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掃圖sthm


    錄入:naztar(lkid:wdr550)


    修圖:morpho.d


    終究。


    到頭來。


    在沒交上任何一位朋友的情況下從學校畢業了。


    馬車搖晃著,喀啦喀啦喀啦地持續搖晃著。


    明明是官方所使用的,由兩匹馬來拉、最多可以乘坐六人的四輪馬車,裏麵卻隻坐著一個人,就隻載著海迪?巴蘭。海迪一如往常地是孤單一人。


    在公立學校時,他連聊天的對象都沒有。海迪認真地在學習、實踐和修練上努力,時間完全都花在那上麵。沒辦法啊,海迪在馬車的座位上抱著頭,因為他沒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


    他的勤奮讓他華麗地跳級了。跳級聽起來很不錯,其實並非如此,跳級就是要跟學長姊變成同學,這種環境下要交到朋友有可能嗎?根本不可能。實際上也是那樣。十分慘烈。


    太過殘酷的遭遇。


    海迪隻是認真地拚命努力而已。


    到底為什麽?海迪忍著淚水看向馬車的天花板。在出身的多庫達村交友也一直不太順利,海迪自己亦搞不清楚理由。總之就是沒辦法順利,等到察覺時已經沒有說得上是朋友的朋友了。


    但在公立學校會有從鄉下以及城市來的人大量聚集,怪怪的人、溫和的人、激動的人……會有各式各樣的人,其中起碼會有一兩個合得來吧。絕對有,應該能夠自然地交到一、兩個朋友。


    不可能交不到。


    肯定交得到。


    海迪本來這麽想,說實話他很樂觀,甚至還抱持著自信。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終於脫口說出這句話。


    迪斯堤亞公立學校的全部課程原先在他十八歲那年才會修完,海迪以優秀的成績在帕魯大王38年,也就是今年的春天,在十七歲就把課程都結束了。


    畢業於公立學校的學生,會成為替公國效力的官吏,或奉獻生命給公國的軍人。


    經由教官的推薦,海迪選擇了成為軍人的道路。


    而現在他一個人坐在搖晃的馬車上,正前往派駐的地點。


    ╳


    迪斯堤亞公國從三年前開始就受到帝國的侵略。


    帝國作出「天上天下唯一的皇帝所君臨的無二無三之帝國」的聲明,因此沒有冠上國號。無論是自稱還是由別國來稱呼,都隻有使用帝國。


    帝國以壓倒性武力在十一年前統一西方大陸後,馬上將其魔手伸入東方大陸,在這十年之間,帝國所毀滅的東方大陸國家不計其數。


    海迪的派駐地點──耶路瓦拉,是迪斯堤亞公國阻止帝國侵略的盾牌。


    附帶一提,公國的市街大致上都由城牆圍住,有城牆的叫做城市,沒有城牆的叫做市或村,耶路瓦拉當然是座城市。


    海迪所乘坐的馬車已經進到了城牆的內側。


    邊看著車窗外流逝的街景,海迪心中想著這裏還算繁榮呢。明明是多庫達村出身的鄉下人還真敢說。不過,海迪直到前些日子都在公國最大的大都市──公都迪斯堤亞瑞斯過著學生生活。話雖如此,他沒有朋友,就算是假日也全都在自習或自我鍛煉,根本從沒跟別人到過街上。


    話說回來,這座城市氣氛相當恬靜。


    因為是最前線的城市,在海迪的想像中,氣氛會更為森嚴。但出乎他意料之外,居民們似乎都過著普通的生活。


    「多少比較安心了……呢。」


    海迪一從學校畢業就隨即要到危險的土地服役,當然會害怕,他內心充滿著不安,或許該說根本隻有不安。他甚至刻意讓自己別去思考這些事。


    就算試著不去想也總會想到,最糟的情況下抵達的時候正在交戰,這種事情也有可能發生──這種猜測曾在他腦中閃過,看來實際上並沒有發生。太好了,海迪歎了一口氣。實際進行戰鬥對他來說還無法勝任。


    不久馬車停了下來。


    海迪從馬車上下來,眼前聳立著由磚塊砌成的城牆。


    耶路瓦拉的主城,在這座城中之城中,城市的太守居住在此,駐留在城市的公軍的司令部也設在這裏。從此處開始,馬車無法進入。


    「……好。」


    海迪吐出一口氣,縮起下巴點了點頭。站在主城前的並不是公立學校的學生,他穿著迪斯堤亞公國軍軍服,鑲著準尉的階級章。雖說是新進的菜鳥,海迪?巴蘭依然是名正式的軍人。


    海迪用生硬的動作對馬車的車夫鞠躬,接著就背著行李靠近主城的大門。門前站著手持斧槍的衛兵,穿著包覆全身的外套,帶著劍與短劍的這種裝備,和戰時沒有兩樣。海迪邊感覺到神經緊繃,邊告知衛兵他的來意。然而──


    「啊!?」


    到底怎麽回事?有股氣息,上方……嗎?頭上?海迪慌張地抬頭仰望。


    「騙──」


    騙人,海迪正要這樣說,中途又吞了回去。並不是騙人,有東西掉了下來。


    頭下腳上,呈現倒立的姿勢。什麽?怎麽了?那是──人……?


    看來是個人。


    人正從空中墜落。


    「嗚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麽?為何會有人?從哪裏?不,什麽從哪裏,上麵啦,上麵是哪裏?門嗎?從門的上方?該怎麽辦,該怎麽做才好,海迪正這麽想。必須想點辦法,因為腳下踩的是石頭地麵,如果直接墜落到石頭地麵上,那個人……搞不好會死。應該說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肯定會死,不過有衛兵在──


    「喔喔!?喔喔喔喔!?」


    根本不行嘛!衛兵也慌了手腳,完全靠不住,隻能靠我來了嗎!?


    「好、好吧……!」


    海迪張開雙臂。好吧?好嗎?真的?沒時間迷惘,沒有考慮的餘地了。海迪奔跑著,調整位置。大概在這附近──不,肯定是這裏。海迪跳過去接住。好重!


    「──嗚……!」


    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差點接不住,最後總算撐住了。海迪呼地歎了一口氣,搖晃抱著的男性。沒錯。


    那是名男性,為什麽居然是男性。這問題根本沒意義,總之就是男性那也沒辦法。男性身上穿著軍服,大概是軍人吧。


    「那個,你、你沒事吧!?」


    「……嗯、嗯……」


    男性稍微張開眼睛,年紀看起來比海迪大上許多,這名男性該怎麽說──是位相貌出眾的美男子。然而他身型瘦弱,眼睛下方還有黑眼圈,明明是軍人,卻有種不太健康的感覺,聲咅也很孱弱。


    「啊……咦?我跑到哪裏了……?」


    「哪裏──這、這個嗎,在我的懷裏……?」


    「為什麽……?」


    「不,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突然掉下來所以我接住了你……」


    「也就是說你……救了我嗎……?我得救了……?」


    「……確實──是那樣沒錯,大概。啊……!」


    「怎麽了嗎?」


    「不、沒事……」


    海迪發覺到了,和他人進行這麽長的對話其實睽違已久。當然這並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沒錯,海迪這麽告訴自己。這根本沒什麽大不了,人活著當然會交談!


    海迪把男性放開,對方一站起來,他就發現男性的身高不矮。海迪有一百七十三森其爾(約等於一百七十三公分)左右,以十七歲的男性來說差不多是平均身高,男性卻還高了他十森其爾左右。雖然很高,肩膀卻不寬,身形看起來非常單薄,即使講客套話也無法說


    是適合穿軍服的體型。


    首先他真的是軍人嗎?看起來一點都不可靠,該不會是假軍人?


    「啊……」


    男性似乎感到頭暈而要倒下去,海迪連忙扶住他。


    「……你還好──應該不太好,臉色也很差呢。」


    「抱歉……嗚。」


    男性這下開始咳嗽。該不會身染重病?已經病入膏肓?


    「嗯,嗯,這種時候該……」


    海迪揉著男性的背部,這樣要是能讓他感覺舒服一點就好了。但如果這名男性是假軍人?看來並沒有那回事,衛兵湊了上來。


    「司、司令──」


    「司令!?」


    海迪瞪大雙眼。


    「嗯?」


    男性用泛著淚光的灰色瞳孔看著海迪,那眼睛會使人聯想到遭人棄養快死掉的狗。怎麽看都不像個軍人,男性卻穿著軍服,而衛兵叫男性司令。


    即使已經有些遲了,海迪確認了男性的階級章,差點就暈了過去。


    那的確是中將的階級章。


    ╳


    也就是說,海迪?巴蘭在偶然的情況下,才剛上任就救了駐留在耶路瓦拉的迪斯堤亞第八公軍司令皮耶爾?安德雷的性命。


    據說安德雷司令的身體不太好,偶爾會因為貧血之類的原因昏倒。


    這次他在主城城門上方的樓閣中,從扶手探出身體去看耶路瓦拉街景時,不幸地發生了那種情況。結果司令從空中墜落,而海迪在千鈞一發之刻接住他。


    海迪也得到了由司令本人帶領到第八公軍司令部這種不可多得的榮譽。


    應該說司令狀況糟到不借用海迪的肩膀就無法好好走路,而且途中又差點失去意識,海迪之後就小心翼翼地抱著他。


    「抱歉,海迪?巴蘭……你才剛上任就……」


    「不會……」


    「海迪?巴蘭沒錯吧……?」


    「是、是的,我是今天奉命上任耶路瓦拉第八公軍的海迪?巴蘭準尉。」


    「我能叫你海迪嗎……?」


    「咦……悉、悉聽尊便……」


    「悉聽尊便……?你用了很難的字呢……」


    「對、對不起……」


    在學校中隻有在課堂上會用書麵用語來論述,其他都靠定型的回答就夠了。他沒有朋友,所以也沒有談天的機會,才會變成這樣。


    也就是說,海迪不習慣和別人說話。連帶的遣詞用字也有些奇怪。


    司令嗯地一聲點了點頭。


    「那我就叫你海迪囉……你很優秀吧?」


    「並、並沒有那回事。」


    「你的成績很好呢,甚至還跳級,評語中也說你有著獨立自主的精神──」


    那是因為沒有朋友,所以沒受到任何人的影響,什麽事都得自己一個人去做──這種話當然說不出口。海迪感覺胸口傳來痛楚,他把即將滲出的淚水吞了回去。


    「……我很榮幸。」


    「最近像你這種人才很少,到底為什麽呢。光會迎合周圍,卻欠缺自主性還有積極性的年輕人越來越多……」


    「是……」


    「剛好我正需要像你這種……嗚……」


    「沒、沒事吧!?」


    「……不。……可能有事……真的……很抱歉……咕……」


    一把這位簡直是明天就會,不,或許是今天就會停止呼吸的司令小心翼翼地抱進司令部,銀發且有著俐落胡子的壯年軍官就臉色慘白地跑了過來。


    「司令!」


    「……卡特嗎。」


    司令在海迪的懷裏露出虛幻的微笑。


    「又來了啊。」


    搔著頭說出這句話的人,則又是另一位軍官。階級章看起來是上校,因此是軍官沒錯,但當下明明不是戰爭狀態卻留著滿臉絡腮胡。即使是名高大的壯碩男子,全體看起來卻顯得很邋遢。


    「司令,你這次又在哪昏倒了?要是地點或時機弄不好甚至會送命啊。身體如果不舒服就乖乖閉嘴去躺著就好。」


    事實上,他昏倒的地點很糟糕,差點就要死了,隻不過是時機剛好才沒有死掉。海迪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反倒在司令部的入口抱著司令動彈不得。因為司令部內有著眾多軍官,毫無例外地都比海迪年長,軍階也比他高,而現在全員都注視著海迪,他當然無法不緊張。


    「真是個……」


    高大的上校用粗壯的雙手把司令從海迪懷裏抱了過來。


    「會給人添麻煩的人。」


    「……我也有自覺啦,達多留……」


    「我並不那麽認為。」


    「對了,你是誰?」


    銀發八字胡,司令叫他卡特的軍官注視著海迪的臉。看來他也是位上校。


    「我、我、我、我……」


    海迪把右手的手刀舉起,想在左胸做出公國軍式的敬禮──但他的身體卻不聽使喚。該、該、該、該怎麽辦。


    「啊……」


    在名叫達多留的高大上校懷裏,司令辛苦地把頭轉往海迪的方向。


    「他……就是那個啊,新上任的……」


    卡特上校的眉毛稍微上揚。


    「海迪?巴蘭準尉?」


    「是、是的!」


    海迪終於從極度緊張的咒縛中解放,成功地敬禮。


    「我是本日派遣到耶路瓦拉第八公軍的海迪?巴蘭準尉!」


    「裏歐涅?卡特。我的職務是幕僚長,今後請多指教。」


    「是!請多指教,卡特幕僚長!」


    「嗯。」


    卡特稍微縮起下顎點點頭,八字胡稍微地扭曲,大概是在微笑。


    幕僚長是好人,絕對是好人。海迪感動到快要哭出來,但他忍耐住了。和體弱多病的司令以及滿臉絡腮胡的上校不同,幕僚長似乎是個正常人,軍人果然就該是這個樣了。


    「撈到了很有活力的家夥呢。」


    達多留上校靈巧地抱著司令,聳了聳肩。


    「總之加油吧,黃毛小子。索性讓我見識一下『本大爺要打倒帝國』之類的氣概吧,因為你還很年輕。」


    「打倒帝國……」


    海迪瞪大雙眼。打倒帝國。雖然是有些粗魯的表現,或許就是該立下如此遠大的目標,勇往直前才是。粉碎帝國!沒錯,威脅我們迪斯堤亞公國安寧的帝國,打倒帝國是公國軍的最大目的,身為公國軍軍官的海迪當然也要以此為目標。達多留上校說了很棒的話,不虧是上校。海迪往達多留上校的眼睛直視回去。我會用這雙手打倒帝國!


    「我會做到。」


    「喔、喔。」


    達多留上校挑起一邊的眉毛,小聲地嘀咕著「這樣啊」……


    「是!請放心交給我!」


    聽見海迪從腹部深處用盡全力來回答,司令發出「哈、哈、哈……」這種上氣不接下氣的笑聲後,先咳了一陣子。他的兩眼泛著淚光。


    「……請保持那種態度喔,海迪……對了,關於你的工作──」


    ╳


    「侍衛官嗎……」


    海迪?巴蘭準尉的眼前聳立著漆成黑色並用鋼鐵來補強的門扉。


    「而且還是隨侍太守的……」


    不是說感到沮喪,但──就這樣嗎,這種想法確實存在海迪心中。


    不過這是正式的任命,雖然不是什麽能打倒帝國的職位,也隻能遵照指示。因此海迪站在這裏,太守的私人房間前。為什麽是私人房間……?


    事情很奇怪,太守為了執行公務有專門的辦公廳。幕僚長卡特上校卻表示耶路瓦拉太守幾乎都待在私人房間內。


    私人房間,也就是寢室。


    太守是城市以及周邊一帶的負責人,政治與軍事的統帥。因為很忙所以不想浪費分毫時間,一整天都在私人房間內處理公務嗎……嗎?或許是那樣,也或許不是,海迪無從得知。


    「太守……」


    海迪按著胸口,長長吐出一口氣。當然,關於派任的地點,他有得到某種程度的情報,所以關於駐守在耶路瓦拉的第八公軍,還有關於太守,他都比一般民眾還要更了解。


    耶路瓦拉和隨處可見的城市不同,是防衛上的重要地點。因此太守並不是單純的軍人,也不是官員升任,而是我國迪斯堤亞公國的君主,海迪的君王──迪斯堤亞大公多裏安殿下的親生子女。


    話雖如此,太守並不是全都靠父親的關係。他年紀輕輕就加入公國軍,立下了種種顯赫的戰功,堂堂正正地升為上將,最後把重要地點耶路瓦拉交給了他。從這種華麗又勇猛的經曆來看,一定是位超嚴峻的貴人吧。另外,嚴峻是海迪故鄉的方言,表示嚴厲、恐怖之意,超則是強調,超嚴峻就是非常嚴厲、非常恐怖。


    除了戰鬥以外沒有別的興趣,徹頭徹尾的戰士,大概是這種感覺的人吧。反正等到見上麵就會知道了。


    海迪咳了一聲後,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等了一會兒,他又敲了門。


    還是沒有反應。奇怪奇怪奇怪?該不會不在吧……?


    海迪擦掉額頭上冒出的冷汗。該怎麽辦?啊,硬著頭皮上啦,乾脆出聲叫看看吧。


    「我、我是海迪?巴蘭準尉!今日受命成為隨侍太守的侍衛官,請問太守閣下您在房裏嗎!」


    「……吵死了。」


    好像聽見這個聲音從門的另一邊傳來──呢……?


    「是……?」


    海迪不自覺地再問了一次,就聽到有東西砸中門。


    「──我不是說吵死了嗎!門沒上鎖,你自己進來!」


    「是、是!對不起!那、那就失禮了……!」


    海迪慌張地打開門,踏進太守的私人房間──然後馬上後退數步。


    「好、好髒……」


    「你說什麽?」


    「沒有……」


    海迪用手摀住嘴巴。──他說了呢?他說出口了呢?雖然不能說他說了什麽呢?根本是如果不用手摀住張開的嘴巴,就會禁不住脫口而出的狀態?該怎麽說……這個……很厲害的房間。


    這就是太守的私人房間。


    即使用非常委婉的說法,依然隻能給出「很亂」這個形容。


    衣櫥大開,床雖然有附頂篷卻快要掉下來了,窗戶上的窗簾也一樣,桌子跟椅子都東倒西歪,梳妝台的鏡子破掉,不管是床上還是地板上都有衣服、毛巾、被單、被子、托盤、杯子之類的碎片或殘骸,文件、紙張、文具、類似麵包的東西、類似糖果的東西、木製工藝品、壞掉的樂器、以動物還是什麽東西為主題來雕刻的裝飾品,亂到連踩的地方都沒有。


    還有不知道打翻什麽液體的痕跡,和拿來擦拭後揉成一團的布。不過那大概不是布,而是衣服。


    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髒房間。


    要用第二句話來形容,就是非常髒的房間,或者是髒到不行的房間。


    而這間光看的人都會覺得悲慘的房間,它的主人正趴睡在擺滿雜物的床上。


    不可能。海迪無法不這麽想。這是什麽,不可能。


    海迪想要閉上眼睛,他或許該用雙手遮住雙眼,但他做不到。海迪無論如何都無法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那頭像是融化閃爍的白金再混入淺色玫瑰露顏色的長發,靜謐地延展在她的身體以及堆積在床上的物品之上。


    女性比男性更嬌嫩、纖細,彷佛是易碎品,海迪一直都這麽想。海迪的母親是健康又硬朗的勤勞人士,算是體格很健壯的人,即使如此跟男性還是不同。骨骼和肌肉的質感打從根本就有差異。


    而海迪現在就正直視著所謂「彷佛是易碎品」的女性。


    她隻穿著輕薄的衣服,應該說,那算是衣服……嗎?海迪不是很清楚。不,那種東西不該叫作衣服吧。女性應該盡量避免露出肌膚,就連海迪的母親都隻會在洗衣服的時候卷起袖子,也從沒在人前做過把長到腳跟的裙角撩起來這種事情。然而她卻──


    啊,她……她身上穿的東西,下擺非常地,短到不像話,太短了,讓腳──修長的、看起來纖細得可以輕易折斷,但並不是直線,而是描繪出柔和美麗曲線的腳,居、居居居、居然不隻能夠看到膝蓋,甚至能看到膝蓋以上的部分!


    她光著雙腳。


    海迪打從出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女性沒有穿任何東西的雙腿。他從沒想過人生中能夠看見女性的腳趾和腳底。


    而且手臂,那是什麽?那手臂到底?手臂嗎?那種東西是手臂?肌肉到底長在哪裏?骨頭?裏麵有骨頭嗎?如果用指尖去碰好像會直接陷進去,連肩膀看起來都非常柔軟。肌膚。


    沒錯,肌膚的質感很奇怪。那是人類的肌膚嗎?肌膚是那種東西?不,不對,肯定不對,因為沒有染上一絲其他顏色,也毫不黯淡,彷佛纖毫毛發未生,光滑柔順。海迪認真地思考著。該不會──女人除了頭發和眉毛和睫毛以外不會長毛嗎?還是隻有她是那樣?


    白皙,白到通透,要是去觸摸就會消失的虛幻感,騙人般的幻想肌膚。


    啊,這說不定並不是現實,海迪如此思考著。不是像幻想,而是真的是幻想。海迪或許正在作白日夢。沒錯,就是如此,肯定是這樣,首先這一切都很奇怪。


    一抵達最前線的派任地點司令就從空中墜落?突然接到要成為隨侍太守侍衛官的命令?太守的私人房間是髒亂房間?這種骯髒的房間裏,會有跟幻想中一樣美麗,又穿著不適當服裝的女人,太奇怪了。真的非常奇怪,這一定是場夢。


    海迪為了確認,用力地賞了自己一巴掌。


    「好痛……!?」


    「……你在做什麽啊。」


    她保持趴著的姿勢,把臉轉向海迪,從發梢之間能夠看到令人難以置信的淡紅色瞳孔。怎麽會有這種美麗顏色。


    「……什、什、什……麽、麽、麽……您、您是說做什麽……什麽……」


    不行,辦不到,辦不到,辦不到,絕對辦不到。說不出半句話。海迪原本就不會臨機應變,加上她的存在,以幻覺般的她為對象,海迪正在說話。雖然像是幻覺,那吃了一巴掌的臉頰傳來疼痛,所以並不是夢──那麽就是現實?


    「那個……就……就是、就、就是……我、我、我是、在下是那、那個……」


    「忽然甩自己巴掌,做那種事情很快樂嗎?」


    「快、快快、快樂……!?不、不、並、並並並、並沒有、那種事……」


    「你是新的侍衛官吧。」


    她緩緩地爬起身來,變成側坐的姿勢,用手把頭發撥開。


    「──唔……!」


    海迪緊閉雙唇,因為他差點就要發出奇妙的聲音。不、不可以,擺出那種姿勢的話,會、會會、看、看見、會看見──不行,不能看,女人的腳,以及腳連結身體的部分,不行,這樣不好,這樣──會死,會死掉啊。


    海迪把視線往上移。胸口,啊啊,衣領不是說開口很大,也不是說完全沒有開,所以胸口,胸、胸、胸……?不、不行,不能看,對眼睛來說是毒,還是猛毒,視線因而往上──臉,她的臉。


    臉?


    這?這種臉?人類嗎?跟海迪一樣是人類的臉嗎……?


    不同,根本不同,說不同就是不同,相差太多了,根本


    不一樣,不可能一樣。


    說實話海迪並不習慣看著女性。說到有仔細看過臉的女性,隻有母親跟妹妹。雖然如此,他對女性的臉還是有「該是怎樣」的印象。


    完全套不上,連一點類似的地方都沒有。


    不管是男是女,人的眼睛輪廓不會那麽明顯,而且還帶有種獨特的憂鬱。人的鼻子應該更結實,太高挺或太鬆垮,有些還會歪歪的。人的嘴唇應該會太大或太小,太薄或太厚。不管從哪個角度,不管看上幾遍,都不該會完全剛剛好。而且從身體和臉的比例就很奇怪,為什麽臉會那麽小巧適中,人的頭部應該更大才對。


    如果是無法套用常理的異世界姑且不論,這世上會有這種生物存在嗎。


    絕不可能。


    完美。


    有種無法壓抑的炙熱從身體深處湧出,海迪的視線一瞬間模糊起來。


    她訝異地瞪大雙眼。


    「……你怎麽了,突然就哭了起來。你是變態嗎?」


    「咦。」


    海迪保持開門的姿勢,用手去摸了眼睛周圍。的確濕了,這是……?


    該不會是淚水?


    海迪正在哭嗎。最後一次哭是在什麽時候,海迪也不記得了。母親說過他是很少哭的孩子,而那樣的海迪正在哭?為什麽?應該說一個大男人,一名軍人居然哭了。海迪拭去淚水。


    「失、失禮了!在、在太守閣下的眼前,居、居、居然做出這種失禮的舉動……」


    「我不知道你這樣算不算失禮啦。」


    她把一邊的膝蓋彎起來歎了口氣。把膝蓋彎起來的話就會看到,請維持這樣──不是,海迪誠懇地希望她別繼續那麽做。


    「我知道你是個非常奇怪的人了。再來呢?」


    「──啊……?再來呢是指?」


    「你什麽時候才要殺我?」


    「咦?殺?」


    「反正你又是某個人派來的刺客吧。」


    「刺客……?」


    海迪感到很疑惑,她到底在說什麽。為什麽她會用那獨一無二的淡紅色瞳孔注視著海迪呢。


    簡直像要把海迪的內心都看穿,試圖看透海迪這個人。


    「我、我是那個……於今日在耶路瓦拉第八公軍上任,由安德雷司令指派為隨侍太守的侍衛官,海迪?巴蘭準尉,因此……那個……刺、刺客?我並不是那種東西……」


    「海迪?巴蘭。」


    「是、是的!」


    「你能夠證明嗎?」


    「……證明。」


    「能夠證明自己是值得信賴的人嗎?」


    海迪差點要後退。


    想要馬上關上房門離開這個房間。海迪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感到嘴巴乾渴。她並不光是美麗的少女,隻是注視著,還有提出疑問,明明就隻有這樣,海迪卻感覺冰冷的劍刃正抵著自己的喉嚨。


    必須做出回答。要是做出曖昧或隨便的回應,事情就嚴重了,海迪的直覺這麽告訴他。但是……證明?該怎麽做?


    當他正拚命思考時,走廊傳來了腳步聲。有人正逐漸靠近,海迪感覺到非比尋常的,類似殺氣的東西,因而轉過頭去。


    「──小、孩……?哇……」


    海迪整個人退後數步,頂多隻有十二歲左右的女孩一把推開了海迪,衝進了太守的私人房間內。不過,女孩身上的服裝──該不會是女仆?這麽年輕,應該說年幼的女孩……?


    「櫻大人……!今天新上任的侍衛官會來拜訪,露露奇娜明明再三請求您把房間整理乾淨──」


    穿著類似女仆裝的女孩舞動著那差不多到脖子長度的金發,猛然回頭看著海迪。


    「您就是新的侍衛官嗎?露露奇娜的記憶無誤的話,您是海迪?巴蘭準尉沒錯吧。不用等到您說,露露奇娜的記憶也不會有錯。」


    「……嗯,我──不,敝人,不,在下的確是那個……海迪?巴蘭準尉。」


    「雖然有些失禮,似乎和露露奇娜聽說的經曆不太吻合呢。」


    女孩用像在打量的銳利眼光眺望著海迪周身上下。


    「以非常優異的成績畢業於公立學校,有著獨立自主的精神,現代少有的雄壯準軍官,司令明明這樣和露露奇娜說。」


    「……不、不好意思。」


    「露露奇娜就直說了,您給人的印象就是普通,非常普通,沒有什麽特徵,硬要舉出來的話──有種個性陰沉的感覺。」


    「是……就像你說的那樣。」


    「那也沒有關係,這是司令決定的事情,小小的侍女不該插嘴。」


    態度卻很高傲呢,明明是個小孩──即使想這麽說也說不出口。海迪又快要哭出來了,這孩子給人的感覺非常恐怖。


    「露露奇娜?莉莉路。」


    女孩挺起幾乎一片平坦的胸膛,完全就像在俯視著比自己高很多的海迪。


    「露露奇娜隻不過是一介仕女,您就直接叫露露奇娜就好。」


    「……請、請多指教,露……」


    「叫露露奇娜就好。」


    「露、露露奇娜。」


    海迪直呼其名。明明是照著她的吩咐做,露露奇娜的表情卻嚴肅起來。


    「嗯?」


    「露……露,奇娜……?」


    「對,請就叫露露奇娜。」


    非常強大的壓迫感。海迪感到胸口一緊,無法呼吸,差點就要窒息。他終於理解了,也就是說露露奇娜的意思是──


    「──露露奇娜小姐。」


    這樣一叫後,露露奇娜稍微歪了一下頭,臉上露出微笑。什……麽,海迪這麽想著,總算鬆了一口氣。她一笑跟開在野外的小花一樣惹人憐愛呢,雖然僅限於笑的時候。


    「那麽準尉,露露奇娜來帶您認識環境,司令也有這麽吩咐露露奇娜。」


    「咦,啊,嗯,露露奇娜小姐,可、可是──我還沒……」


    海迪瞄了太守的方向一眼。


    他感到一陣暈眩。


    海迪身體並不像安德雷司令那麽不好,甚至可以說身體健康是他唯一的優點,但每當看到太守本人,他就有種快暈過去的感覺。「不可以穿成那樣」,如果海迪是太守的父親,肯定會這樣斥責她。當然,海迪並不可能斥責她,而是想懇求她,請穿起適當的衣服並把姿勢調整好,不然的話,海迪?巴蘭遲早會發狂。


    「……招、招呼才……打到一半,應該說一半嗎……」


    「喔。」


    太守不知為何躺,下去。


    「是那樣嗎?隨便啦。」


    「……我、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你會回嘴呢。」


    「不、不!絕不是!我並沒有那種意思……」


    「我是櫻絲提亞莉斯?迪斯堤亞利斯。多裏安大公的四女,階級是上將,同時是耶路瓦拉的太守。」


    太守將雙手重疊在腹部上方,像是在森林深處進入永眠的公主般地闔上雙眼。


    「請多指教,準尉,如果想殺我隨時都行,反正隻會是白費力氣。」


    ╳


    由露露奇娜帶領繞過主城一圈的時候,海迪也不是說心不在焉。隻是他的腦海裏一直有著太守──具體來說就是太守的尊貴雙腳、尊貴胸口、還有尊貴的容貌揮之不去。說不定露露奇娜看穿了這點。


    「櫻大人是多裏安大公的第四個女兒,並且是戰功輝煌的公國軍上將,也是本城耶路瓦拉的太守,但櫻大人的年齡僅有十六歲。」


    在回到太守房間的路上,露露奇娜突然說起了這種事。


    「準尉您跳級後畢業於公立學校,應該就是十七歲吧,櫻大


    人比年輕的準尉您還少一歲呢。」


    說這種話的你不是年紀更小──即使無法不這麽想,海迪也清楚問女性年齡是件失禮的事。


    「……對。那算是……很異常的例子吧,那麽年輕就晉升為上將……」


    「大公家的族人一加入軍隊馬上就會任命為上校。」


    「我、我知道這件事。不過,少將、中將、上將──雖然隻是三階,以將官來說並沒有那麽簡單……」


    「櫻大人立下了足以升為上將的汗馬功勞,雖然擁有著無與倫比的魔性(blood),她還是隻有十六歲的年輕女性。」


    「魔性……」


    海迪也算是一名軍人,當然知道魔性的事。不對,就算不是軍人,不知道魔性的存在,大概隻有剛出生的幼兒。


    西方大陸姑且先不論,東方大陸的王家跟大公家,流著這些著名門家族血液的人,大致上都帶著魔性來到這世上。


    那麽,所謂魔性到底是什麽?


    要用一句話來說明相當困難,其中一個原因是力量的顯現方式千差萬別。


    也就是說,這是上流階級的人與生俱來的特別力量,那就是魔性,一般都這麽理解。


    但是,實際上順序正好相反,就是有著魔性這種特別的力量,他們才能夠支配人們以及國家,並加以引導。魔性讓他們成為了國王或大公。


    有時魔性本身就有戰術性,根據局麵還會有戰略性的價值,詳細情報並不會公開。因此在公立學校接受軍事教育的海迪,對君主多裏安大公的魔性也僅止於「知道大公有這種能力」而已。當然,關於大公一族的魔性也一樣,那是國家機密,非必要不該去觸碰,也不能去觸碰。人的嘴巴堵不住,即使無法完全阻止情報的流出,起碼不該因為感興趣而去探求。


    「您懂了嗎。」


    露露奇娜輕輕地搖了搖頭。


    「生於無法逃避的命運之下,持續完成重大使命的櫻大人,她的內心並非旁人所能理解。」


    「……太守閣下她,所以才……會待在那種房間?」


    「那是另外一件事。」


    露露奇娜馬上回答。有種冰冷的氣息從那小小的身軀湧現,海迪因而全身發抖。──露露奇娜小姐真是可怕。


    「就算真的有關,露露奇娜也不能認同。那種慘狀根本無法過人類該有的生活。而且昨天露露奇娜才剛打掃完,隻過了一天……還是要讓櫻大人自己有保持清潔的想法才行……而且櫻大人甚至討厭入浴……明明有著出眾的美麗外表,真是浪費……」


    看來露露奇娜也相當辛苦。海迪今後也會以侍衛官身分隨侍太守,兩人會背負著相同的辛勞。


    嘛,不管是辛勞還是什麽,光是待在太守身旁就會令人招架不住。那種打扮的美麗女性,要說存在本身就是凶器也不為過,就算映入眼簾對心髒不好,仍會緊盯不放。光是看著,腦袋好像就要沸騰,罪惡感的煎熬令人想要自殺。海迪?巴蘭八成近期就會死亡。


    「……總感覺不太對呢。」


    海迪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什麽事情不對?」


    海迪並不慣於跟人對話,所以露露奇娜一問,他也無法巧妙地轉移話題。


    「不……該怎麽說,通常畢業於公立學校的準軍官最先會配置在後方,累積了一些經驗後才調往前線……可是我,不,在下,為什麽一開始就被派到最前線的耶路瓦拉……而且我自己想像的光景是更──」


    「血肉橫飛的戰場?」


    「在、在下是軍人,所以想說會上戰場……」


    「居然會變成得保護公主殿下,做夢都想不到?」


    「我、我並沒有這麽想。」


    「別擔心,機會馬上就會來臨了,準尉。」


    露露奇娜露出淡淡的笑容。海迪不明來由地感到一陣寒冷,渾身發抖。


    「……話說回來,讓太守閣下一個人獨處,沒有問題嗎?剛才不是有說刺客什──麽……?」


    海迪的腳步停了下來。


    右前方是太守房間的門,門前站著一位將濃密的黑發綁成辮子的女人。和露露奇娜的體格差很多──雖然相差很大,穿的衣服樣式類似,手上抱著托盤還是什麽東西。她也是侍女嗎?不過……


    剛說出口的,刺客,這兩個字在海迪的腦海中閃過。


    辮子女總感覺很可疑。


    因為不是隻有辮子女一個人,跟在她身後,那是──非常嬌小,連露露奇娜都無法相比,身高隻有辮子女一半左右,甚至連三分之一都沒有,身型雖然很像人,那是人類嗎……?不對,並不是人,那是──人偶。


    海迪腰間佩戴著劍,配發給準軍官的,樸素、以實用性為主的軍劍。


    當他正要握住軍劍往前衝,穿著侍女服的可疑辮子女朝著門展開突擊。


    辮子女沒有打開門,而是直接一頭撞上。


    「哎呀。」


    當然,辮子女的額頭猛擊門板,她腳步不穩地搖晃,跌坐在地,手上拿著的托盤和上麵的茶壺之類的都散落一地。不知為何,人偶也跟著一起跌倒了。


    「……那個糊塗蟲。」


    露露奇娜歎著氣說出這句話──這麽一來。


    「露露奇娜小姐認識的……人嗎?應該說同僚……?」


    「嗯,沒錯。」


    露露奇娜快步走向女性。


    「正如您所說,雖然令人難以啟齒,她的確是露露奇娜的同僚──基吉可。」


    「……是?」


    辮子女揉著額頭朝兩人的方向看去,臉上戴著眼鏡,但是已經歪了。


    好大……海迪這麽想。


    同樣做侍女打扮,所以會跟露露奇娜做比較,才益發凸顯也說不定。就算不比也有很多地方很大,身高比海迪矮,但該怎麽說才好,巨大嗎。


    體積。


    質量。


    海迪低下頭閉起眼睛,用指頭揉了揉眼皮。──不行,真的不行。與其說不行,應該是不好。糟了,非常糟。無論是太守,還是叫做「基吉可」這種奇怪名字的那位侍女,刺激都太強了。不不不,冷靜,冷靜下來,海迪這麽告訴自己。冷靜?要怎麽做?希望有人教個方法,根本冷靜不下來。不可能的事。因為,那是什麽啊,那件衣服,跟露露奇娜的衣服很像,但不一樣,根本是別的東西。就算是別的東西也不該相差這麽多。


    太奇怪了,絕對很怪,女性應該要避免露出肌膚。然而那,那是什麽,那胸部,到底是怎麽回事,根本看得一清二楚,一清二楚?不對吧,用的地方錯了,一清二楚不是這種情況該用的字眼,但是就是一清二楚,根本太容易看透,都快掉出來了。露在外麵。胸部,胸部、胸部、胸部、胸部、胸部、胸部、胸部、胸部、胸部!胸部露在外麵!


    啊啊,該怎麽辦,海迪仰望著天花板。該怎麽做才好?不,冷靜點,太興奮了。興奮?很興奮?不,沒有這種事情,絕對不是。這是動搖,隻不過是動搖而已。不可能會興奮,又不是變態。


    隻是──隻是,那個,那位叫做基吉可的女性,該怎麽說,質量,體積,都很厲害。首先是胸部,總之就是胸部,胸胸胸胸胸部,接著還有臀部也是,什麽,那是什麽,贅肉?她胖胖的嗎?肥肥?雖然不太清楚,但感覺那跟肥胖不太一樣,因為要是肥胖,那海迪也隻會單純地浮現「啊,肥胖的女性呢」這種感覺而已。光是肥胖他並不會這麽慌張。


    該怎麽表現才適合呢。


    豐滿?


    豐腴?


    肉肉……?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行了。光隻是想著腦袋就一片混亂,海迪?


    巴蘭快要不行了。可能是已經不行了。


    「冷、冷靜點……!」


    海迪閉起眼睛,啪啪地拍著自己的臉頰。冷靜下來了──或許是。當他一張開眼睛,露露奇娜和基吉可正注視著他。


    「啊……!抱、抱歉!我、我太激動了……」


    「……一點免疫力都沒有呢。」


    露露奇娜做出這種謎般的發言。免疫?免疫就是受到病毒感染一次並恢複後,不會再得到同一種疾病的機製。海迪是這麽理解的。


    「我對健康還算有自信喔……?」


    「不是指那方麵。算了,也好,雖然說不上是沒有問題。」


    「如、如果有什麽問題,請你直接指出來比較好!」


    「那種事之後再慢慢來。」


    「……這、這樣啊。」


    「基吉可。」


    基吉可正要撿拾托盤以及茶壺和茶杯的碎片,露露奇娜抓住了她的肩膀,那肉肉的肩膀。


    「好了,露露奇娜等會再來收拾,給基吉可你來做情況一定會更加糟糕。」


    「……嗚,對不起,得斯。……。」


    基吉可本來要站起來,中途卻又摔倒,這次換她的側頭部撞到牆上。


    「嗚喵……嗚嗚嗚……」


    基吉可蹲下來抱著頭部。


    在她的身旁,人偶做著完全相同的姿勢。


    到底情況是怎麽了呢?


    基吉可豐滿又肉肉的,人偶自己在行動,與其說情況到底怎麽了,不如說海迪快要承受不住了。


    「讓露露奇娜來為您介紹,準尉。」


    露露奇娜壓著太陽穴用下顎對著基吉可。


    「這個人並不是刺客,而是以侍女身分侍奉櫻大人的基吉可。就像您看到的是個笨拙的人,請多關照。」


    「……好、好的,請多指──」


    海迪在說完前就衝了出去,把房門整個打開。他能夠斷定絕對沒聽錯,太守的房間內傳來很大的聲響。


    「太守閣下……!?發生什──」


    骯髒房間的正中央,太守正舉起那纖細的腿──這、這是……


    海迪感到一陣暈眩。


    那無法稱做衣服,單薄又裙擺很短,短過頭的衣服掀了起來,能夠看見很重要的地方!?看得到……!?


    不不不,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怎麽?發生了什麽事?牆壁,是牆壁,全身漆黑的男人整個人陷在牆壁裏。這是怎麽回事?從姿勢跟位置看來,該不會是太守把那一身黑的男人踢飛?一身黑的男人直接飛著撞上牆壁?女性、柔弱、可以說得上嬌嫩的太守辦得到這種事嗎?


    「準尉?」


    太守轉過頭來看著海迪,並且把腳放下。就在那時。


    別的黑衣人從窗戶進入。


    「太、太守……!」


    海迪衝上前去,不知道為何,他感覺身體很輕,狀況非常好。然而,卻有人推開了像弓箭般急速衝刺的海迪。


    「走開……!」


    那人是露露奇娜──咦……?海迪整個人愣住,那種講話方式是?還有,速度會不會太快了?


    海迪從出生到現在從沒有打過架。但是他在公立學校修軍官課程,接受了為了成為軍人的一切訓練。那之中有使用木劍的比試,也有包含近似實戰的模擬戰鬥。雖然完全沒有實際戰鬥的經驗,海迪也認真地認為自己和眾多強者交手過。


    不過──露露奇娜,打從根底就不同。


    學校的訓練再怎麽說也隻是訓練,不管多麽拚命地用盡全力,也純粹是訓練。實際的戰鬥會是截然不同的東西。在學校拿到出色成績的準軍官,一上戰場因恐怖而身體僵硬,什麽都沒做就戰死,這種事情也十分有可能。海迪是這麽想的。真正的戰鬥完全不同,話雖如此。


    露露奇娜赤手空拳,而黑衣人拿著匕首,明明很危險。


    「哈哈哈哈……!」


    露露奇娜卻毫不在意,不知為何還邊笑邊衝上去。


    「你這────雜碎……!」


    「……!」


    黑衣人用匕首要刺露露奇娜,而且還不是因為恐懼而反射性地做出防衛行動才出手的。那個姿勢,海迪十分確信,黑衣人並不是門外漢,明顯是專家。黑衣人完全認知到朝自己攻擊的露露奇娜,要在被殺掉前殺掉對方──可是,黑衣人沒有辦到。


    因為露露奇娜的速度,超乎黑衣人的想像。


    露露奇娜即使是空手,依然看不出任何的猶豫。


    因為是赤手空拳,露露奇娜用拳頭揍了黑衣人的臉。


    露露奇娜的拳頭發出駭人的聲響,把黑衣人的臉揍扁。


    黑衣人在空中轉了數圈後摔到地上,手和腳都往奇怪的方向一:曲,全身一動也不動。


    「不準對櫻大人……!」


    露露奇娜舔了舔嘴唇後一躍而起,從窗戶又有一個人──第三名黑衣人正要進入房內。


    第三名黑衣人大概感覺到情況不對,正要轉身離去,但已經太遲了。


    「出手!搞不清楚自己有幾兩重的蟲子……!」


    「咕呃……」


    露露奇娜的飛踢正中第三名黑衣人的背部,發出了該說是折斷還是粉碎的恐怖聲音。


    第三名黑衣人直接從窗戶摔落。海迪瞬間向世界神卡巴拉獻上祈禱。請讓他平安地落到地底,能夠重生為潔白的靈魂……


    這樣就好了,不,真的好嗎?到底好不好,海迪已經搞不太清楚──但用類似貓的動作降落到地上的露露奇娜,雙眼呈現綠色。


    是看錯了嗎。


    海迪眨了眨眼,重新看過去。不,不對,不是看錯。


    真的在發光。


    不是因為什麽角度之類看起來在發光,真的從瞳孔深處散發出像火焰的光芒,正在搖晃著──那是什麽?


    怎麽回事?


    眼睛發光?


    該不會她是隻貓?


    不可能有這種事,貓也不會那麽強。不對,問題也不在那裏,那到底是為何……?


    「呼──……」


    露露奇娜喘了一口氣,眼睛的光芒也隨即消失。


    「您沒事吧,櫻大人。」


    「當然。」


    太守坐到床的一角上,交叉著雙腳。


    「不過,大白天的黑衣人,到底是哪來的蠢蛋。」


    「大概是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受到金錢引誘而受雇於人吧。」


    露露奇娜扒開以奇異姿勢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臉上的麵罩。


    「這種長相,看來不是西方大陸的人呢。話雖如此,也不能就此斷定並非帝國的手下。」


    「受歡迎的人還真辛苦。」


    太守啪地一聲躺到床上,把雙手交疊在腹部上。


    「好煩人,真的很麻煩,好想消失……」


    海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隻能注視著太守光滑的雙腳。


    不久他發現那是非常失禮又不應該的行為,或許該自掛東南枝,他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公主的獻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文字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文字青並收藏公主的獻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