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馬站在那裏僵持了許久。


    溫故從氣勢上就被馬給壓了下去。


    跟她的緊張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馬非常地閑適從容,時不時拿黑而亮的眼睛瞅她一眼,見她沒有上來的趨勢,又把頭扭到一邊看風景。


    馴馬師看出溫故不會騎馬,過來跟她解釋:“都是訓練好的,不會有危險……”


    話沒說完,身後一個男人冷冷道:“不會騎就走,換下一個。”


    溫故回頭對上一雙嚴厲的眼睛,心不由一凜。她終於看清了傅瑎的長相。


    看起來斯文書生的模樣,想不到氣勢這麽駭人。


    他隻掃了溫故一眼,立馬又讓副導演叫下一位試鏡演員。


    眼看機會稍縱即逝,溫故也顧不得害怕,趕緊翻身上馬。傅瑎本來都要走了,被她這一下搞得一愣,又停下腳步看她。


    溫故騎在馬上,渾身每個細胞都在抖。腦海裏回憶著上次騎馬的時候唐應欽跟她說的一些要點,依樣畫葫蘆學了。


    許是剛才的眼神交流起了作用,這馬對她很是溫和。駝著她顛顛地繞場慢跑了一圈,又穩穩當當把她送回了原位。


    溫故全程害怕地緊握韁繩,在傅瑎看不到的地方還偷偷閉了會兒眼睛。一直到馬停下腳步站穩,她那一顆心還被吊在半空中。


    腿肚子一直打顫兒,溫故下馬的時候整個人直犯迷糊,


    還沒站穩就聽傅瑎在那兒說話,聲音談不上冷淡,可也沒有絲毫的熱情。


    “連馬都不會騎,還拍什麽戲。”


    就這麽撂下一句話,轉身走了。


    溫故有點沮喪,心想這個角色肯定沒戲了。沒想到過一會兒,剛才領她過來的副導演又過來了,沒讓她走,隻讓她到一邊兒候著。


    “可能還得再試一段,你先等等,傅導這會兒正忙。”


    溫故就聽話地站到了一邊兒,默默地等著。


    等待的過程中她又掏出劇本來研究。


    這個角色確實有不少騎馬戲,但一般這種情況,劇組不會提前要求演員學會騎馬。


    演戲的東西很多都有內/幕,像前一陣兒許明月拍了部武打片,動不動就策馬狂奔。可事實上她從頭到尾就沒上過馬。


    遠景都是替身,近景則有道具假馬。


    角色千奇百怪,演員不可能樣樣都會。像騎馬這種通常都得進組後再學,溫故知道傅瑎嚴格,卻沒想到他嚴格成這樣。


    還是她不夠努力啊。


    她默默握了下小拳頭,決定這次不管選沒選上,回去後一定讓吳蕊給自己找幾個老師上訓練課。


    所謂技多不壓身。


    溫故就站在那裏想事情,想完了又看劇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周圍人來人往,很少有人注意到這個站在太陽底下認真看劇本的小姑娘。


    傅瑎倒是走過好幾次看到她,然後心裏就想,這姑娘是不是有點傻。


    從沒見過女明星這麽不怕曬太陽的,那些個有點名氣的,一天恨不得用一瓶防曬霜,走哪兒都有助理打傘。稍微讓她們曬一點太陽,就一個個嗷嗷直叫。


    有次他無意聽到個當紅小花在那兒吐槽,說寧願陪老板吃飯睡覺,也不想頂著大太陽拍戲。


    什麽玩意兒。


    他忍不住又看溫故一眼,她還是站在那裏,嘴裏念念有詞,顯然在背台詞。太陽照得她臉愈發得白,像能透出光似的。


    他想了想叫過副導演,跟他耳語了幾句。


    溫故完全沒注意到這一幕,就是覺得有點曬。


    她剛剛站那裏的時候正好有塊陰影,大概是什麽布景的影子。後來布景撤了她沒留意,就這麽直麵陽光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臉都曬燙了。


    她趕緊找陰涼的地方躲,後悔沒隨身帶防曬噴霧。


    這下她那白嫩嫩的小臉該曬黑了。


    剛找到地方躲太陽,副導演就過來叫人了。他問她:“你會跳舞吧。”


    溫故趕緊點頭。


    “跟我過來吧。”


    副導演把她帶到了後台更衣室,讓人給她挑了衣服化了妝,然後帶出去見傅瑎。


    這回的試鏡地點成了室內一間屋子。溫故走進去後對方也沒要求太多,就讓她隨興跳一段舞。


    “配合這身衣服隨便跳一段。”


    溫故會跳舞。用吳蕊的話來說,她舞蹈功底不錯。進公司後又跟著舞蹈老師學了一陣兒。


    這個要求對她來說一點兒不難,她當即就跳了一段。


    跳舞中的溫故比騎馬的時候自信許多,舞姿輕盈靈動,有年輕女孩兒特有的美。


    一支舞跳下來,傅瑎沒說話,陪著一同觀看的另一位倒是輕輕鼓了兩下掌。


    溫故跳得氣喘籲籲,正在那兒整理衣服垂下來的帶子,就聽傅瑎道:“你可以回去了,過兩天等通知。”


    她應了一聲,又跟人道別,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被帶子絆了一下,差點撞門上。


    身後清楚地響起記笑聲,應該是給她鼓掌的那一個。


    有點尷尬,溫故開了門落荒而逃。


    回到家天已大黑。


    唐應欽先她一步到家,見了麵就問她試鏡的事兒。溫故回來的路上情緒低落了一路,這會兒被人一問,一張強撐著的臉終於垮了下來。


    “怎麽,挨罵了?”


    “沒有。”


    然後她把不會騎馬的事兒說了。


    “……早知道前兩天我就該去練練的。”


    唐應欽遞杯水給她:“你不是一向怕馬,這角色還是算了吧。”


    “不行,這麽點困難算什麽,練練就是了。”


    “真要練?”


    溫故聽了點什麽,眼前一亮:“小叔叔你要教我對不對?”


    唐應欽騎馬可是高手,溫故以前見過,當時就歎為觀止,在那兒一個勁兒地拍他馬屁:“小叔叔你去參加奧運會吧,肯定能拿牌兒。”


    唐應欽隻當她是小孩子在說笑,完全沒理會。


    不過教她還是足夠了。


    他作思考狀:“也不是不行,不過你得幫我做點事兒。”


    “什麽事兒?”


    他扭了扭脖子:“這兩天有點累,你替我捏捏肩。”


    說著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溫故二話沒說,脫了鞋撩起袖子就開幹。她那的手不大,軟綿綿的,使的勁兒恰到好處,每一下都捏到了唐應欽的骨子裏。


    他微微有些失神。


    剛開始溫故說自己會捏肩時,他也讓她試了兩手。當時純粹是逗她玩,捏的時候也沒什麽感覺。


    後來她犯錯的時候會主動討好,假裝上來捏兩把求他消氣。唐應欽顧著應付她,也沒體會出什麽不同來。


    像今天這樣正兒八經坐著捏肩還是頭一回。


    隻這麽一回,就品出味兒來了。


    唐應欽那一顆心,就這麽隨著溫故的手指來回起伏,跟被什麽東西托著似的。輕飄飄又很舒服,一種說不上來的愉悅感。


    他微微閉眼,靠在沙發背上假寐,腦海裏滿是溫故的臉。


    並不是他見過的最美的臉,卻是最討他喜歡的。


    她小的時候也就那樣,沒覺得有太出眾。後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眼睛裏就落下了一個她。


    記得他出國的時候溫故去機場送他,手裏還拿根棒棒糖,在那裏甜膩膩地衝他道:“應欽哥哥,你要早點回來呀。”


    他記住了這話,在國外提前學成歸國。結果一回來卻發現她不見了。


    不僅她不見了,整個溫/家都不見了。


    他費了多大的勁兒才找到溫故,可是……


    思緒飄得有點遠,唐應欽還要繼續往下想,肩上的力量突然沒了。他正準備睜眼,那力量又挪到了腿上。


    睜眼一看,溫故正蹲在他腳邊,給他捶腿呢。


    這就有點不合適了。唐應欽剛想開口阻止她,溫故就笑著問他:“小叔叔,我手藝是不是進步了?”


    進沒進步唐應欽不知道,他隻知道再這麽捶下去,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自製力就要沒有了。


    他探過身子,眼角的餘光掃到不遠處羅姨的身影。


    她隻在那裏站了一會兒,隨即轉身便走,像是怕打擾他們似的。


    這一幕看得唐應欽特別無奈。他拍拍溫故肩膀:“好了,先吃飯吧。”


    “那你答應教我騎馬了?”


    “隻要你不怕。”


    溫故老實承認:“我還是會怕,不過再怕也得學。小叔叔,你能跟我說說,我為什麽會這麽怕騎馬嗎?”


    “不是跟你說過,你小的時候從馬上掉下來過。”


    “真的嗎?可我身上一點傷都沒有,”溫故跟在唐應欽身後進了餐廳,邊走邊絮叨,“不像是摔得很嚴重的樣子,怎麽現在就怕成這樣了?”


    “不知道,你別問我。”


    “怎麽會,你肯定知道。你當時是不是在現場?”


    “沒有,我聽說的。”


    “聽誰說的?”


    溫故個子不高聲音也輕柔,但戰鬥力卻不弱,纏著唐應欽滿餐廳亂轉,非要他說個一二三出來。


    平日裏挺好聽的聲音,這會兒搞得唐應欽頭痛不已。


    “小叔叔你別跑,跟我說說呢。以前的事兒我也不記得了,你要不說我真不知道了。”


    她邊說邊追,直追到唐應欽平時坐的那個位子邊。


    剛跑到那裏唐應欽突然站定,整個人一個急轉身,麵向著溫故站立。


    後者跑得太急沒刹住車,直接就撞到了他身上。


    “溫故,”唐應欽叫她,嗓音低沉,“你要再問的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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