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戰士而言,何種能力最不可或缺?


    既然人類走在戰爭的曆史上,這便是自古以來的難題。而每個時代與不同的人也都有不同的答案吧。


    純粹的戰鬥技術,持久戰所需的體力,殺害對方時毫不遲疑的意誌力──主要的常見答案大概就這些吧。


    然而紫乃宮晶──紫乃認為「思考的持續性」更在這些要素之上。


    人類的意識必定有其空白期間。


    舉個時間較長的例子,比如睡眠時;舉個時間較短的例子,比如受到突襲時的瞬間空檔。


    既然人類身為血肉之軀就必然有其無可避免的空檔。無論何種強者,在那瞬間就如同毫無抵抗力的嬰孩般破綻百出,門戶洞開。鍛煉至極的肉體毫無意義,畢生磨練的招數無從施展,就此絕命。


    正因如此,紫乃盡心盡力試著縮短那空檔。


    讓自己一有風吹草動就立刻清醒。


    就算遭受意料之外的攻擊,也能在一瞬間恢複平常的思考能力。


    紫乃認為對戰士而言,最重要的並非打倒敵人,而是絕對不能死。


    戰士絕非獨自一人就能成為戰士。有組織、夥伴等各式各樣的人力物力支持下,耗費漫長的時間與龐大的資金,才能逐漸成為真正的戰士。


    假使折損一名兵力,組織為那人所耗費的時間與金錢便付諸流水,同時那人原本負擔的任務就必須由其他人扛起。那將會使組織產生疲憊,疲憊最終將轉變為憔悴與絕望。盡管沒有曆經決定性的慘敗,但戰鬥往往都是細節的累積造成最後的結果。


    倘若失去紫乃這樣超一流的〈世界〉能力者,其損失也將難以估計吧。


    紫乃不會輕視自己的力量。紫乃確實明白壓在自己肩上的責任,以及職責的重量。


    正因如此──紫乃不會鬆懈。


    盡可能縮短意識的空檔,讓思考不間斷地持續運作。


    然而──


    「…………啥?」


    這個當下,紫乃的思考連續性毫無疑問遭到肢解。


    ──隻因為不速之客的一句話。


    「嗯……我是說,我希望能暫時住在紫乃的房間。」


    像是在回答紫乃的疑問,天河舞姬如此說道。其實紫乃根本就沒有提出問題,那隻不過是從喉嚨衝出的驚呼罷了……不過舞姬也不可能明白吧。


    一個瞬間。經過了如果舞姬打算殺害紫乃,說不定已經足以殺死他三次的時間之後,紫乃終於讓自己的思考恢複正常狀態。


    現在兩人的所在位置是紫乃在神奈川都市內借的宿舍房間門口。現在時間已經不早,夜色已深。


    就在這時間,舞姬突然造訪紫乃的房間……說出了剛才那要求。


    「…………」


    紫乃咒罵自己實在過於輕忽,同時仔細打量眼前的少女。


    少女身穿以白色為底的神奈川學園製服,雙肩上披著一件白色大衣。色素淡薄的長發與肌膚,體格與同年齡層的女孩相比也較為嬌小,四肢彷佛輕觸就會折斷般纖弱。毫不知情的人見到她的模樣,大概會以為她是從長期療養院中逃出來的千金小姐吧。


    不過,紫乃非常明白舞姬絕不是那樣軟弱的少女。


    防衛都市神奈川排行第一──天河舞姬。


    換言之,在負責沿岸防衛的這座都市內,找不到實力在她之上的強者。而這也代表了如果她要動用蠻力,誰也無法阻止她踏進這個房間。


    紫乃按捺著微微加快的心跳,開口問道:


    「為什麽?」


    「因為我的房間被炸彈炸飛了,現在沒地方睡覺。」


    「……去四天王的房間不就得了?」


    「嗯,所以我跑來四天王之中紫乃的房間啊……」


    「呃……」


    舞姬的理由令紫乃語塞。


    的確紫乃就在不久之前,由於都市防衛戰的功勞而(半強製性地)受到舞姬的舉薦,成為了神奈川學園學生會成員──人稱四天王──的一分子。


    也許是察覺紫乃的神色中帶著不情願吧,舞姬的臉上浮現幾許不安。


    「不可以嗎……?」


    「…………」


    ──當然不可以。


    紫乃默默地思索了半晌,眼神一瞬間飄向房內。


    房內塞滿了舞姬的相關物品。


    牆上貼著數不清的偷拍相片,地板上堆著自舞姬扔掉的垃圾袋……更正,夢想袋中取得的樣本;設置在桌上的螢幕正播放著之前用針孔攝影機偷拍的舞姬的錄影檔;架在窗口處的望遠鏡則對準了不久前爆炸的舞姬房間那個方向。


    不難想像舞姬一旦目睹這房間的情景會有何反應。紫乃絕對不能讓她踏入這個房間。


    話雖如此,紫乃並非對舞姬有非分之想,也不是因為個人喜好而跟蹤她。


    充滿房間內的無數物品,其實是為了調查舞姬而收集的資料。


    目的是為了──暗殺舞姬。


    不過……更正,正因如此,事態並沒有那麽單純。


    問題在於舞姬為何不去找其他的四天王,卻特地挑了紫乃的房間。


    「該不會……!」


    紫乃眉心微蹙──難道舞姬早已經察覺了嗎,察覺這房間的狀況?


    在取得情報與物品時,紫乃相當留意周遭狀況。然而在紫乃取得這些物品的過程中,曾經遇到其他四天王。就算她們沒有把紫乃的行徑透露給舞姬,舞姬也很可能察覺到某些異狀。


    然而光看舞姬的反應,感覺不像是已經確實明白紫乃房內的狀況。


    不過,這次造訪依然很有可能是種試探。既然如此,就這麽把她趕回去並非上策。因為那就相當於自己主動宣稱這房間裏藏著某些值得懷疑的事物。一旦演變成如此情況,一旦舞姬的疑心轉變為確信,很可能會二話不說衝進紫乃的房內。


    同時這樣一來,紫乃便沒有任何阻止她的手段。舞姬是都市最強者,若要比拚力量,就算是紫乃也毫無勝算可言。


    「……唔。」


    紫乃一瞬間整理思緒後,凝視著舞姬的雙眼,動起嘴唇。


    「……好吧。但是,就一個晚上。」


    「!真的可以?」


    「嗯。不過,因為我沒想過會有客人來,現在房間很亂。給我一點時間收拾房間。」


    「嗯!那我就在這裏等喔!」


    舞姬露出閃閃發光的欣喜神情,純真地使勁點頭。


    紫乃看了她一眼,隨後便關上門轉身走進房內。


    讓眼球在眼窩中旋轉一圈,掃視房內的狀況。


    充滿在房內的舞姬物品,再怎麽想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全收拾乾淨。


    「嘖……」


    不過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紫乃立刻開始行動。


    首先最顯眼的自然就是貼滿整麵牆壁的偷拍照片。要是被發現了,舞姬一瞬間就會察覺紫乃總是監視著舞姬的一舉一動。


    話雖如此,要在短時間內取下所有的相片並不實際。紫乃思索數秒後,從床上剝下了床單,用圖釘將床單固定在牆麵上,恰巧遮蓋貼著相片的部位。


    「……雖然不太好看,不過也沒辦法了。」


    工程還沒結束。紫乃切斷播放著舞姬影像的螢幕電源,偏移設在窗邊的望遠鏡所指的方向。


    隨後,自舞姬的夢想袋采集到的樣本(各項物品都裝在附夾鏈的塑膠袋內,貼上寫有采集日期與各項注記的便條紙)全部集中至一處,硬是塞進衣櫃內。


    恰巧就在這時,房門處傳來敲門聲。


    「紫乃?差不多可以了吧?」


    隔著門傳來舞


    姬有些模糊的說話聲。紫乃再一次轉動眼球掃視房內後回答:


    「……好了。進來吧。」


    「打擾嘍~~」


    舞姬推開門如此說道。將脫下的鞋子整齊並攏後,步入室內。


    「哦~~這裏就是紫乃的房間啊。」


    她將大衣自肩上卸下,好奇地環顧房間內部。紫乃注意著舞姬的一舉一動,感到有些緊張。


    「隨便找個地方坐吧,至少茶水還有。」


    紫乃如此說道,將衣架遞給舞姬。


    「嗯,我知道了。」


    舞姬順從地點頭之後,用紫乃給的衣架掛起大衣之後,乖乖地坐在床沿。


    紫乃看了她的反應,走向廚房,從熱水瓶中倒出預備的熱水,注入裝有茶葉的茶壺中,又隨便找了一個杯子一同放在托盤上。


    「──!」


    就在紫乃端著那托盤走回房間時,紫乃不禁倒抽一口氣。


    理由相當單純。因為舞姬正滿臉狐疑地注視著掛在牆上的床單,緩緩地伸出了手。


    「不要碰!」


    「哇……!」


    紫乃厲聲說道。舞姬吃了一驚,立刻抽回手。


    她轉身麵向紫乃,歉疚地縮起肩膀說道:


    「對、對不起……但我還是覺得很好奇。為什麽要把床單掛在牆上?」


    「…………」


    她這麽一問,紫乃啞口無言。雖說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但是仔細一想,掛著床單的牆壁的確容易惹人起疑吧。


    紫乃把托盤放在桌上,一麵把茶水注入茶杯一麵思索後,開口說道:


    「……其實啊,那麵牆壁出現了裂縫,為了不讓碎片掉下來,我先做了應急修補。」


    「咦?是這樣喔?」


    紫乃隨便找了個藉口。舞姬瞪大了雙眼,隨後再度轉身麵對牆壁。


    「宿舍的牆壁居然裂了……要早點找人來修才行。我馬上幫你連絡負責的單位,我可以先檢查一下損壞的狀況嗎?」


    「等等。你先等等。」


    紫乃再度抓住了舞姬伸向床單的那隻手。


    「我剛才說的裂縫是騙你的。」


    「咦?那是為什麽……?」


    「……其實啊,那麵牆壁上出現了神情痛苦的人臉紋路。一開始我也不怎麽在意,但有時在夜裏會聽見莫名其妙的呻吟聲,有時會被鬼壓床,所以我就貼了傳聞效力靈驗的符咒,再蓋上床單遮蔽。」


    「你、你騙我的吧……」


    「是真的。你隔著床單摸摸看牆壁。」


    聽紫乃這麽一說,舞姬遲疑了一瞬間後,緩緩地伸手輕觸牆麵。


    「呀……!」


    下一瞬間,舞姬倒抽一口氣迅速抽回了手──應該是因為紙張的觸感吧。


    「真的耶……有貼著符咒。」


    「對吧?所以別拿下床單比較好,說不定會有不好的事也發生在你身上。」


    「呃、嗯。我知道了……」


    舞姬表情緊繃地點頭如搗蒜。


    當然舞姬隔著床單摸到的並非符咒,而是映著她自己的偷拍相片……不過,如此一來舞姬也不會想再去碰那床單。


    舞姬調整位置與那牆麵保持距離,重新坐穩身子,看向紫乃剛剛泡的紅茶。


    「紫乃,我可以喝嗎?」


    「嗯。」


    紫乃點點頭,舞姬便簡短地道謝,拿起杯子喝了口紅茶後顯得情緒平靜許多地吐了口氣。


    這時,她似乎馬上又發現了令她好奇的事物。她好奇地歪著頭問道:


    「紫乃,那個望遠鏡是用來幹嘛的?」


    「……觀星。我的興趣是天文觀察。」


    「哦,感覺好浪漫喔──啊,那邊的螢幕呢?」


    「那個喔……打遊戲……」


    紫乃說到一半,舞姬的雙眼燦然放出光芒。


    「咦?遊戲?」


    「……之類的娛樂用途完全沒有。是學習用的。」


    「什麽嘛,原來是這樣。」


    舞姬有些失望地吐出一口氣;紫乃則是吐出與舞姬意義不同的歎息。萬一不小心讓她起了興趣,開啟螢幕電源那可就糟了。


    然而舞姬的好奇心似乎還沒被滿足。這回她指向擺在螢幕旁邊的相機。


    「啊,對了對了。我可以看看那個嗎?紫乃都拍些什麽啊?」


    「……!那是……」


    紫乃眉心微蹙。


    心中咒罵著自己的輕忽。雖然從外觀看不出來,但是相機內裝滿了貼在牆上那些照片的檔案。盡管剛才時間短暫,但自己居然放任這種物品存在於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當然了,紫乃絕不能讓舞姬看見裏頭的檔案。但如果現在突然拒絕,很可能會激起舞姬的猜疑心。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沒拍什麽有趣的喔。」


    「沒關係啊,我……想知道紫乃對什麽東西有興趣。」


    「…………」


    紫乃默默地拿起相機,作勢要遞給舞姬──


    「喝!」


    然後使盡全力把相機往地麵砸。


    鏡頭與電子零件、液晶畫麵轉瞬間四散紛飛,至少這樣一來就無法當場檢視檔案了。


    「哇!你怎麽了嗎,紫乃?」


    「不好意思,手滑了。」


    「咦?你剛才不是說『喝』嗎?」


    「我沒有。」


    「可是……」


    「我絕對沒有說。如果有那種聲音傳到你耳邊,說不定是盤旋在這房間內的怨念所導致的。恐怕是因為你剛才觸碰到貼在牆上的符咒了。」


    「咿呀!」


    紫乃平淡地說著,舞姬聽了連忙擦拭剛才觸摸床單的手。


    雖然紫乃也覺得這藉口實在很糟,但看來是勉強度過了難關。紫乃拾起了四分五裂的相機碎片,成堆放在桌上。


    這時,隻見舞姬突然挑起眉梢,不知為何忸忸怩怩地磨蹭著兩邊膝蓋。


    「那個……紫乃,廁所可以借我用嗎?」


    「可以。就在那邊的門後。」


    「謝謝。我去一下喔。」


    舞姬說完,走向紫乃剛才指示的門。


    紫乃眯細雙眼凝神注視──這可是好機會。房間裏也許還有像剛才的相機那樣逃過紫乃檢查的物品,趁舞姬上廁所時先處理掉才是上策。


    紫乃再次於腦海中列出房內各項舞姬資料的位置。於是──


    「──!」


    紫乃倒抽一口氣,一個箭步衝向手正要握住廁所門把的舞姬。


    「等等。別開門。」


    「咦……!」


    肩膀被紫乃一把扣住,舞姬訝異地雙眼圓睜,轉頭看向紫乃。


    「怎、怎麽了嗎?」


    「沒什麽……」


    為了不讓舞姬開門,紫乃緊扣著她的肩膀,支吾其詞。


    紫乃當然不能說出原因。因為紫乃突然想起舞姬在打開門的瞬間就會看見廁所裏頭也擺放著舞姬的偷拍照。


    當然,廁所之所以會有那種東西,無非是因為紫乃隨時隨地都在想著暗殺舞姬的方法,沒其他特別的意思。


    「不行,你不能進去。其實我很久沒打掃廁所了。」


    「什麽嘛,這點小事。沒關係啦,我不會介意的。」


    「關係可大了。總而言之絕對不可以。不能打開這扇門。」


    「咦……怎麽這樣……」


    舞姬不知如何是好,兩道眉毛塌成八字形。紫乃眉心緊蹙。


    「呃……好吧。你可以進去,但是不準看裏頭的任何東西。先蒙上遮眼布再進去。」


    「什麽?這樣我沒辦法上廁所啦!」


    「嘖……那我來幫你吧。這樣你就沒怨言了吧?」


    「幫忙……?」


    紫乃話一出口,舞姬的臉頰便迅速沸騰。


    「你、你在說什麽啦,紫乃!」


    「我說,我來協助你如廁。我會扶著你的,你就安心上廁所就好。別擔心,結束之後我會幫你把內褲穿回去。」


    紫乃用雙手擺出了母親捧著嬰孩雙腳般的姿勢示意。於是原本已經一片通紅的舞姬的臉頰,這下紅得幾乎要到達極限。


    「可以吧?」


    「我、我去外麵的公共廁所……!」


    紫乃一臉認真地逼近,舞姬尖聲叫道,鑽過紫乃身旁,離開了房間。


    「…………」


    紫乃愣愣地看著那背影,然後立刻把視線轉回廁所門上。


    雖然與預料的情況有些出入,但難關已經度過。紫乃快步走進廁所,收起放在架子上的舞姬的偷拍照。


    「好了,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紫乃把照片收入懷中,再度環顧房間內部,一麵檢查有沒有其他不該讓舞姬看見的物品,同時等待舞姬再度造訪。


    不久後,玄關房門傳來敲門聲,舞姬回來了。


    「怎麽了?進來啊。」


    「呃,嗯……」


    不知為何舞姬語帶躊躇地回答後,將鞋子擺放整齊,走進室內。隨後她隔著桌子與紫乃麵對麵坐在地上,拿起了茶杯輕啜一口紅茶。


    「剛才不好意思。在你離開的時候我已經打掃完了。之後你就用這裏的廁所吧。」


    「咦?真的嗎?」


    「當然。」


    「……紫乃不會來幫忙吧?」


    「……?如果你要求我,我會盡力協助。」


    「噗……!」


    紫乃這句話讓舞姬雙眼圓睜,連連咳嗽。


    這時,舞姬拿到嘴邊的紅茶也跟著噴灑出去,將舞姬的製服濡濕一大片。


    「啊!……唉~~……」


    「你在做什麽啊?」


    紫乃把毛巾扔向舞姬後,用拇指指向浴室的門。


    「你有帶更換用的衣物來吧?稍微衝個澡換衣服吧。要是你感冒了也滿麻煩的。」


    「呃、嗯。抱歉……謝謝喔。」


    語畢,舞姬便從她帶來的行李中取出便服,走進了更衣間。


    在舞姬的身影消失後,紫乃輕歎一聲。


    「……到底在打什麽算盤啊,天河。」


    紫乃緊盯著舞姬剛才走進的更衣間的門,喃喃自語。


    紫乃原本認為舞姬起了疑心才前來試探自己……但舞姬的態度未免也太欠缺緊張感了。現在紫乃就在門外的狀況下,她卻褪下了製服。隔著門傳來衣物摩擦的聲音,紫乃眯起了眼睛。


    不──不隻如此。若要在這房間度過一夜,就代表要與紫乃在同一個房間就寢。


    換言之,就生物而言最欠缺防備的睡眠狀態將暴露在紫乃麵前。對身負暗殺舞姬指令的紫乃而言,可說是絕佳的機會。


    然而,紫乃卻難掩內心的動搖。


    首先,當下的狀況對紫乃來說未免也太有利了。然而對方是神奈川最強的天河舞姬,在身體完全放鬆的狀況下突然清醒,擋下紫乃致命一擊的可能性也絕非是零。


    「……不。」


    紫乃垂下眼,微微搖頭。


    紫乃自己也明白這樣的思考隻是種逃避。


    紫乃感覺到的遲疑,並非起於懷疑任務是否能順利進行,而是源自更根本的疑問──就這樣達成任務真的好嗎?


    紫乃為了暗殺舞姬而潛入防衛都市神奈川,現在因為取得戰功而成了四天王之一。


    然而在這過程中,與舞姬交流與交談、並肩作戰,讓紫乃開始懷疑這名少女是不是真的非死不可。


    紫乃身為管理局四課沉默的手腳,這是絕不該有的想法。然而自從察覺自己內心的疑問後,紫乃便難以想像將刀刃抵在舞姬咽喉的自己。


    天河舞姬。神奈川最強的戰士,防衛戰時身先士卒的主將。


    至高無上的壓倒性戰鬥能力,以及在追隨者心中點燃希望之光的領導魅力。如果失去她,將為這座都市神奈川,甚至可能對整個南關東防衛線造成致命性的影響吧。


    不──不隻如此。讓紫乃的心遲疑的,是更加單純的理由。


    沒錯。因為紫乃本身對舞姬──


    「……!」


    這時──


    一想到這裏,紫乃不禁忘了呼吸。


    理由很單純。因為紫乃突然回想起,就像剛才廁所的狀況相同,浴室的牆麵上貼著經過護貝處理的舞姬的照片。


    為什麽剛才舞姬離開房間時,自己沒有趁機收拾呢?後悔充滿在五髒六腑。萬一舞姬撞見了那種玩意,至今為止的辛勞全都將化為烏有。


    不過──現在還有轉圜的餘地。舞姬剛才踏入的隻是更衣間,很可能還沒走進浴室。


    「天河!」


    紫乃高聲呼喊,毫不猶疑地使勁打開更衣間的門。


    「咦?」


    舞姬人還在更衣間,手雖然已經握住浴室的門把,但還沒看見裏麵的情景。


    看來在千鈞一發之際趕上了,紫乃不禁鬆了口氣。


    當然,舞姬現在已經褪下了製服與內衣褲,一絲不掛的身軀暴露在紫乃麵前。晶瑩白皙的肌膚,解開束縛的長發披散在肩膀上,連忙舉起的纖瘦手臂緊緊壓扁了那與嬌小的身軀不大相襯的圓潤乳房。


    不過這些都隻是細枝末節吧。為了沐浴而脫下衣物,這是理所當然的正常行為,沒必要事到如今多說些什麽。雖然能在如此近距離下觀察天河舞姬肌肉的機會相當罕見,但現在還有其他非做不可的事。


    紫乃以平靜至極的語氣向舞姬說道:


    「不好意思,浴室也還沒打掃。」


    「呃……啊……咦?咦?」


    舞姬似乎尚未理解狀況,連連眨著眼。紫乃不理會她的反應,徑自往下說道:


    「當然了,我也不會要求你不要洗澡。不過,至少遮起眼睛。放心吧,身體交給我來洗。」


    「──────!」


    紫乃麵無表情地伸出雙手蠕動十指如此說完,舞姬口齒不清地慘叫。她一把抓起整齊摺好疊在一旁的製服,遮住自己的胸口。


    「為、為為為為為為………為什麽要開門啊啊啊啊!太奇怪了吧──!」


    「不好意思。不過我還是得拜托你,讓我蒙上你的眼睛。」


    「不要呀──────!」


    紫乃手中拿著折成細長條狀的毛巾緩緩逼近,隻見舞姬倉皇失措地揮舞著四肢。


    「等等!冷靜下來。」


    「呀!不要啊────!」


    舞姬的臂力足以粉碎岩石、扭曲鋼鐵,盡管她現在無法集中意識,但隨便靠近也許會有危險。紫乃停下腳步,維持一定的距離。


    然而紫乃不慌不忙,將手中的毛巾扔向舞姬的頭頂上方。


    「喝──!」


    紫乃讓命氣充盈於雙眼,「看」向那條毛巾。


    緊接著,紫乃握住右手後,拋出的毛巾一角便隨之收縮,停止在空中。


    ──彷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抓住了毛巾。


    這些身心皆未臻成熟的少年少女們之所以會置身於國土防衛戰的最前線,正是因為這類名為〈世界〉的力量。


    至今大約三十年前,人類被迫與謎樣敵人〈unknown〉展開戰爭。當時的政府將不具戰力的孩童們送入冷凍睡眠設施,藉此保護孩童的安全。


    然而在戰爭結束讓孩童一一複蘇之後──發現孩童們看得見與常人不同的〈世界〉。


    將自己心中的〈世界〉重現於現實中的力量。學生們使用那力量,對抗著仍然向日本發動零星攻勢的〈unknown〉。


    「────」


    紫乃的〈世界〉──可忽略距離的能力。


    透過視線的接觸能力。簡而言之,隻要視線所及之處,紫乃就能觸碰那物體。


    紫乃彷佛默劇演員般挪動雙手,浮在舞姬頭頂上的毛巾像生物一樣蠢動,蓋住了舞姬的雙眼。隨後毛巾的側邊收束打結。


    「呀啊────!」


    也許是因為視野受到遮蔽讓舞姬慌了手腳,她猛甩著頭朝前方衝向紫乃。


    「唔──」


    事出突然,紫乃來不及閃躲。在與舞姬觸碰的瞬間,紫乃以舞姬的腰部為轉軸,踢向她的腳奪去平衡,讓那嬌小的身軀在空中翻轉,並將她壓製在地。


    「哇!怎麽了!剛才好像轉圈了!地震?天地異變?」


    「冷靜點,天河。」


    舞姬混亂地大聲嚷嚷,不停踢著雙腿。紫乃壓著舞姬的肩膀試著安撫她。


    正好就在這個時候──


    「公主殿下!你在這裏嗎?」


    「──公主沒事嗎平安嗎有沒有受到什麽侵犯?」


    砰!房門被撞開的聲音傳到耳邊,下一瞬間,兩名女學生已經衝進了房內。


    其中一名是留著粗獷野性的發型,肌肉線條精悍的高個子少女;另一名綁辮子的少女身穿附有熊貓耳的連帽外套,帽緣拉到眼睛一帶。


    〈看門狗(aigis)〉佐治原銀呼、〈無聲死神(silent)〉音無柘榴。兩人都是信仰舞姬、侍奉舞姬的學生會成員──神奈川四天王。


    「什麽!」


    「嗚噗!」


    將舞姬視為天使或女神的兩人目睹了房間內上演的情景,同時忘記了呼吸。


    不過這也是正常的反應吧。因為映入眼簾的是全裸的舞姬(而且被蒙著眼的她正死命掙紮),以及正想製服舞姬的紫乃,如此情景在不知情的第三者眼中必然引發嚴重誤會。


    「你……你你你你你在做什麽啊!紫乃!」


    「把公主扒光之後還加上蒙眼布未免也太講究了吧……!」


    「佐治原、音無。你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紫乃語氣平淡地回應後,銀呼直伸出食指指向紫乃,柘榴則朝自己背著的熊貓玩偶投出了凶惡的視線。


    「明知故問!公主殿下的房間被破壞了!換言之,公主殿下今天沒有住處!」


    「但公主卻沒有來找我們也不在青生那邊於是我們就猜到公主可能來到這地方。」


    「幸好我們趕上了……紫乃,嗚嗚還不快點呼呼放開公主殿下呼呼!」


    「沒錯──既然我們──趕到了──接下來──不準你碰──公主一根──寒毛。」


    「…………佐治原、音無。可以讓我先說句話嗎?」


    紫乃麵無表情地問道,兩人憤慨地厲聲回答:


    「呼呼誰想聽哈哈你的藉口啊!呼呼根本是你嗚嗚對公主伸出呼呼狼爪吧!」


    「你一邊把天河的製服壓在臉上一邊講話,我根本聽不懂。」


    紫乃指出問題後,銀呼一瞬間停止說話,接著「嘶~~~~哈~~~~」深呼吸之後,取下了緊按在臉上的舞姬的製服。


    是的,銀呼直指著紫乃大肆批判的同時,快步走過紫乃的身旁,拾起掉在地上的舞姬的製服,一臉陶醉地享受著那氣味。


    「事到如今──還想──狡辯──還不老實──伏法──」


    「音無,你也先暫停。」


    緊接著,紫乃對在房裏不停改變位置的柘榴說道。她正從各種角度拍攝一絲不掛的舞姬。


    紫乃的說話聲彷佛當頭棒喝,敲醒了兩人。


    「這……!這是!」


    「什麽時候演變成這樣的……!」


    看來她們兩人自己也完全沒有自覺,也許是類似條件反射的行為吧。


    這時,舞姬似乎終於恢複冷靜,取下了遮住眼睛的毛巾。明明嘴巴沒有被摀住,不知為何卻「噗哈!」一聲吐了口氣。


    「啊──小銀、小榴?」


    「……!」


    舞姬一呼喚兩人的名字,她們便像是被雷打到似的身體為之一震。柘榴轉瞬間藏起了照相機,銀呼將舞姬的製服掛在自己的手臂上,將掉在地上的便服遞給舞姬。


    「來,公主殿下,請用。」


    「啊……嗯。謝謝。」


    舞姬的臉上先是閃過一絲不知為何銀呼正拿著自己製服的疑惑,但似乎馬上就回想起紫乃也在場,便紅著臉連忙穿上便服。雖然顯得有些淩亂,但至少不再是一絲不掛。


    看著那樣的舞姬,銀呼表情顯得有些惋惜,但她似乎轉念一想,認為沒穿內衣就穿上衣物的公主殿下也很珍貴,再三打量舞姬之後才將視線轉回紫乃身上。


    「好了,紫乃你有什麽想辯解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才會演變成這樣?和赤裸裸的公主殿下玩摔角未免也太叫人羨慕……更正,是不知羞恥。」


    「這是誤會。」


    「……銀呼何必再聽他廢話總之先交給管理局讓他吃一陣子牢飯再說吧。」


    緊接著,柘榴發出了沉靜但確實懷著慍怒的說話聲。順帶一提,在她這麽說的同時,視線仍然指著熊貓玩偶。


    不過,舞姬像是要打斷兩人的審問般,提高了音量。


    「不是啦!那個……雖然門突然打開讓我嚇了一跳,但是追根究柢還是因為我硬要紫乃讓我住在這裏……」


    「公、公主殿下……」


    「嗚嗯……」


    舞姬這話令銀呼與柘榴詞窮。


    不過,兩人臉上仍然透露著對紫乃的疑心。


    紫乃本身也不希望對方認真起來調查自己。在此埋下往後的禍根絕不是好決定。


    紫乃如此判斷後,對著銀呼與柘榴微微招了招手。


    「嗯……?」


    「是怎樣啊,我可不收賄賂喔。」


    兩人並未放下懷疑,緩步走向紫乃。


    在兩人來到自己麵前之後,紫乃用舞姬聽不見的音量低聲說道:


    「……我隻是想盡早解開誤會。」


    「誤會?」


    「沒錯。我並非打算對天河造成任何危害,隻是不想讓她走進浴室罷了。」


    「……這是什麽意思浴室裏到底有什麽……?」


    「…………」


    紫乃默默地走到浴室,把門拉開一條細縫。


    滿臉狐疑的銀呼與柘榴從那條細縫看向浴室內。


    ──於是……


    「啊~~……」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這的確不能讓公主看見。」


    兩人似乎在一瞬間就理解了來龍去脈,如此說道。


    「就是這樣。」


    反應一如預料,紫乃點了點頭。


    就常理而言,兩人因為擔憂舞姬的安危而衝進此處,讓她們發現貼著舞姬照片的浴室簡直相當於自首。


    不過這兩人的反應無法用常識推測──銀呼與柘榴都知道紫乃時常拍攝舞姬的照片,或是私下搜集舞姬的私物。更正確地說……她們也時常實行這些與紫乃相同的行為。


    話雖如此,她們兩個絕非與紫乃一樣是為了取舞姬的性命而進行調查。她們隻是單純因為個人興趣,跟蹤舞姬或搜集舞姬的私物可說是她們的人生目標……在實行的過程中撞見了紫乃。


    而兩人似乎認為


    紫乃其實是同好,現在紫乃便順勢利用了兩人的誤會──紫乃猜測兩人的房間內肯定也藏著某些不能讓舞姬見到的秘密。


    「嗯?怎麽了嗎?有什麽東西嗎?」


    舞姬充滿好奇心地站起身。不過她的步伐抵達浴室之前就被銀呼與柘榴攔下了。


    「請留步。公主殿下,不能再往前了。」


    「……公主每個人總是有某些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的秘密。」


    「咦?呃,嗯……」


    聽兩人突然這麽說,舞姬雖然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順從地點了頭。


    銀呼與柘榴以溫柔的眼神注視著舞姬後,一眼瞥向紫乃。


    「──總而言之,紫乃,公主殿下今天就住在我或柘榴的房間。」


    「……好啊。我沒意見。」


    紫乃點頭回答。別說是有意見,紫乃甚至想主動提出請求。


    然而見到紫乃這樣的反應,舞姬顯得有些失落。


    「嗯……對不起喔,紫乃。我……想要找機會和紫乃多聊聊。不過,如果打擾到你了,我很抱歉。」


    「…………」


    紫乃微微皺眉後,輕歎一聲。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過──隻是因為你來得太突然,我沒做好準備而已。」


    「真的?」


    紫乃這麽一說,舞姬的臉龐再度取回光采。


    「那我之後還是可以來這裏玩?」


    「前提是要事先聯絡我。」


    「嗯!」


    舞姬露出洋溢著喜悅的微笑後,在銀呼與柘榴的帶領下,揮了揮手踏出房間。


    「那我走嘍,紫乃。明天見!」


    「……嗯。」


    紫乃半舉起手回答後,舞姬帶著滿臉的笑容關上了房門。


    也許是因為那衝擊力讓至今一直勉強維持力量均衡的衣櫃門敞開,塞在裏頭的舞姬樣本如雪崩般散落一地。


    「…………」


    千鈞一發。紫乃不由得罕見地流下冷汗,吐出一口氣。


    自己從來沒設想過宿舍的房間會遭到突襲。紫乃深切告誡自己。這可是重要的反省事項。心中懷有中彈的覺悟,才有資格對人開槍。道理也相同,要先做好受人調查的心理準備,才有資格跟蹤調查別人。


    雖然紫乃並非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疏忽了舞姬這麽做的可能性。將反省銘記在心,紫乃開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舞姬資料。


    話雖如此,如果將這些資料擺放在與過去相同的位置上,當舞姬再度造訪時必定重蹈覆轍。必須找個能在極短時間內收拾隱藏,而且平常方便調閱檢視的方法。不,乾脆借隔壁的房間當作舞姬資料倉庫也許更有效率──


    「……!」


    思索至此,紫乃眉梢一挑,猛然轉頭。


    因為後方傳來了玄關門開啟的聲響。


    「等等。別誤會。我不是為了暗殺你才進行調查,這隻是為了滿足單純且純粹的私人興趣與學術方麵的好奇心。」


    「……啊,這就是紫乃準備的藉口啊。」


    回答紫乃這番辯解的並不是紫乃原本預料的人物,而是一名傻眼地苦笑著的少女。


    長發以孔雀綠的緞帶綁成一束馬尾,纖瘦身軀穿著神奈川學園製服──她與紫乃相同,是自管理局物品管理四課派遣至此執行暗殺天河舞姬命令的特務,凜堂螢。


    「……原來是螢啊。別嚇人。」


    「我也沒有打算嚇人啊。」


    螢說完,關上門走進房內。她環顧房內的狀況後歎息說道:


    「千鈞一發啊。所以我才會反對像那樣近距離頻繁接觸目標啊。」


    「你剛才都看到了?」


    「嗯,算是吧。剛才有『朋友』告訴我天河舞姬走進了紫乃的房間。」


    「…………」


    「朋友」。這個名詞從螢口中說出,帶有與一般不同的意義。


    螢的〈世界〉是「與任何人都能成為朋友的世界」。隻要觸碰對象,就能讓對方認為自己是螢的朋友。


    「……啊,可別抱怨為什麽我剛才不來支援喔。我打從一開始就一直堅持不應該讓目標察覺我們的存在。」


    「我不會向你抱怨這種事──不過,要把『朋友』用在偵查上是可以,但要小心點,別被發現了。」


    「別擔心。收集情報用的『朋友』,我每次都會在短時間內『解放』。」


    螢一麵說一麵擺出伸手觸碰的手勢。


    螢再度觸碰「朋友」並且說出「解放」後,藉由〈世界〉構築的虛假關係也會隨之解除──同時,螢在施術時耗費多長的時間,就能消除對象的同樣時間長度的記憶。隻要慎重運用,螢本人的動靜基本上不會被察覺。


    螢踩著緩慢的步伐來到紫乃的麵前。


    隨後,她把視線往下挪,俯視著跪在地上拾取舞姬資料的紫乃。


    不知為何──那表情看起來與平常的螢不太相同。


    「紫乃。」


    「……怎麽了?」


    「以防萬一我還是先問清楚,你應該沒忘記任務吧?」


    螢用那冰涼平板的說話聲如此低聲說道。


    任務。暗殺天河舞姬。


    原因不清楚,但管理局認為舞姬必須從世界上消失──紫乃與螢隻能服從命令。


    紫乃別開視線,輕吐一口氣。


    「……我知道。用不著你說。」


    「既然這樣……」


    螢彎下腰一把抓住紫乃的領帶,把紫乃的臉拉向自己之後,指向桌上的茶杯。


    「那為什麽不乾脆下個毒?居然放過這種好機會,一點也不像平常的紫乃。」


    「…………」


    紫乃沉默了半晌,甩開螢的手。


    「……要是真的在這地方殺了天河,你說屍體要怎麽處理?實際上,在那之後佐治原和音無馬上就出現了。如果那時我下手了,我和你現在肯定正被全神奈川學生追殺吧。」


    「啊哈哈,這樣……感覺也不錯啊。一起動身吧,愛的大逃亡。」


    「少鬼扯了。」


    聽紫乃說完,螢的神色雖然有些不滿,但似乎勉強還能接受他的理由。她挺起了上半身恢複姿勢。


    「總之千萬別忘了。那個人──我們絕對非殺不可。」


    「……我知道。」


    「真的?」


    「……當然。我從明天起就會正式成為學生會成員開始活動,能接近天河的機會理應會比現在多上許多。」


    「這樣啊。那……我會期待的。」


    「…………」


    紫乃點頭後,螢揮了揮手離開了紫乃的房間。


    ◇


    隔天。神奈川學園的學生會室中,身為都市首席的舞姬以及領導這座都市的學生會成員──人稱四天王──齊聚一堂。


    在其他四天王的注視下,舞姬向前一步,將看似任命證書與胸章的物品遞向紫乃。


    「那紫乃……不對,紫乃宮晶同學。有鑒於您的戰功,在此歡迎您成為新的學生會成員!從今以後請同心協力,一同守護這座城市吧!」


    舞姬的話語聲剛落,站在她身後的三人便連連鼓掌。


    銀呼與柘榴,以及戴著眼鏡給人內向印象的少女──八重垣青生。她們正是守護神奈川、服侍舞姬的四天王。


    雖說是四天王卻隻有三個人在場,其實有其原因。由於前些日子受到大型〈unknown〉襲擊時,前四天王之一隱穀來棲身為東京派來的間諜身分曝光,因此被剝奪了學生會成員的資格。順帶一提,據說在來棲的處分決定之前,她目前被拘留於神奈川的設


    施內。


    同時,由於解決間諜事件加上都市防衛時的功績,紫乃取而代之填補了隱穀來棲的空缺。


    「請收下,紫乃!」


    「──願效犬馬之勞。」


    紫乃如此說道,低下頭接下了證書與胸章。


    如此一來,紫乃就正式成為了學生會成員。換言之──紫乃接下來可以自由出入舞姬平常置身的這間學生會室。


    就像昨天螢說過的,要在舞姬可能食用的茶葉或甜點中下毒也不是難事。


    當然了,這樣的手段因為嫌犯人選範圍太過狹小,同時也可能傷及無辜,所以紫乃不會輕易實行。


    「…………」


    這樣的想法浮現腦海的同時,紫乃微微皺起眉頭。


    因為紫乃覺得自己好像正努力尋找著可以不殺舞姬的藉口。


    「那個,紫乃宮同學?」


    也許是默默不語的紫乃讓青生感到疑惑,她凝視著紫乃如此問道。


    「怎樣?」


    「沒有啦,那個,我隻是想向你大概解釋一下學生會的工作……」


    「哦……這樣啊。那就拜托你了。」


    紫乃回答後,青生點了點頭後繼續說:


    「呃,簡單說喔,學生會的主要職責是與〈unknown〉戰鬥時的部隊指揮,以及管理並運營防衛都市。我希望紫乃宮同學能──嗚呀~~」


    青生突然發出怪聲。


    不過這也不能怪罪於她。因為銀呼與柘榴像是從兩旁要擠扁青生似的緊靠在她身邊打斷她。


    「這個就先放一旁!」


    「沒錯別管這個了總之先訓練來打場模擬戰吧。」


    銀呼與柘榴一麵說一麵逼向紫乃。在這過程中,青生就像是被卷進齒輪之間遭到蹂躪,但她們兩個似乎不怎麽在意。


    「也許我們的確一度敗給了你,但是你可別以為那次結果就代表一切!」


    「沒錯就是這樣報仇雪恥這次我絕對不會輸。」


    「啊嗚!」


    這時,在兩人之間受到反覆碾壓的青生彈向後方。


    青生先是扶正了歪到一旁的眼鏡後,怯怯地抬頭看向紫乃等人。


    「那、那個……學生會的工作……」


    「那個之後再說!」


    「怎、怎麽可以……好不容易有個看起來願意認真工作的人加入學生會啊……」


    語畢,青生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上。然而銀呼與柘榴也不回頭,反而更向紫乃逼近一步。看來之前在舞姬麵前敗給紫乃,讓她們真的非常不甘心。


    紫乃舉起手掌像是要阻止兩人的進逼。


    「雖然我也想接受挑戰──但要給我一點時間。」


    「唔嗯?」


    「怎麽了嗎難道是怕了嗎?」


    柘榴語帶挑釁,但紫乃隻是平靜地搖了搖頭。


    「很不巧,我現在手邊沒有輸出兵器。量產品也無所謂,我想取得一把刀型的兵器,要怎麽申請?」


    紫乃舉起右手發問,兩人突然回想起這件事而彼此對看。


    紫乃在上次的戰鬥時使出了平常封印不用的禁招,讓無法承受那力量的武器當場粉碎。


    「對喔……差點忘記了。對不起喔,紫乃。都是因為我。」


    聽紫乃提起,舞姬神色歉疚地縮起了肩膀。當時紫乃使出三之太刀確實是為了從崔萊頓級〈unknown〉的魔掌中拯救舞姬。她會覺得自己有責任也是人之常情吧。


    不過,紫乃把臉甩向一旁說道:


    「你沒有什麽好道歉的。我會使出三之太刀是基於我自己的判斷。非得消耗一把特別訂做的武器,該感到羞恥的是未臻成熟的我。」


    「可是……」


    舞姬彷佛挨罵的小狗般垂著頭。突然間,她彷佛靈光一閃,睜大了雙眼。如果她有一條尾巴,現在肯定直挺挺地指向天空吧。


    「啊──對了!」


    「怎麽了嗎?」


    紫乃一問,舞姬藏不住慌張地連忙使勁搖頭。


    「沒有、沒什麽!對了,我想到我有些事情要處理,剩下就拜托你們嘍!」


    隻拋下這句話,舞姬快步離開了學生會室。


    「啊──公主殿下!」


    「公主?」


    「怎、怎麽了嗎……?」


    「…………」


    被舞姬拋下的四天王表情納悶地麵麵相覷。


    「……今天就這樣了吧?沒事的話我要回去了。」


    在舞姬突然離開學生會室之後數分鍾,紫乃默默地環顧三人之後,輕歎一聲。


    「啊,是的。今天的目的主要是紫乃宮同學的正式任命,我想應該沒事──」


    青生話才說到一半──


    「稍等一下。」


    「……還不能讓你回去。」


    銀呼與柘榴一同向前一步,打斷了青生的話。


    「怎樣?還有什麽事嗎?」


    「確實任命儀式已經結束了。紫乃,你現在已經正式成為神奈川的學生會成員了。恭喜了,我們歡迎你。」


    「……不過那終究隻是表麵上的名義。」


    「表麵上?」


    紫乃問道。柘榴一如往常並未正眼看向紫乃,點頭回答:


    「……沒錯我們身為服侍公主服從於公主並守護公主的四天王還沒有真正認同你換句話說就是這樣沒錯吧銀呼和青生。」


    「嗯,就是這樣。」


    「呃,我是覺得無所謂……」


    銀呼與柘榴惡狠狠地瞪向青生。


    「咿……!」


    青生倒抽一口氣向後退開。銀呼與柘榴輕咳一聲清過嗓子,再度正眼看向紫乃。


    「言歸正傳。當然我們不打算違逆公主殿下的決定。然而,我們還是希望有機會可以測試──紫乃,你究竟有沒有身為四天王的資格。」


    「測試是無所謂。不過要怎麽做?」


    紫乃答應後,兩人同時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哼哼哼哼這還用問。」


    「四天王特別測驗!公主殿下信仰度測試!」


    兩人如此說道,擺出誇張的姿勢。晚了半拍後,她們拉著青生的手逼著她一起擺出登場姿勢。紫乃默默地想著:該不會通過這個四天王特別試驗後,自己也必須加入這個登場姿勢吧?


    當紫乃仍在沉思時,銀呼補充般接著說:


    「身為四天王,必須精通公主殿下的各項細節!隻要你能正確回答我們接下來提出的公主殿下相關問題,那我們就願意接納你。」


    「……原來如此,明白了。」


    雖然不情願,但現在強硬拒絕讓她們懷抱戒心反而棘手。紫乃如此判斷後點頭答應。


    柘榴點點頭回應紫乃的回答之後,拍了拍青生的背。


    「很好那第一題就請青生出題吧。」


    「咦?我喔?」


    青生訝異地睜圓了雙眼,但或許是受到柘榴的目光壓迫(正確來說是柘榴手上的熊貓玩偶的視線),她一麵歎氣一麵點頭。


    「那個,好吧……我要發問了。」


    「請。」


    青生苦惱地雙手抱胸,沉吟了好幾秒之後,欠缺自信地說道:


    「呃……我想想……請問天河同學的血型是……?」


    「o型。」


    「啊,答對了。原來你知道啊。」


    紫乃反射動作般回答後,青生連連拍手。


    話雖如此,這對紫乃而言其實不值得稱讚。萬事始於觀察。暗殺目標的基本資料原本就該事先烙印在腦中。如果這點小問題也答不上來,那根本就無法勝任暗殺


    任務。


    盡管理由不同,但銀呼與柘榴恐怕感想也相同吧。兩人同時露骨地大歎一口氣,聳了聳肩。


    「……哎呀呀青生還真是善良啊。」


    「唉,也沒關係。至少知道了紫乃不會連這點小問題都答不上來,就第一道問題而言,也有意義。」


    「……這樣說也有道理那麽接下來換我不過我先說明白我可不像青生那樣善良接招吧。」


    用欠缺抑揚頓挫的語調說完,柘榴向前一步來到紫乃麵前。


    隨後她以誇張的動作將手伸進懷裏,從中取出了兩張照片,並排在桌上。


    「接下來是我的問題了你知道這兩張相片的差異嗎?」


    「嗯……?」


    紫乃雙手抱胸,凝視擺在桌上的照片。銀呼與青生也跟著紫乃一起傾身凝視。


    兩張照片的主角同樣都是舞姬。一如往常地製服外披著大衣,走在街上的情景。順帶一提,視線並未朝向鏡頭。恐怕……不,肯定是偷拍照吧。


    「唔嗯……」


    紫乃低聲沉吟,手擱在下巴旁。


    兩張照片雖然同樣都映著舞姬,但並非像尋找差異的益智遊戲那般相似。構圖和拍攝照片的場所應該相同,但表情與衣角搖曳等細節的差異多得無法枚舉。


    話雖如此──紫乃馬上就明白柘榴想問的並非這類差異,肯定有某些更決定性的差別才對。原來如此,難易度確實與青生的問題天差地別。


    紫乃微微眯起眼,仔細觀察兩張照片。


    細微的表情差異,身體外側的服裝線條差異,以及舞姬姿勢的差異。將這些要素整合後判斷,得到的答案是──


    「哼哼哼……」


    見紫乃陷入沉思,柘榴洋洋得意地笑了起來。


    「我看或許還是太難了些啊不過能看穿這點小差異的恐怕也隻有我吧如果你怎麽也看不出來我可以好心給你提示──」


    「我知道了。」


    「咦?」


    紫乃短促地說道,柘榴訝異地驚叫。


    「你你你看出來了真的嗎?」


    「嗯。雖然隻是猜測,不過左邊照片中的天河──沒有穿內衣褲。」


    「噗!」


    「什麽!」


    紫乃的回答讓銀呼與青生瞪大了雙眼。


    紫乃指著左邊的相片解釋:


    「左邊的表情比右邊僵硬,也能發現些微的出汗。步行時踏出的一步,腿張開的幅度也縮短了七公分左右。雖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忍著尿意──不過決定性的差異在於製服的輪廓。雖然隻是些微差異,但胸口處的外型有變化。」


    紫乃平淡地陳述自己的發現。如果還要額外添加一項原因,那就是舞姬的姿勢和表情,和昨天她沒穿內衣褲就穿上便服時的模樣有幾分相似……這正是一連串猜測的起點。


    一滴冷汗自柘榴臉頰滑過之後,她輕吐一口氣。


    「……正確答案左邊的相片是公主不小心把所有內衣褲扔進洗衣機後卻因為有急事必須外出時的害羞表情超可愛的。」


    柘榴露出陶醉的表情,感歎般喃喃說道:


    「……不過你還真有一手沒想到我還沒給提示你就猜到了。」


    「呃……我也完全看不出來耶。佐治原同學呢?」


    當青生這麽說,銀呼的肩膀微微一顫。


    「!我、我當然知道啊。四天王測驗的問題怎麽可能四天王本人答不出來呢?」


    「話雖如此,你剛才神情看來還滿驚訝的。」


    「錯覺!隻、是、錯、覺!這就先放一旁,第三問由我出題!接招吧!」


    銀呼彷佛為了蒙混過去而大喊後,從懷中取出了五個附有夾鏈的透明塑膠袋,並排在桌上。


    「這是……」


    紫乃的視線落在塑膠袋中的黑色布製品,眯起眼睛。銀呼緊接著高聲說道:


    「沒錯!這正是從公主殿下的夢想袋中回收的,公主殿下襪子收藏品!把這五個按照新舊順序排列!」


    「咦咦!這算強人所難吧!」


    青生皺起眉頭說道。然而銀呼雙手抱胸,搖搖頭。


    「不是!這絕非不可能!隻要懷有敬愛公主殿下之心就能分辨。」


    「不是吧,這個隻是心理上的問題嗎……」


    「…………」


    雖然青生仍然一臉納悶顯得無法接受,但紫乃似乎不怎麽介意,拿起裝著襪子的塑膠袋。


    隨後紫乃拆開封口,直接一一檢查內容物的狀態。


    「唔嗯……」


    檢查布料的狀態、髒汙、氣味等條件之後,紫乃重新排列了襪子的順序。


    「這樣如何?左邊的最舊,依序向右。」


    「!哦……?」


    目睹紫乃的回答,銀呼微微挑起眉梢。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不過,紫乃你是不是忘了什麽?最後這個到底要排在哪裏?」


    銀呼如此說道,撿起了紫乃放在桌邊,排除於順序之外的塑膠袋。


    沒錯。因為紫乃調整順序的隻有五個袋子其中四個,有一個被他排除在外。


    紫乃垂下眼,稍稍搖了搖頭。


    「那個不能混在這之中。」


    「……哦?為什麽?」


    「因為隻有那個不是天河的襪子。」


    「……!」


    紫乃直指向銀呼手上的塑膠袋如此說道。銀呼訝異地睜圓了雙眼。


    沒過多久,她輕歎一口氣,把手中的塑膠袋隨手拋向桌麵。


    「……正確答案。你為什麽會知道?」


    「首先讓人起疑的是布料的差異。雖然差異不大,但隻有這襪子質地較薄。除此之外,其他襪子有沾染塵土或摩擦等的磨損,但這條襪子卻是開了洞。更重要的是──雖然程度輕微,但氣味比較重。」


    如此說完,紫乃將視線轉向銀呼的雙眼,銀呼像是認輸般聳了聳肩。


    「了不起。隻有這條襪子不是公主殿下的,是青生的。我是打算當作陷阱題,真有一手。」


    「……咦咦!」


    聽銀呼這麽說,青生尖聲叫道。


    「你、你說是我的……到底是什麽時候?等等,氣味比較重……?」


    「別太介意。隻是誤差的範圍。」


    「而且好像還在安慰我!」


    青生吶喊了半晌後,渾身無力地搖晃著身子暗自落淚。


    不過銀呼本人似乎不怎麽在意,將排列在桌上的襪子一一回收後,手指直指向紫乃。順帶一提,青生的襪子被她隨手扔進垃圾桶。看見那情景,青生的神色顯得十分複雜。


    「哼哼……看來你比想像中更有本事啊,紫乃。不過四天王測試還沒──」


    就在這時──


    銀呼說到一半突然打住。同時,傳出細微的震動聲。看來是她口袋中的隨身終端正在響。


    不,更正確地說,柘榴與青生也同時察覺了什麽似的抬起臉,自口袋中取出了隨身終端。


    「不好意思。」


    銀呼如此說道,一眼看向終端的畫麵。


    「……!」


    銀呼圓睜雙眼抬起臉。


    「紫乃,不好意思!我突然有急事!後續的測驗再找機會進行吧!」


    銀呼如此叫道,就像剛才的舞姬一樣突然開始準備離開學生會室。


    「怎麽了……?」


    紫乃狐疑地皺起眉頭。究竟是發生了什麽急事?


    「等等。你要離開是無所謂,但這個四天王測驗的結果呢?」


    「唔……雖然還有些疑點,不過這次就勉強算你合格吧。不過你絕不能因此懈怠


    。公主殿下信仰度測試將在每次四天王定期會議實施!希望你日夜匪懈,時時不忘精進!」


    銀呼高聲宣言後,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學生會室。


    然而,狀況並未就此結束。和銀呼同樣看過終端的柘榴與青生都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那我我我也先告辭了明天見。」


    「那個……那我也差不多……」


    兩人說著,離開了學生會室。


    「…………」


    一個人留在學生會室的新進學生會成員先關上了窗戶並為房門上鎖後,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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