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殺了你!”


    白一塵哭著,卻沒有再用那把菜刀去砍他,而是用手用腳在他身上拳打腳踢著。


    但白一塵平日裏吃不飽穿不暖,身體營養不良,瘦弱得連肋骨都讀清晰可見,即使他用了全部力氣去毆打楊孝和,楊孝和也不覺得有多痛,隻是睜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還沒從剛剛差點被砍掉腦袋的恐懼中回過神來。


    白一塵身體弱,沒一會就打累了,坐在地上垂著頭。


    楊孝和看到他這孱弱的模樣,膽子漸漸又大了起來,但也不敢再刺激白一塵,隻是厲聲喝道:“……你還不快把我放開!”


    “放了你?”


    白一塵輕輕地問,他還是坐在地上,也許是地上有些冷,他屈膝環抱著自己,抬頭看向楊孝和的眼眶還是紅紅的,可楊孝和卻從裏麵讀出了孤注一擲的絕望——這個人,是真的想要他死。


    “我、我我是你爸爸……”楊孝和咽了咽口水,話也說得斷斷續續的,“我給你飯吃,讓你念書,把你養這麽大……”


    “可你不讓我念書了,你不給我交學費,你還打我。”白一塵繼續哭著,長長地眼睫被淚水打濕,模樣極為淒慘,但他說出來的話卻有種難以言述的癲狂,“所以我一定要殺了你。”


    “我還小,殺了你之後我就去自首,也不會被判死刑……反正我的人生已經毀了……”說著,白一塵就站了起來,從椅子上取下那把菜刀往楊孝和腿上劃了一道大口子。


    做完這一切後,白一塵還在自言自語地喃喃著,楊孝和這才發現他這個養子或許真的遺傳了他媽,是個十成十的瘋子,又或者他是低估了一個人在麵對絕望的人生時爆發的巨大恨意和垂死掙紮的本能。


    “我給你錢!”楊孝和已經顧不上腿疼了,他按捺著心中的恐懼,對白一塵說,“錢就在抽屜裏,你去拿吧。”


    “鑰匙呢?”白一塵頓時停下癲狂的喃喃,問他。


    “我黑色大衣的裏麵的口袋裏。”楊孝和不敢再和他多說,老老實實地交代了鑰匙的藏匿地方。


    白一塵很快就翻到了鑰匙,也拿走了抽屜裏所有的錢,走之前他扔給楊孝和一把剪刀,那以後他就再也沒回過這間屋子。


    楊孝和好不容易從繩子裏把自己放出來之後,老實了沒幾天,他就又去找白一塵去了。


    白一塵考上了他們南城裏最好的中學,但是楊孝和並不打算讓他去念,這大概就是白一塵突然爆發的緣故吧。所以楊孝和找白一塵並不費勁,隻是那個穿著幹淨整潔的藍色校服的少年看見他時並沒有露出一點害怕的神色。


    楊孝和橫眉怒目瞪著眼朝他走去,但是還沒靠近白一塵,他就開口了:“我想好好念書,我以後的生活費我會自己解決,如果你不來打擾我,以後等我找到工作了,我會養你。如果你不讓我好,那我也不會放過你。”


    白一塵說這些話的時候神色淡淡,看上去很平靜:“那天之後我仔細想了想,決定我不殺你了,但我會砍斷你的手腳,你應該沒有願意無私照顧你的親人吧?”


    說完這句話,白一塵的頭往左邊偏了偏,他皮膚蒼白,雖然很瘦,麵容卻精致漂亮,像個純潔的天使,他勾著唇角,說出的話卻叫人毛骨悚然:“除非你今天在這裏打死我,不然你就逃走吧,別讓我找到。我說到做到。”


    楊孝和不得不承認,他在那一刻的確是害怕了,後來也沒敢再去打擾白一塵。隻是他日子過得艱苦,在白一塵念大學時又去找了他一次,想從白一塵手裏先撈點錢過日子,卻被他男朋友發現了。


    白一塵的男朋友和他一樣是個狠角色,他叫了一批混混,把他圍到小巷子裏毆打,隻要他一出門就打,圍了他幾乎整整一年。那一年裏,他身上幾乎找不出一塊好皮肉,可他又不敢報警,因為他前科太多,時亦南的背景很大,他鬥不過他。


    再後來,他聽說他這養子和那個男的好像分手了,因為那個男人再也沒出現過,他才敢來找白一塵要錢,白一塵倒也是真的說到做到,每個月月初會給他匯5000塊,保證他餓不死。隻是這個月都快到中旬了,白一塵還沒給他匯錢,楊孝和才過來圍堵他。


    而白一塵剛剛的恐嚇,又讓他想起了這個人十二歲時所做的事,現在楊孝和再看著車裏的青年,即使他動作慵懶,漂亮的眼睛不屑地睨人,也依舊好看得叫人挪不開眼睛,可楊孝和卻不敢再有其他的心思了,他訥訥道:“你們、不是分手了嗎?”


    車裏的青年之前還笑臉盈盈的,聽到他這句話後就像是被人戳到了哪根敏.感的神經,臉上的笑容頓時垮了,直瞪瞪地盯著楊孝和,一言不發。


    半晌,他才僵硬地扯開唇角,聲音輕飄飄地:“你聽誰說的,我們分手了?”


    楊孝和看他的陰沉晦暗的眼神,沒有接話。


    白一塵卻自顧自地,一字一頓繼續對他說:“我們,永遠都不會分手的。”


    “行,沒分就沒分把,祝你們白頭到老,我的錢……”楊孝和才不管他們會不會分手,他來見白一塵隻是想多要點錢。


    “錢我下午給你匯。”白一塵坐正身體,握住方向盤打火,冷冷道,“你真叫我惡心,我不想看到你了,快滾吧。”


    楊孝和吃了一嘴尾氣,心中又惱又怒,卻隻敢望著白一塵的車子漸漸消失,別的什麽都不敢做。


    白一塵見到楊孝和沒生氣,但被他的話氣到了,因為楊孝和說他和時亦南分手了。


    他們不可能分手的,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分開!


    白一塵氣得渾身都在發抖,握住方向盤的手指用力得連白色指骨都能看見,直到車子停到高訂飾品店的門口,他才臉上才重新掛上溫和的笑容。


    下車時,他又變回了那個溫潤安靜的白老師。


    他經常在這家店訂做一些袖扣和胸針,再加上他的外貌很有辨識度,所以店員認識他,一看見他就笑著迎上來了:“白先生,您又要訂做新的袖扣了嗎?”


    “是的。”白一塵點點頭,將自己設計的圖稿遞過去,“我想按照上麵的圖稿來製作。”


    “您連圖稿都繪製好了啊。”店員接過圖稿,看著上麵設計別致特別的袖扣驚讚道,“這個這個字母縮寫是您的名字嗎?”


    那份圖稿中顯示,袖扣底端有著三個縮寫的字母——byc,恰好是白一塵名字的縮寫。


    “對,是我的。”白一塵笑著回答道,望著圖紙的眼神溫柔。


    “嗯,大概半個月就能做好。”店員把圖稿收起來,“請您到櫃台那邊付一下訂金。”


    “好的。”白一塵毫不客氣地用時亦南給他的卡付了賬,劃去了一筆不菲的訂金,但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麽。


    他以前和時亦南在一起的時候,時亦南和他一樣都是窮光蛋,他們不分彼此,錢都是放在一起花的,沒理由當初他們能同患難,現在不能同富貴。


    結完賬後,白一塵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雖然他路上遇到了楊孝和耽誤了一會,但距離他和葉婉香女士見麵的時間還早。


    不過白一塵從小就覺得自己是個好孩子,現在長大了也得對長輩保持恭敬,所以他直接去了葉婉香訂下的餐廳,和服務員說了房間號後,就在服務員的帶領下去了小包間。


    葉婉香和他約的時間是早上九點。


    說好聽點是約,實際上葉婉香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後發號施令那樣,措辭間毫不客氣,直接指定了她九點鍾要在包間裏見到人。


    不過她不客氣,白一塵也沒打算和她客氣,他喊服務員要來了一份菜單,點了些自己愛吃的東西,就著手機打開一部電影,一邊看一邊吃,優哉遊哉地等葉婉香。


    葉婉香在九點十五分左右的時候才姍姍來到約定地點。


    她拎著一個銀色手提包,身上穿著剪裁合身的黑色連衣裙,嘴唇塗得豔紅,也許因為經常嚴肅著一張臉,眉間紋有點重,叫人一看就大概能知曉她是一個很強勢的女人。


    不過在這個世界上,金錢能買到大部分東西,所以即使葉婉香四十多歲了,歲月也沒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且保有年輕時美豔的韻味。


    白一塵抬頭望著她含蓄地笑了笑,很有禮貌地問好:“伯母,早安,好久不見,您還是這樣漂亮。”


    但葉婉香的臉色,卻在看到白一塵麵前一桌子的精致糕點了更難看了一些。


    白一塵不懼她的臉色,用小銀叉舀了一勺麵前的蛋糕喂進嘴裏,垂眸柔聲道:“我還沒有吃過早飯,就點了些甜點,因為不知道您吃過早飯沒有,所以我還為您點了些吃的。啊,不過我讓服務員把水撤走了,因為我怕您見到我不高興,又往我頭上澆水,如果您口渴的話,可以再叫服務員送水過來。”


    葉婉香沒有應聲,她看著麵前這個容貌堪稱昳麗的青年,覺得這一幕何其熟悉,有種宿命輪回的感覺——四年前,她也和白一塵見過一麵,隻不過那時坐著的人是她。


    當年的白一塵青澀又拘謹,安靜內斂,因為第一次見她十分緊張,開口時說話竟有些結巴,急急忙忙地趕到約見地點時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座位麵前隻有一杯服務員準備的標配水,但他緊張得連口水都不敢喝,更別說吃些東西墊肚子。


    可是這樣的認真卻沒有博得葉婉香的一點認同,她早就在心底認定了這個青年骨子裏不知道有多麽下作淫.賤,才能勾引住她的兒子,所以她把那杯白一塵沒有喝的水,全部澆到了白一塵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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