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皎從床上起來,照例去叫祝隨春,卻發現她人已經不在床上。她正詫異呢,抬頭看宿舍那鍾,也才7:10。要擱平常,祝隨春絕逼是還在睡覺的。她不化妝,偶爾嫌麻煩就隨手套一件衛衣出門,不怎麽打扮,所以40才起,十分鍾洗漱,50出門買早飯,踩點到教室。她們學校大,但她們新聞院有單獨的宿舍,離教學樓就近得要命,幾分鍾的腳程而已。


    可今天祝隨春怎麽起這麽早?於皎正發懵呢,就見某些正被她惦記的人敷著麵膜走了進來。


    那黑黝黝的臉把於皎滿腦子的瞌睡蟲都嚇得滅絕了。關鍵是那倆眼還水靈又明亮,詭異得很。


    “我靠,你幹嘛呢?”於皎驚呆了,就差直接罵祝隨春是個瓜娃子了,這大早上敷麵膜是不是有病。


    祝隨春倒沒察覺自己哪裏有問題,她朝於皎打了招呼,又轉過身對著門口的鏡子愛撫自己嬌滴滴的臉蛋,這麵膜還是於皎開學時給她帶的禮物。於皎暑假去韓國了一趟,回來時行李箱全是化妝品。隨春一直覺得自己皮膚好,用不著,所以把麵膜放那好久,今天才開始用第一張。


    “不是,你一大早敷麵膜幹嘛呢?”於皎怎麽想也想不明白,打腦殼。


    祝隨春戴著麵膜,為了不讓麵膜脫落,她還略微仰著頭,講話時有些吐詞不清,“我長痘了。你不說這個祛痘特有效嗎?我想試試能不能消。”


    我的娘希匹勒,於皎真的想翻白眼,祝隨春,一個拉拉界的直男。


    “合著你以為敷完就能消嗎?”


    “不是嗎?”得,輪到祝隨春震驚了,她低頭看於皎,感受到麵膜往下掉後又仰回去,留倆鼻孔給於皎,“那為什麽你每次用完麵膜第二天出門就沒痘了呢?”她今早起來一看,額頭一個紅痘痘,把她急死。平常長痘倒沒啥,可今天周五啊!她想半天,想到了救命的麵膜。


    於皎無語了,心想,那是因為老娘第二天起床化妝遮瑕的時候你丫還在床上抱著被子呼呼睡覺做著春、夢呢。不過這富貴怎麽回事?以前見她長痘也沒這麽急切啊。於皎想了半響,明白了,這周五啊,可不就是那宋老師的課嗎?


    她賤兮兮地笑:“女為悅己者容啊?”


    “你放個月球的彩虹屁!”祝隨春立馬反駁,“我就突然覺得該當一個精致女孩了行不行?你一個女權主義者,不能這麽想。難道我們就不能單純取悅自己嗎?”


    她哪裏有想那麽多啊?她真沒有。就是覺得想變得好看一點了。雖然她平常也夠好看。


    關女權主義什麽事啊?於皎怕祝隨春再向她要挾一箱檸檬茶,住嘴了,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這隨春,把人逼急了她成為女版馬加爵那她可不就得不償失了嗎?


    “去把臉上那玩意兒摘了,洗個臉過來。”於皎大姐大似的模樣出聲指揮,可在化妝這件事上,她的確也算得上是622的一霸了。


    化完保管親媽都不認識,還得拉著你的小手感歎誰這麽好命生了個這麽好看的小姑娘。不像她們家,倒黴,生出來個歪瓜裂棗。


    於是等蔡夢和kiki睡醒,就見倆女瘋子大清早正坐在宿舍的最中央,打著台燈化著妝。乍一看還有那麽點女鬼的意思。


    蔡夢摸索著把黑框眼鏡戴上,“你們倆個?”


    隨春正被塗著口紅,無法開口,於皎替她回答,“梳妝打扮,略施粉黛,改頭換麵。”


    蔡夢無語,拉上簾子換衣服。kiki張口就誇,“於皎你會好多成語啊!”


    被萌妹子誇的於皎開心,嘚瑟,“小事小事。”


    聽得祝隨春想翻白眼,但是現在她這張臉的命都被於皎攥在手裏,她不敢。


    “好啦!”


    蔡夢kiki都看過來,祝隨春更是拿起鏡子就欣賞。


    她那顆痘痘消失了,皮膚白皙了些。野蠻生長的眉毛被修剪,眼線細致,把她的那雙狹長的眼襯得更加撩人,口紅的淺梅色分外適合秋冬。


    整個人的氣質柔和又淩厲,很矛盾,但是很美。


    kiki驚歎,“春哥,你好好看啊。”


    隨春終於自己領會了化妝的魔力,她滿意極了,對著自己的臉愛不釋手,“別叫我哥了kiki,叫姐。”


    不要臉的小碧池,還不是老娘畫的好?於皎翻白眼,把鏡子從隨春手裏抽出。感歎,祝隨春還是頭回這麽娘。這話也有毛病,祝隨春本來就是個娘們。


    祝隨春開心了,對著鏡子感歎還覺得不夠,愣是用無他相機自拍了幾張才滿意。很好,拉拉界今天又誕生了一位優秀的娘t。


    祝隨春吃完早飯口紅都沒脫落,直男的她頭一次領會到了女人為了美是得有多聰明,抱著於皎得大腿請求她給她推薦點口紅,最好是那種激吻都不掉色的。於皎嗬嗬兩聲,不存在的,人類的唾液是最好的卸妝液。


    她倆到的時候,教室人不多,宋欲雪已經來了,站在講台上喝著咖啡。祝隨春本來一屁股都坐在最後一排了,卻被於皎拽著去了第三排坐下,那位置正好對著左邊的講台。祝隨春和宋欲雪隔著一段距離對視了。


    祝隨春下意識想低下頭,腦子裏想起今天早上的一切,覺得自己分外的可笑。她到底在幹什麽啊?吃錯什麽藥了啊?卻聽見腳步聲愈近,她抬頭,是宋欲雪走了過來。


    老師和學生聊天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了,所以別的同學都見慣不怪,可祝隨春卻覺得自己有點頭皮發麻,心跳加速。她又想到宋欲雪給她的那包衛生紙,上麵縈繞著的不屬於紙張的香味。


    “你倆,新聞一班?”宋欲雪捧著咖啡,問。在她正式代課之前,她看過同學的資料,很快把證件照上的人和那天與自己一夜經曆的人對上號。名字是記住了,班級卻不太有印象。她倒是知道郭征帶新聞一班,所以這麽推測。


    於皎點點頭,在老師麵前,這丫頭一直很乖。


    “祝隨春是吧?”這是隨春頭一次聽宋欲雪念出自己的名字,她啊了一聲,茫然無措,手上又開始撕著自己指甲蓋旁邊的老繭。


    “下課來我辦公室。”


    又來?祝隨春想到上一次去辦公室經曆的事,隻覺得腦袋大。不會又讓她交點名表吧?助教是吃幹飯的嗎?


    坐祝隨春後麵的薛城拍了怕祝隨春的肩膀,幸災樂禍,“估計你上次給老師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那可不是,遲到,大叫閉嘴。於皎想,其實還有更深刻的,隻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是不可能知道的。於皎心裏八卦得緊,想問啥,但是看祝隨春的臉色又不敢招惹她。


    “好了,上課。”宋欲雪點開ppt,“這節課我們講新聞工作者的心理素質。在開始之前,我想問問有沒有哪個同學知道尚能?”


    所有人都一臉懵逼,於皎坐在旁邊開始試圖百度。祝隨春滿心不知歸處晃蕩的心,突然安穩了下來。她看著講台上的宋欲雪,頭頂有束光打在她的身上,溫柔又幹練,睿智又沉穩。她剛才緊張的一切被消解了,開始沉浸在宋欲雪創造的課堂裏。


    “你們的老一輩大概聽過他,他是晚間談心節目《夜渡星河》的主持人。”宋欲雪的聲音談不上溫柔,卻是有一種能夠讓人平靜的魔力。她娓娓道來,如同小溪長流,又蘊含著力量,“他被譽為“長沙第一嘴”,卻在97年8月19日的傍晚終結了自己的生命。”


    全場安靜。


    “尚能的離開,是我國繼上海,北京之後發生的第三起談心節目主持人自殺事件。”


    祝隨春看著宋欲雪,她撩起了散落的短發,眼神裏是可惜與悲憫。


    “談心節目的主持人就像一個垃圾桶,還是一個備受考察的垃圾桶。你不可以設想下一個打進熱線的觀眾是誰,你不知道他要說什麽,甚至你不能知道他說的究竟是真話還是謊言。”宋欲雪頓了頓,“而你,要在既定的時間裏,要給出一個答案。這一個時間裏,你要承受判斷,思考,回答的壓力,你要接受知識量的考察和蓄意的刁難,你所有的情緒都被觀眾所左右。而當你從節目裏脫離,走在回家的路上時,昏黃的路燈下隻走著你一個人,就連唯一聽你傾訴的影子都隻是暫時。”


    “你必須要有足夠強的心理素質,才能做好,並且一直做一位新聞工作者。”


    祝隨春仰頭看宋欲雪,她也是孑然一人,煢煢而立。她孤獨地站在講台上,無人能夠與之比肩。就連那天酒吧相會,她也是一個人。她總是一個人。祝隨春心裏好酸,她想起宋欲雪得到的那些獎項,會不會每次拿著獎杯回家時,她也是一個人呢?如果路上沒有燈光,她獲獎的喜悅都無人可分享,影子不在家。


    祝隨春覺得自己著了魔,為什麽會這麽想?她一點也不了解宋欲雪,卻開始試圖了解她的孤獨。


    她想起木心的一句詩來。


    你說你孤獨,就像很久以前,火星照耀十三個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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