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姚寶珠今天總是特別容易覺得困, 一個人坐了一會兒，就有種暈暈沉沉的感覺, 她立刻從車頂爬下來, 翻出包裏咖`啡因能量棒吸了兩口。
遠處有一點火光在逐漸靠近，是李滄漠在往回走。
說來也奇怪，明明相處不久，互相都不甚了解, 可看到他走近, 姚寶珠竟然有種心跳的節奏慢慢變緩，心緒平靜的感覺。
李滄漠叼著煙回到車邊的時候，姚寶珠正在後備箱裏黑燈瞎火地不知道翻什麽, 李滄漠也不說話, 雖然手機的電量不足，還是打開手電給她照著光。
“找什麽呢？”
“找找有沒有衣服可以穿。”
沙漠因為儲熱能力不好，到了夜晚溫度就會急劇降低, 姚寶珠本身就體寒, 太陽一落山便開始覺得冷。
“我手機快沒電了, 你車裏準備手電了嗎？”
“後備箱應該有一個。”
李滄漠找到手電, 繼續替姚寶珠照著光, 一言不發地站在她身旁，沉默地凝視著她，雖然姚寶珠背對著李滄漠, 但是還是能夠感覺到他深邃的目光。
應該不是錯覺。
有一瞬間, 姚寶珠竟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甚至不好意思回頭。
雖然李滄漠之前也總是不說話打量著她，但是這一回卻尤其的莫名其妙，有一種很執著又很擰巴的感覺……
姚寶珠不願意多想，專心找衣服，可她把自己的包翻了個遍，發現自己帶的衣服全都是背心和防曬衫，根本就沒有什麽可以禦寒的。
以後還是得務實一點，不能隻知道凹造型。
“你有沒有厚一點的衣服可以借給我嗎？我有點冷”姚寶珠無奈地向李滄漠求助。
放在之前，李滄漠在姚寶珠遇到麻煩的時候，雖然都會幫她，但肯定要先痞幾句，撩一撩她，然後再拽得要命地幫她，順便再刷個帥，裝個逼。
但是這一次李滄漠二話沒說就把自己穿的長袖脫了下來，他把衣服迅速給姚寶珠裹上，動作快得姚寶珠都來不及反應。
……
怎麽這麽殷勤？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放在別人身上，姚寶珠還能夠分析出行為方式來的，一反常態比如事出有因，但是李滄漠這個人姚寶珠是真的搞不懂。
因為他此刻對她的殷勤還不是那種曖昧的、想占便宜的殷勤，而是一種……
姚寶珠忽然覺得，李滄漠現在的狀態，有點像他們學校裏那些迷戀她的宅男書呆子，這完全跟他的人設不符啊。
“你怎麽了？”姚寶珠疑神疑鬼地問：“你真的是李滄漠嗎？忽然變得這麽體貼，這荒郊野嶺的，你可不要嚇我。”
李滄漠噎了噎，皺著眉道：“我給你穿件衣服，用得著這樣嗎？說得像是我以前對你很壞似的。”
也是，姚寶珠不想刨根究底，笑了笑道：“那我不客氣了。”
“嗯，不要凍著了。”
說完這句話，李滄漠又不知道說什麽了，看了姚寶珠一眼，尷尬地側過頭，清了清嗓子。
姚寶珠忍不住笑了笑，李滄漠這又是在莫名其妙地緊張什麽？
“我們走走吧。”姚寶珠相幫他緩解一下緊張的情緒，便說：“我開了一天車，坐了一天好難受，我們趁著今夜星光好，散個步怎麽樣？”
“好啊。”
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也不擔心會撞到誰，地上就是戈壁灘，也沒什麽阻礙物，壓根就不用擔心看路。
所以姚寶珠就一直抬頭看著天空往前走。
李滄漠不遠不近地跟在姚寶珠身旁，也不說話，抽著煙，慢慢地踱步。
夜空裏的星星漸漸都亮了，沙漠裏星沒有燈光汙染，可以清楚地看到銀河。
姚寶珠忽然停下腳步，毫無預兆地就往地上一躺，然後衝著李滄漠招了招手。
“過來。”
李滄漠覺得姚寶珠剛才的動作就像是在招小狗，但他還是老實地走過去，躺在了她旁邊。
李滄漠從小就生活中鋼精水泥的森林裏，最喜歡的娛樂活動就是打遊戲，真沒有什麽閑情逸致抬頭看星星，又哪裏見過真正的銀河？
所以刹那間，他被這銀河之美震撼得無法言語。
“美吧？”姚寶珠問。
“嗯。”
姚寶珠看著天上的星星，神情愉悅，搖頭晃腦地說：“我們現在這樣就叫做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牛郎織女星。”
李滄漠很喜歡姚寶珠搖頭晃腦的樣子，像是個背課文的小孩子。
“看我做什麽？”姚寶珠不用轉頭都能感覺到李滄漠的目光，踢他一腳道：“看星星。”
他笑了笑，轉過頭，枕著自己的胳膊，看向這漫天的星河，問：“牛郎、織女星是哪兩顆？天上這麽的星星，我們要怎麽分辨？”
“聽過牛郎織女的傳說嗎？”姚寶珠問李滄漠。
“當然聽過。”這點文化他還是有的。
“所以很好找啊，牛郎織女星是夏季大三角裏的星星，現在正是觀測他們的好時候。你看到天上的那一條銀河帶沒有？隔著一條銀河，一邊是牛郎星，一邊就是織女星。”姚寶珠耐心地給李滄漠解釋道：“你看到那個直角三角形沒有？”
“沒有。”
“唉，我幫你。”
姚寶珠往李滄漠旁邊湊了湊，抓住他的手，指向天空。
“你看，就是這個三角。”
李滄漠感覺到她淡淡的香味竄進自己的鼻子裏，忍不住有些緊張，隻慶幸這黑夜讓他的情緒有地方可以隱藏。
他按照姚寶珠指的方向看去，見到三顆明亮的星星在夏夜的星空上，構成一個直角。
“最亮的、在直角上的那一顆星星就是織女星，天琴座α，是天琴座最明亮的一顆星星，在整個夜空中排名第五，是北半球第二明亮的恒星，離我們很近，大概隻有25.3光年。”
李滄漠聽著姚寶珠輕柔的聲音，隻覺得這一刻的她，終於真實的和五年前的那個身影重疊。
就是她啊。
他抿了抿嘴，安靜地笑起來，心上像是被人輕輕撞了一下。
“三角裏離直角最遠的那一顆就是牛郎星了，它和織女星隔著銀河，是全天第十二明亮的恒星，屬於天鷹座星係，又叫做天鷹座α。”
“阿爾法是什麽意思？”李滄漠問。
“阿爾法就是alpha，希臘字母的第一個字母，意思是就是第一。”
“最棒的意思？”
姚寶珠笑了笑，這個李滄漠真的像是個小孩子，凡事都要爭第一。
“你也可以這麽理解就是了。”
阿爾法，姚寶珠是α，他也想做α，想要變得更強。
“那哪個是鵲橋？”李滄漠又問。
這個問題倒是把姚寶珠給問倒了，她還真不知道。
姚寶珠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不過既然是鵲橋，應該就在銀河上，橋嘛，應該有個連貫性，所以我覺得應該就是天鵝座吧。天鵝座大部分都在銀河裏，夏季大直角裏的最後一顆，天津四就屬於天鵝座……看到沒有，就是那一顆，雖然看起來比較暗，但是它其實是人類已知的最亮的星星之一，比太陽還亮六萬倍，就在天鵝座的尾巴上，我覺得如果鵲橋是天鵝座，那天津四就是渡口吧。”
李滄漠聽姚寶珠這樣說話，尤其喜歡聽她說起星星時的語氣。
她想起昨天在火鍋店裏，姚寶珠仰望星空，輕輕地說：“星星都遠了。”
那一刹那，他其實便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李滄漠舍不得結束這個話題，繼續問：“不是說牛郎和織女一年見一次的嗎？是什麽時候能看到他們相會？”
“怎麽可能相會？那都是古人的浪漫想象。”姚寶珠似乎絲毫不受這個悲傷的愛情故事影響，非常不浪漫地說：“天鷹座和天琴座之間有16.4光年的距離，他們的光芒要傳遞到對方的星係需要16.4光年，所以就算牛郎和織女能看到對方，看到的也是16.4年以前的容顏。”
李滄漠笑起來。
“又笑什麽？”
“笑你們科學家都不懂浪漫。”
姚寶珠的語氣卻忽然輕柔了下來，她緩緩地說：“我覺得這樣很浪漫啊，時光匆匆而去，歲月在我們臉上留下雕刻的痕跡，但是在彼此眼中，我們卻都還是年輕時的模樣。”
心髒又被撞了一下。
李滄漠轉過頭看向姚寶珠，星光之下，隻能依稀看見她的麵容，不甚清晰，但是她的眼睛卻濕潤而明亮。
腳下踩著的是粗糲的大地，頭頂閃爍的是璀璨的星河，李滄漠的目光閃耀，因為那裏投射著她的身影。
李滄漠想，他怎麽會沒認出她來呢？
怎麽會忘記那雙眼睛仰望星空的時候，是多麽純真又虔誠，堅定又溫柔。
溫柔得可以滋養生命。
“又看著我做什麽？”姚寶珠轉過頭問。
李滄漠卻還是不動聲色，伸出手道：“你這樣舒服嗎？要不枕著我的胳膊吧，戈壁的沙子太粗糙了，別硌著你。”
姚寶珠笑而不語，往上挪了挪，枕到了李滄漠的胳膊上。
“怎麽忽然這麽溫柔啊？我都不習慣了。”姚寶珠說。
“我本來就很溫柔啊。”李滄漠抿嘴笑了笑，笑得有些害羞，然而嘴上卻不肯承認，說：“我原來對你不溫柔嗎？我這人很紳士的。”
姚寶珠想了想，也不叫不溫柔。
“倒沒有不溫柔，應該叫很隨意，現在卻忽然對我這麽鄭重……怎麽？知道我是天文物理學家之後不敢怠慢我了？”
姚寶珠想了想，大概也隻有這個理由了。
李滄漠不是對知識分子特別尊重嗎？之前覺得她是個胸大無腦的傻白甜，現在覺得她是天文學家，所以整個人都變矜持了。
“一小時前的我和現在的我有什麽區別嗎？怎麽你就態度變了？”姚寶珠倒是喜歡李滄漠原來那隨意的樣子，道：“你自然點好不好，我挺喜歡你之前那痞裏痞氣的樣子的。”
李滄漠忍不住笑起來，又變成了那個滿嘴花花的小痞子。
“哦？喜歡我？”
姚寶珠撲哧一聲笑出來。
“你這人還挺會提煉重點的呀，就聽到這三個字？”
“那必須的啊，我知識整合能力很強的。”
兩人笑了一會兒，又都沉默下來，氣氛忽然有些微妙的變化，他們都感覺兩人之間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沙漠的夜晚很冷，就算白天能有六十度的高溫，到了夜裏可能也就不到十攝氏度。
姚寶珠有些冷，再加上這氣氛過於曖昧，便趕緊坐了起來。
“我們回去吧，外麵太冷了。”
李滄漠有種美夢被敲醒的感覺，不情願地站起來，往四周看了看問：“我們走太遠了，已經看不見車了，怎麽回去？”
“但我們能看得見星星啊。”姚寶珠指著北方道：“我剛才是朝著北極星的方向走的，我們現在直接往南走就好。”
李滄漠忍不住在心裏驚歎，難怪剛才姚寶珠一直看著天空走，是早就想到黑夜裏會看不清遠方，亂走會回不到車邊。
她怎麽這麽聰明，這麽優秀，這麽與眾不同？
“怎麽了？”姚寶珠見李滄漠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發什麽愣？”
“沒什麽。”
“走吧，”姚寶珠對李滄漠勾勾手道：“苦海無涯，跟著我走。”
李滄漠又忍不住笑起來，沉默地跟在姚寶珠身後。
是啊，苦海無涯，回頭是我。
……
兩人回到車邊，鑽進車裏，關好所有的窗子，可姚寶珠還是覺得冷。
“你很冷吧？”姚寶珠問李滄漠：“你就穿了個短袖，我還是把衣服還給你吧。”
“不用，我體溫高。”
“那也撐不住這個溫度啊。”
“真的，你摸。”
姚寶珠伸手摸了摸，李滄漠身上還真的是熱的。
“你手怎麽這麽冷？”李滄漠皺著眉問：“這麽冷嗎？”
“嗯，有點。”
“有沒有什麽毯子之類的？”
姚寶珠縮成一團道：“有的話我早就拿出來了。”
李滄漠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你要不要抱著我？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取暖，怕你睡一晚上睡病了。”
“好啊。”
姚寶珠壓根就不客氣，她是真的冷，起身爬到李滄漠的座位上，伸出手就抱住了他，像是一個八爪魚一般纏在他身上，放鬆地吐了一口氣。
真暖和。
李滄漠本來隻是提議，沒想到姚寶珠竟然真的就這樣抱住了他，一點猶豫都沒有。
他一時緊張得一聲不敢吭，一動不敢動，怕嚇著她。
“我們現在怎麽辦？”李滄漠試著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問：“等天亮？”
“先睡一覺，這條路明天肯定會有人經過的。”
兩人又不說話了，黑暗的車廂裏，誰也看不見對方的臉。姚寶珠覺得有些疲憊，閉上眼，正想睡覺，卻聽到了一聲咽唾沫的聲音。
是李滄漠在咽唾沫。
姚寶珠今天總是特別容易覺得困, 一個人坐了一會兒，就有種暈暈沉沉的感覺, 她立刻從車頂爬下來, 翻出包裏咖`啡因能量棒吸了兩口。
遠處有一點火光在逐漸靠近，是李滄漠在往回走。
說來也奇怪，明明相處不久，互相都不甚了解, 可看到他走近, 姚寶珠竟然有種心跳的節奏慢慢變緩，心緒平靜的感覺。
李滄漠叼著煙回到車邊的時候，姚寶珠正在後備箱裏黑燈瞎火地不知道翻什麽, 李滄漠也不說話, 雖然手機的電量不足，還是打開手電給她照著光。
“找什麽呢？”
“找找有沒有衣服可以穿。”
沙漠因為儲熱能力不好，到了夜晚溫度就會急劇降低, 姚寶珠本身就體寒, 太陽一落山便開始覺得冷。
“我手機快沒電了, 你車裏準備手電了嗎？”
“後備箱應該有一個。”
李滄漠找到手電, 繼續替姚寶珠照著光, 一言不發地站在她身旁，沉默地凝視著她，雖然姚寶珠背對著李滄漠, 但是還是能夠感覺到他深邃的目光。
應該不是錯覺。
有一瞬間, 姚寶珠竟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甚至不好意思回頭。
雖然李滄漠之前也總是不說話打量著她，但是這一回卻尤其的莫名其妙，有一種很執著又很擰巴的感覺……
姚寶珠不願意多想，專心找衣服，可她把自己的包翻了個遍，發現自己帶的衣服全都是背心和防曬衫，根本就沒有什麽可以禦寒的。
以後還是得務實一點，不能隻知道凹造型。
“你有沒有厚一點的衣服可以借給我嗎？我有點冷”姚寶珠無奈地向李滄漠求助。
放在之前，李滄漠在姚寶珠遇到麻煩的時候，雖然都會幫她，但肯定要先痞幾句，撩一撩她，然後再拽得要命地幫她，順便再刷個帥，裝個逼。
但是這一次李滄漠二話沒說就把自己穿的長袖脫了下來，他把衣服迅速給姚寶珠裹上，動作快得姚寶珠都來不及反應。
……
怎麽這麽殷勤？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放在別人身上，姚寶珠還能夠分析出行為方式來的，一反常態比如事出有因，但是李滄漠這個人姚寶珠是真的搞不懂。
因為他此刻對她的殷勤還不是那種曖昧的、想占便宜的殷勤，而是一種……
姚寶珠忽然覺得，李滄漠現在的狀態，有點像他們學校裏那些迷戀她的宅男書呆子，這完全跟他的人設不符啊。
“你怎麽了？”姚寶珠疑神疑鬼地問：“你真的是李滄漠嗎？忽然變得這麽體貼，這荒郊野嶺的，你可不要嚇我。”
李滄漠噎了噎，皺著眉道：“我給你穿件衣服，用得著這樣嗎？說得像是我以前對你很壞似的。”
也是，姚寶珠不想刨根究底，笑了笑道：“那我不客氣了。”
“嗯，不要凍著了。”
說完這句話，李滄漠又不知道說什麽了，看了姚寶珠一眼，尷尬地側過頭，清了清嗓子。
姚寶珠忍不住笑了笑，李滄漠這又是在莫名其妙地緊張什麽？
“我們走走吧。”姚寶珠相幫他緩解一下緊張的情緒，便說：“我開了一天車，坐了一天好難受，我們趁著今夜星光好，散個步怎麽樣？”
“好啊。”
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也不擔心會撞到誰，地上就是戈壁灘，也沒什麽阻礙物，壓根就不用擔心看路。
所以姚寶珠就一直抬頭看著天空往前走。
李滄漠不遠不近地跟在姚寶珠身旁，也不說話，抽著煙，慢慢地踱步。
夜空裏的星星漸漸都亮了，沙漠裏星沒有燈光汙染，可以清楚地看到銀河。
姚寶珠忽然停下腳步，毫無預兆地就往地上一躺，然後衝著李滄漠招了招手。
“過來。”
李滄漠覺得姚寶珠剛才的動作就像是在招小狗，但他還是老實地走過去，躺在了她旁邊。
李滄漠從小就生活中鋼精水泥的森林裏，最喜歡的娛樂活動就是打遊戲，真沒有什麽閑情逸致抬頭看星星，又哪裏見過真正的銀河？
所以刹那間，他被這銀河之美震撼得無法言語。
“美吧？”姚寶珠問。
“嗯。”
姚寶珠看著天上的星星，神情愉悅，搖頭晃腦地說：“我們現在這樣就叫做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牛郎織女星。”
李滄漠很喜歡姚寶珠搖頭晃腦的樣子，像是個背課文的小孩子。
“看我做什麽？”姚寶珠不用轉頭都能感覺到李滄漠的目光，踢他一腳道：“看星星。”
他笑了笑，轉過頭，枕著自己的胳膊，看向這漫天的星河，問：“牛郎、織女星是哪兩顆？天上這麽的星星，我們要怎麽分辨？”
“聽過牛郎織女的傳說嗎？”姚寶珠問李滄漠。
“當然聽過。”這點文化他還是有的。
“所以很好找啊，牛郎織女星是夏季大三角裏的星星，現在正是觀測他們的好時候。你看到天上的那一條銀河帶沒有？隔著一條銀河，一邊是牛郎星，一邊就是織女星。”姚寶珠耐心地給李滄漠解釋道：“你看到那個直角三角形沒有？”
“沒有。”
“唉，我幫你。”
姚寶珠往李滄漠旁邊湊了湊，抓住他的手，指向天空。
“你看，就是這個三角。”
李滄漠感覺到她淡淡的香味竄進自己的鼻子裏，忍不住有些緊張，隻慶幸這黑夜讓他的情緒有地方可以隱藏。
他按照姚寶珠指的方向看去，見到三顆明亮的星星在夏夜的星空上，構成一個直角。
“最亮的、在直角上的那一顆星星就是織女星，天琴座α，是天琴座最明亮的一顆星星，在整個夜空中排名第五，是北半球第二明亮的恒星，離我們很近，大概隻有25.3光年。”
李滄漠聽著姚寶珠輕柔的聲音，隻覺得這一刻的她，終於真實的和五年前的那個身影重疊。
就是她啊。
他抿了抿嘴，安靜地笑起來，心上像是被人輕輕撞了一下。
“三角裏離直角最遠的那一顆就是牛郎星了，它和織女星隔著銀河，是全天第十二明亮的恒星，屬於天鷹座星係，又叫做天鷹座α。”
“阿爾法是什麽意思？”李滄漠問。
“阿爾法就是alpha，希臘字母的第一個字母，意思是就是第一。”
“最棒的意思？”
姚寶珠笑了笑，這個李滄漠真的像是個小孩子，凡事都要爭第一。
“你也可以這麽理解就是了。”
阿爾法，姚寶珠是α，他也想做α，想要變得更強。
“那哪個是鵲橋？”李滄漠又問。
這個問題倒是把姚寶珠給問倒了，她還真不知道。
姚寶珠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不過既然是鵲橋，應該就在銀河上，橋嘛，應該有個連貫性，所以我覺得應該就是天鵝座吧。天鵝座大部分都在銀河裏，夏季大直角裏的最後一顆，天津四就屬於天鵝座……看到沒有，就是那一顆，雖然看起來比較暗，但是它其實是人類已知的最亮的星星之一，比太陽還亮六萬倍，就在天鵝座的尾巴上，我覺得如果鵲橋是天鵝座，那天津四就是渡口吧。”
李滄漠聽姚寶珠這樣說話，尤其喜歡聽她說起星星時的語氣。
她想起昨天在火鍋店裏，姚寶珠仰望星空，輕輕地說：“星星都遠了。”
那一刹那，他其實便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李滄漠舍不得結束這個話題，繼續問：“不是說牛郎和織女一年見一次的嗎？是什麽時候能看到他們相會？”
“怎麽可能相會？那都是古人的浪漫想象。”姚寶珠似乎絲毫不受這個悲傷的愛情故事影響，非常不浪漫地說：“天鷹座和天琴座之間有16.4光年的距離，他們的光芒要傳遞到對方的星係需要16.4光年，所以就算牛郎和織女能看到對方，看到的也是16.4年以前的容顏。”
李滄漠笑起來。
“又笑什麽？”
“笑你們科學家都不懂浪漫。”
姚寶珠的語氣卻忽然輕柔了下來，她緩緩地說：“我覺得這樣很浪漫啊，時光匆匆而去，歲月在我們臉上留下雕刻的痕跡，但是在彼此眼中，我們卻都還是年輕時的模樣。”
心髒又被撞了一下。
李滄漠轉過頭看向姚寶珠，星光之下，隻能依稀看見她的麵容，不甚清晰，但是她的眼睛卻濕潤而明亮。
腳下踩著的是粗糲的大地，頭頂閃爍的是璀璨的星河，李滄漠的目光閃耀，因為那裏投射著她的身影。
李滄漠想，他怎麽會沒認出她來呢？
怎麽會忘記那雙眼睛仰望星空的時候，是多麽純真又虔誠，堅定又溫柔。
溫柔得可以滋養生命。
“又看著我做什麽？”姚寶珠轉過頭問。
李滄漠卻還是不動聲色，伸出手道：“你這樣舒服嗎？要不枕著我的胳膊吧，戈壁的沙子太粗糙了，別硌著你。”
姚寶珠笑而不語，往上挪了挪，枕到了李滄漠的胳膊上。
“怎麽忽然這麽溫柔啊？我都不習慣了。”姚寶珠說。
“我本來就很溫柔啊。”李滄漠抿嘴笑了笑，笑得有些害羞，然而嘴上卻不肯承認，說：“我原來對你不溫柔嗎？我這人很紳士的。”
姚寶珠想了想，也不叫不溫柔。
“倒沒有不溫柔，應該叫很隨意，現在卻忽然對我這麽鄭重……怎麽？知道我是天文物理學家之後不敢怠慢我了？”
姚寶珠想了想，大概也隻有這個理由了。
李滄漠不是對知識分子特別尊重嗎？之前覺得她是個胸大無腦的傻白甜，現在覺得她是天文學家，所以整個人都變矜持了。
“一小時前的我和現在的我有什麽區別嗎？怎麽你就態度變了？”姚寶珠倒是喜歡李滄漠原來那隨意的樣子，道：“你自然點好不好，我挺喜歡你之前那痞裏痞氣的樣子的。”
李滄漠忍不住笑起來，又變成了那個滿嘴花花的小痞子。
“哦？喜歡我？”
姚寶珠撲哧一聲笑出來。
“你這人還挺會提煉重點的呀，就聽到這三個字？”
“那必須的啊，我知識整合能力很強的。”
兩人笑了一會兒，又都沉默下來，氣氛忽然有些微妙的變化，他們都感覺兩人之間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沙漠的夜晚很冷，就算白天能有六十度的高溫，到了夜裏可能也就不到十攝氏度。
姚寶珠有些冷，再加上這氣氛過於曖昧，便趕緊坐了起來。
“我們回去吧，外麵太冷了。”
李滄漠有種美夢被敲醒的感覺，不情願地站起來，往四周看了看問：“我們走太遠了，已經看不見車了，怎麽回去？”
“但我們能看得見星星啊。”姚寶珠指著北方道：“我剛才是朝著北極星的方向走的，我們現在直接往南走就好。”
李滄漠忍不住在心裏驚歎，難怪剛才姚寶珠一直看著天空走，是早就想到黑夜裏會看不清遠方，亂走會回不到車邊。
她怎麽這麽聰明，這麽優秀，這麽與眾不同？
“怎麽了？”姚寶珠見李滄漠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發什麽愣？”
“沒什麽。”
“走吧，”姚寶珠對李滄漠勾勾手道：“苦海無涯，跟著我走。”
李滄漠又忍不住笑起來，沉默地跟在姚寶珠身後。
是啊，苦海無涯，回頭是我。
……
兩人回到車邊，鑽進車裏，關好所有的窗子，可姚寶珠還是覺得冷。
“你很冷吧？”姚寶珠問李滄漠：“你就穿了個短袖，我還是把衣服還給你吧。”
“不用，我體溫高。”
“那也撐不住這個溫度啊。”
“真的，你摸。”
姚寶珠伸手摸了摸，李滄漠身上還真的是熱的。
“你手怎麽這麽冷？”李滄漠皺著眉問：“這麽冷嗎？”
“嗯，有點。”
“有沒有什麽毯子之類的？”
姚寶珠縮成一團道：“有的話我早就拿出來了。”
李滄漠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你要不要抱著我？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取暖，怕你睡一晚上睡病了。”
“好啊。”
姚寶珠壓根就不客氣，她是真的冷，起身爬到李滄漠的座位上，伸出手就抱住了他，像是一個八爪魚一般纏在他身上，放鬆地吐了一口氣。
真暖和。
李滄漠本來隻是提議，沒想到姚寶珠竟然真的就這樣抱住了他，一點猶豫都沒有。
他一時緊張得一聲不敢吭，一動不敢動，怕嚇著她。
“我們現在怎麽辦？”李滄漠試著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問：“等天亮？”
“先睡一覺，這條路明天肯定會有人經過的。”
兩人又不說話了，黑暗的車廂裏，誰也看不見對方的臉。姚寶珠覺得有些疲憊，閉上眼，正想睡覺，卻聽到了一聲咽唾沫的聲音。
是李滄漠在咽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