
「喔？哎呀哎呀～?你該不會在擔心我吧？」
「才不是！誰會擔心你們這些來路不明的家夥！」
艾爾克漲紅臉，撇過頭去。
艾爾克麵對突然流落到村裏的司一行人，總是沒有好臉色。但他果然還是艾爾姆的居民，薇諾娜的孩子，內心依舊是善良的。
忍窺見艾爾克的本質，露出親切的笑容。
「呼呼呼，謝謝你囉。不過沒問題的，小忍我才不會那麽輕易就被人抓到。」
「……是嗎？」
「而且你根本早就不是處——等等！人的手肘不能往那邊折呃呃呃呃！」
「嗯？什麽？你在說什麽？小忍什麽都聽不懂喵——☆」
「……別折斷手臂了，那家夥好歹還算得上勞動力。靠馬車從這裏到多蒙特，至少也要半天，趕快把貨物搬上車。」
◆◇◆◇◆
一行人坐在馬車上搖晃，同時聽著艾爾克講述這個世界、村裏的事，以及弗雷亞加爾德這個國家的狀況。過了數小時後——
「……！」
勝人忽然站起身，望向夕陽落下的方向。
「阿勝，怎麽啦？」
「不會錯，是錢的味道……！」
不久後。
三人登上山丘後，眼前出現一座圍繞著城牆的巨大都市。
那裏正是三人的目的地，商業都市多蒙特。
「你的鼻子是怎麽長的……」
「小忍怕怕～」
兩人望著勝人，他們眼中的情緒與其說是佩服，還比較接近傻眼。勝人忽略兩人的視線，直盯著染上夕陽餘暉的石造大都市。
「好宏偉的城市啊，圍在外頭的那些全都是堡壘嗎？」
「是啊，多蒙特是芬道夫侯爵領地裏最大的商業都市，領地內大部分的物資都會聚集在這裏。而且芬道夫領地唯一的港口也在這裏，其他地區或是新大陸殖民地的商船全都會來到這個地方，也因此各式產業、人口都為數眾多，可說是芬道夫領地的心髒。」
「大概有多少人口？」
「我不確定正確數字，老爹是告訴我大概有十萬人以上。不過還要加上我們這些從外地的小村莊、小城鎮來的人數，而且還有領地外來的船隻，實際人數應該更多。」
「不錯啊。好，要好好大賺一筆，給薇諾娜小姐買個禮物回去！」
「……你喜歡老媽嗎？」
「當然囉，她是那樣迷人，內心卻很成熟、獨立，怎麽會有人討厭啊？」
「阿勝喜歡年長的女人嘛。」
「我是喜歡既獨立又堅強的美麗女性啊。」
「搞不懂你，而且你說她內心成熟？老媽老大不小的還到處亂晃，根本一刻都靜不下來。而且你以為你和她差幾歲啊？老媽應該也沒那個意思。」
「那也沒關係。為了大姐姐美麗的笑容揮灑金錢，這就是我賺錢的動力啊。」
艾爾克聞言，歎口氣：「真的搞不懂你。」
這個時代時時刻刻都要擔心明天的食物，也隻有貴族才能享受男女戀愛。
對平民來說，戀愛隻是義務。隻是為了結婚生子，延續村子的將來罷了。
雙方的價值觀原本就不同，自然難以理解。
「……你想抱著什麽企圖接近老媽，也是你的自由，不過你還是別想著要買土產。我們沒閑錢買多餘的東西。」
「當然是要靠我高明的交涉技巧，大賺特賺啦。」
「……在那之前，還有更重大的問題。」
「嗄？」
艾爾克話中有話，勝人還來不及理解他的意思，疑惑地歪著頭。
「……進了城，你自然就會懂了。」
而正如艾爾克所言，勝人進城後，立刻明白他的暗示。
◆◇◆◇◆
直到太陽逐漸西沉之時，勝人一行人的馬車才穿越多蒙特的稅關，進入市區。毫無鋪設的道路從入口延伸出去，一行人沿著道路筆直前進，來到一個寬廣的空間。
這個地方就有如涉穀的全向十字路口【注】，人們毫無秩序地四處穿梭。
注3 又名行人保護時相，是一種為了保護行人的安全，在交叉路口（通常是十字路口）設置的行人穿越號誌係統。號誌會使所有的車輛暫停，讓行人能夠在這段期間內以各種方向穿越路口（可直行或對角線穿越）。
「哇～！不愧是多達十萬人的大都市！好多人啊！之前一直待在艾爾姆還沒有什麽感覺，這個世界果然還是有很多人呢！」
「是啊，而且大姐姐們也很美。像薇諾娜小姐這樣沒有多餘裝飾、富含樸素魅力的女性當然令人難舍，不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姐姐們也很棒！那邊那位姐姐——！」
「……你的腦袋裏就沒有節操兩個字嗎？」
勝人不停對著人群裏的美豔女子們揮手。艾爾克看著這樣的勝人，隻能無奈地歎氣。
「不過我能體會阿勝為什麽這麽嗨。人家好久沒來這麽熱鬧的地方，也有些興奮呢。」
「這裏是多蒙特的中心——中央公園，當然會熱鬧。多蒙特大致上分為四個區塊，『北東』、『北西』『南東』、『南西』，而要去這些地方大多會經過這塊中央公園，所以這裏一直都是人潮洶湧。」
「原來如此喵～」
「哼嗯，不過明明這麽熱鬧，卻沒有市集嗎？」
勝人直到剛才都還在朝街上的女人們揮手，此時突然插嘴一問。
原來這家夥有在聽啊？艾爾克露出有些嚇到的神情，接著回以肯定的答案。
「以前這裏的確有市集，不過現在轉移到『南西』的港口區域……你看，已經能看到市集了。」
如同艾爾克所說，一行人穿過中央公園的人群，進入港口區域沒多久，便能見到道路兩旁排列著一間間的攤販，這似乎就是市集。
市集裏有許多人正在購物，從模樣看來應該是城裏的居民。
現在可能是購買晚餐材料的時間，市集裏的人數多不勝數。
而市集裏不隻是人多，商品的數量及種類也相當豐富。
蔬菜有高麗菜、西紅柿等等。
奢侈品也有像是蜜漬蘋果、橘子、紅酒桶。
更有肉乾、鱈魚乾等等——各式各樣，種類繁多。
除了食物以外，還陳列著農具、工具、廚具等物品。甚至還有設計精美的洋裝，那應該是貴族的舊衣物。
「哇～！那件衣服好可愛～！啊、那個發飾也好可愛！看著看著，連我都開心起來～！」
忍像是在逛街一樣，情緒開始高漲。不過——
「這個城市的人是很多啦，但是總覺得沒什麽活力。」
勝人見到市集的景象，反而感受到異狀。
往來的人潮眾多，市場上的商品也是多采多姿。
這副景象的確相當有看頭，但是所有店家都缺乏朝氣。
店主們沒有起身招客，也聽不到殺價的呼聲。
而路邊的小巷間，有一群穿著髒亂、像是流浪漢似的人群直瞪著市集，眼中滿是嫉妒。這些人更加強城市陰沉的印象。
到底是為什麽？勝人疑惑不已。
「我們現在要去的那間商會，就是罪魁禍首。」
艾爾克這麽嘀咕道。
「什麽意思？」
「……在多蒙特行商，需要市長海傑拉德伯爵發行的許可證……但是現在這座城市裏擁有許可證，而且有錢開市集的組織，隻有接下來要去的那間諾伊茨蘭德商會。」
「咦？怎麽回事？他獨占整個城市嗎？」
「沒錯。幾年前這座城市還有一個商會……就是我家老爹待過的奧利昂商會，兩間商會互相競爭，當時的城裏也算是相當有活力。但是奧利昂商會因為在新大陸投資失敗，最後
被諾伊茨蘭德吸收、合並了。在那之後，諾伊茨蘭德就完全掌握多蒙特的物流。」
「原來如此，城裏沒有活力，是因為不需要競爭啊。也就是說……你剛才那句『還有更重大的問題』，指的就是這個狀況。」
「就是這麽回事。我是不知道你口才有多好，但是本來就不可能去交涉抬價，因為兜售東西的地方隻有一個而已。」
「這種經商過程還真是……無聊到想打瞌睡啊。」
「差不多要到了，那裏就是我剛剛說的諾伊茨蘭德商會。」
兩人聽見艾爾克這麽說，眼神便從一旁的市場轉向前方。
一棟建築物佇立在前方，豪華得像是神殿似的，完全不像用來經商的場所。入口前方還立起一座孔雀石雕成的雕像，上頭雕著一名肥滿的男人。
「這雕像是什麽啊？好醜。」
「這座石像就是這裏的會長——亞科伊。」
忍頓時皺起眉頭，說了句：「惡～品味真糟糕～」接著她跳下馬車。
「喂！你要去哪裏啊？」
「艾爾弟，抱歉囉，人家還有事情要做。阿勝，人家不想踏進這麽沒品的地方，所以人家先去收集數據啦。」
「喔，麻煩你啦，忍。」
「忍忍?包在我身上！要是有什麽想調查的事，就用手機聯絡我吧。」
「拜拜～！」忍丟下這句，接著像是煙霧似的消失在人群裏。
不愧是忍者的後代。她身上的穿著明明與這個世界的服裝大相逕庭，卻一轉眼就找不到人。
勝人目送她離去後，對艾爾克說道：
「我們是為了搜集這個世界的各種情報，還有找尋回歸原本世界的方法，才會帶她一起來。這裏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艾爾克則是更加不悅地皺起臉：
「哼！就算你不在也沒關係。快點滾回去。」
「哎呀呀，真冷淡呢。」
◆◇◆◇◆
「嗯……這個皮靴十盧克，冬天的大衣一件的市價是六十盧克吧。木炭……一束也隻值二盧克……」
諾伊茨蘭德商會有兩個收購窗口。
一個窗口設立在港口，專門應對從海港來的商人。
另一個窗口則是位於市集深處——一諾伊茨蘭德商會事務所裏的一棟建築物，外觀看起來像是馬房。
這個窗口便是專門應對從各地帶來商品的人們。
艾爾克等人按照順序等一陣子，乘著馬車進入建築物，將貨物交給一名身材瘦弱、眼睛細小的陰沉商人，請他鑒定貨物。結果——
「總計是……五十格爾德又五十三盧克。」
商人定出以上的價格，艾爾克頓時臉色一沉。
「隻、隻有這麽點嗎？」
「這已經是極限了。別看價格這麽低，我看在你是老主顧的份上，已經放水不少。馬鈴薯這種低賤的食物，鄉下倒還好說，根本不能擺在大街上賣啊。我還特地用五個一盧克的價格收購，你反而要感謝我。」
「嗚、唔唔……」
艾爾刻苦著一張臉，而勝人瞥艾爾克一眼，默默回想起事前塞進腦袋的知識，也就是有關於這個世界的貨幣價格。
弗雷亞加爾德現在存在著兩種貨幣單位。
一種是名為「盧克」的銅幣。
中間有個小孔洞的是一盧克銅幣，沒有開洞的大號硬幣則是十盧克銅幣。這兩種是支撐庶民日常生活開支的低價貨幣。
另外一種則是「格爾德」，其中還分為十格爾德金幣以及一格爾德銀幣。
這種高價貨幣主要是用作商業交易，一格爾德等於一百盧克。
按照艾爾克的說明，隻要節儉過活，一格爾德能讓一名成年男子生活一個月。而他們過冬必須在山上待上四個月，五十格爾德隻能養活——
「咦？村人不是有五十個人嗎？」
「……加上你們幾個就是六十人。」
「管他是五十還六十，這個價錢根本不夠啊？」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先閉嘴啦！」
艾爾克的聲音明顯焦躁起來。
但那也難免。
艾爾姆村能夠仰賴森林與農田自給自足，但那隻限於冬天以外的季節。
艾爾姆位於豪雪地帶【注】，積雪相當厚重，農田自然派不上用場。
注4 意指該地區在冬季將會降下大量積雪，足以造成天然災害。
另一方麵，在這種冰天雪地出外打獵，簡直形同自殺。
艾爾姆村大約有二十名女人，她們負責製作皮製品?在需求提高的冬季前全數賣出，再以得來的硬幣購入過冬的糧食、用品。
平時他們還是會定期到城裏販賣木材、木炭以及肉乾等等物品，但是這些東西實在賣不了好價錢，於是皮製品帶來的收入便成了艾爾姆的命脈。
不過，現在這些皮製品隻得來區區五十格爾德，根本不夠度過艾爾姆漫長的寒冬。
——該怎麽辦？
艾爾克仔細思考，額上因緊張滲出汗水。勝人此時從旁插嘴：
「艾爾克，往年村裏過冬大概需要多少錢？」
「我叫你閉嘴，你聽不懂嗎！」
「快告訴我。」
「……嘖，大概需要八十格爾德。」
「也就是說，往年可以賺到這麽多嗎？」
「對，但是今年最慘的是森林的果實收成不好，也獵不太到毛皮和肉類。再加上多了你們幾張嘴，村裏的儲備糧食幾乎全空。」
「關於這件事，我們也感到很抱歉……」
「既然如此就安靜點，別煩我。那個……老板，能不能再多添一點？隻有這麽點錢過冬，我們所有人都會餓死的。」
「那不關我們的事，你們自己要想辦法。」
「還請你能高抬貴手……」
艾爾克見對方的態度強硬，隻能想辦法繼續討價還價。就在此時——
「你在磨磨蹭蹭什麽呢？後麵還大排長龍喔？」
鑒價小屋連接商會的門突然開啟，一名有著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從門口走進來，而這個男人和外麵的石像長得一模一樣。
他身上的服裝五彩繽紛，簡直到低俗的境界。
手上的手環、脖子上的項鏈全都是金製銀製，還鑲著各式寶石。
以及比寶石還要油亮的大臉與豬鼻。
他就是諾伊茨蘭德商會會長?亞科伊。
「不是的，會長。這邊這位客人不滿意鑒定後的價錢，一直無理取鬧啊。」
「這位客人，這樣我們會很困擾的呦。不可以啦，又不是小孩子，就算你再怎麽耍賴……嗯？」
會長瞪向眼前的奧客，此時他看著艾爾克，突然瞪大雙眼。
他對艾爾克的長相有印象。
「唉呦唉呦，我還在想這個人跟誰長得有點像，這不是原奧利昂商會王牌?亞迪爾先生的兒子嗎？你今天是來幫村裏跑腿嗎？看季節，你們也差不多要準備躲在山裏過冬了呢。」
「……算是啦。」
艾爾克的父親——亞迪爾曾經隸屬於這座城裏的奧利昂商會，是一名手腕高明的旅行商人。
亞科伊身為敵對商會的會長，自然還記得這名商人。
艾爾克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亞科伊。
他的父親還在世時，艾爾克曾經跟著父親到城裏和亞科伊打過招呼。
但即使打過照麵……他們之間也稱不上關係良好。
「原來如此呢。所以，你今天拿什麽東西來賣呢？」
「商品清單在這裏。」
「噗嘻。」
亞科伊淡淡瞥過鑒價人員遞來的商品清單，接著鄙視似地噴笑出聲。
「這些幾乎都是垃圾啊。你的父親好歹也曾經是一大商會的王牌商人，現在竟然隻能做這種小家子氣的買賣，真丟人呦。什麽『自己想繼續當一名旅行商人。』亞迪爾先生當時要是不說這種蠢話，乖乖讓我挖角過來當經理，也不會死在戰場上呢。父子都是一個樣，真悲哀呢。」
「……這跟老爹沒關係。」
「哎呀，也是。順帶一提，你們過不過得了冬天，跟我們家沒有半點關係，而且我們也沒必要聽你的不滿，還去買你的東西。既然不滿意我們家的鑒價，可以去賣給別家商會呀。不過呢……多蒙特裏經過市長許可的商會，隻有我們這一家。更別說，你就算賣給其他小鎮的小商會，最後那些東西還是會賣到多蒙特來，所以他們的收購價錢不會比我們家更高。你要是無論如何都想賣得高一點，隻能越過天險之地路盧克山脈，賣到領地外去呢。」
「哈哈哈，會長您也真壞心。現在這個季節跑去路盧克，等於去送死啊。更何況領主大人怎麽會把通行證發給這種鄉下平民呢？」
「噗嘻嘻嘻嘻，說的也是呢。」
鑒價人員和亞科伊這麽說完，瞼上揚起惡劣的微笑。
他們的態度簡直在說：你們隻能賣給我們，乖乖聽話。
（真不爽啊。）
勝人看著兩人的態度，眯起雙眼。
事實上在抵達窗口的途中，勝人趁著穿越市場時，記下所有架上商品的價格。
要是用那個價格來計算，艾爾姆村的貨物至少也值兩百格爾德。
進貨價與販賣價本來就不同，但他們隻是把在這裏收購的商品，拿去數百公尺遠的市場販賣。他們隻花上這點成本，就獲得高達四分之三的利益，明顯超過一般價差。他們仗著別人隻能賣給自己，就隨心所欲地漫天叫價。
（這些家夥根本不是商人。）
他們頂多稱得上是流氓。
勝人要是眼睜睜讓這些家夥得逞，他一定會氣到滿肚子火，所以——
「是嗎？那就當作交涉破局。艾爾克，回去了。」
他擅自搭上馬車，迅速駕著馬車離開鑒價所。
「咦……嗄啊！？」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艾爾克愣了一陣子——
「喂、喂喂喂喂！等等！等一下！」
他急忙追上去，跳上馬車，一把抓住勝人的衣襟。
「怎麽啦？表情這麽恐怖。」
「你在想什麽！立刻讓馬車掉頭回去！」
不過勝人完全不理艾爾克。
「我才不要。我這個人非常喜歡把別人踩在腳底下，不過我可是最討厭讓別人踩在腳底下。而且區區五十格爾德多一點，根本過不了冬天吧？那麽賣給他們也沒意義。」
「是、是這樣說沒錯，可是我剛剛解釋過了，你也聽見他們說的話吧！多蒙特隻有一個商會！不管收購價再怎麽低，我們也隻能賣給他們啊！」
「那你打算怎麽過冬？」
「那、那個……就用村裏存下的錢……」
「喔？那筆錢有多少？想想慶祝我們痊愈的那天，從你當時表現出來的態度推測，感覺應該不多啊？」
「……大概有八格爾德。」
「艾爾克，在我的國家裏啊，這個叫做『杯水車薪』。」
「……！剩下的就交給我們男人們想辦法！雖然冬天的森林大概隻獵得到野狼……但也還能撐下去！」
「這附近是豪雪地帶吧？而且最近還一陣一陣地飄起雪來。要是真正進入冬天，山裏應該會大積雪。你們雖然長著狼耳跟尾巴，但終究隻是用雙腳行走的人類，我不認為你們能在山裏自由行動……艾爾姆的獵人要是在積雪的森林裏和狼搏鬥，有可能安全脫身嗎？」
勝人這麽一問，艾爾克緊鎖眉頭，沉默不語。他自己也是獵人，他相當清楚，在寒冬的森林裏獵狼是多麽危險的舉動。
勝人語氣尖銳地指出艾爾克的錯誤。
「艾爾克，你徹底誤解『交易』這兩個字。」
「什、什麽意思？」
「所謂的『交易』，並非隻是單純的賣東西、買東西，而是為了達成目的『手段』。我們的目的是購入足夠的存糧，讓艾爾姆村平安度過寒冬。而當這場『交易』達不成目的時，這個『手段』本身就是毫無意義——而且你看看那裏。」
他這麽說著，指向道路旁延綿而去的市集攤販。
「那間店裏的皮靴，做工和艾爾姆差不多，我們先假設那雙皮靴的進價是剛才對方告知的價格，也就是十盧克，但是店麵的售價是四十三盧克；毛皮大衣也是，進價是六十盧克，售價卻是四百盧克。我是不知道對方加工毛皮、運送是要花多少錢……不，即使算上這些成本，價差也太過異常。更別說對方可是把加工、運送以及進入市集的關稅全都算在我們頭上，卻還從中獲取這種暴利，根本已經非比尋常。說得簡單點，你們根本是被當成肥羊宰。」
艾爾克聽著勝人的指責，露出焦躁的神情，硬是擠出話反駁：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自己被當成肥羊！可是又能怎麽辦，這座城裏擁有許可證的商會，隻有諾伊茨蘭德而已啊！」
「你就是抱持這種想法，才會變成肥羊。隨波逐流、任人宰割的人生簡直無聊透頂。討厭就說討厭，一腳踢開對方；既然覺得不爽，就想辦法擊垮對方。這麽做比較爽快，不是嗎……都被對方小看到這種地步，怎麽能用一句『沒辦法』帶過？要是我才不會就這樣算了。」
「…………！」
艾爾克抓著勝人的衣襟，肩膀猛然一震。
勝人的雙眸，以及深處熊熊燃燒的憤怒，深深震撼艾爾克。
「你、你在生氣嗎？」
「當然生氣，我最討厭讓別人踩在腳底下。而且那家夥還把薇諾娜小姐選擇的男人當成傻子。喂……艾爾克，讓我來吧。你就把這次行商的主導權讓給我……我絕對會賺到足夠艾爾姆村過冬的大筆金幣，順便在一周之內搞垮那間破爛商會。」
「……你真的辦得到嗎……」
勝人毫不遲疑地點頭。
「當然，隻要你願意聽從我的命令行動。」
說實話，艾爾克實在很難相信他辦得到。
但是……勝人火熱的雙瞳當中，蘊藏著絕對的自信，代表他絕對不是在吹牛。而且，這個樣子村子的確過不了冬。
既然如此——
「……我明白了，既然你都說到這個份上，我就讓你主導一切。」
艾爾克放開勝人的衣襟。
他也做好覺悟，決心見識眼前這個男人的實力。
「不過，我可是將村裏的財產交給你了。你要是放大話卻賺不了幾個銅幣……到時候我就把你大卸八塊，當作冬季獵狼用的誘餌撒在森林裏。給我皮繃緊一點啊。」艾爾克的眼神猙獰，就如同真正的狼眼一般。
勝人臉上的自信卻仍然文風不動。
「哈哈，艾爾克，放心吧。我可是比別人還要擅長吸引金幣呢。」
「是嗎……然後呢？具體來說，你到底想怎麽打垮那間商會？而且期限隻有一個星期。我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想幹些放火、偷竊的勾當，我可不奉陪。」
「我又不是流氓，才不會幹那種事咧。我可是商人，商人要擊潰商人，當然是要用商業擊敗對手囉。我們就開間比他們更大的商會，把這個城市的市場一口氣奪過來。」
「……我說過了吧。在這個城市，隻有取得市長發行的許可證才可以行商。我們要是沒有許可證就賣
東西，馬上就會被士兵抓走。」
「簡單，那就去把許可證拿到手就好啦。」
「才不簡單，尊貴的貴族大人怎麽可能把許可證發給我們這種鄉下人，可能連見都不肯見上一麵。」
「這就靠我的口才想辦法啦。總之，事情還沒開始就這麽悲觀，那就什麽也做不了。你既然決定要把一切交給我，就拿出男子氣概相信我，乖乖幫我做事。」
勝人這麽說完，將韁繩遞給艾爾克。
勝人不知道市長住在哪裏，所以他以行動要求艾爾克帶他過去。
「……我知道了。」
艾爾克察覺他的意圖，雖然臉上滿是不情願，仍然接過韁繩，朝著多蒙特市長——海傑拉德伯爵的宅邸而去。
另一方麵，勝人則是從口袋中取出智慧型手機。
「啊，說起來，我救起你們的時候就有點在意了。你們所有人手上那片會發光的板子是什麽啊？」
「你說這個？這個嘛……這是魔法道具，即使在遠處也能和朋友聊天。」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很方便吧。」
勝人點點頭，接著打開林檎安裝的通訊程序。
電話立刻接通。
「忍，我現在可以麻煩你調查數據嗎？是啊，很緊急。一個是多蒙特市長的個人資料，包括性格、興趣、經曆，有個大概就行。另外一個是————」
◆◇◆◇◆
勝人與艾爾克離開市集之後。
一名小麥色肌膚的少女從巷弄間走出來，直盯著逐漸遠去的馬車。
第十八代弗雷亞加爾德皇帝——《征服王》林德沃姆?馮?弗雷亞加爾德推行「新大陸殖民政策」，而這名少女便是來自於那塊遭到征服的新大陸。奴隸商人大老遠將她帶到弗雷亞加爾德北部，不過她見機擺脫腳繚，逃了出去，並且躲在小巷弄裏。
而一對貓耳從她的紅發之間跳出來，正巧捕捉到勝人的一番話。
「……任人宰割的人生，簡直無聊透頂…………」
這是勝人方才告訴艾爾克的話。
少女偶然間聽見這番話。
不被他人左右，自由自在地生活。
（那個人說，他辦得到……）
真的嗎？少女不知道，不過——
當少女回過神來，她的雙腳已經邁開腳步，朝著馬車直奔而去。
◆◇◆◇◆
「聽說你是渡海而來的商人，你是從哪裏來的？」
這名智人年約四十出頭，臉上的胡子有如巨大的雙翼，銳利的眼神貫穿眼前親赴宅邸的訪客。
而這名訪客不是別人，正是超人高中生之一的真田勝人。
勝人被帶到一間會客廳裏，而多蒙特市長?海傑拉德伯爵就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他走上前，單膝跪地，恭敬地低頭行禮。
「是，在下來自於遙遠的東方大海上，一個名為日本的國家。」
「日本……吾沒聽過這個國家啊。」
「我國隻是小小的島國，所以弗雷亞加爾德還尚未發現我國罷了，在下在日本率領一間小有名氣的商會，但是本商會也從未與弗雷亞加爾德有任何生意往來。」
「……嗯，也罷。吾確實不知道這個國家，但你應該是真的來自於異國。吾擁有『異國中毒者』之名以久，卻從未見過你這身服裝，布料質量好到不可思議；還有你腳上那雙軟皮靴，閃著珍珠般的光芒，實在非常美麗。你身上的每一樣衣裝，都能感受到長久歲月磨練出來的文化，一個騙子可做不出這麽精美的玩意。」
「非常感謝您的讚賞。」
勝人再次低頭行禮一同時默默感謝他精明的判斷力。
看來或許能提早結束——勝人這麽心想。
「……所以？那個日本來的商人來拜訪吾，有何要事？」
勝人聽見這句疑問，回想起忍在等待會麵時捎來的調查報告。
沃爾特?馮?海傑拉德。
海傑拉德家將曾是荒地的多蒙特建設成北部少數的商業都市。而他便是海傑拉德家的第三代當家，現任多蒙特市長，爵位為伯爵。（據報告書指出——在這個異世界國家弗雷亞加爾德裏，侯爵將會受領領地，伯爵或男爵則是負責管理領地內的城市。以日本的職位來看，伯爵或男爵就等同於市長，而侯爵等同於知事。這部分就和勝人等人所知的封建製度不太一樣。）
弗雷亞加爾德將「弱肉強食」視為唯一且絕對的法則，並且徹底實施這條法律，因此貴族能理所當然地迫害或殺害平民。其中，海傑拉德是國內相當有名的穩健派貴族，多蒙特市內的市民也對他保持高度好感。另一方麵，他私底下經常揮霍金錢，隻要見到珍貴的舶來品，便會不惜用高價買下。勝人自稱是渡海而來的商人，要求會見市長的時候，警衛也以為他是瞄準市長的興趣而來。
既然如此，勝人當然要利用這一點。
「是，聽說伯爵相當熱衷於收集舶來品，因此在下今日請求會麵為的不是別的，正是想請伯爵欣賞一下我國的工藝品。」
「哼，原來是來兜售嗎？」
或許是來兜售的人太多了。
市長露出「又來了」的態度，對勝人說道：
「可以，但是吾的眼光可高了，你要是帶來太無聊的東西，吾連一盧克都不會出的。」
（上鉤了。）
「在下相信您一定會喜歡的。請看，這個就是我國的工藝品。」
勝人暗自竊笑，接著遞出一樣物品。
勝人的雙手手掌上，放著一枚閃爍金色光芒的手環。這是——
「……喔？黃金打造的手環啊，品味還不錯，裝飾用的寶石也很美……嗯——～～～～～！？！？！？！？！？這、這這這、這是什麽！？」
「這是我國出產的裝飾品，名叫手表。」
沒錯，勝人拿出的金色手環，正是他自己所使用的高級手表。
弗雷亞加爾德的文明與地球有些許差異，不過文明水平大致上等同於地球文明的中世紀後期。
地球的中世紀時代已經存在擁有文字盤麵的時鍾，但是還不存在精密的零件加工技術，所以這些時鍾都是附加在建築物裏，體型相當巨大。手表大約要進入十九世紀以後才會出現在市麵上。
既然如此，現在的弗雷亞加爾德不可能存在這麽小型的時鍾。這份超文明產物不隻是跨越大海，更超越整個時代一出現在這個地方。市長以熱愛奇珍異物聞名，這支手表確實非常適合用來吸引市長的目光。
而市長也傻傻地摔進勝人的陷阱裏。
「你、你說這是鍾表！？不、不可能！怎麽可能有這麽小的時鍾！」
「請別這麽說，您可以拿在手上仔細欣賞一下，特別是背蓋的部分。」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這、這麽細致的構造是……！喔喔喔喔喔！它、它在動啊！細小的齒輪互相咬合，一層又一層，吾從未見過如此精致的構造……！但、但是，怎麽可能存在如此精細的加工技術…………！」
「隻是——這個國家沒有而已，伯爵。」
「——！那、那麽，你口中那個名為『日本』的國家，真的存在嗎！？而且國內還擁有如此精湛的技術！？」
「正是，我國工藝技術興盛，甚至擁有『技術大國』的美名。在日本，手表可是小孩子都能擁有的裝飾品。」
「竟、竟然…………！太、太不可思議了！雖然難以置信，但是……真品就在吾的手中，也隻能相信它的存在……！喔喔喔喔，多麽美麗啊……！」
市長望著手表的背蓋，眼珠
子直盯著手表內部的構造不放。
他鼓起鼻孔，呼吸急促，彷佛是小孩看到新奇的玩具一樣興奮。
勝人見時機成熟，便朝著自己的目的再踏進一步。
「能得到您的讚賞，是在下的榮幸。如何？假如……伯爵能答應在下的要求，在下就將這支表獻給您。」
「真、真的嗎！？你想要什麽！？盡管提條件！想要多少錢都行！這、這這這這支表！一定要把這支表讓給吾！」
市長就像討要玩具的幼童，緊巴著手表不放。
那句「想要多少錢都行」，應該也有一部分是認真的。
但是不論多麽珍貴，終究隻是一個手環。
再怎麽抬價，總有個極限。
換來的錢或許能讓艾爾姆的村人順利度過寒冬，但可能不足以湊齊林檎要求的材料。
更何況，買完賣完就了事，這種交易根本無法延續下去，一點都不有趣。
既然如此——年輕企業家?真田勝人早就決定好他的條件。
「伯爵，在下不需要錢。在下是個商人，在下會想要的東西隻有一個……那就是在這個城市裏行商的權利，在下想要伯爵發行的營業許可證。」
「什……！…………咕、唔唔……」
市長一聽見勝人的要求，原本興奮忘我的神情頓時僵在原地。
——當然了，畢竟他已經不再發行許可證給新設立的商會，以便換取諾伊茨蘭德商會上繳的大筆賄賂。
「這、這個嘛……」
他望著手中的手表，猶豫不決。
勝人則是靠近市長，在他耳邊低語道：
「在下知道伯爵與諾伊茨蘭德商會的秘密協議。」
「什……！」
「仔細想想就能明白。多蒙特是北部屈指可數的商業都市，產業眾多，小至餐廳、麥酒釀造到玻璃工廠，大至造船產業等等。即使諾伊茨蘭德商會吸收奧利昂商會，不可能長達數年都沒有其他商會前來要求展店。」
「……吾、吾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春季第四月，三千兩百四十七格爾德又二十三盧克，夏季第四月，兩千七百八十九格爾德又八十八盧克——」
市長聽見勝人口中的數字，臉色瞬間由青轉白。
因為這些數字……正是他具體收下的賄賂金額。
「為、為什麽你會知道……」
勝人麵對臉色蒼白的市長，則是回以清爽至極的微笑。
「在下的商會裏有一位技術高超的情報員。區區鎖在金庫裏的秘密帳冊，她不用三兩下就能潛入金庫偷看帳冊，並且在在下等待會麵的期間內完成所有工作。而這筆賄賂不會列入市集的收入，自然也不會傳進領主芬道夫侯爵的耳中。一旦這筆錢曝光，侯爵對您的印象應該會大打折扣吧。」
市長額上漸漸滲出冰涼的汗珠。
這也難免。
真正受封弗雷亞加爾德領地的人，是芬道夫侯爵。
伯爵隻是以市長的身份統帥多蒙特?他並非支配者，而是比較類似於官吏。芬道夫領地的所有收入都應該進貢給領主——芬道夫侯爵，而他擅自從帳上刪除這些收入，形同「侵占公款」。
這件事一旦攤開在陽光下，肯定會觸怒芬道夫侯爵。
這個把柄足夠拿來要挾市長。不過——
「不、過、呢——在下並不打算指責伯爵犯罪，當然也不會以此為盾威脅伯爵。」
此時，勝人改變施壓的方法。
「什……麽……？」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海傑拉德家開拓這片荒野，隻花五十年就建立如此宏偉的城市，是北部大地的英雄啊。您身為海傑拉德家的一員，這點多餘的果實也是您應得的權利。不是嗎？」
「啊、啊啊，就是說啊！我等海傑拉德家可是最先開拓多蒙特的家族啊！」
「當然了。多蒙特的王就是您，而地位崇高的您何必去看一間小商會的臉色？何必強忍自己的欲望？要是那些家夥跑來抱怨，甚至開口拒絕繼續進貢金錢，您隻要這麽告訴他們就好：『你們這群蒼蠅真是吵死人，如果不想被趕出城，就給我閉上那張臭嘴。』這麽一來，那群人就連個屁都不敢放。諾伊茨蘭德商會假如失去北部首屈一指的商業都市經營權，後續帶來的損失，可是拿整個商會的命來賠都賠不起啊。」
沒錯，勝人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威脅市長。
當然了，他雖然隻是一名官吏，好歹是這座城市的市長，他在這座城裏擁有絕對的權力。
勝人既然想在這座城市行商，與市長為敵並非上策。
威脅雖然是其中一項手段，但如果市長能心甘情願地發放許可證，那當然是再好不過。所以勝人大力吹捧海傑拉德家，並且抨擊道：偉大的海傑拉德家不應該成為一間商會的打手。
而勝人靠著口才——
「……原來如此，一切確實如你所說。」
順利抓住市長的心思，引導至自己想要的結局。市長望著至今捧在掌心上的手表，接著緊緊握在手中，將之視為己有，並且對勝人露出強勢的笑容。勝人也一改目前為止的營業用笑容……他有如野獸咧嘴似地猙獰一笑，這麽說道：
「那就成交。」
◆◇◆◇◆
「於是，我用『艾爾姆商會』的名義，取得外來商會用的營業許可證。」
勝人離開市長宅邸後，對在外頭等待的艾爾克亮出一張羊皮紙，上頭還蓋著市長用印。
「這、這不是假貨吧？」
「從市長家搞到假貨的難度還比較高啊。」
「你居然真的拿到了……」
艾爾克簡直像是看到鬼似的，一個勁地盯著許可證看。
「你到底用了什麽魔法……！」
「可惜，我不是魔法師，我不會那種方便的玩意。需求與供給，我隻是達成雙贏結局的理想交易罷了。總之，我們終於可以在這座城裏開業賣東西，你應該要高興啊？」
艾爾克聽見這句話，臉上總算浮現喜色。
「啊、喔喔！對啊！我們趕快去市場吧！雖然時間已經是傍晚，但應該還有不少人！我們隻要和諾伊茨蘭德開出相同的價格，就能賺到收購價的四倍啊！」
艾爾克興奮不已，一股腦地說出腦中的想法。
艾爾克彷佛隨時都要衝出去。勝人則是……朝他額頭用力一彈。
「你、你幹什麽啊！」
「誰叫你滿口蠢話。我們好不容易才拿到營業許可證，這玩意可是『萬寶槌』，搖幾次就能搖出多少錢財。結果你竟然隻想趕快賣完這不到一台馬車的商品，然後就要回家睡大覺，真是蠢到極點。而且我不是說了嗎？我要搶走諾伊茨蘭德商會的市場，徹底擊垮他們。明天再開店吧，接下來要去收購明天要賣的商品。」
「……嗄？喂喂，你在說什麽，我們上哪找錢進貨啊？我剛才也說過了，我手上隻有八格爾德啊。」
蠢的人是你吧？艾爾克露出這樣的反應。勝人見狀，他手扶下巴，仔細思考。
（我的任務是重振村裏的財務，以及滿足林檎的要求。）
不過，隻為了任務利用艾爾克，他似乎顯得有點可憐。
這個男人掌管村中的金庫，未來更可能成為村長。
那麽稍微教育他一下，也算是盡道義。
就將他鍛煉成一名商人，讓他為剛誕生的「艾爾姆商會」打下基礎。
這麽一來，勝人也算是加倍報答村裏的救命之恩。
勝人心意已決，便問向艾爾克：
「艾爾克，你覺得進貨需要什麽東西？
」
「當然是錢啊。」
「不對，零分。手上沒錢也能進貨。」
「喂、喂喂，你是在唬我吧。」
「我才沒唬你……這也是個好機會，艾爾克你們對我也有救命之恩，就由真田集團的會長親自教你一個賺錢的方法。你可以好好期待，現在的我們的確是身無分文，不過我馬上就會賺到一大筆金幣，而且是多到讓你用兩手捧也捧不住。」
「真的嗎？」
「「————！？」」
這個聲音忽然傳進兩人耳中。
兩人回過頭去，便見到日落後的巷弄陰影處，緩緩走出一名嬌小的獸人女孩。她的赤色雙瞳直視勝人：
「露也想要、多到兩手抱不住的錢。」
她說話的用詞有些笨拙，但是聲音卻蘊藏堅定的意誌。她誠心拜托勝人：
「露……露也想要金幣，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我不想再任人宰割，所以……你也教我怎麽賺錢吧！」
小女孩有著一頭亂糟糟、毫無光澤的紅發，身上隻裹著破布，看起來相當落魄。赤裸的雙腳甚至沒有穿鞋，直接踩在地板上。
她是離家出走的女孩？還是流浪兒？又或者是——出身自更加不妙的背景？無論如何，艾爾克和勝人看一眼就明白，這女孩的身份有蹊蹺。不過——
（這家夥的眼神……）
赤色雙瞳不偏不倚地貫穿勝人。
勝人望著這雙眼眸的光彩，腦內浮現某個景象。
陰暗的房間，令人反胃的惡臭，肮髒的榻榻米。
以及……吊在梁柱下方的，父親的屍體。
（…………哈哈。）
「當然可以，跟我來吧。」
不久後，勝人答應這名來路不明的女孩。
艾爾克這下也嚇得插嘴：
「喂，你是認真的嗎？我們根本不知道這個小孩子是什麽人，竟然要收她作夥伴啊？」
「當然是認真的。對我們來說也是剛剛好，我們正巧缺一個職員，小女孩應該再適合不過。而且——我喜歡她的眼睛。」
「眼睛……？」
「她外表看起來像個窮神，但是眼睛卻像紅寶石一樣，閃閃發光。她的眼裏藏著『欲望』，想要金錢的『欲望』，還有想從穀底爬上來的『氣魄』。貪欲會成為人的力量，讓這種人成為手下，絕對不會錯。」
005
勝人這麽回答疑惑不已的艾爾克，接著看向女孩：
「我叫做真田勝人，這邊這個是艾爾克……小妹妹的名字是露，對嗎？」
「露就叫做露喔。」
女孩點點頭。
「很好！露兒，上車吧。我會教你怎麽賺大錢！」
「嗯！謝謝老師！」
「哈哈！露兒，答得好，你的將來值得期待啊！聲音夠大，就能掌握場麵的主導權！不過你們還沒辦法上戰場就是了，現在就好好看清楚我怎麽做——首先是如何不花一毛錢就能進貨。你們打起精神，跟我來吧！快樂的賺大錢時間就要開始囉！」
於是，一行人為了確保「艾爾姆商會」隔天的商品，出發前去收購商品。
而對艾爾克與露來說，他們也即將展開人生中最早、最波濤洶湧的一周。
【金幣與貪婪】
擊垮諾伊茨蘭德——話雖這麽說，不論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商品，總之手邊如果沒有商品，即使是超人企業家——真田勝人，他也根本生不出一個金幣。
不過，這裏可是人口高達十萬人的大都市?多蒙持。
多蒙特是芬道夫侯爵領地的流通中心，是經濟樞紐。
商品根本隨處可見。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問題就在於進貨用的錢。
不過勝人卻說他不用錢也能進貨。
——到底要怎麽做？
真的存在不用錢也能進貨的方法？實在難以置信。
至少艾爾克和露想像不出來。
不過——勝人當然自有打算。
他知道如何不花一盧克地收購想要的商品。
他在實行計畫之前，由於露穿得實在太過落魄，他便從艾爾姆的產品裏拿出兒童服，讓露換上，並且要艾爾克前往城門。
城門旁停著數輛馬車，那些馬車都是在城門關閉前一刻才勉強擠進城裏。
勝人精明的眼光掃過那些馬車，盯上其中一團人。
那是三名長著熊耳的獸人男子，他們組成一團，還分別拉著三輛馬車。
他們三個都是農夫，來自於人口超過三百人的超大農村?菲茨。他們也和艾爾克等人一樣，要來兜售作物或工藝品，以便購入冬季的存糧。
勝人決定選擇他們做為收購對象，便走上前搭話。
——反正時間這麽晚，商會的鑒價所已經關門，我們同樣都是遲到的傻子，不如一起去喝一杯、吃個飯吧？
農夫們似乎本來就打算去吃午餐，勝人也刻意表現出親切的態度，他們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於是勝人按照計畫帶著三人前往酒吧……經過一陣暢談之後——
——事實上，我有個好東西。
勝人這麽說完，便拿出稍早伯爵發放的營業許可證。
農夫們頓時瞪大雙眼。
「這、這這這這、這個是！」
「海傑拉德伯爵的印章……是真正的商會營業許可證啊！」
「為什麽你們會拿著這種東西！？」
「當然是伯爵發給我們的，這裏的市長可是相當好說話呢。」
菲茨的農夫們不約而同露出羨慕的表情。
「隻要有這張許可證，就能自由地在多蒙特做買賣吧。可惡……真羨慕啊……你們這樣就不用被諾伊茨蘭德的家夥們剝一層皮了。」
「看來菲茨也吃了不少苦頭啊。」
「是啊，真的很慘。我們夏天去賣李子的時候，他們竟然說什麽，『這個季節的李子根本到處都是，所以沒辦法出高價買』結果竟然殺價殺到五個一盧克。李子的產季是夏天，當然會到處都有啊！而且對方的售價竟然是五個四盧克，誰幹得下去啊！」
「喂，你們能不能買下我們村子的商品啊？同樣都是來自於窮苦的村子，幫幫忙吧？」
勝人聽見農夫的拜托，內心一陣竊笑，但是表麵上還是愧疚地搖搖頭。
「我當然也想幫你們，不過你也知道我們村子並不富裕，實在沒有錢買啊。」
「……我想也是。」
農夫們的臉上滿是沮喪。
——現在正是好時機。
勝人有如瞄準獵物的獵鷹，眼瞳深處閃過銳利的光芒，終於切入主題。
「不過呢，我們看到諾伊茨蘭德看扁所有人，違法賺進大把的利益，我們也很生氣，實在沒辦法裝作沒看到——我有個提案，我們明天要在多蒙特的中央公園開店，你們要不要把你們的商品『委托』給我們店裏代售？」
沒錯，這就是勝人口中，不花一盧克就能進貨的方法。
「委托？」
「那是什麽啊？聽都沒聽過。」
農夫們聽見「委托」這兩個字，不禁麵露疑惑。
艾爾克和露也是同樣表情。於是勝人簡單扼要地解釋道：
「這並不難懂。所謂的委托代售，簡單說就是讓你們菲茨在我們『艾爾姆商會』的商店裏擺攤賣東西。」
「咦？可、可以做這種事嗎！？我們沒有許可證喔？」
「當然可以，法律也沒禁止我們這麽做啊。」
「這樣我們村裏就可以不靠諾伊茨蘭德，自己賣東西嗎？」
農夫們興奮地站起身。勝人則是緩緩點頭答道：
「就是這麽回事。不過，我們也花不少成本才拿到這張許可證，所以要請你們支付收入的兩成做為場地費。但是呢……我們同樣都是來自於貧苦的村子，互相幫忙一下也不錯。隻要你們願意到店裏幫忙，場地費可以特別算你們一成就好。」
「喂，一成是多少啊？」
「呢、我也不太懂算數……」
「等、等我一下啊！我現在算，至今麥子的市場售價是一百盧克，而讓商會收購的時候，價格稍微好一點的時候大概是售價的一半，也就是五十盧克……我們自己賣的話，從收入扣掉支付給艾爾梅的一成之後…………剩下九十盧克！」
「太、太棒了！可以賺到目前的兩倍啊！？」
「不，假設對方同樣的商品賣一百盧克，我們賣同樣的價格可沒辦法贏過對方，必須減價來招攬客人。先假設我們的售價是八十盧克，你們能分到的利益就是七十二盧克，大概是現在的一點五倍。如何？還不壞吧？」
勝人在這個場麵，故意不擺出親切又清爽的笑容，而是手肘靠在桌上，用拳頭撐住臉頰，露出惡人般的奸笑。
因為這種態度會讓人感覺比較可靠。
勝人非常懂得如何使用侵略性的笑容。
而一切正如同他的計畫——
「喔喔！你真是太聰明了！」
「一定要算我們一份啊！」
菲茨的農夫們雙眼閃著興奮與喜悅的光芒，要求與勝人握手。
勝人毫不猶豫地響應他們。
「兄弟，歡迎你們。那麽……現在就讓我們仔細確認你們的貨品種類吧。」
——於是，一切正如同勝人所說的，他利用委托代售這個漏洞，不花一盧克就收購多達三輛馬車的貨品。三人確認完貨品的種類與數量，便與菲茨的男人們道別。此時，他們眼前已經排列總計四輛馬車的貨品。
「你看？根本不需要錢吧？」
「好、厲害……」
「真的不花一盧克就拿到商品了……」
「就向艾爾克說的，如果要以『個人』的身份『買東西』，就一定要用到『金錢』。但假如是做為『企業』來『進貨』，『信用』比『金錢』還重要。而所謂商業上的『信用』，說得直接點就是證明對方『可以為自己帶來多少財富』，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那麽在這座城市裏，沒有東西可以比這張營業許可證更有『信用』。」
營業許可證並非隻是一張紙屑。
在這座城市的市場裏，營業許可證就代表絕對的「權力」。
「再來……艾爾克，你多少接觸過一點買賣，應該已經發現這個做法有多麽可怕了。」
「你指的是既然不會用到手上的錢，想進多少貨都沒問題，對吧。而且隻要賣出手上的商品，我們就能在無風險的狀況下得到一成的利益。我們不隻不花一盧克，還能賺到更多錢。反之，即使商品賣不掉，我們也沒有任何損失……對我們來說，實在太有利。這方法好厲害，怎麽會沒人想到這種賺錢方法？」
「這樣隻有五十分。」
「你說什麽？」
「露兒，我剛才在交涉途中，將代售費用從收入的兩成降到一成。你還記得我當時提出什麽條件嗎？」
「這個、那個……老師說，要他們、來幫忙！」
「啊……！」
「沒錯，重點就在這裏。我們這裏隻有三個人，光隻是進貨可得不到更多利益。就算我一個人可以幹十個人的活，能販賣的商品數量還是有限。然而用這個方法的話……」
「喂——！大哥！」
下一秒，恰巧有人找上聚集在馬屋前的三人。
那是才剛道別沒多久的菲茨農夫們。
他們搖著手中的燈籠奔向勝人，接著向勝人介紹一名男子。這名男子外貌年輕，衣著光鮮亮麗。而農夫們離開之前，身邊並沒有這樣的人。
「這家夥是從一個名叫托爾的城鎮來的，他是當地商會的旅行商人，也和我們做過生意。我跟他提起明天的事之後，這家夥也說想參加啊！大哥，如何？能不能讓他加入？」
「真的要拜托您了。我今天花了一整天和諾伊茨蘭德的人交涉，但是他們全都當成耳邊風，我真的很困擾啊。」
勝人則是說道：「好啊，當然歡迎了。」接著與年輕男子握握手。
「那麽，可以盡快讓我確認貨品嗎？」
「當然了，現在就可以確認——喂！搬來這裏！」
年輕男子大聲一喊，便從黑暗中出現七輛馬車。艾爾克不禁看傻眼。
「這樣就是總計十輛……加上我們自己的，就是十一輛啊！」
「你懂了吧。總而言之，這麽做能同時確保商品與勞動力。也就是說，隻要有多少人願意接受我們的條件，我們的店就能拓展到多大。而且可能比諾伊茨蘭德更大。」
「…………！」
沒錯，這才是「委托代售」真正的恐怖之處。
這個世界還沒有建立起一種觀念——「長時間束縛他人，需要付出相應代價」。於是他利用這個漏洞，在確保商品的同時也留住勞動力。換句話說，隻要商品不斷進貨，勞動力也會成正比成長，因此他們的資金與勞動力實質上是毫無上限的。隻要用上這個方法，他們的商會想開多大就能開多大。
而他們的做法——剛好正中紅心。
◆◇◆◇◆
「來啊，歡迎光臨！四個蘋果，還有五顆洋蔥是吧！謝謝惠顧！」
「總共四十八盧克——好的，收您四十八盧克！」
「三件皮大衣，合計是一千盧克。能不能用銀幣？當然可以！」
艾爾姆商會在中央公園開設的市場顯得盛況空前。
這也是當然的了，中央公園比港口還貼近生活圈，這裏賣的東西也便宜，當然會聚集人潮。
艾爾姆商會在第一天早上就賣完多達十一輛馬車的貨品，一開場就是大勝利。而借由這次勝利，艾爾姆商會的傳聞傳進許多人耳中，這些人也紛紛爭先恐後地找到勝人，結下代售契約。於是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商品頓時暴增到四十輛馬車，艾爾姆商會到手的利潤也超過一千格爾德，整整多出原本的數十倍。
而勝人手中既然有這麽大筆錢，他不可能什麽都不做。
「露兒！終於輪到你上場了！來這裏！」
「唔耶！？」
露原本四處奔走，補充快速消化的商品，此時勝人忽然叫住她，遞給她一根芹菜，還有一個小碟子，小碟子上裝著用今早采來的雞蛋製作而成的美乃滋。接著，勝人讓她站在販賣蔬菜棒沾美乃滋的點心攤販前，吃給眾人看。
這就是商業廣告。既然是販賣食物，最有效的廣告當然是實際讓人看到一個人覺得好吃的笑容。嘴巴上源源不絕的讚辭，還比不上一個微笑。不過讓勝人、艾爾克這種大男孩在一旁大喊好吃實在不合理，整個畫麵甚至會看起來很詭異。如果是露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做出相同舉動，便會看起來相當可愛。勝人一開始就是打算讓露擔任這個角色，才會收她做夥伴。
事實上，勝人的計謀收到令人滿意的成果。露原本就沒吃過什麽像樣的食物，對她來說隻要能入口的東西都叫做好吃。但是來自異世界的調味料果然不同反響，露一邊吃，一邊露出無比美味的神情，讓人光是看著她的笑容就垂涎三尺。而這張笑容直接勾起人們的好奇心與食欲，效果實在驚人，再搭配宣傳標語——「來自於國外的珍貴調味料」，點心突然開始瘋狂熱賣。這個時代缺乏娛樂，人們都對新奇的東西相當有興趣
。
最後，美乃滋和委托的貨品不到晚上就銷售一空。隔天他們準備比前一天還多的份量。卻因為傳聞吸引來更多民眾，一早就賣個精光。這些美乃滋為艾爾姆帶來龐大的利潤，將利潤分配給委托者之後，剩下的銀幣和銅幣依舊塞滿兩箱木箱，而且這木箱大到體型壯碩的成人才捧得起來。艾爾克見到這一大筆錢，差點認為自己是在作夢。這筆錢別說是足夠讓艾爾姆度過今年寒冬，甚至能讓整個村莊不工作就活上十幾年。
「———」
因此，艾爾克才覺得奇妙。
這筆利潤是從諾伊茨蘭德手中奪來的。
但是為什麽……
「『為什麽諾伊茨蘭德完全沒來搗亂？』你臉上寫著這句話咧。」
「……！」
坐在一旁的勝人一語道中自己心中的疑問。艾爾克雖然嚇一跳，但經過這幾天，他一直跟在勝人身邊看他大展身手，艾爾克的心中不禁萌生起一種近似於盲信的情感，讓他認為這個男人就算會讀心也不奇怪。
因此，艾爾克不像之前一樣死不認帳，老實地點頭承認。
露也在一旁附和：「露也覺得好奇怪！」
勝人見狀，則是咯咯笑道——
「道理很簡單，這筆錢對那些家夥來說，隻是零頭罷了。」
接著指出這件事實。
「零頭？你說這筆錢嗎！？」
「騙人……」
「我才沒騙人，看這個，這是這座城市的地圖。你看……我們現在占據中央公園，商品是以外頭小村落的產品為主。但是這座城市最賺錢的買賣……並非來自於陸地。」
勝人這麽一說，艾爾克猛地抬起頭：
「原來如此！是商船……！」
「就是這麽回事。那些家夥占據芬道夫領地唯一的港口，也就是說，從港口進來的貨品，包括工業區需要使用的鐵以及貴金屬、寶石、外來進口的高價調味料等等，全都掌握在諾伊茨蘭德手中，他們手上流通的金額和我們完全是不同等級的。而再加上流通通道隻有一個，這些商品的需求又非常安定，他們光是從海邊進口，再出口到工業區，就能賺上一大票。隻要他們還掌控著港口流通，他們的優勢就固若金湯。城裏甚至有傳聞說，諾伊茨蘭德的會長每天晚上都睡在金幣堆成的床鋪上。我們這筆小錢，能堆成枕頭就不錯了。」
勝人一邊說，一邊用腳尖踢踢腳邊的金庫。輕輕踢一下，這個金庫確實是一動也不動，不過裏頭塞滿的，大部分是銅幣和銀幣。
假如將這些貨幣換成金幣……體積大概隻有現在的十分之一以下。
個人經手的買賣，和企業等級的買賣相比，經手的金錢就是有如此大的差異。
「假設我們再維持現在這個狀況幾天，他們可能就會來找碴，但是現在應該不會有動作。畢竟削價競爭是雙麵刃，他們大概認為這個小商會雖然有些礙眼，但終究隻是小商會，沒多久就會破產，所以現在隻會『觀望』。」
「那、那我們、這個樣子，贏不過他們嗎？」
「是啊，沒辦法。我們這邊終究隻是薄利多銷啊。」
勝人果斷地回答露的疑問。
——接著他對照兩名學生的表情。
雖然也跟各自的性格有關，但還是能看出他們的態度不同。
艾爾克……雖然還不到漠不關心，但他的表情的確沒什麽興趣。
對他來說，腳下這些錢就已經很足夠。
即使現在打道回村，艾爾克也一定會滿足。
但是露卻不一樣，她聽見勝人的話，頓時露出有如世界末日般的悲慘表情，眼角還泛著淚水。
勝人這麽一看，不自覺地噴笑出聲。
（……欲望深厚，很了不起啊。）
勝人佩服著露的欲望，接著朝著露微微一笑。
「露兒，別露出那種表情。我是說照目前的狀況還裸不了，我這個人像是會因為贏不了就放棄嗎？」
勝人直視露的眼睛這麽說完，接著露出侵略性十足的壞笑。這抹笑容就如同他不久前哄騙菲茨農夫時一樣邪惡。
露見到勝人的微笑，臉上頓時容光煥發，並且用力地搖搖頭。
「你有什麽對策嗎？」
「……艾爾克啊，你不覺得奇妙嗎？至少在這個地區沒有美乃滋這種調味料，也就是說，美乃滋的價值等同於砂糖或胡椒，隻要賣給部分貪吃的貴族，就能像是煉金術一樣變出大把金幣。但是我卻把美乃滋跟蔬菜綁在一起，用誰也能買的價格大肆拋售。」
「我確實是覺得有點奇怪……你這麽做有什麽原因嗎？」
「當然有，這是誘餌。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打算用美乃滋撈錢，而是為了炒熱話題。昭告多蒙特全區，有諾伊茨蘭德以外的商會在中央公園開店……然後從海上釣大魚。」
就在這個瞬間。
「「————！？」」
艾爾克和露突然渾身一震，彷佛一陣寒風撫過全身似的。
這股非比尋常的壓迫感，甚至讓他們心生畏懼。
壓迫感是來自於眼前的勝人…………不對。
是來自於兩人的背後。
勝人望著艾爾克與露的背後，表情非常愉悅。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還是第一次露出如此愉快的神情。兩人也跟著望向背後——
「……！」「咿……！」
不禁發出細小的悲鳴。
稍早那陣壓迫感的主人，就站在他們身後。那是一名智人男性，身材嬌小，長相較為中性、清秀，但是他渾身卻圍繞著劍拔弩張的緊繃氣息。
男子微笑般地眯起雙目，但是眼睛深處卻透露一絲精明光芒。他朝著勝人開口說道：
「不好意思，打擾各位的談話。應該就是艾爾姆商會的負責人吧？」
「……猜錯啦，負責人是那邊那個男人。」
「不，負責人的確就是您，至少一定是您負責主導買賣。」
「為什麽你能肯定？」
「……您認為我看不出來嗎？」
「我是不覺得啦。」
下一秒，勝人全身散發出和男人相同——不、是更加銳利的氣息。
空氣中的緊張感頓時遽增，艾爾克的皮膚冒出一陣雞皮疙瘩。
沒錯，隻有身經百戰的商人，才擁有這股餓狼般的氣勢。弱小的農民帶著商品兜售，隻為求一頓溫飽；而流氓仗勢欺人，隻為謀取暴利。他們並非前麵兩者，而是真正的商人，他們磨耗精神，奮戰到最後一刻，為的正是持續追求更多個人無法掌控的財富。
「好氣勢。我到這個世界來，還是第一次覺得碰到同行。」
勝人從男子身上感受到和自己相同的氣息，便站起身，對他伸出手要求握手。
「我是真田勝人，負責艾爾姆商會的會計。你呢？」
男子握手回禮，同時報上姓名：
「不好意思，自我介紹晚了。我的名字是克勞斯，身份是商船船團『深海巨蛇』的領袖。我們船團是以弗雷亞加爾德東部為據點進行海上貿易，我前不久聽聞有一間新興的商會，他們在多蒙特裏做起很有意思的買賣，於是……就想來與您談上幾句。」
「真巧啊，我也是……我從上午就一直想和你聊聊。」
「您早已察覺我的存在了嗎？從那眾多的人群裏？」
「你以為我沒發現嗎？」
「……我是不這麽認為呢。」
自稱克勞斯的男子優雅地笑笑。
勝人請他坐下，並且向酒吧的店員點香腸與麥酒……接著不知道從哪裏取出一瓶裝著美乃滋的小壺，放在桌
弗雷亞加爾德北部?芬道夫領地，商業都市多蒙特港口區域——
「呼啊……！呼啊……！」
一名衣衫襤褸、有著小麥色肌膚的少女，氣喘籲籲地蹲在如山一般堆起的木箱角落。
外頭則是有一名粗壯水手直瞪雙眼，下巴突出，模樣看起來就像條魚似的。他拚命地四處尋找少女。
「混蛋！那個臭小鬼跑去哪了！」
他單手握著小刀，突出的雙眼轉個不停，到處尋覓少女的身影。
接著，他漸漸靠近少女躲藏的木箱。
「在那裏嗎？」
「——」
腳步聲逐漸逼近。
湧上心頭的恐懼撕扯著肺部。
但就在途中，腳步聲忽然停下來。原因就在於——
「喂！你偷什麽懶！趕快去搬貨！」
突然出現另外一位外貌相似的水手，大聲質問著他。這名水手似乎是他的上司。
「非、非常抱歉！因為從南部運來的一名奴隸溜了。」
「嗄啊！？那奴隸長什麽樣子？」
「呃、是，是一名母獸人的小鬼，頭發是紅色的……」
「你個蠢蛋！」
「唔呃！」
「蠢貨！男奴隸倒還好說，一個小女孩根本值不了什麽錢，之後再找！先去整理貨物！」
「啊、是！」
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呼——…………」
少女在千鈞一發之際撿回一條命，她安心地鬆口氣。
不過，她不能繼續待在這裏。
少女的雙腳因為疲憊與緊張，不斷發抖。但是她還是倚靠木箱，勉強支撐自己站起身。
（要、趕快逃走……要逃的、遠遠的…………）
她漸漸消失在巷弄之中。
不過她逃離現場的中途，抬頭望了望巷弄裏狹窄的天空，默默心想。
（可是逃得遠遠的之後……要做什麽……？）
這個世界太過寬廣、廣大。
自己是顯得那樣渺小、羼弱。
她該去哪，該做些什麽————
少女仍舊不知道答案。
◆◇◆◇◆
從艾爾姆村沿著山路下山，便會見到一座巨大的城堡。城堡周遭圍繞高聳的城牆，以及從山腳綿延而至的寬廣麥田。
這裏正是這一帶的領主，芬道夫侯爵的城堡。
從城牆到城堡的外牆是一片純白。
但是看向聳立於牆中的城堡，城堡的屋頂全都裹上純金，讓人一眼就能得知城主的品味。
這一天，包圍城堡外牆的石造要塞大門敞開。
秋季後期是納稅的日子，周遭的村莊紛紛駛來載貨的馬車，送來做為稅收的作物、工藝品或是金幣，這些物品漸漸塞滿中庭。
艾爾姆村的馬車當然也在其中。
「這群家夥還是老樣子，渾身野獸騷味。」
「嘿嘿，就是說啊。鼻子都快臭歪了。」
稅務官以及身穿青銅鎧甲的騎士，迎麵就是一陣無情的羞辱。
不過，艾爾克每次都做為村中的代表前來繳稅，早就習慣他們的態度。
艾爾克並沒有特別跟兩人起衝突，而是無視那些辱罵，將做為稅收的貨品搬下車。
「……這裏是秋季的稅收，請收下。」
「又是醃漬獸肉跟毛皮，偶爾也繳點金幣如何？」
「這些野蠻人隻會在山裏追野豬，怎麽可能有金幣。」
「哈哈，說的也是，這些鄉下土包子也不配拿金幣。」
「…………」
真田勝人站在馬旁邊望著眼前的對話，歎氣連連。
「看這副鳥樣子，幸好司那家夥不在這裏。」
他要是跟來，搞不好會重演前陣子的騷動。
（那家夥就算自己壓力大到白頭，還是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可是一說到別人的事就衝動到不行。）
勝人默默思考這些的時候，艾爾克也回到馬車旁。
「辛苦啦，那些稅務官真是討人厭啊。」
艾爾克聽見勝人輕佻的語氣，眉頭瞬間一皺。勝人一行人突然從村裏冒出來，艾爾克根本還沒對這群人敞開心胸，他隻是因為身為村長的祖父要求他帶著勝人，才不情願地讓勝人跟來。
「貴族都是那個樣子。廢話少說，我們要快點回去，我很擔心貨品。」
勝人麵對冷淡的同行者，隻能聳聳肩，主動坐上貨架。
而兩人出城沒過多久——
「呀齁——兩位歡迎回來。」
便見到猿飛忍在小路旁的樹蔭下揮著手。
忍的身旁有從村裏帶來的貨品……還有三名衣著肮髒的男人倒在一旁。
004
「那些家夥是怎麽回事？」
「想搭訕吧？小忍很可愛嘛☆可是他們突然就要人家脫光衣服，這樣犯規喔～」
「那個叫做強盜啦。」
「你一個人就打倒這三個人嗎？」艾爾克說道。
「當然囉。」
忍挺起胸膛說道。
「要是帶著多餘的貨品進城繳稅，肯定會被多加稅，所以最好不要帶超過稅額的貨物。」由於艾爾克這麽提議，忍便留下看守今天要到城裏兜售的貨品。
當然，就算時間再怎麽短暫，艾爾克還是非常反對讓一個女人看守貨物。不過——
「我說過了吧。根本不用擔心，普通的男人根本贏不過忍啦。」
「根本是輕輕鬆鬆，忍忍！」
兩人就這樣強行通過提案。
而從三名強盜倒在地上抽搐的模樣看來，忍的強大似乎是事實。
「不過才等一下下就有人跑來找碴，這裏治安真差呢。」
「……前任領主病死之前，治安還沒有差到這種地步。現在的領主……是個大蠢蛋，自從他接任領主之後，不但治安變差，稅收還比以前高三倍。」
「這還真慘啊。」
「騎士、領主，那些貴族全都把我們平民當成野狗，根本不會去管大道上安不安全，或是照顧我們的生活。」
艾爾克不悅地吐出這些話語，轉過身仰天一望。
勝人追著他的視線看去。黃金製的屋頂在日光照耀之下，閃閃發光。這隻是一座欲望的城堡，它從民眾身上榨取財富，彰顯自己的耀眼。
艾爾克惱怒地注視這座城堡，繼續說下去：
「不過……隻是奪走錢財還算好的。那個混蛋竟然設立『初夜權』製度，實在太誇張了。」
「咦？那是什麽啊？」
「這個領地的女人結婚之後，必須先將純潔獻給領主，讓領主享用過之後才輪得到丈夫。」
「嗄啊！？莫名其妙～～！這根本是濫用權力的極致嘛！不敢相信！」
「……看來不管是哪個世界，擁有權力的笨蛋都會幹同樣的鳥事啊。」
「那家夥根本是個大變態，所以我們才會把莉露露藏在村子裏。她長得太漂亮，是這一帶難得一見的美貌，要是被那個變態盯上，恐怕不會有好下場。」
「啊，原來是這樣！艾爾姆村的大家好善良呢！」
忍開心地說道。艾爾克則是皺起眉頭：
「你也不能當作沒你的事啊。你還不是一樣、長得還、還滿漂亮的，一樣有危險啊。」
「喔？哎呀哎呀～?你該不會在擔心我吧？」
「才不是！誰會擔心你們這些來路不明的家夥！」
艾爾克漲紅臉，撇過頭去。
艾爾克麵對突然流落到村裏的司一行人，總是沒有好臉色。但他果然還是艾爾姆的居民，薇諾娜的孩子，內心依舊是善良的。
忍窺見艾爾克的本質，露出親切的笑容。
「呼呼呼，謝謝你囉。不過沒問題的，小忍我才不會那麽輕易就被人抓到。」
「……是嗎？」
「而且你根本早就不是處——等等！人的手肘不能往那邊折呃呃呃呃！」
「嗯？什麽？你在說什麽？小忍什麽都聽不懂喵——☆」
「……別折斷手臂了，那家夥好歹還算得上勞動力。靠馬車從這裏到多蒙特，至少也要半天，趕快把貨物搬上車。」
◆◇◆◇◆
一行人坐在馬車上搖晃，同時聽著艾爾克講述這個世界、村裏的事，以及弗雷亞加爾德這個國家的狀況。過了數小時後——
「……！」
勝人忽然站起身，望向夕陽落下的方向。
「阿勝，怎麽啦？」
「不會錯，是錢的味道……！」
不久後。
三人登上山丘後，眼前出現一座圍繞著城牆的巨大都市。
那裏正是三人的目的地，商業都市多蒙特。
「你的鼻子是怎麽長的……」
「小忍怕怕～」
兩人望著勝人，他們眼中的情緒與其說是佩服，還比較接近傻眼。勝人忽略兩人的視線，直盯著染上夕陽餘暉的石造大都市。
「好宏偉的城市啊，圍在外頭的那些全都是堡壘嗎？」
「是啊，多蒙特是芬道夫侯爵領地裏最大的商業都市，領地內大部分的物資都會聚集在這裏。而且芬道夫領地唯一的港口也在這裏，其他地區或是新大陸殖民地的商船全都會來到這個地方，也因此各式產業、人口都為數眾多，可說是芬道夫領地的心髒。」
「大概有多少人口？」
「我不確定正確數字，老爹是告訴我大概有十萬人以上。不過還要加上我們這些從外地的小村莊、小城鎮來的人數，而且還有領地外來的船隻，實際人數應該更多。」
「不錯啊。好，要好好大賺一筆，給薇諾娜小姐買個禮物回去！」
「……你喜歡老媽嗎？」
「當然囉，她是那樣迷人，內心卻很成熟、獨立，怎麽會有人討厭啊？」
「阿勝喜歡年長的女人嘛。」
「我是喜歡既獨立又堅強的美麗女性啊。」
「搞不懂你，而且你說她內心成熟？老媽老大不小的還到處亂晃，根本一刻都靜不下來。而且你以為你和她差幾歲啊？老媽應該也沒那個意思。」
「那也沒關係。為了大姐姐美麗的笑容揮灑金錢，這就是我賺錢的動力啊。」
艾爾克聞言，歎口氣：「真的搞不懂你。」
這個時代時時刻刻都要擔心明天的食物，也隻有貴族才能享受男女戀愛。
對平民來說，戀愛隻是義務。隻是為了結婚生子，延續村子的將來罷了。
雙方的價值觀原本就不同，自然難以理解。
「……你想抱著什麽企圖接近老媽，也是你的自由，不過你還是別想著要買土產。我們沒閑錢買多餘的東西。」
「當然是要靠我高明的交涉技巧，大賺特賺啦。」
「……在那之前，還有更重大的問題。」
「嗄？」
艾爾克話中有話，勝人還來不及理解他的意思，疑惑地歪著頭。
「……進了城，你自然就會懂了。」
而正如艾爾克所言，勝人進城後，立刻明白他的暗示。
◆◇◆◇◆
直到太陽逐漸西沉之時，勝人一行人的馬車才穿越多蒙特的稅關，進入市區。毫無鋪設的道路從入口延伸出去，一行人沿著道路筆直前進，來到一個寬廣的空間。
這個地方就有如涉穀的全向十字路口【注】，人們毫無秩序地四處穿梭。
注3 又名行人保護時相，是一種為了保護行人的安全，在交叉路口（通常是十字路口）設置的行人穿越號誌係統。號誌會使所有的車輛暫停，讓行人能夠在這段期間內以各種方向穿越路口（可直行或對角線穿越）。
「哇～！不愧是多達十萬人的大都市！好多人啊！之前一直待在艾爾姆還沒有什麽感覺，這個世界果然還是有很多人呢！」
「是啊，而且大姐姐們也很美。像薇諾娜小姐這樣沒有多餘裝飾、富含樸素魅力的女性當然令人難舍，不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姐姐們也很棒！那邊那位姐姐——！」
「……你的腦袋裏就沒有節操兩個字嗎？」
勝人不停對著人群裏的美豔女子們揮手。艾爾克看著這樣的勝人，隻能無奈地歎氣。
「不過我能體會阿勝為什麽這麽嗨。人家好久沒來這麽熱鬧的地方，也有些興奮呢。」
「這裏是多蒙特的中心——中央公園，當然會熱鬧。多蒙特大致上分為四個區塊，『北東』、『北西』『南東』、『南西』，而要去這些地方大多會經過這塊中央公園，所以這裏一直都是人潮洶湧。」
「原來如此喵～」
「哼嗯，不過明明這麽熱鬧，卻沒有市集嗎？」
勝人直到剛才都還在朝街上的女人們揮手，此時突然插嘴一問。
原來這家夥有在聽啊？艾爾克露出有些嚇到的神情，接著回以肯定的答案。
「以前這裏的確有市集，不過現在轉移到『南西』的港口區域……你看，已經能看到市集了。」
如同艾爾克所說，一行人穿過中央公園的人群，進入港口區域沒多久，便能見到道路兩旁排列著一間間的攤販，這似乎就是市集。
市集裏有許多人正在購物，從模樣看來應該是城裏的居民。
現在可能是購買晚餐材料的時間，市集裏的人數多不勝數。
而市集裏不隻是人多，商品的數量及種類也相當豐富。
蔬菜有高麗菜、西紅柿等等。
奢侈品也有像是蜜漬蘋果、橘子、紅酒桶。
更有肉乾、鱈魚乾等等——各式各樣，種類繁多。
除了食物以外，還陳列著農具、工具、廚具等物品。甚至還有設計精美的洋裝，那應該是貴族的舊衣物。
「哇～！那件衣服好可愛～！啊、那個發飾也好可愛！看著看著，連我都開心起來～！」
忍像是在逛街一樣，情緒開始高漲。不過——
「這個城市的人是很多啦，但是總覺得沒什麽活力。」
勝人見到市集的景象，反而感受到異狀。
往來的人潮眾多，市場上的商品也是多采多姿。
這副景象的確相當有看頭，但是所有店家都缺乏朝氣。
店主們沒有起身招客，也聽不到殺價的呼聲。
而路邊的小巷間，有一群穿著髒亂、像是流浪漢似的人群直瞪著市集，眼中滿是嫉妒。這些人更加強城市陰沉的印象。
到底是為什麽？勝人疑惑不已。
「我們現在要去的那間商會，就是罪魁禍首。」
艾爾克這麽嘀咕道。
「什麽意思？」
「……在多蒙特行商，需要市長海傑拉德伯爵發行的許可證……但是現在這座城市裏擁有許可證，而且有錢開市集的組織，隻有接下來要去的那間諾伊茨蘭德商會。」
「咦？怎麽回事？他獨占整個城市嗎？」
「沒錯。幾年前這座城市還有一個商會……就是我家老爹待過的奧利昂商會，兩間商會互相競爭，當時的城裏也算是相當有活力。但是奧利昂商會因為在新大陸投資失敗，最後
被諾伊茨蘭德吸收、合並了。在那之後，諾伊茨蘭德就完全掌握多蒙特的物流。」
「原來如此，城裏沒有活力，是因為不需要競爭啊。也就是說……你剛才那句『還有更重大的問題』，指的就是這個狀況。」
「就是這麽回事。我是不知道你口才有多好，但是本來就不可能去交涉抬價，因為兜售東西的地方隻有一個而已。」
「這種經商過程還真是……無聊到想打瞌睡啊。」
「差不多要到了，那裏就是我剛剛說的諾伊茨蘭德商會。」
兩人聽見艾爾克這麽說，眼神便從一旁的市場轉向前方。
一棟建築物佇立在前方，豪華得像是神殿似的，完全不像用來經商的場所。入口前方還立起一座孔雀石雕成的雕像，上頭雕著一名肥滿的男人。
「這雕像是什麽啊？好醜。」
「這座石像就是這裏的會長——亞科伊。」
忍頓時皺起眉頭，說了句：「惡～品味真糟糕～」接著她跳下馬車。
「喂！你要去哪裏啊？」
「艾爾弟，抱歉囉，人家還有事情要做。阿勝，人家不想踏進這麽沒品的地方，所以人家先去收集數據啦。」
「喔，麻煩你啦，忍。」
「忍忍?包在我身上！要是有什麽想調查的事，就用手機聯絡我吧。」
「拜拜～！」忍丟下這句，接著像是煙霧似的消失在人群裏。
不愧是忍者的後代。她身上的穿著明明與這個世界的服裝大相逕庭，卻一轉眼就找不到人。
勝人目送她離去後，對艾爾克說道：
「我們是為了搜集這個世界的各種情報，還有找尋回歸原本世界的方法，才會帶她一起來。這裏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艾爾克則是更加不悅地皺起臉：
「哼！就算你不在也沒關係。快點滾回去。」
「哎呀呀，真冷淡呢。」
◆◇◆◇◆
「嗯……這個皮靴十盧克，冬天的大衣一件的市價是六十盧克吧。木炭……一束也隻值二盧克……」
諾伊茨蘭德商會有兩個收購窗口。
一個窗口設立在港口，專門應對從海港來的商人。
另一個窗口則是位於市集深處——一諾伊茨蘭德商會事務所裏的一棟建築物，外觀看起來像是馬房。
這個窗口便是專門應對從各地帶來商品的人們。
艾爾克等人按照順序等一陣子，乘著馬車進入建築物，將貨物交給一名身材瘦弱、眼睛細小的陰沉商人，請他鑒定貨物。結果——
「總計是……五十格爾德又五十三盧克。」
商人定出以上的價格，艾爾克頓時臉色一沉。
「隻、隻有這麽點嗎？」
「這已經是極限了。別看價格這麽低，我看在你是老主顧的份上，已經放水不少。馬鈴薯這種低賤的食物，鄉下倒還好說，根本不能擺在大街上賣啊。我還特地用五個一盧克的價格收購，你反而要感謝我。」
「嗚、唔唔……」
艾爾刻苦著一張臉，而勝人瞥艾爾克一眼，默默回想起事前塞進腦袋的知識，也就是有關於這個世界的貨幣價格。
弗雷亞加爾德現在存在著兩種貨幣單位。
一種是名為「盧克」的銅幣。
中間有個小孔洞的是一盧克銅幣，沒有開洞的大號硬幣則是十盧克銅幣。這兩種是支撐庶民日常生活開支的低價貨幣。
另外一種則是「格爾德」，其中還分為十格爾德金幣以及一格爾德銀幣。
這種高價貨幣主要是用作商業交易，一格爾德等於一百盧克。
按照艾爾克的說明，隻要節儉過活，一格爾德能讓一名成年男子生活一個月。而他們過冬必須在山上待上四個月，五十格爾德隻能養活——
「咦？村人不是有五十個人嗎？」
「……加上你們幾個就是六十人。」
「管他是五十還六十，這個價錢根本不夠啊？」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先閉嘴啦！」
艾爾克的聲音明顯焦躁起來。
但那也難免。
艾爾姆村能夠仰賴森林與農田自給自足，但那隻限於冬天以外的季節。
艾爾姆位於豪雪地帶【注】，積雪相當厚重，農田自然派不上用場。
注4 意指該地區在冬季將會降下大量積雪，足以造成天然災害。
另一方麵，在這種冰天雪地出外打獵，簡直形同自殺。
艾爾姆村大約有二十名女人，她們負責製作皮製品?在需求提高的冬季前全數賣出，再以得來的硬幣購入過冬的糧食、用品。
平時他們還是會定期到城裏販賣木材、木炭以及肉乾等等物品，但是這些東西實在賣不了好價錢，於是皮製品帶來的收入便成了艾爾姆的命脈。
不過，現在這些皮製品隻得來區區五十格爾德，根本不夠度過艾爾姆漫長的寒冬。
——該怎麽辦？
艾爾克仔細思考，額上因緊張滲出汗水。勝人此時從旁插嘴：
「艾爾克，往年村裏過冬大概需要多少錢？」
「我叫你閉嘴，你聽不懂嗎！」
「快告訴我。」
「……嘖，大概需要八十格爾德。」
「也就是說，往年可以賺到這麽多嗎？」
「對，但是今年最慘的是森林的果實收成不好，也獵不太到毛皮和肉類。再加上多了你們幾張嘴，村裏的儲備糧食幾乎全空。」
「關於這件事，我們也感到很抱歉……」
「既然如此就安靜點，別煩我。那個……老板，能不能再多添一點？隻有這麽點錢過冬，我們所有人都會餓死的。」
「那不關我們的事，你們自己要想辦法。」
「還請你能高抬貴手……」
艾爾克見對方的態度強硬，隻能想辦法繼續討價還價。就在此時——
「你在磨磨蹭蹭什麽呢？後麵還大排長龍喔？」
鑒價小屋連接商會的門突然開啟，一名有著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從門口走進來，而這個男人和外麵的石像長得一模一樣。
他身上的服裝五彩繽紛，簡直到低俗的境界。
手上的手環、脖子上的項鏈全都是金製銀製，還鑲著各式寶石。
以及比寶石還要油亮的大臉與豬鼻。
他就是諾伊茨蘭德商會會長?亞科伊。
「不是的，會長。這邊這位客人不滿意鑒定後的價錢，一直無理取鬧啊。」
「這位客人，這樣我們會很困擾的呦。不可以啦，又不是小孩子，就算你再怎麽耍賴……嗯？」
會長瞪向眼前的奧客，此時他看著艾爾克，突然瞪大雙眼。
他對艾爾克的長相有印象。
「唉呦唉呦，我還在想這個人跟誰長得有點像，這不是原奧利昂商會王牌?亞迪爾先生的兒子嗎？你今天是來幫村裏跑腿嗎？看季節，你們也差不多要準備躲在山裏過冬了呢。」
「……算是啦。」
艾爾克的父親——亞迪爾曾經隸屬於這座城裏的奧利昂商會，是一名手腕高明的旅行商人。
亞科伊身為敵對商會的會長，自然還記得這名商人。
艾爾克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亞科伊。
他的父親還在世時，艾爾克曾經跟著父親到城裏和亞科伊打過招呼。
但即使打過照麵……他們之間也稱不上關係良好。
「原來如此呢。所以，你今天拿什麽東西來賣呢？」
「商品清單在這裏。」
「噗嘻。」
亞科伊淡淡瞥過鑒價人員遞來的商品清單，接著鄙視似地噴笑出聲。
「這些幾乎都是垃圾啊。你的父親好歹也曾經是一大商會的王牌商人，現在竟然隻能做這種小家子氣的買賣，真丟人呦。什麽『自己想繼續當一名旅行商人。』亞迪爾先生當時要是不說這種蠢話，乖乖讓我挖角過來當經理，也不會死在戰場上呢。父子都是一個樣，真悲哀呢。」
「……這跟老爹沒關係。」
「哎呀，也是。順帶一提，你們過不過得了冬天，跟我們家沒有半點關係，而且我們也沒必要聽你的不滿，還去買你的東西。既然不滿意我們家的鑒價，可以去賣給別家商會呀。不過呢……多蒙特裏經過市長許可的商會，隻有我們這一家。更別說，你就算賣給其他小鎮的小商會，最後那些東西還是會賣到多蒙特來，所以他們的收購價錢不會比我們家更高。你要是無論如何都想賣得高一點，隻能越過天險之地路盧克山脈，賣到領地外去呢。」
「哈哈哈，會長您也真壞心。現在這個季節跑去路盧克，等於去送死啊。更何況領主大人怎麽會把通行證發給這種鄉下平民呢？」
「噗嘻嘻嘻嘻，說的也是呢。」
鑒價人員和亞科伊這麽說完，瞼上揚起惡劣的微笑。
他們的態度簡直在說：你們隻能賣給我們，乖乖聽話。
（真不爽啊。）
勝人看著兩人的態度，眯起雙眼。
事實上在抵達窗口的途中，勝人趁著穿越市場時，記下所有架上商品的價格。
要是用那個價格來計算，艾爾姆村的貨物至少也值兩百格爾德。
進貨價與販賣價本來就不同，但他們隻是把在這裏收購的商品，拿去數百公尺遠的市場販賣。他們隻花上這點成本，就獲得高達四分之三的利益，明顯超過一般價差。他們仗著別人隻能賣給自己，就隨心所欲地漫天叫價。
（這些家夥根本不是商人。）
他們頂多稱得上是流氓。
勝人要是眼睜睜讓這些家夥得逞，他一定會氣到滿肚子火，所以——
「是嗎？那就當作交涉破局。艾爾克，回去了。」
他擅自搭上馬車，迅速駕著馬車離開鑒價所。
「咦……嗄啊！？」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艾爾克愣了一陣子——
「喂、喂喂喂喂！等等！等一下！」
他急忙追上去，跳上馬車，一把抓住勝人的衣襟。
「怎麽啦？表情這麽恐怖。」
「你在想什麽！立刻讓馬車掉頭回去！」
不過勝人完全不理艾爾克。
「我才不要。我這個人非常喜歡把別人踩在腳底下，不過我可是最討厭讓別人踩在腳底下。而且區區五十格爾德多一點，根本過不了冬天吧？那麽賣給他們也沒意義。」
「是、是這樣說沒錯，可是我剛剛解釋過了，你也聽見他們說的話吧！多蒙特隻有一個商會！不管收購價再怎麽低，我們也隻能賣給他們啊！」
「那你打算怎麽過冬？」
「那、那個……就用村裏存下的錢……」
「喔？那筆錢有多少？想想慶祝我們痊愈的那天，從你當時表現出來的態度推測，感覺應該不多啊？」
「……大概有八格爾德。」
「艾爾克，在我的國家裏啊，這個叫做『杯水車薪』。」
「……！剩下的就交給我們男人們想辦法！雖然冬天的森林大概隻獵得到野狼……但也還能撐下去！」
「這附近是豪雪地帶吧？而且最近還一陣一陣地飄起雪來。要是真正進入冬天，山裏應該會大積雪。你們雖然長著狼耳跟尾巴，但終究隻是用雙腳行走的人類，我不認為你們能在山裏自由行動……艾爾姆的獵人要是在積雪的森林裏和狼搏鬥，有可能安全脫身嗎？」
勝人這麽一問，艾爾克緊鎖眉頭，沉默不語。他自己也是獵人，他相當清楚，在寒冬的森林裏獵狼是多麽危險的舉動。
勝人語氣尖銳地指出艾爾克的錯誤。
「艾爾克，你徹底誤解『交易』這兩個字。」
「什、什麽意思？」
「所謂的『交易』，並非隻是單純的賣東西、買東西，而是為了達成目的『手段』。我們的目的是購入足夠的存糧，讓艾爾姆村平安度過寒冬。而當這場『交易』達不成目的時，這個『手段』本身就是毫無意義——而且你看看那裏。」
他這麽說著，指向道路旁延綿而去的市集攤販。
「那間店裏的皮靴，做工和艾爾姆差不多，我們先假設那雙皮靴的進價是剛才對方告知的價格，也就是十盧克，但是店麵的售價是四十三盧克；毛皮大衣也是，進價是六十盧克，售價卻是四百盧克。我是不知道對方加工毛皮、運送是要花多少錢……不，即使算上這些成本，價差也太過異常。更別說對方可是把加工、運送以及進入市集的關稅全都算在我們頭上，卻還從中獲取這種暴利，根本已經非比尋常。說得簡單點，你們根本是被當成肥羊宰。」
艾爾克聽著勝人的指責，露出焦躁的神情，硬是擠出話反駁：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自己被當成肥羊！可是又能怎麽辦，這座城裏擁有許可證的商會，隻有諾伊茨蘭德而已啊！」
「你就是抱持這種想法，才會變成肥羊。隨波逐流、任人宰割的人生簡直無聊透頂。討厭就說討厭，一腳踢開對方；既然覺得不爽，就想辦法擊垮對方。這麽做比較爽快，不是嗎……都被對方小看到這種地步，怎麽能用一句『沒辦法』帶過？要是我才不會就這樣算了。」
「…………！」
艾爾克抓著勝人的衣襟，肩膀猛然一震。
勝人的雙眸，以及深處熊熊燃燒的憤怒，深深震撼艾爾克。
「你、你在生氣嗎？」
「當然生氣，我最討厭讓別人踩在腳底下。而且那家夥還把薇諾娜小姐選擇的男人當成傻子。喂……艾爾克，讓我來吧。你就把這次行商的主導權讓給我……我絕對會賺到足夠艾爾姆村過冬的大筆金幣，順便在一周之內搞垮那間破爛商會。」
「……你真的辦得到嗎……」
勝人毫不遲疑地點頭。
「當然，隻要你願意聽從我的命令行動。」
說實話，艾爾克實在很難相信他辦得到。
但是……勝人火熱的雙瞳當中，蘊藏著絕對的自信，代表他絕對不是在吹牛。而且，這個樣子村子的確過不了冬。
既然如此——
「……我明白了，既然你都說到這個份上，我就讓你主導一切。」
艾爾克放開勝人的衣襟。
他也做好覺悟，決心見識眼前這個男人的實力。
「不過，我可是將村裏的財產交給你了。你要是放大話卻賺不了幾個銅幣……到時候我就把你大卸八塊，當作冬季獵狼用的誘餌撒在森林裏。給我皮繃緊一點啊。」艾爾克的眼神猙獰，就如同真正的狼眼一般。
勝人臉上的自信卻仍然文風不動。
「哈哈，艾爾克，放心吧。我可是比別人還要擅長吸引金幣呢。」
「是嗎……然後呢？具體來說，你到底想怎麽打垮那間商會？而且期限隻有一個星期。我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想幹些放火、偷竊的勾當，我可不奉陪。」
「我又不是流氓，才不會幹那種事咧。我可是商人，商人要擊潰商人，當然是要用商業擊敗對手囉。我們就開間比他們更大的商會，把這個城市的市場一口氣奪過來。」
「……我說過了吧。在這個城市，隻有取得市長發行的許可證才可以行商。我們要是沒有許可證就賣
東西，馬上就會被士兵抓走。」
「簡單，那就去把許可證拿到手就好啦。」
「才不簡單，尊貴的貴族大人怎麽可能把許可證發給我們這種鄉下人，可能連見都不肯見上一麵。」
「這就靠我的口才想辦法啦。總之，事情還沒開始就這麽悲觀，那就什麽也做不了。你既然決定要把一切交給我，就拿出男子氣概相信我，乖乖幫我做事。」
勝人這麽說完，將韁繩遞給艾爾克。
勝人不知道市長住在哪裏，所以他以行動要求艾爾克帶他過去。
「……我知道了。」
艾爾克察覺他的意圖，雖然臉上滿是不情願，仍然接過韁繩，朝著多蒙特市長——海傑拉德伯爵的宅邸而去。
另一方麵，勝人則是從口袋中取出智慧型手機。
「啊，說起來，我救起你們的時候就有點在意了。你們所有人手上那片會發光的板子是什麽啊？」
「你說這個？這個嘛……這是魔法道具，即使在遠處也能和朋友聊天。」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很方便吧。」
勝人點點頭，接著打開林檎安裝的通訊程序。
電話立刻接通。
「忍，我現在可以麻煩你調查數據嗎？是啊，很緊急。一個是多蒙特市長的個人資料，包括性格、興趣、經曆，有個大概就行。另外一個是————」
◆◇◆◇◆
勝人與艾爾克離開市集之後。
一名小麥色肌膚的少女從巷弄間走出來，直盯著逐漸遠去的馬車。
第十八代弗雷亞加爾德皇帝——《征服王》林德沃姆?馮?弗雷亞加爾德推行「新大陸殖民政策」，而這名少女便是來自於那塊遭到征服的新大陸。奴隸商人大老遠將她帶到弗雷亞加爾德北部，不過她見機擺脫腳繚，逃了出去，並且躲在小巷弄裏。
而一對貓耳從她的紅發之間跳出來，正巧捕捉到勝人的一番話。
「……任人宰割的人生，簡直無聊透頂…………」
這是勝人方才告訴艾爾克的話。
少女偶然間聽見這番話。
不被他人左右，自由自在地生活。
（那個人說，他辦得到……）
真的嗎？少女不知道，不過——
當少女回過神來，她的雙腳已經邁開腳步，朝著馬車直奔而去。
◆◇◆◇◆
「聽說你是渡海而來的商人，你是從哪裏來的？」
這名智人年約四十出頭，臉上的胡子有如巨大的雙翼，銳利的眼神貫穿眼前親赴宅邸的訪客。
而這名訪客不是別人，正是超人高中生之一的真田勝人。
勝人被帶到一間會客廳裏，而多蒙特市長?海傑拉德伯爵就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他走上前，單膝跪地，恭敬地低頭行禮。
「是，在下來自於遙遠的東方大海上，一個名為日本的國家。」
「日本……吾沒聽過這個國家啊。」
「我國隻是小小的島國，所以弗雷亞加爾德還尚未發現我國罷了，在下在日本率領一間小有名氣的商會，但是本商會也從未與弗雷亞加爾德有任何生意往來。」
「……嗯，也罷。吾確實不知道這個國家，但你應該是真的來自於異國。吾擁有『異國中毒者』之名以久，卻從未見過你這身服裝，布料質量好到不可思議；還有你腳上那雙軟皮靴，閃著珍珠般的光芒，實在非常美麗。你身上的每一樣衣裝，都能感受到長久歲月磨練出來的文化，一個騙子可做不出這麽精美的玩意。」
「非常感謝您的讚賞。」
勝人再次低頭行禮一同時默默感謝他精明的判斷力。
看來或許能提早結束——勝人這麽心想。
「……所以？那個日本來的商人來拜訪吾，有何要事？」
勝人聽見這句疑問，回想起忍在等待會麵時捎來的調查報告。
沃爾特?馮?海傑拉德。
海傑拉德家將曾是荒地的多蒙特建設成北部少數的商業都市。而他便是海傑拉德家的第三代當家，現任多蒙特市長，爵位為伯爵。（據報告書指出——在這個異世界國家弗雷亞加爾德裏，侯爵將會受領領地，伯爵或男爵則是負責管理領地內的城市。以日本的職位來看，伯爵或男爵就等同於市長，而侯爵等同於知事。這部分就和勝人等人所知的封建製度不太一樣。）
弗雷亞加爾德將「弱肉強食」視為唯一且絕對的法則，並且徹底實施這條法律，因此貴族能理所當然地迫害或殺害平民。其中，海傑拉德是國內相當有名的穩健派貴族，多蒙特市內的市民也對他保持高度好感。另一方麵，他私底下經常揮霍金錢，隻要見到珍貴的舶來品，便會不惜用高價買下。勝人自稱是渡海而來的商人，要求會見市長的時候，警衛也以為他是瞄準市長的興趣而來。
既然如此，勝人當然要利用這一點。
「是，聽說伯爵相當熱衷於收集舶來品，因此在下今日請求會麵為的不是別的，正是想請伯爵欣賞一下我國的工藝品。」
「哼，原來是來兜售嗎？」
或許是來兜售的人太多了。
市長露出「又來了」的態度，對勝人說道：
「可以，但是吾的眼光可高了，你要是帶來太無聊的東西，吾連一盧克都不會出的。」
（上鉤了。）
「在下相信您一定會喜歡的。請看，這個就是我國的工藝品。」
勝人暗自竊笑，接著遞出一樣物品。
勝人的雙手手掌上，放著一枚閃爍金色光芒的手環。這是——
「……喔？黃金打造的手環啊，品味還不錯，裝飾用的寶石也很美……嗯——～～～～～！？！？！？！？！？這、這這這、這是什麽！？」
「這是我國出產的裝飾品，名叫手表。」
沒錯，勝人拿出的金色手環，正是他自己所使用的高級手表。
弗雷亞加爾德的文明與地球有些許差異，不過文明水平大致上等同於地球文明的中世紀後期。
地球的中世紀時代已經存在擁有文字盤麵的時鍾，但是還不存在精密的零件加工技術，所以這些時鍾都是附加在建築物裏，體型相當巨大。手表大約要進入十九世紀以後才會出現在市麵上。
既然如此，現在的弗雷亞加爾德不可能存在這麽小型的時鍾。這份超文明產物不隻是跨越大海，更超越整個時代一出現在這個地方。市長以熱愛奇珍異物聞名，這支手表確實非常適合用來吸引市長的目光。
而市長也傻傻地摔進勝人的陷阱裏。
「你、你說這是鍾表！？不、不可能！怎麽可能有這麽小的時鍾！」
「請別這麽說，您可以拿在手上仔細欣賞一下，特別是背蓋的部分。」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這、這麽細致的構造是……！喔喔喔喔喔！它、它在動啊！細小的齒輪互相咬合，一層又一層，吾從未見過如此精致的構造……！但、但是，怎麽可能存在如此精細的加工技術…………！」
「隻是——這個國家沒有而已，伯爵。」
「——！那、那麽，你口中那個名為『日本』的國家，真的存在嗎！？而且國內還擁有如此精湛的技術！？」
「正是，我國工藝技術興盛，甚至擁有『技術大國』的美名。在日本，手表可是小孩子都能擁有的裝飾品。」
「竟、竟然…………！太、太不可思議了！雖然難以置信，但是……真品就在吾的手中，也隻能相信它的存在……！喔喔喔喔，多麽美麗啊……！」
市長望著手表的背蓋，眼珠
子直盯著手表內部的構造不放。
他鼓起鼻孔，呼吸急促，彷佛是小孩看到新奇的玩具一樣興奮。
勝人見時機成熟，便朝著自己的目的再踏進一步。
「能得到您的讚賞，是在下的榮幸。如何？假如……伯爵能答應在下的要求，在下就將這支表獻給您。」
「真、真的嗎！？你想要什麽！？盡管提條件！想要多少錢都行！這、這這這這支表！一定要把這支表讓給吾！」
市長就像討要玩具的幼童，緊巴著手表不放。
那句「想要多少錢都行」，應該也有一部分是認真的。
但是不論多麽珍貴，終究隻是一個手環。
再怎麽抬價，總有個極限。
換來的錢或許能讓艾爾姆的村人順利度過寒冬，但可能不足以湊齊林檎要求的材料。
更何況，買完賣完就了事，這種交易根本無法延續下去，一點都不有趣。
既然如此——年輕企業家?真田勝人早就決定好他的條件。
「伯爵，在下不需要錢。在下是個商人，在下會想要的東西隻有一個……那就是在這個城市裏行商的權利，在下想要伯爵發行的營業許可證。」
「什……！…………咕、唔唔……」
市長一聽見勝人的要求，原本興奮忘我的神情頓時僵在原地。
——當然了，畢竟他已經不再發行許可證給新設立的商會，以便換取諾伊茨蘭德商會上繳的大筆賄賂。
「這、這個嘛……」
他望著手中的手表，猶豫不決。
勝人則是靠近市長，在他耳邊低語道：
「在下知道伯爵與諾伊茨蘭德商會的秘密協議。」
「什……！」
「仔細想想就能明白。多蒙特是北部屈指可數的商業都市，產業眾多，小至餐廳、麥酒釀造到玻璃工廠，大至造船產業等等。即使諾伊茨蘭德商會吸收奧利昂商會，不可能長達數年都沒有其他商會前來要求展店。」
「……吾、吾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春季第四月，三千兩百四十七格爾德又二十三盧克，夏季第四月，兩千七百八十九格爾德又八十八盧克——」
市長聽見勝人口中的數字，臉色瞬間由青轉白。
因為這些數字……正是他具體收下的賄賂金額。
「為、為什麽你會知道……」
勝人麵對臉色蒼白的市長，則是回以清爽至極的微笑。
「在下的商會裏有一位技術高超的情報員。區區鎖在金庫裏的秘密帳冊，她不用三兩下就能潛入金庫偷看帳冊，並且在在下等待會麵的期間內完成所有工作。而這筆賄賂不會列入市集的收入，自然也不會傳進領主芬道夫侯爵的耳中。一旦這筆錢曝光，侯爵對您的印象應該會大打折扣吧。」
市長額上漸漸滲出冰涼的汗珠。
這也難免。
真正受封弗雷亞加爾德領地的人，是芬道夫侯爵。
伯爵隻是以市長的身份統帥多蒙特?他並非支配者，而是比較類似於官吏。芬道夫領地的所有收入都應該進貢給領主——芬道夫侯爵，而他擅自從帳上刪除這些收入，形同「侵占公款」。
這件事一旦攤開在陽光下，肯定會觸怒芬道夫侯爵。
這個把柄足夠拿來要挾市長。不過——
「不、過、呢——在下並不打算指責伯爵犯罪，當然也不會以此為盾威脅伯爵。」
此時，勝人改變施壓的方法。
「什……麽……？」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海傑拉德家開拓這片荒野，隻花五十年就建立如此宏偉的城市，是北部大地的英雄啊。您身為海傑拉德家的一員，這點多餘的果實也是您應得的權利。不是嗎？」
「啊、啊啊，就是說啊！我等海傑拉德家可是最先開拓多蒙特的家族啊！」
「當然了。多蒙特的王就是您，而地位崇高的您何必去看一間小商會的臉色？何必強忍自己的欲望？要是那些家夥跑來抱怨，甚至開口拒絕繼續進貢金錢，您隻要這麽告訴他們就好：『你們這群蒼蠅真是吵死人，如果不想被趕出城，就給我閉上那張臭嘴。』這麽一來，那群人就連個屁都不敢放。諾伊茨蘭德商會假如失去北部首屈一指的商業都市經營權，後續帶來的損失，可是拿整個商會的命來賠都賠不起啊。」
沒錯，勝人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威脅市長。
當然了，他雖然隻是一名官吏，好歹是這座城市的市長，他在這座城裏擁有絕對的權力。
勝人既然想在這座城市行商，與市長為敵並非上策。
威脅雖然是其中一項手段，但如果市長能心甘情願地發放許可證，那當然是再好不過。所以勝人大力吹捧海傑拉德家，並且抨擊道：偉大的海傑拉德家不應該成為一間商會的打手。
而勝人靠著口才——
「……原來如此，一切確實如你所說。」
順利抓住市長的心思，引導至自己想要的結局。市長望著至今捧在掌心上的手表，接著緊緊握在手中，將之視為己有，並且對勝人露出強勢的笑容。勝人也一改目前為止的營業用笑容……他有如野獸咧嘴似地猙獰一笑，這麽說道：
「那就成交。」
◆◇◆◇◆
「於是，我用『艾爾姆商會』的名義，取得外來商會用的營業許可證。」
勝人離開市長宅邸後，對在外頭等待的艾爾克亮出一張羊皮紙，上頭還蓋著市長用印。
「這、這不是假貨吧？」
「從市長家搞到假貨的難度還比較高啊。」
「你居然真的拿到了……」
艾爾克簡直像是看到鬼似的，一個勁地盯著許可證看。
「你到底用了什麽魔法……！」
「可惜，我不是魔法師，我不會那種方便的玩意。需求與供給，我隻是達成雙贏結局的理想交易罷了。總之，我們終於可以在這座城裏開業賣東西，你應該要高興啊？」
艾爾克聽見這句話，臉上總算浮現喜色。
「啊、喔喔！對啊！我們趕快去市場吧！雖然時間已經是傍晚，但應該還有不少人！我們隻要和諾伊茨蘭德開出相同的價格，就能賺到收購價的四倍啊！」
艾爾克興奮不已，一股腦地說出腦中的想法。
艾爾克彷佛隨時都要衝出去。勝人則是……朝他額頭用力一彈。
「你、你幹什麽啊！」
「誰叫你滿口蠢話。我們好不容易才拿到營業許可證，這玩意可是『萬寶槌』，搖幾次就能搖出多少錢財。結果你竟然隻想趕快賣完這不到一台馬車的商品，然後就要回家睡大覺，真是蠢到極點。而且我不是說了嗎？我要搶走諾伊茨蘭德商會的市場，徹底擊垮他們。明天再開店吧，接下來要去收購明天要賣的商品。」
「……嗄？喂喂，你在說什麽，我們上哪找錢進貨啊？我剛才也說過了，我手上隻有八格爾德啊。」
蠢的人是你吧？艾爾克露出這樣的反應。勝人見狀，他手扶下巴，仔細思考。
（我的任務是重振村裏的財務，以及滿足林檎的要求。）
不過，隻為了任務利用艾爾克，他似乎顯得有點可憐。
這個男人掌管村中的金庫，未來更可能成為村長。
那麽稍微教育他一下，也算是盡道義。
就將他鍛煉成一名商人，讓他為剛誕生的「艾爾姆商會」打下基礎。
這麽一來，勝人也算是加倍報答村裏的救命之恩。
勝人心意已決，便問向艾爾克：
「艾爾克，你覺得進貨需要什麽東西？
」
「當然是錢啊。」
「不對，零分。手上沒錢也能進貨。」
「喂、喂喂，你是在唬我吧。」
「我才沒唬你……這也是個好機會，艾爾克你們對我也有救命之恩，就由真田集團的會長親自教你一個賺錢的方法。你可以好好期待，現在的我們的確是身無分文，不過我馬上就會賺到一大筆金幣，而且是多到讓你用兩手捧也捧不住。」
「真的嗎？」
「「————！？」」
這個聲音忽然傳進兩人耳中。
兩人回過頭去，便見到日落後的巷弄陰影處，緩緩走出一名嬌小的獸人女孩。她的赤色雙瞳直視勝人：
「露也想要、多到兩手抱不住的錢。」
她說話的用詞有些笨拙，但是聲音卻蘊藏堅定的意誌。她誠心拜托勝人：
「露……露也想要金幣，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我不想再任人宰割，所以……你也教我怎麽賺錢吧！」
小女孩有著一頭亂糟糟、毫無光澤的紅發，身上隻裹著破布，看起來相當落魄。赤裸的雙腳甚至沒有穿鞋，直接踩在地板上。
她是離家出走的女孩？還是流浪兒？又或者是——出身自更加不妙的背景？無論如何，艾爾克和勝人看一眼就明白，這女孩的身份有蹊蹺。不過——
（這家夥的眼神……）
赤色雙瞳不偏不倚地貫穿勝人。
勝人望著這雙眼眸的光彩，腦內浮現某個景象。
陰暗的房間，令人反胃的惡臭，肮髒的榻榻米。
以及……吊在梁柱下方的，父親的屍體。
（…………哈哈。）
「當然可以，跟我來吧。」
不久後，勝人答應這名來路不明的女孩。
艾爾克這下也嚇得插嘴：
「喂，你是認真的嗎？我們根本不知道這個小孩子是什麽人，竟然要收她作夥伴啊？」
「當然是認真的。對我們來說也是剛剛好，我們正巧缺一個職員，小女孩應該再適合不過。而且——我喜歡她的眼睛。」
「眼睛……？」
「她外表看起來像個窮神，但是眼睛卻像紅寶石一樣，閃閃發光。她的眼裏藏著『欲望』，想要金錢的『欲望』，還有想從穀底爬上來的『氣魄』。貪欲會成為人的力量，讓這種人成為手下，絕對不會錯。」
005
勝人這麽回答疑惑不已的艾爾克，接著看向女孩：
「我叫做真田勝人，這邊這個是艾爾克……小妹妹的名字是露，對嗎？」
「露就叫做露喔。」
女孩點點頭。
「很好！露兒，上車吧。我會教你怎麽賺大錢！」
「嗯！謝謝老師！」
「哈哈！露兒，答得好，你的將來值得期待啊！聲音夠大，就能掌握場麵的主導權！不過你們還沒辦法上戰場就是了，現在就好好看清楚我怎麽做——首先是如何不花一毛錢就能進貨。你們打起精神，跟我來吧！快樂的賺大錢時間就要開始囉！」
於是，一行人為了確保「艾爾姆商會」隔天的商品，出發前去收購商品。
而對艾爾克與露來說，他們也即將展開人生中最早、最波濤洶湧的一周。
【金幣與貪婪】
擊垮諾伊茨蘭德——話雖這麽說，不論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商品，總之手邊如果沒有商品，即使是超人企業家——真田勝人，他也根本生不出一個金幣。
不過，這裏可是人口高達十萬人的大都市?多蒙持。
多蒙特是芬道夫侯爵領地的流通中心，是經濟樞紐。
商品根本隨處可見。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問題就在於進貨用的錢。
不過勝人卻說他不用錢也能進貨。
——到底要怎麽做？
真的存在不用錢也能進貨的方法？實在難以置信。
至少艾爾克和露想像不出來。
不過——勝人當然自有打算。
他知道如何不花一盧克地收購想要的商品。
他在實行計畫之前，由於露穿得實在太過落魄，他便從艾爾姆的產品裏拿出兒童服，讓露換上，並且要艾爾克前往城門。
城門旁停著數輛馬車，那些馬車都是在城門關閉前一刻才勉強擠進城裏。
勝人精明的眼光掃過那些馬車，盯上其中一團人。
那是三名長著熊耳的獸人男子，他們組成一團，還分別拉著三輛馬車。
他們三個都是農夫，來自於人口超過三百人的超大農村?菲茨。他們也和艾爾克等人一樣，要來兜售作物或工藝品，以便購入冬季的存糧。
勝人決定選擇他們做為收購對象，便走上前搭話。
——反正時間這麽晚，商會的鑒價所已經關門，我們同樣都是遲到的傻子，不如一起去喝一杯、吃個飯吧？
農夫們似乎本來就打算去吃午餐，勝人也刻意表現出親切的態度，他們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於是勝人按照計畫帶著三人前往酒吧……經過一陣暢談之後——
——事實上，我有個好東西。
勝人這麽說完，便拿出稍早伯爵發放的營業許可證。
農夫們頓時瞪大雙眼。
「這、這這這這、這個是！」
「海傑拉德伯爵的印章……是真正的商會營業許可證啊！」
「為什麽你們會拿著這種東西！？」
「當然是伯爵發給我們的，這裏的市長可是相當好說話呢。」
菲茨的農夫們不約而同露出羨慕的表情。
「隻要有這張許可證，就能自由地在多蒙特做買賣吧。可惡……真羨慕啊……你們這樣就不用被諾伊茨蘭德的家夥們剝一層皮了。」
「看來菲茨也吃了不少苦頭啊。」
「是啊，真的很慘。我們夏天去賣李子的時候，他們竟然說什麽，『這個季節的李子根本到處都是，所以沒辦法出高價買』結果竟然殺價殺到五個一盧克。李子的產季是夏天，當然會到處都有啊！而且對方的售價竟然是五個四盧克，誰幹得下去啊！」
「喂，你們能不能買下我們村子的商品啊？同樣都是來自於窮苦的村子，幫幫忙吧？」
勝人聽見農夫的拜托，內心一陣竊笑，但是表麵上還是愧疚地搖搖頭。
「我當然也想幫你們，不過你也知道我們村子並不富裕，實在沒有錢買啊。」
「……我想也是。」
農夫們的臉上滿是沮喪。
——現在正是好時機。
勝人有如瞄準獵物的獵鷹，眼瞳深處閃過銳利的光芒，終於切入主題。
「不過呢，我們看到諾伊茨蘭德看扁所有人，違法賺進大把的利益，我們也很生氣，實在沒辦法裝作沒看到——我有個提案，我們明天要在多蒙特的中央公園開店，你們要不要把你們的商品『委托』給我們店裏代售？」
沒錯，這就是勝人口中，不花一盧克就能進貨的方法。
「委托？」
「那是什麽啊？聽都沒聽過。」
農夫們聽見「委托」這兩個字，不禁麵露疑惑。
艾爾克和露也是同樣表情。於是勝人簡單扼要地解釋道：
「這並不難懂。所謂的委托代售，簡單說就是讓你們菲茨在我們『艾爾姆商會』的商店裏擺攤賣東西。」
「咦？可、可以做這種事嗎！？我們沒有許可證喔？」
「當然可以，法律也沒禁止我們這麽做啊。」
「這樣我們村裏就可以不靠諾伊茨蘭德，自己賣東西嗎？」
農夫們興奮地站起身。勝人則是緩緩點頭答道：
「就是這麽回事。不過，我們也花不少成本才拿到這張許可證，所以要請你們支付收入的兩成做為場地費。但是呢……我們同樣都是來自於貧苦的村子，互相幫忙一下也不錯。隻要你們願意到店裏幫忙，場地費可以特別算你們一成就好。」
「喂，一成是多少啊？」
「呢、我也不太懂算數……」
「等、等我一下啊！我現在算，至今麥子的市場售價是一百盧克，而讓商會收購的時候，價格稍微好一點的時候大概是售價的一半，也就是五十盧克……我們自己賣的話，從收入扣掉支付給艾爾梅的一成之後…………剩下九十盧克！」
「太、太棒了！可以賺到目前的兩倍啊！？」
「不，假設對方同樣的商品賣一百盧克，我們賣同樣的價格可沒辦法贏過對方，必須減價來招攬客人。先假設我們的售價是八十盧克，你們能分到的利益就是七十二盧克，大概是現在的一點五倍。如何？還不壞吧？」
勝人在這個場麵，故意不擺出親切又清爽的笑容，而是手肘靠在桌上，用拳頭撐住臉頰，露出惡人般的奸笑。
因為這種態度會讓人感覺比較可靠。
勝人非常懂得如何使用侵略性的笑容。
而一切正如同他的計畫——
「喔喔！你真是太聰明了！」
「一定要算我們一份啊！」
菲茨的農夫們雙眼閃著興奮與喜悅的光芒，要求與勝人握手。
勝人毫不猶豫地響應他們。
「兄弟，歡迎你們。那麽……現在就讓我們仔細確認你們的貨品種類吧。」
——於是，一切正如同勝人所說的，他利用委托代售這個漏洞，不花一盧克就收購多達三輛馬車的貨品。三人確認完貨品的種類與數量，便與菲茨的男人們道別。此時，他們眼前已經排列總計四輛馬車的貨品。
「你看？根本不需要錢吧？」
「好、厲害……」
「真的不花一盧克就拿到商品了……」
「就向艾爾克說的，如果要以『個人』的身份『買東西』，就一定要用到『金錢』。但假如是做為『企業』來『進貨』，『信用』比『金錢』還重要。而所謂商業上的『信用』，說得直接點就是證明對方『可以為自己帶來多少財富』，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那麽在這座城市裏，沒有東西可以比這張營業許可證更有『信用』。」
營業許可證並非隻是一張紙屑。
在這座城市的市場裏，營業許可證就代表絕對的「權力」。
「再來……艾爾克，你多少接觸過一點買賣，應該已經發現這個做法有多麽可怕了。」
「你指的是既然不會用到手上的錢，想進多少貨都沒問題，對吧。而且隻要賣出手上的商品，我們就能在無風險的狀況下得到一成的利益。我們不隻不花一盧克，還能賺到更多錢。反之，即使商品賣不掉，我們也沒有任何損失……對我們來說，實在太有利。這方法好厲害，怎麽會沒人想到這種賺錢方法？」
「這樣隻有五十分。」
「你說什麽？」
「露兒，我剛才在交涉途中，將代售費用從收入的兩成降到一成。你還記得我當時提出什麽條件嗎？」
「這個、那個……老師說，要他們、來幫忙！」
「啊……！」
「沒錯，重點就在這裏。我們這裏隻有三個人，光隻是進貨可得不到更多利益。就算我一個人可以幹十個人的活，能販賣的商品數量還是有限。然而用這個方法的話……」
「喂——！大哥！」
下一秒，恰巧有人找上聚集在馬屋前的三人。
那是才剛道別沒多久的菲茨農夫們。
他們搖著手中的燈籠奔向勝人，接著向勝人介紹一名男子。這名男子外貌年輕，衣著光鮮亮麗。而農夫們離開之前，身邊並沒有這樣的人。
「這家夥是從一個名叫托爾的城鎮來的，他是當地商會的旅行商人，也和我們做過生意。我跟他提起明天的事之後，這家夥也說想參加啊！大哥，如何？能不能讓他加入？」
「真的要拜托您了。我今天花了一整天和諾伊茨蘭德的人交涉，但是他們全都當成耳邊風，我真的很困擾啊。」
勝人則是說道：「好啊，當然歡迎了。」接著與年輕男子握握手。
「那麽，可以盡快讓我確認貨品嗎？」
「當然了，現在就可以確認——喂！搬來這裏！」
年輕男子大聲一喊，便從黑暗中出現七輛馬車。艾爾克不禁看傻眼。
「這樣就是總計十輛……加上我們自己的，就是十一輛啊！」
「你懂了吧。總而言之，這麽做能同時確保商品與勞動力。也就是說，隻要有多少人願意接受我們的條件，我們的店就能拓展到多大。而且可能比諾伊茨蘭德更大。」
「…………！」
沒錯，這才是「委托代售」真正的恐怖之處。
這個世界還沒有建立起一種觀念——「長時間束縛他人，需要付出相應代價」。於是他利用這個漏洞，在確保商品的同時也留住勞動力。換句話說，隻要商品不斷進貨，勞動力也會成正比成長，因此他們的資金與勞動力實質上是毫無上限的。隻要用上這個方法，他們的商會想開多大就能開多大。
而他們的做法——剛好正中紅心。
◆◇◆◇◆
「來啊，歡迎光臨！四個蘋果，還有五顆洋蔥是吧！謝謝惠顧！」
「總共四十八盧克——好的，收您四十八盧克！」
「三件皮大衣，合計是一千盧克。能不能用銀幣？當然可以！」
艾爾姆商會在中央公園開設的市場顯得盛況空前。
這也是當然的了，中央公園比港口還貼近生活圈，這裏賣的東西也便宜，當然會聚集人潮。
艾爾姆商會在第一天早上就賣完多達十一輛馬車的貨品，一開場就是大勝利。而借由這次勝利，艾爾姆商會的傳聞傳進許多人耳中，這些人也紛紛爭先恐後地找到勝人，結下代售契約。於是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商品頓時暴增到四十輛馬車，艾爾姆商會到手的利潤也超過一千格爾德，整整多出原本的數十倍。
而勝人手中既然有這麽大筆錢，他不可能什麽都不做。
「露兒！終於輪到你上場了！來這裏！」
「唔耶！？」
露原本四處奔走，補充快速消化的商品，此時勝人忽然叫住她，遞給她一根芹菜，還有一個小碟子，小碟子上裝著用今早采來的雞蛋製作而成的美乃滋。接著，勝人讓她站在販賣蔬菜棒沾美乃滋的點心攤販前，吃給眾人看。
這就是商業廣告。既然是販賣食物，最有效的廣告當然是實際讓人看到一個人覺得好吃的笑容。嘴巴上源源不絕的讚辭，還比不上一個微笑。不過讓勝人、艾爾克這種大男孩在一旁大喊好吃實在不合理，整個畫麵甚至會看起來很詭異。如果是露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做出相同舉動，便會看起來相當可愛。勝人一開始就是打算讓露擔任這個角色，才會收她做夥伴。
事實上，勝人的計謀收到令人滿意的成果。露原本就沒吃過什麽像樣的食物，對她來說隻要能入口的東西都叫做好吃。但是來自異世界的調味料果然不同反響，露一邊吃，一邊露出無比美味的神情，讓人光是看著她的笑容就垂涎三尺。而這張笑容直接勾起人們的好奇心與食欲，效果實在驚人，再搭配宣傳標語——「來自於國外的珍貴調味料」，點心突然開始瘋狂熱賣。這個時代缺乏娛樂，人們都對新奇的東西相當有興趣
。
最後，美乃滋和委托的貨品不到晚上就銷售一空。隔天他們準備比前一天還多的份量。卻因為傳聞吸引來更多民眾，一早就賣個精光。這些美乃滋為艾爾姆帶來龐大的利潤，將利潤分配給委托者之後，剩下的銀幣和銅幣依舊塞滿兩箱木箱，而且這木箱大到體型壯碩的成人才捧得起來。艾爾克見到這一大筆錢，差點認為自己是在作夢。這筆錢別說是足夠讓艾爾姆度過今年寒冬，甚至能讓整個村莊不工作就活上十幾年。
「———」
因此，艾爾克才覺得奇妙。
這筆利潤是從諾伊茨蘭德手中奪來的。
但是為什麽……
「『為什麽諾伊茨蘭德完全沒來搗亂？』你臉上寫著這句話咧。」
「……！」
坐在一旁的勝人一語道中自己心中的疑問。艾爾克雖然嚇一跳，但經過這幾天，他一直跟在勝人身邊看他大展身手，艾爾克的心中不禁萌生起一種近似於盲信的情感，讓他認為這個男人就算會讀心也不奇怪。
因此，艾爾克不像之前一樣死不認帳，老實地點頭承認。
露也在一旁附和：「露也覺得好奇怪！」
勝人見狀，則是咯咯笑道——
「道理很簡單，這筆錢對那些家夥來說，隻是零頭罷了。」
接著指出這件事實。
「零頭？你說這筆錢嗎！？」
「騙人……」
「我才沒騙人，看這個，這是這座城市的地圖。你看……我們現在占據中央公園，商品是以外頭小村落的產品為主。但是這座城市最賺錢的買賣……並非來自於陸地。」
勝人這麽一說，艾爾克猛地抬起頭：
「原來如此！是商船……！」
「就是這麽回事。那些家夥占據芬道夫領地唯一的港口，也就是說，從港口進來的貨品，包括工業區需要使用的鐵以及貴金屬、寶石、外來進口的高價調味料等等，全都掌握在諾伊茨蘭德手中，他們手上流通的金額和我們完全是不同等級的。而再加上流通通道隻有一個，這些商品的需求又非常安定，他們光是從海邊進口，再出口到工業區，就能賺上一大票。隻要他們還掌控著港口流通，他們的優勢就固若金湯。城裏甚至有傳聞說，諾伊茨蘭德的會長每天晚上都睡在金幣堆成的床鋪上。我們這筆小錢，能堆成枕頭就不錯了。」
勝人一邊說，一邊用腳尖踢踢腳邊的金庫。輕輕踢一下，這個金庫確實是一動也不動，不過裏頭塞滿的，大部分是銅幣和銀幣。
假如將這些貨幣換成金幣……體積大概隻有現在的十分之一以下。
個人經手的買賣，和企業等級的買賣相比，經手的金錢就是有如此大的差異。
「假設我們再維持現在這個狀況幾天，他們可能就會來找碴，但是現在應該不會有動作。畢竟削價競爭是雙麵刃，他們大概認為這個小商會雖然有些礙眼，但終究隻是小商會，沒多久就會破產，所以現在隻會『觀望』。」
「那、那我們、這個樣子，贏不過他們嗎？」
「是啊，沒辦法。我們這邊終究隻是薄利多銷啊。」
勝人果斷地回答露的疑問。
——接著他對照兩名學生的表情。
雖然也跟各自的性格有關，但還是能看出他們的態度不同。
艾爾克……雖然還不到漠不關心，但他的表情的確沒什麽興趣。
對他來說，腳下這些錢就已經很足夠。
即使現在打道回村，艾爾克也一定會滿足。
但是露卻不一樣，她聽見勝人的話，頓時露出有如世界末日般的悲慘表情，眼角還泛著淚水。
勝人這麽一看，不自覺地噴笑出聲。
（……欲望深厚，很了不起啊。）
勝人佩服著露的欲望，接著朝著露微微一笑。
「露兒，別露出那種表情。我是說照目前的狀況還裸不了，我這個人像是會因為贏不了就放棄嗎？」
勝人直視露的眼睛這麽說完，接著露出侵略性十足的壞笑。這抹笑容就如同他不久前哄騙菲茨農夫時一樣邪惡。
露見到勝人的微笑，臉上頓時容光煥發，並且用力地搖搖頭。
「你有什麽對策嗎？」
「……艾爾克啊，你不覺得奇妙嗎？至少在這個地區沒有美乃滋這種調味料，也就是說，美乃滋的價值等同於砂糖或胡椒，隻要賣給部分貪吃的貴族，就能像是煉金術一樣變出大把金幣。但是我卻把美乃滋跟蔬菜綁在一起，用誰也能買的價格大肆拋售。」
「我確實是覺得有點奇怪……你這麽做有什麽原因嗎？」
「當然有，這是誘餌。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打算用美乃滋撈錢，而是為了炒熱話題。昭告多蒙特全區，有諾伊茨蘭德以外的商會在中央公園開店……然後從海上釣大魚。」
就在這個瞬間。
「「————！？」」
艾爾克和露突然渾身一震，彷佛一陣寒風撫過全身似的。
這股非比尋常的壓迫感，甚至讓他們心生畏懼。
壓迫感是來自於眼前的勝人…………不對。
是來自於兩人的背後。
勝人望著艾爾克與露的背後，表情非常愉悅。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還是第一次露出如此愉快的神情。兩人也跟著望向背後——
「……！」「咿……！」
不禁發出細小的悲鳴。
稍早那陣壓迫感的主人，就站在他們身後。那是一名智人男性，身材嬌小，長相較為中性、清秀，但是他渾身卻圍繞著劍拔弩張的緊繃氣息。
男子微笑般地眯起雙目，但是眼睛深處卻透露一絲精明光芒。他朝著勝人開口說道：
「不好意思，打擾各位的談話。應該就是艾爾姆商會的負責人吧？」
「……猜錯啦，負責人是那邊那個男人。」
「不，負責人的確就是您，至少一定是您負責主導買賣。」
「為什麽你能肯定？」
「……您認為我看不出來嗎？」
「我是不覺得啦。」
下一秒，勝人全身散發出和男人相同——不、是更加銳利的氣息。
空氣中的緊張感頓時遽增，艾爾克的皮膚冒出一陣雞皮疙瘩。
沒錯，隻有身經百戰的商人，才擁有這股餓狼般的氣勢。弱小的農民帶著商品兜售，隻為求一頓溫飽；而流氓仗勢欺人，隻為謀取暴利。他們並非前麵兩者，而是真正的商人，他們磨耗精神，奮戰到最後一刻，為的正是持續追求更多個人無法掌控的財富。
「好氣勢。我到這個世界來，還是第一次覺得碰到同行。」
勝人從男子身上感受到和自己相同的氣息，便站起身，對他伸出手要求握手。
「我是真田勝人，負責艾爾姆商會的會計。你呢？」
男子握手回禮，同時報上姓名：
「不好意思，自我介紹晚了。我的名字是克勞斯，身份是商船船團『深海巨蛇』的領袖。我們船團是以弗雷亞加爾德東部為據點進行海上貿易，我前不久聽聞有一間新興的商會，他們在多蒙特裏做起很有意思的買賣，於是……就想來與您談上幾句。」
「真巧啊，我也是……我從上午就一直想和你聊聊。」
「您早已察覺我的存在了嗎？從那眾多的人群裏？」
「你以為我沒發現嗎？」
「……我是不這麽認為呢。」
自稱克勞斯的男子優雅地笑笑。
勝人請他坐下，並且向酒吧的店員點香腸與麥酒……接著不知道從哪裏取出一瓶裝著美乃滋的小壺，放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