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過幾秒鍾,手機又重新振動起來,時亦南依舊沒接,掛斷電話之後把手機扔回了床頭櫃上。


    白一塵卻在這時開口了,他說:“接啊。”


    白一塵依舊閉著眼睛,靜靜地趴在時亦南胸膛前,他的眼睫又長又密,就像兩把黑鴉羽做成的柄扇,顫動時羽毛尖就癢癢地撓在人心上,閉著時又襯得他安靜可憐,叫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想要將他緊緊摟抱在懷中保護。


    時亦南此刻就將他抱在懷裏,然而時亦南卻絲毫不敢用力去擁住他,因為白一塵輕柔的話語讓他心虛。


    “為什麽不接呢。”


    白一塵問他,雖然說出口的是個問句,但卻用了陳述的語調。


    時亦南喉結攢動了一下,咽下一口唾沫,低聲道:“沒事,不是什麽重要的電話。”


    然而白一塵聽到他這句話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睜開眼睛笑盈盈地望著他。


    昏暗的床頭燈下,白一塵的眼珠像是浸足了夜色一般漆黑,微微折射著他的身影,倒映出水般的清冷淡漠的感覺。


    時亦南望著他的眼睛,隻覺得喉嚨裏像是搪塞著一把粗砂,哽得他說不出話,他張了張唇想要試著發出聲音,但下一刻,他的唇卻被人堵上了。


    白一塵精致的容顏在他麵前放大,唇上柔軟溫暖的觸感讓時亦南清晰地認知到——白一塵在親吻他。


    也許是不滿足於時亦南木頭般僵硬的動作,白一塵撐著床榻起身,伸手攬住時亦南的脖頸,張唇伸舌舔上時亦南的嘴唇,半闔著眼簾,極盡纏綿地與他接吻。


    床頭櫃上黑色的手機再次振動起來,被喚醒的屏幕亮堂堂的,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在乎它的動靜。


    曖.昧的聲音漸漸在安靜的房間內響起,交雜著急.促沉重的喘.息聲,時亦南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抱緊了白一塵的腰肢,將白一塵更親密地拉向自己,加深這個纏綿的吻。


    直到手機停止振動後,白一塵才放開時亦南。


    他舔了舔被時亦南吻得嫣紅的嘴唇,眼睛裏有層薄薄的水霧,眼角也因為激.烈的親吻而泛起一層淡淡的酡紅,勾著唇角,抬手撫著時亦南的臉龐,像時亦南剛剛哄他上床睡覺那樣,在時亦南耳畔低喃:“給阿姨回個電話吧,她畢竟是你媽媽,我還是去畫會畫吧。”


    說完,白一塵就扯開了時亦南圈在自己腰身上的手臂,翻身下床。


    這一次,時亦南沒再阻攔他,但在白一塵拉開門把的瞬間,他又追了上去,把自己外衣披到白一塵身上:“把衣服穿上再去。”


    “嗯。”白一塵垂著眼簾答應道。


    不過他走出房門之後卻沒有立刻下樓吃藥,也沒有轉路去畫室,而是就站在門口,隔著沒有關好的門縫聽時亦南接電話。


    “喂。”


    時亦南將電話撥通後,甚至懶得喊電話那一端的女人一聲媽。


    因此可以預見的,電話那端的女士一下子就被他的語氣激怒了,她在電話裏的怒吼即使沒開免提也能聽到:“時亦南!這就是你和你媽說話的語氣?!”


    時亦南早就聽膩了她的咒罵,不耐煩道:“是啊,有什麽事你快說。”


    “剛剛為什麽掛我電話?”


    時亦南反問她:“我都要睡覺了還接什麽電話?”


    即使女人可能也意識到了和時亦南強硬地說話沒用,在第二句話時就已經努力放柔了聲音,但她聽到時亦南這個拙劣敷衍的借口時,還是忍不住憤怒道:“你騙誰?這才幾點?啊?你睡什麽?”


    “那你到底要說什麽?”時亦南聽著她的質問更加不耐,“是不是又沒錢了?要我給你打錢?我明天就讓白維歡給你打錢,沒什麽事我就掛了。”


    “你為什麽突然回南城?”


    “什麽叫突然?”時亦南冷冷地笑了一聲,“公司的經濟中心在今年下半年會完全轉移到南城這邊,我當然要過來,而且過來以後,我就不會再回去了。”


    “哈哈哈!你說得好聽,你到底是為什麽回南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為了白一塵那個賤——”


    “葉婉香女士!作為你的兒子,我希望您老能積點口德,省得哪天報應落在我頭上!”


    “時亦南!”葉婉香尖利地高叫著,“你是瘋了嗎?!這麽對我說話?白一塵到底是給你下了降頭還是種了蠱?我給你安排好的路你不走,非要去搞同性戀!你惡不惡心?!放著好好的女人不喜歡,去搞男人的屁.股!”


    “那是給我排好的路?!那是你自己想要的發財路!你……”


    白一塵咬著自己的手背,防止自己笑聲太大被時亦南發現,不過他覺得就算他笑出了聲,此刻正和葉婉香女士吵得火熱朝天的時亦南大概也是聽不到。


    而這樣的吵架他卻聽到過太多次了,從他和時亦南在一起那時起,就經常會聽到時亦南和他媽這樣瘋狂地吵架。


    不過四年沒見時亦南,他反倒還變得文明了一些,現在他都不罵髒話了呢。


    白一塵沒有再繼續偷聽他們吵些什麽了,反正說來說去都是罵人的話,一對母子能吵成這樣也是搞笑,所以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走路也走得東倒西歪,因為過度地喘氣,他不得不撫著胸口才能讓自己不背過去,搖搖晃晃地走到一樓拿藥,可他在喝水的時候也在笑,於是嗆到了。


    等到劇烈的咳聲停下後,白一塵已經是淚流滿麵。


    他裹緊身上屬於時亦南的衣服,小心圈攏住周身難得的溫暖,隨後拉開櫃子,從裏麵掏出一根白雲煙點燃,夾在手指間深深吸了一口。


    離開眼眶後迅速變冷的眼淚順著尖細的下巴墜落,落在深色的地毯上,一點聲音也沒有。


    白一塵閉著眼睛,細細感受著醇厚辛辣的煙味在喉間炸開,衝淡流淚時眼睛酸澀的感覺,他唇角仍然高高揚著,臉上是極其燦爛的笑容。


    他在笑葉婉香女士,也是在笑自己。


    葉婉香女士說他給時亦南下了降頭種了蠱,天知道他是真的想給時亦南種蠱,這樣時亦南就不會離開他了。


    她可真是蠢啊,自己生的兒子什麽德行也不知道,時亦南要真的對他一往情深,一點也分離不得,又怎麽會在四年前那樣輕易的離開?


    在時亦南的心裏,再深的感情都比不過實在的權利和金錢,親情或愛情,都是無足輕重,不值一錢的廢物。


    古人雲:無度不丈夫。


    這句話再後來就被人們亂用化為“無毒不丈夫”了,意思是,要成就大事業者必須要手段毒辣,技高一籌,要能狠得下心,六親不認。


    白一塵從見到時亦南的第一麵起,就知道這個人絕非池中物,他知道時亦南有著自己的抱負,一直都不甘於平庸,他也知道這樣的人一旦得了機會,便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往上爬,爬到一切他所能到達的權勢頂峰。


    因此愛上這樣的一個人,是很危險的。


    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愛上了時亦南,他不怪時亦南為了爭奪時家遺產的繼承權離開他,滔天富貴,通天權勢誰不想要呢?


    他不怪不怒不恨,都是因為時亦南隻是個普通人,是個俗人,江山與美人,不過他選擇了江山而已。


    古往今來,這樣的人比比皆是,又不時亦南一個,怎麽怪得了他?


    而他輸得這樣慘,不過是因為在愛情這場博弈的賭桌上,他押上了自己全部的身家,一輸,便是傾家蕩產。


    所以落到今天這樣的下場,都是他咎由自取。


    種因得果,古人誠不欺他。


    白一塵仰起頭,怔怔地望著頭頂高懸的吊燈。


    大概是玻璃製成的白熾燈明亮又耀眼,刺得人眼睛生疼,所以他理所當然地又流下了眼淚。


    這間完全由他設計的小別墅裏每一盞燈都是白熾燈,他喜歡昏黃的白熾燈。因為這樣的燈光顏色和陽光很像,莫名地感覺看著就很溫暖,就像他覺得的他的家應該給他的溫度。


    但是一直以來,理智和現實都在告訴他,那不過白熾燈的顏色,這不是陽光,是沒有辦法給他帶來任何溫暖的。


    早就該知道了不是嗎?


    在很小的時候,在家裏隻有蒼白寒冷的日光燈的時候,在他被養父打得滿頭是血,哭泣著躲在小桌子底下,躺在冰涼的地板上的時候。那個時候就覺得好奇怪,明明叫做日光燈,光線看起來卻那麽冷,所以後來在看到鄰居家昏黃的白熾燈時就覺得好羨慕,想著家裏的燈如果全部換成白熾燈的話大概就會變得溫暖起來了。


    他和時亦南擠小出租屋那會,也曾抱怨過出租屋的燈是日光燈,看上去太冷了。而時亦南哄騙他,等以後他賺了錢,就給他買一棟大房子,裏麵所有的燈就是白熾燈,一定會很溫暖。


    可是不管是那時還是現在,這些落到他臉上的光線,就仿佛冬天頃刻融化的雪花,永遠沒有任何溫度。


    白一塵睜大了眼睛,捕捉著那些金色的光線,片刻後,眼前卻突然一暗。


    “……一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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