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轉自 天使動漫


    翻譯:真霄蝸牛


    校對:帽子,


    圖源:everwings


    修圖:ludwika


    “為了掃蕩吸血種而使用手槍,真是愚蠢至極。”


    那個男人說著,冷冷地瞥了一眼桌上並排放著的貝瑞塔和史密斯&威森【注】,然後朝在座的警察一方看去。


    (譯注:1貝瑞塔:皮埃特羅·貝瑞塔武器製造廠股份公司是意大利主要的槍支製造商,他們的武器都廣泛的被全世界的平民、警察與軍隊所使用。2史密斯&威森:史密斯威森是美國最大的手槍軍械製造商,由美國人賀拉斯·史密斯與丹尼爾·威森於1855年建立。總部位於馬薩諸塞州斯普林菲爾德。史密斯威森公司以製造左輪手槍聞名於世。 史密斯威森至創始至今一直是手槍界的領先公司,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就生產了110萬支手槍以供應盟軍需求。)


    “槍的缺點要多少有多少,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開槍後子彈無法控製。從扣動扳機的一瞬間起,主導權就交給了敵人,何況彈道是直線,看到後也容易躲避。”


    男人以決然的語氣說道。高領設計的純白色淨血官製服緊緊地貼合著他的身材,頭發是通透的銀色,灰色的眼瞳靜靜地燃燒著信念。對於這個形象,隻能想到用“潔白無瑕”來形容。


    誌津穀龍膽——特別防疫局的別等淨血官。在各種意義上,他都是個有名的人。


    “……不、不對,給我等一下,誌津穀君。”


    在驚訝至極的一群人中,最先插嘴的是特別防疫局的參事官。


    “就算吸血種的身體能力再怎麽高,也沒法看到就避開吧?子彈可是超過音速了啊。”


    “有能做到的個體。”誌津穀冷淡地回答:“比如說對於在那邊坐著的認可第十六號就是可能的吧。”


    圍在會議桌四周的人全都盯著門口旁的位置看去。


    坐在那裏的少女不高興地背過了臉,那孩子氣的樣子甚至會讓人以為她走錯了地方。但在她夾克的領子上別著一枚紅色勳章,代表她是警視廳刑事部第九搜查科的搜查官。


    認可吸血種第十六號,櫻夜倫子。無論警察還是特防局,都很清楚她的戰鬥能力有多高。如果是天生的吸血種“真祖(kuk)”,看到子彈後進行躲避這種事也——


    “做得到嗎?”


    坐在她右邊的搜查一科科長大村悄悄問道。雖然倫子下定決心就算其他人問了也要無視,但對於一直關照自己的直屬上司,她沒辦法置之不理


    “……如果活性化,根據身體狀態,也不是做不到。”


    聽到她不情願的回答,會議桌另一側那些特防局的人半信半疑的目光聚集在倫子臉上。


    “這種情況下——”


    誌津穀的聲音把所有人的視線拉回到自己的身上。


    “最合適的武器,是這個。”


    看到誌津穀抬起的右手中握著的東西,警察一方集體啞然,特防局一方則是集體歎氣。


    那是收在漆成黑色的鞘中的一把刀。


    誌津穀拔刀出鞘,將打磨精巧的銀色刀刃亮了出來。


    “如果是刀具,就可以隨意改變軌道。而且日本刀有刺、斬、敲三種用法,在對付吸血種的戰鬥中,需要隨機應變做出切斷頸部或破壞心髒等判斷。在那種情況下,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武器了。如果警察同我局實行合作體製,首先應該讓所有警官配備日本刀。”


    盡管警察和特防局一直不和,此時會議室裏的想法卻達成了一致——這男的在說什麽蠢話,怎麽會讓這種家夥參加會議?


    不過有一個人例外。


    “好~~帥呀!”


    坐在倫子左邊的紅朗心情興奮地喊道。他臉頰泛紅,眼神死死地盯住日本刀,樣子簡直像中學生一般幼稚。


    “倫子小姐,我也想用刀,九科也用刀吧!我也想刷刷刷刷地斬掉世界上的壞人!”


    “給我把你那條舌頭一刀砍下來。”倫子歎著氣說道。


    誌津穀繼續說:


    “日本刀還有其他勝過槍彈的地方。比如緊急時可以處理食材。”


    “是說削蘋果皮嗎!我想試試削成兔子先生的形狀!”


    “我能把丟到空中的胡蘿卜切成五厘米厚的圓片。”


    就在倫子打算站起來,把兩個人一塊兒趕出會議室的時候,誌津穀身邊的年輕女淨血官慌忙站起來插嘴:


    “呃、那個,誌津穀別等官,今天是成立合作體製後的第一次會麵,裝備之類具體的問題等重要事項解決之後……”


    “日本刀的配備才是最重要的事項吧?”


    誌津穀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歪過頭。


    “別等官,那件事我們等到會議之後、對了,以特別課程之類的形式聽你說。”


    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一等淨血官也過來製止。


    “別等官,現在還請你……”


    “請你自重,別等官。”


    “拜托了別等官。”


    特防局的同僚們一哄而上過來勸說,誌津穀這才麵無表情地在可折疊椅子上坐下。本以為他這下總算老實了下來,結果在其他人商量聯合訓練的地點時,誌津穀又不緊不慢地開口問:


    “我聽說警視廳的頂樓有劍道道場,在那兒能用真刀練習嗎?”


    “誌津穀別等官!”女性淨血官製止的聲音已經近乎慘叫。


    *


    “——那個日本刀白癡是什麽東西!”


    從會議室回到搜查一科後,宇佐見警部輔開口便是這句話。


    “他們讓那種人來參加會議是看不起警視廳吧!”


    “別那麽說了。別看他那樣,似乎是個了不得的家夥。”


    大村麵容苦澀地說道。


    “那個毛沒長全的,被他們biedengguan、biedengguan地叫著,不過那到底是什麽?”


    同樣出席了會議的老練刑警樺沢向大村問道。


    “我也不太了解特防局的事情。櫻夜比較清楚吧。”


    倫子正打算回九科的辦公室,可是突然被人提到,隻好停下腳步轉過了身。她一時沒說話,表示就算自己也沒那麽清楚。


    “我聽說,淨血官中的級別分為四等到零等,但也有幾名不在指揮係統內的淨血官。以等級來說他們是特別的,所以是‘別’等淨血官。”


    “那算什麽啊,說他們像醬渣一樣不好處理?”


    宇佐見帶著厭惡的感覺問道。


    “別等的排名在零等與一等之間,所以地位應該沒有那麽低——”


    “不,聽剛才的話就理解了。我記得特防局副局長也姓誌津穀對吧?”


    “啊啊,說起來,”大村點了點頭:“聽說誌津穀龍膽是副局長的侄子。”


    “靠關係進去的嗎?”樺沢聽了一臉不高興:“連工作和興趣都區分不開,一個勁把那些東西強加於人,他是占著個有名無實的級別吧……竟然把那種人帶到會議上,特防局那邊都在想什麽?”


    “歸根結底,不就是那邊也完全沒打算跟警察合作嗎?”


    宇佐見罵道,把會議資料放在自己的桌子上。


    “反正也就是上麵的人一拍腦袋想出來的東西,而且那種人也不用認真對待吧,我們可沒工夫拿著刀模仿對砍玩。”


    “不,特防局也不是那麽打算——”


    倫子剛插嘴,宇佐見便用尖銳的視線瞪了過來。


    “警部,你是要站在哪邊?明明你在上次的事件被那麽對待,結果因為他們是飼主就要偏袒嗎?你


    也是警官吧?”


    倫子心頭火起,朝宇佐見瞪了回去,然後歎了口氣別開視線。


    “我應該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叫我警部。我是內閣府的人,不會站在哪邊。剛才的話也不是什麽偏袒,那個叫做誌津穀的男人——”


    宇佐見砸了咂嘴說:


    “你還要說這種話?我說啊,雖然發生過各種事,但是同樣作為搜查科的的人,我們可是打算一點點接受你的啊!你……”


    不知是不是連宇佐見本人也意識到自己厲聲喊過了頭,他不再多說,搖搖晃晃地頂開椅子站了起來,提起外套披在肩上。


    “不想被人叫做警部的話,你幹脆辭職算了。”


    他說著離開了搜查一科,其他刑警的冰冷視線聚集在倫子身上。倫子閉上嘴朝大村行了一禮,然後朝樓層深處那個用作九科辦公室的掃除工具倉庫走去。


    我錯了?至今為止我一直被當作外人來對待,而且對我來說這樣也比較輕鬆。就算到現在才要求我有身為警官的自覺,也隻會讓我為難。


    總之剛才做了毫無意義的爭論,倫子為此反省著。因為這件事她忘了告訴刑警們,誌津穀龍膽實際上是個怎樣的人物。


    哎——算了。


    有一點他們說得沒錯:那男人是個麻煩的人,不和他扯上關係比較好。


    一回到九科的辦公室,倫子就看到紅朗背對著門在嘟嘟囔囔地說著什麽。


    “劍之道即修羅之道……不容許有絲毫大意……”


    “桐崎?你在幹——”


    倫子出聲的瞬間,紅朗以旋風般的勢頭轉身,同時拔出插在腰上的日本刀——的代替品拖布擺在眼前,發出了尖利的聲音。


    “什麽人!”


    “我!”


    倫子把紅朗打翻在地,然後把拖布放回置物櫃。紅朗冒著眼淚哭訴道:


    “我是在為了配備日本刀的時候而練習啊!”“給我去工作!”


    紅朗揉著頭上的包,開始清洗咖啡機。


    “真是的,像小孩子一樣被人影響……”倫子深深地歎了口氣。


    真的是,別和誌津穀龍膽扯上關係比較好。


    *


    “……那麽,築摩川梨紗。厚生勞動省特別防疫局在此正式下達通知,承認你為第二十號認可吸血種。”


    絹川琳尼婭麵無表情地說著,把認可文件放在床邊的小桌上。


    坐在床上的少女麵無表情地微微點頭。在那表情中,毫無曾經的可愛動人。十五歲時時間定格的她已經失去了生氣,留下的隻有琥珀般沒有棱角的硬質美麗。


    築摩川梨紗。


    上個月的事件中被犯人組織綁架、感染的少女。在她完全變成吸血種之前靠倫子的血重複感染,成了沒有凶暴化危險的“第二世代”。今天,特防局下達了許可。雖然會受到一定限製,但她還是能夠被允許在人類社會中生活。


    ——提不起祝賀的心情。


    在昏暗的病房裏交付認可文件時,有三個人在場:主治醫生,倫子和紅朗。


    “二十號,你的擔當官和十六號一樣是我絹川。”


    琳尼婭說道。這個擁有冰雕般美貌與泛白金發的女人,是倫子大學時代的同期同學,同時也是現在監視、管理倫子的擔當官。


    “最後,我要確認十六號對二十號的支配強度。”


    聽到琳尼婭的話,倫子的身體僵硬了。醫生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請等一下,絹川小姐。我們已經確認過了,就算現在不在這裏試……”


    “我是這兩人的擔當官,當然要直接確認。十六號,做吧。命令她自殘就可以了。”


    倫子緊緊咬住憤怒地顫抖的下唇,瞪著琳尼婭。隻有紅朗一個人不明所以地歪著腦袋依次看著琳尼婭、倫子和梨紗的臉。


    “倫子小姐。”


    梨紗露出無力的笑容小聲說:


    “可以的,來吧,我沒事的。一次一次重複做也很麻煩,對我下個簡單的命令就行。你看,反正我就算受傷也很快就會恢複。”


    倫子把牙咬得吱嘎作響,然後歎了口氣,用幹巴巴的聲音說道:


    “我知道了。梨紗……用你的右手食指刺進我的左眼球。”


    倒吸冷氣的聲音重疊響起。隻有琳尼婭一臉平靜。


    “……不、為、為什麽,倫子小姐、”


    “快點,這是命令。”


    梨紗抽搐著抬起了右手,從床上站起來,一步、又一步地接近倫子,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說:


    “不行,住手啊倫子小姐,停下來、讓我停下來!”


    然而她的行為與言語相反,梨紗用左手抓住倫子的腦袋拉近了自己,然後把右手抬到臉的高度。紅朗大聲尖叫。


    “梨、梨紗大姐你在幹什麽!”


    倫子一拳頂在打算衝過來的紅朗心窩上。紅朗呻吟著後退,撞到了牆上。


    梨紗用嘶啞的聲音反複說著“不要”,拚命地抵抗著,然而她的手指卻慢慢地逼近倫子的臉。倫子沒有閉上眼睛,而是始終盯著正要穿過視網膜的指尖。


    在視線幾乎完全被指尖的膚色覆蓋的瞬間——


    從側麵伸過來的另一隻手抓住梨紗的手腕製止了她。


    “確認好了,讓她停下。”琳尼婭說道。


    “梨紗,停下吧。”


    倫子的話隨著堵在喉嚨裏的呼吸一起吐出。梨紗全身脫力,就那麽癱倒在床上。琳尼婭麵無表情地放開了梨紗的手。


    “——剛才那是幹什麽?”


    離開病房來到走廊時,紅朗不高興地朝倫子大聲問道。


    “琳尼婭說過了吧,確認支配強度。”


    “很小的胸部?是嗎?”


    “支配強度!我胸這麽小真是抱歉啊!”


    意識到自己大聲吼了出來,倫子一下子回過神來反省了一下,然後把紅朗拽到了前廳。她讓紅朗坐在沙發上,確認周圍沒有人後開口說道:


    “……吸血種有種習性,會服從成為自己感染源的“親代”的命令。”


    紅朗眨了眨眼睛。


    “……fug……iing……呃、那個?”


    倫子歎著氣垂下了肩膀。看來自己用的詞匯太難了。


    “我把血分給了梨紗,也就是說……她被植入了身為我‘部下’一樣的意識,身體會遵從我的命令。這種強製力有多大則因人而宜。對特防局來說,他們是想掌握那個強製力的程度吧。”


    “啊,我聽說過。給予血液的一方成為主人。咦,原來這是真的呀。”


    和吸血鬼有關的種種傳說,基本上都是由人類的恐懼而生的胡說八道,但其中也有包含著真實內容的例外。“血的從屬”就是那樣的例外之一。


    “別和其他人說。”倫子低聲說道:“這個情報擴散出去很危險。說不定會出現為了讓別人對自己言聽計從而去感染其他人的家夥。實際上……世代數越低強製力就越弱。”


    效果能稱得上“強製”的,也就到第三世代左右。


    隻是,就連倫子親眼見到後內心也很驚訝。梨紗是倫子第一個給予血液的對象。至今為止她都沒有下過血的命令,而且也沒想到這種命令的強製性能夠如此違背當事人的意誌。


    倫子再一次痛切地感到,自己這些吸血種作為生命體來說,是錯誤的存在。想起梨紗聽到命令時的表情,倫子便感到胸口像被剜開般疼痛。


    背後傳來開門聲,她回過頭去,看到琳尼婭從病房走了出來。


    “手續辦完了。十六號,我聽說你會和二十號住在一起。”


    倫子點點頭。


    “王


    國(kingdom)”事件結束後,倫子在心裏決定要和梨紗一起生活。


    “責任感,是嗎?既然是自己感染的,就要照顧她。”


    “……雖然也有那個原因,但並不隻是如此。”


    統治吸血種王國的王——久瀨七月的目標,是“吸血種能夠作為生物理所當然地生存的世界。”。雖然倫子對他的願望有所共鳴,但無法讚同他選擇的做法。


    一旦考慮到物種本身應該如何生存之類的問題,無論如何都會踏入極其非現實的領域。


    倫子想要首先握住更加簡單現實的世界,並將其守護。


    比如說家人。


    僅僅是在一個屋簷下一起生活,互相交談,互相歡笑,互相支撐的人。


    對自己來說,梨紗是第一個或許能夠真正成為家人的人。


    “不管什麽理由,你們兩個住在一起對我來說很方便。”琳尼婭說:“這樣省去了監視要花的功夫。既然這樣,說不定應該重新商議交付餌食的地點。”


    餌食——就是指人血。認可吸血種隻能以厚生勞動省分配的血液為營養源來生活。


    “你是說每月帶兩人份到我家來?”


    “那樣效率最高吧。”


    “嗯……”


    必須讓琳尼婭定期到自己的房間來,這種事會讓人心情很鬱悶。從大學時代起倫子就對琳尼婭感到頭疼。因為她是個能毫不顧忌地用編號稱呼別人、把營養源叫做餌食的女人。


    “像以往一樣在警視廳不行嗎?我到特防局去也可以。”


    “那每次你都把二十號也帶去嗎?”


    “唔……”


    倫子無話可說了。目前她希望梨紗盡量不要出來走動。


    “還有,目前警視廳和特防局實行了愚蠢的合作體製,如果定期到警視廳去,很可能連我也會被看成是在進行合作搜查。”


    “……琳尼婭,你是反對的那邊?”


    “那還用問。”


    果然啊,倫子想著在心裏歎了口氣。


    “會讚同這件事的淨血官,也就是誌津穀別等官那種人吧。”


    “琳尼婭小姐知道誌津穀先生嗎!”


    紅朗總算找到了加入話題的機會。而琳尼婭看他的目光,簡直就像剛剛才注意到其存在一樣。


    “怎麽可能不知道。他是特防局的恥辱。”


    “咦、呃、那個……”


    紅朗眨了眨眼睛。


    “那可是誌津穀先生啊?日本刀用得很厲害的人啊?他不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嗎?”


    “桐崎巡警、我不知道你是被灌輸了什麽東西,但是誌津穀別等官隻有嘴上說得漂亮,其實不過是個廢物。他隻是隨興地賣弄日本刀胡鬧,實際上無力到在訓練裏連我都贏不了,支部長的頭銜也是靠關係拿到的擺設,因為他是副局長的侄子啊。淨血官這種陳腐的一麵,真是讓人沒辦法。”


    “呃……原來是這樣嗎。”


    紅朗用困惑的眼神轉向了倫子。要是他對誌津穀龍膽有所憧憬會很麻煩,而且琳尼婭所說的確實完全沒錯,所以倫子什麽也沒有說。


    從醫院回去的路上,紅朗沮喪的樣子實在讓人放不下心。


    *


    第二天,倫子向築摩川報告了梨紗的事。


    “和俺說幹什麽?俺才不管什麽丸吸。”


    築摩川用極其不痛快的表情吐出話來。


    這個巨漢一副凶窮惡極的樣子,怎麽也看不出來是東大法學院出身的國家公務員。但他既是警視廳刑事部的部長,又是梨紗的父親。由於對丸吸,也就是吸血種的極度憎惡,他已經無法把被感染的梨紗當作女兒來接受了。這件事倫子也明白,但即便如此也不得不向他傳達梨紗的狀況。


    “總之,梨紗小姐會住在我家裏。”


    “俺已經說了不管。你在工作時間到這裏來,就隻是為了說這種沒用的話嗎?”


    倫子歎了口氣,改變了說話的語氣。


    “前幾天和特防局的會議,雖然部長沒有出席,但是完全交給大村科長好嗎?”


    “怎麽,你沒從大村那兒聽說俺的打算?”


    築摩川的聲音和神色都變得更加嚴厲。


    “那也就是不了解現場的大臣無聊的一時興起吧,真是蠢到惡心。”


    由於上次“王國(kingdom)”的事件,警察與特防局之間的不和演變到了最糟的狀態。作為目的一致的機關這實在是不合適——政府為此感到擔心,而這次的合作搜查便是意圖修複二者關係而製定的方案。


    無聊的一時興起——倫子也同意築摩川的看法。


    “現在俺正在抗議讓他們重新考慮。在談妥之前就做做樣子吧。”


    “……明白了。”


    就算他不說,倫子也打算這麽做。


    “說到底啊,俺可看不慣淨血官那群貨色。他們算什麽東西?特防局很早以前開始就把那種倒人胃口的家夥用做驅除者嗎?”


    就連刑事部長,也不怎麽了解淨血官這個職務。這是因為就算在藏而不露的特防局裏,他們也是更加異質的部署。


    “我也沒了解到那種程度……淨血官原本是承包非法處理吸血種工作的組織,而特防局雇用的那一部分似乎正在成為那個組織的主體。”


    “哼,怪不得一股流氓的味道。”築摩川厭惡地說道:“因為吸對法的修改,想當丸吸處理者也沒有原來那麽難了。最近他們好像還恬不知恥地跳到明麵上來,真讓人看不下去,比起你們丸吸俺都想先把他們全都給除了。在那群家夥眼裏,吸對法隻不過是武裝起來隨心所欲地鬧事之後擦屁股用的。合作搜查是個好機會。抓住他們的尾巴,看情況幹掉幾個。”


    倫子也啞然了。


    就連倫子也確信警察和特防局不可能有什麽合作。那些家夥可是在“王國(kingdom)”的事件裏圍著重要的參考人打轉,做出了近乎於間諜的行為,還通過警視總監施加壓力。倫子也差點被淨血官塞進塑料袋裏搶走。就算被上麵命令既往不咎實行合作體製,也不可能老實地回答“這樣啊好的”然後和他們友好相處。


    可是,她沒想到築摩川甚至想到要逮捕淨血官。


    “準備那種事有什麽必要?”


    “那些家夥在實際上妨礙了搜查。”


    “那……雖然是那樣沒錯……”


    “櫻夜,感覺你和淨血官接觸的機會也不少吧?把那夥人有問題的行為都查出來。”


    “容我拒絕。”倫子幹脆地說道:“我的工作是阻止吸血種造成的損害,不是特防局的健全化。聽從部長的命令也僅限職務範圍之內。”


    倫子差點就要說出“麻煩去找人類隨您怎麽做”,但最後還是把話咽了下去。築摩川用很不痛快的表情低聲一哼:


    “你不也是警官嗎?要是不能幹警察的工作就趕快放下徽章出去。”


    倫子朝築摩川瞪了回去。


    “如果從內閣府來了新的辭令我立刻就走。我是為了方便起見才登記在警視廳裏的,不是為了方便被人差使。”


    明明你連“解散九科”這種話都說過,隻顧自己方便也要有個限度。


    倫子不等築摩川說話,迅速行了一禮離開部長室,像是要把焦躁踏碎一般快步走向搜查九科。


    她心裏想著,不管是誰,都隻有在方便的時候才把人當警官對待。


    對倫子來說,無論當警察還是淨血官都沒太大區別。反正,哪個都是殺吸血種的工作。


    既然這樣,我想要讓一切都結束。


    用我的手,讓背負著悲哀血液而發狂的人得到解脫。


    就


    算明白這是欺騙自己也一樣。


    *


    “……淨血官啊,又是一夥有點特殊的人呀……”


    在進行dna對照作業的空閑時,宮瀨這麽告訴紅朗。


    “老實說,我對他們感覺有點棘手啊。”


    “哦……”


    紅朗眨了眨眼睛,來回看著手上的平板電腦屏幕和宮瀨的臉。眼前這個年齡不明的文雅男子,是科學搜查研究所裏專門研究吸血種的研究員,不用功的紅朗每次到科搜研來,總會像這樣受他指點。


    “因為他們對倫子小姐做了過分的事?那些人,是和不好的丸吸戰鬥的正義的夥伴吧?他們是不是錯把倫子小姐當作不好的丸吸了?”


    “事情沒那麽單純啊。”宮瀨苦笑道:“嗯,我想想,從哪裏開始說明呢。桐崎君,你以前知道淨血官這個職務的存在嗎?”


    “最近才第一次知道!”


    “果然呀。他們基本上不會被公開,而且職務的設立也是在四年前,還算是新的職務。”


    “咦?有那麽新嗎?我倒是記得日本為了應對丸吸,最初設立的好像就是特防局啊。”


    “啊啊,嗯,這一點說明起來也很麻煩,”宮瀨皺起了眉。“特防局本身已經存在很久了,那是在發現吸血種實際存在後的混亂時期所設立的。但由於他們是官員和學者組成的集團,所以完全沒有戰鬥能力。於是,要說他們怎麽辦,那就是從民間雇用那群很久以前就開始從事獵殺吸血種工作的人。吸血種應該從很久以前就存在,隻是沒有被科學所證實罷了,因為出現過這方麵的受害者,而且也有人接受委托進行狩獵。”


    “接受委托狩獵吸血種,總覺得好帥啊!”


    由於紅朗每次都會做出這樣的反應,結果宮瀨嚴肅的表情連十秒也沒能保持住。


    “才不帥呢。簡單來說他們就是無賴。原本就是群不守法律的家夥,特防局也沒有把他們公開化。而賦予‘淨血官’這個職務名對他們進行組織化,是這幾年的事情。所以雖說不太了解實際情況,但是他們確實是一直用非法的手段在處理吸血種啊。”


    “雖然帥但是不合法就不能允許!我可是警官!”


    “嗯,哎,他們真正讓人頭痛的……”


    宮瀨的表情蒙上了陰影。


    “就是淨血官似乎會接受特殊的訓練,能夠辨別吸血種。我不清楚細節,但那是靠外觀、氣味、直覺,總之就是不被法律認可的方法。他們靠那樣的方法,不經過正式的認定程序就殺死吸血種——當然是在暗地裏做的。雖然嘴上不說,但簡單來說他們的理論就是‘從結果來講能處理吸血種所以無所謂吧?’但這完全違背的吸對法的思想——”


    紅朗的眼睛閃閃發光:


    “能辨別吸血種嗎!真厲害啊,我也想接受那種訓練!”


    宮瀨歎了口氣,但興奮的紅朗完全沒有注意到。


    *


    紅朗認識到淨血官真正的姿態,是在那個周末的事。


    被選作警視廳和特防局的第一次合作搜查行動的,就是宇佐見等人正在死死追查的案件。因為這件事,宇佐見始終很不痛快。


    “別開玩笑了!那可是我們上個月開始一直追查的案件啊,到了最後的階段竟然被那夥人搶了功勞!”


    宇佐見一次又一次拍著科長的桌子,青筋暴起地抗議。大村的身體深深地陷在椅子裏,麵容苦澀地說:


    “也不算被搶了功勞啊,搜查完全是你們做的吧?那些家夥隻是協助了處理。”


    “我都說那是——”


    “我說啊,宇佐見。我從以前就覺得,這不是搜查一科的工作吧?”


    大村粗暴地撓著頭說道:


    “為了搜查丸吸,要冒昧地打擾普通市民的生活,所以隻能讓我們警察去做。但是這和人類的重案犯人差距實在太大,最合適的就是交給專門的部署。進一步說,到了實際處理的階段,就理應考慮借助外部的幫助吧。無論是為了與不死的對手死鬥而訓練,還是做出相應覺悟,都不能強迫任何人。”


    “我們既有覺悟又受過訓練啊。”


    “我呀,是希望你們能集中在以人類為對象的工作上。”


    “意思是發展九科那樣的部門,順便把討伐吸血種的工作交給特防局那群白衣服蠢貨嗎?就是說這次合作搜查就是個好機會嗎?”


    “你這不是很清楚嗎?”


    “科長我就直說了,那個女人!”


    宇佐見提高了音量。


    “她可是常吧‘我不是警官’這句話掛在嘴邊吧?我啊,不管是有四隻手還是長了尾巴,隻要有警察手冊加上認真工作的話就打算把他看做同事,但是她可沒這麽想!我們沒法指望那種人吧!”


    大村慢慢地站起來,抓住宇佐見的領子拉到麵前,低聲說道:


    “我明白你想說的事。解決這個事件之後我再好好聽你說。現在快點給我去整理要交給特防局的資料。我可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和丸吸打起來,說不定就是今天晚上。”


    宇佐見被大村的氣勢壓倒,他答了聲“……是”,然後離開了科長的桌子。


    他們的交談,從頭到尾都被回九科時路過的紅朗一動不動地站在走廊裏聽到了。雖然內容實在太難不怎麽明白,不過至少他能感覺到宇佐見在因為什麽事生倫子的氣。


    他說倫子小姐把“我不是警官”這句話掛在嘴邊……


    嗯。沒錯沒錯,倫子小姐經常說。咦,我這是怎麽了,總感覺難過起來了。“互相托付性命的刑警夥伴!”……明明這樣就好了。


    正要回九科時,他背後傳來了聲音。


    “喂,桐崎。”


    紅朗回過頭,發現對方是宇佐見不由得發窘。他微微錯開視線,擺出了不自然的姿勢直立不動。


    “什、什麽事?”


    “別偷聽到一半就走啊。我說的話,想告訴那個女人就隨你去說。”


    “咦,呃呃那個……”


    紅朗稍微考慮了一下,然後裝出一副明朗的樣子說道:


    “你們要好好相處呀!我會告訴你很多倫子小姐的可愛的地方,所以也請告訴我很多宇佐見先生可愛的地方!”


    宇佐見的反應讓紅朗怕得發抖,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人類竟然可以露出如此厭惡的表情。


    “別說蠢話了,給我看那個地下水道的示意圖。”


    “咦、咦?……抱歉,我不知道。要等倫子小姐從警察廳回來……”


    宇佐見砸了咂嘴,打開倫子桌上的電腦到處翻找地圖文件。


    “這、這樣好嗎,隨便就動?”


    “因為要同時進攻,所以必須把丸吸潛伏位置的示意圖給那群白衣服吧。”


    紅朗在宇佐見的背後盯著他幹活。原來如此想發郵件的時候就“嗒嗒”兩下那個白色信封的圖標嗎,啊、按那裏就能打出日語了嗎,紅朗不停地感到佩服。就在宇佐見敲下回車鍵完成發信的時候,令人不快的吵鬧提示音突然在紅朗胸口響了起來,他嚇了一跳把手伸向口袋。聽到幾個聲音重疊響起,宇佐見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機確認信息。


    是負責監視的刑警發來的信息,裏麵報告說監視對象回到了住處。


    搜查科的樓層突然變得人聲嘈雜。大村大聲指示著其他人準備對付吸血種的武裝,大樓裏匆忙的腳步聲互相交錯。宇佐見也粗暴地關掉電腦衝出了九科辦公室。紅朗慌忙追在他身後。


    “全體出動!”


    “特防局那邊呢?”


    “誰知道那群家夥啊。”


    “應該一起通知了,他們會自己行動吧!”


    刑警們衝到槍支保管


    庫,紛紛把手槍槍套掛在身側,套上外套朝走廊跑去。紅朗緊張地打了個寒戰。


    厚厚的灰色雲層蓋住了天空,明明還是午後,東新宿的辦公區就已經被陰沉昏暗的天色所籠罩。相當老舊的辦公樓腳下已經停了幾輛大型警車,特殊班隊員們裝備的紅外探測器上散發出緊張的氣氛。當紅朗和大村等人一起到達的時候,小巧少女的身影已經站在特殊班隊員之間了。


    “我也是剛剛才到。”


    倫子看到大村後說道。她是在警察廳收到消息,便直接趕了過來。


    “已經派出八十人封鎖了十四個出口。”特殊班的股長靠近大村報告。


    “特防局那些白衣服也來了嗎?”大村瞥了瞥四周小聲問道。


    “不,還沒看到。”


    “連突擊的事也不商量啊。”“剛剛隻是把資料發過去了。”“沒有那群家夥也無所謂吧?”“沒用的日本刀白癡不在更好。”


    刑警們紛紛說著。大村一邊臉色陰沉地擺擺手讓部下閉嘴,一邊和特殊班股長商量著把人員分配出去。還沒習慣夜視裝備的刑警們都在地麵上四處待機,隻有倫子和紅朗同特殊班一起被派到地下進行突擊。紅朗費盡力氣才把單片鏡式的暗視裝置戴在頭上。


    “咦,倫子小姐不用戴這個叫紅外線什麽什麽的東西嗎?”


    “我……在暗處也能看到。”


    又不能毫不掩飾地說這是因為吸血種的體質,倫子隻好用含糊的語氣應了一句,刻意似地檢查手裏的槍。紅朗聽了睜圓眼睛。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呀!因為是真祖大人所以是夜裏的女王大人,好厲害!”


    “別說得那麽奇怪。”


    “咦,啊、那個,我沒有下流的意思。”


    “不用說這麽清楚我也明白!”


    倫子紅著臉用力踩了紅朗的腳尖。這個家夥、明明是在突擊敵人陣地之前,就沒有一點緊張感嗎?


    特殊班股長靠過來,有意無意地看著忍著疼痛扭動身體的紅朗說:


    “櫻夜警部,最後再確認一下突擊路線……”


    前些天“王國(kingdom)”那個事件的時候,和倫子同時突擊吸血種住處的就是這個股長的隊。倫子的回答和那時基本一模一樣。


    “沒必要商量,桐崎就拜托你們了,中途——”倫子支吾一下錯開視線。“可能需要血液補給。”


    “別胡扯了,那可是完全黑暗的狀態,怎麽能不先商量好就讓你單獨行動。”


    “反正你們也跟不上我的動作。”


    原本身體能力和反射神經就無法相比,而且不管用多高性能的夜視裝置也幾乎無法彌補視野不良的影響。雖然股長對此也清楚得很,但他還是很氣憤。


    “你又要這麽說嗎!這次行動又不是讓你一個人去幹!”


    股長接著壓低了聲音。


    “喂,你還在介意那時候我們這邊的年輕人說的話?”


    “…你指什麽?”


    “就是有人懷疑你和丸吸那邊通氣啊。如果你還在為那時候的事生氣的話我道歉,大家都是把你看作是搜查科的一員的。”


    倫子不由得心頭火起。就算因為那種事道歉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反正我是丸吸、又不是人類、是怪物的同類——我已經習慣被這種眼光看待了。然而宇佐見也好,這個股長也好,為什麽現在才想把我當做同事?


    “我沒有那麽記仇,隻不過一個人更好行動。”


    “可是!事先不開個會商量的話我們這邊怎麽辦!”


    “淨血官那邊不也沒來商量嗎?”


    股長啞口無言。


    “那些家夥是外人吧!”


    “我也是。”


    倫子背向無話可說的股長,把紅朗朝大樓的角落拉了過去。


    “倫子小姐,這可不好呀,和大家好好相處——”


    “你這家夥說什麽呢?好了把胳膊伸出來。……我要、攝取。”


    紅朗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為倫子直接提供血液。通過攝取新鮮血液,吸血種能夠活性化,爆發性地增強身體能力。


    雖說是職務上必要的行為,但是命令他給自己血還是讓倫子非常難為情。不過紅朗倒是一臉平靜。


    “胳膊就可以嗎?白麗小姐倒是教我說從脖子吸到的血更好。”


    “胳、胳膊就行了!”


    倫子在心裏憤憤地想,那個女人又給他灌輸了多餘的東西。確實頸靜脈的血液營養價值更高,但是把男人帶到隱蔽的地方咬他的脖子這種事,光是想想她就感覺臉上要冒出火來了。


    紅朗卷起袖子,倫子輕輕地把臉靠近他的小臂,咬了上去。


    “……唔……”


    紅朗緊緊咬住嘴唇,不自覺地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倫子感到一股帶著罪惡感的熱量流進喉嚨,滲透進去,流過脊柱,甚至朝指尖和發梢擴散而去。


    倫子把嘴離開,用手抹去咬痕上混著血的唾液後,立刻背過眼神。


    剛剛吸完血以後,她怎麽也沒法麵向紅朗。雖然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瞳孔作為活性化的征兆漸漸染上深紅也是一個原因,但最主要的是,她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無論是感謝還是謝罪都覺得哪裏不對,結果她隻能別開視線沉默不語。


    不過,紅朗露出了害羞似的笑容。


    “……有、有什麽好笑的?”


    倫子仍然把頭扭向一邊,粗魯地說道。


    “不是的,呃,因為我雖然總是派不上用場,但是隻有在這件事上能好好地幫到倫子小姐的忙,好開心。”


    倫子不由得朝紅朗的臉看去,結果連耳朵都感到發燙,又立刻背過臉去。


    “……笨蛋,別說無聊的話……這種事也能算幫上忙?”


    “啊哈哈,說得也是呀,我隻不過是傻站著不動。”


    聽到紅朗沒心沒肺的話,倫子在心裏回答:沒那回事,你確確實實在更加不同的地方幫到了我。但這句話由於害羞而說不出口,結果她粗魯地吐出話來:


    “夠了,走吧。”


    倫子朝警官們等待的地方邁開腳步,在她身後,紅朗幹勁滿滿的腳步聲跟了上來。


    下水道的黴味和腐臭,對於感覺敏銳的倫子來說相當難受。在水道旁設有通道的大型水管中,頂棚很高,特殊班隊員們穿著長靴的腳步聲並沒有產生太大的回音。


    不過,對方也是吸血種,擁有超過常人幾倍到幾十倍的聽覺,所以他們已經覺察到這邊的闖入了吧。警察也事先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特殊班隊員們並沒有特意地躡手躡腳,而且時常用通信器和其他組保持聯絡。


    不過,他們沒有點亮照明,這是因為遭到襲擊時會被當做活靶子。他們身處完全的黑暗中,依靠高性能暗視裝置前進。


    “他們還真能在這種味道的地方生活幾個月啊。”


    走在身邊的紅朗小聲說道。


    “而且,呃,有六個人?來著?不知道他們有沒有人會抱怨啊。”


    “隻要能忍耐難以居住的的因素,這裏就是最佳的隱蔽之處。”倫子低聲答道:“聲音會有回響所以立刻就能發現入侵者,而且地形複雜也很容易逃跑。”


    “說到底他們就沒考慮逃到太遠的城市吧?”


    “市中心這邊……人很多,無論是獲得血液還是藏身都很方便。”


    一考慮到接下來不得不狩獵的對象,倫子的心情便消沉下去。


    從上個月起,在新宿和涉穀頻頻發生年輕男女被小規模吸血種組織襲擊的事件。警視廳張開了大規模的搜查網,總算在前段時間查明了組織的老巢,那就是這裏的下水道。


    根據目擊情報和襲擊現場來看,當初認為組織裏有四個人,但在監視的過程中,又出現了有六個人的新報告。這並不是起初的判斷有誤,而是真的增加了。被襲擊的被害者中,運氣不好被感染的人(不知道是怎麽被說服還出自他們自身的意願)加入了加害者的一方。而且,有兩個人。


    接下來,我不得不了結悲劇的犧牲者。


    為了悄悄地銷聲匿跡生活的同族,殺死擾亂那份平靜的同族。這便是警官的工作嗎。


    違和感在倫子緊繃的神經末端糾纏上來。呼吸的節奏、鞋底摩擦混凝土的聲音、近似於鐵鏽的汗味、空氣的起伏,這些東西混作一團,從前方的黑暗傳了過來。


    倫子輕輕抬起手讓紅朗安靜,然後回頭用動作向特殊班隊員們表示:


    有人的動靜。人數不明,但不止一個。倫子用雙手從皮帶中拔出兩把小刀。在被混凝土所圍住的狹小空間中用槍會有跳彈【注】的危險,用原始的武器比較好。


    (譯注:軍事術語,當子彈以一定傾斜角擊中光滑的硬物時,子彈很容易被反彈,擊中其它物體,這就是跳彈。by帽子)


    最好別逃,倫子祈禱著。她不想讓其他班處理逃走的人,而是親自處理所有人。


    隨著散發著餿味的冰冷空氣吹到臉上,倫子進入了略微開闊的位置。這是下水道匯合處的寬闊空洞。在積攢雨水的堤壩處有人影。確認到了,是六個人。其中的四個已經完成了吸血種的確認。


    現在,在這裏便可以殺死他們。


    “警視廳刑事部搜查九科!”


    倫子喊道。回響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地扭曲了。


    “我要把你們所有人處理掉。”


    倫子蹬開潮濕的混凝土地麵,跳進水道的同時右手一揮,擲出的小刀以驚人的速度插進一人的喉嚨,將其擊飛釘在牆上。慘叫聲響起。她接著一甩左手,讓慘叫聲戛然而止。倫子的腳步濺起汙水一口氣縮短距離,第三把小刀深深地埋入正要後退的男人額頭,噴出的鮮血在黑暗中散開。旁邊的兩個年輕女子都不由得發出僵硬的聲音頹然倒下。剩下的最後一個男子衝進了水道深處。


    倫子猶豫了。該追上去嗎?不——


    她聽到特殊班隊員們“c水道,一人逃走”的聯絡聲從背後傳來。


    倫子朝癱坐在腳下的女子看去。兩個人衣服肮髒破舊,但都是非常普通的女大學生打扮。她們的臉恐懼地變了形。


    曾經是被害者的女人。她們被感染,加入了獸群。為什麽?不,倫子明白答案。從加害者們是第五世代來看,被害者就是第六世代,她們無法逃避很快就會墮落為凶暴化野獸的末路,已經失去了作為人類的生活。絕望和憎惡無論激起她們怎樣的決斷也毫不奇怪。停下吧,別想沒用的事情,這兩個女人還沒有被認定為吸血種。


    為了認定,就要故意在把同伴淒慘的樣子擺她們眼前。


    倫子轉向喉嚨和額頭中刀,還在抽搐著想要再生的男人們,一個接一個在心髒上用致命的銀色刀刃刺下。倫子,還有兩個女子,都被濺回的血淋濕。


    很快,她們的喉嚨中擠出的呻吟聲變得扭曲了。


    “……呃、唔……”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倫子將多功能腕表的照明打開了一瞬間。盡管光線微弱,還是讓兩名女子的臉在黑暗中一下子變得醒目。她們雙眼的瞳孔染上了鮮血的顏色,耳朵上端和手背都變得像樹皮一樣。


    “桐崎,瞳孔紅色化及皮膚硬質化、確認!”


    “——呃、啊、確、確認了!”


    身後的紅朗發出了慌張的聲音。根據吸對法修正案第四條第十二項,經過兩名以上擔當官確認符合以上兩項特征,就可以將對象認定為吸血種。


    這兩個女人無論從法律還是從肉體來講都已經不是人類,她們撒著涎水蹬開牆壁撲了過來。


    倫子連小刀也沒有使用,而是微微沉下身體錯開她們的爪子,轉身在右側一人毫無防備的後背上劈下手刀。手上傳來肉和骨頭碎裂的感觸。女人身體朝後仰去。在倫子用抽回的右手握碎還在跳動的心髒時,另一個女人轉了過來。


    整張臉的皮膚完全變質的這個女人,已經是純粹的野獸了。但在膽怯地僵直的野獸那深紅的瞳孔中,映出的是比她更殘忍的凶暴野獸。


    倫子用左手剜進女人的心窩。


    插進內髒中的手,被折斷的肋骨斷麵撕破。很快指尖便碰到了熾熱地搏動的肉塊。


    女人被貫穿的背後噴出血來,將混凝土塗得一片漆黑。


    紅朗跑過來時,倫子的腳下已經疊起了五具屍骸。流出的血淌進水道,同汙水混在了一起。


    “……倫子小姐,呃、那個、”


    紅朗從包裏拿出來平板電腦和采集器。


    “我來檢查。”


    倫子沒有轉向紅朗,而是盯著沾滿血跡的牆壁沉默地點點頭。紅朗不會在這種時候說多餘的話,真是值得慶幸。在修正案中,處理者已經不必親自在事後進行采集檢查,現在這一點對她也是種安慰。


    對方本來是普通的女性,說不定還有幾天能夠保持理性。是我,讓她們凶暴化,讓她們看到大量的血而變得興奮。


    為了在法律下殺死她們。


    不行,現在不是為這種事後悔的時候。還有有一個逃走的人。獨自解決六個還是太勉強了,現在這個時候那人已經落到特殊班手裏被打成蜂窩了吧。總之我必須過去。


    “五人,處理完畢。”


    倫子聽到身後特殊班隊員聯絡的聲音。


    “慎重起見,別碰血啊。”“堵住通向河裏的水道,之後讓清洗的業者過來。”“流進汙水處理廠沒事嗎?”“沒問題,能處理。”“要是被普通市民知道的話估計會鬧起來吧。”“因為社會上都覺得有一點血進入身體就會感染啊。”


    就在倫子背朝談論事後處理的隊員,朝最後一人逃走的通道走去時,聽到了他們變尖的聲音。


    “沒有?”


    倫子轉過身。紅朗也愣住了,朝那邊看去。


    “確實是c水道啊,那邊沒有岔路吧!其他的班呢?……嗯,好,總之我們留下兩個人,之後到那邊去。”


    隊員切斷了通信,朝倫子看去。


    “逃走的家夥好像不見了。”


    在隊員說出詳細情況之前倫子已經轉身跑了出去。


    沿著微弱的血跡和血的味道,倫子在幾分鍾後找到了逃跑的路線。在沿著豎井離開c水道通向地麵的地方,路邊排水溝的網狀蓋子被掀開了。


    “逃到地麵去了?”


    匯合後聽到報告的特殊班股長瞪大眼睛怒吼道。倫子給大村打了電話。


    “有一個目標逃到了地麵上,位置在……”倫子環視四周,大致描述了地址。“是二十幾歲的男性,我看到的時候穿著綠色外套和牛仔褲。”


    聽到大村向部下下達緊急部署後,倫子便掛斷了電話。


    “我們繼續搜索地下水道。那家夥可能又躲到了下麵。”


    股長用不痛快的語氣說道。


    “拜托了。”


    “不過,為什麽?”正在給c水道拉上網的那個班的班長氣憤地說:“沒有岔路啊,確實逃到這裏了吧?水道那麽窄,又開了照明,而且水裏也仔細淘過了,沒有把一個人看漏的道理啊!”


    倫子的視線呆呆地朝市區的方向徘徊著嘀咕道:


    “……說不定……是暗影化。”


    “那又是什麽?”股長呻吟道。


    “雖然還不能確定,但是存在那樣的報告。”


    那是極度恐慌的吸血種,會變得


    使其他人極度難以察覺的現象。雖然隻有報告的案例,沒有得到驗證,但是也有人考慮到那會不會是吸血種向空氣中分泌某些使人類的五感麻木的物質,還有人設想過,傳說中的“吸血鬼”所擁有的“不會映在鏡子裏”或是“變化成黑色的霧”等特征會不會並不完全是妄想,而是來自於這種暗影化。


    “該死的怪物!”


    股長厭惡地說道,然後一驚,窘迫地朝倫子看去。


    “對、對不起、我並不是……”


    “總之去搜索吧,如果他逃到市區就麻煩了,說不定已經凶暴化了。”


    在倫子開口指示之前,紅朗就已經粗暴地摘下暗視裝備扔進綠化帶,朝國道跑了出去。倫子超過紅朗,依靠微弱的血的氣味朝國道跑去。尾氣飄過來,將氣味碾碎衝散了。不能停下腳步,想一想,吸血種跑到這裏就是說至少他沒有回到地下的打算,逃向行人很多的方向,也就是說他打算混進人群中逃走,或者因為幹渴想要找人、也就是餌食——


    她們朝新宿站的方向跑去。


    聽到慘叫聲時,倫子和紅朗是在三丁目的十字路口,那一帶可以看到伊勢丹那莊嚴的總店。她們穿過亮著黃燈的路口,衝進了丸井【注】對麵一側人來人往的小巷。大量行人從地鐵出口附近逃了過來。倫子朝樓梯口看去,便感到了一陣絕望。在那裏,有一個幾乎碰到了天花板般巨大的深黑色軀體,後背上能看到撐破了新綠色外套的剛毛。


    (譯注:本段中的“三丁目”指的是新宿三丁目,“伊勢丹”及“丸井”則是位於此處的商店。)


    吸血種人狼化了,而且那隻粗壯的手臂正抓住一個年輕女性按在柱子上。


    “我要開槍了!讓開,快讓開!”


    緊跟在她背後跑來的紅朗喊道。大概是看到他拔出了手槍吧,湧過來的人群分成了兩半。連續的兩聲槍響回蕩在大樓之間,而巨大身軀上隻有側腹的皮膚被剜起,體毛飛散。在這個距離上來不及,那個人會被勒死——


    那個白色的影子是什麽時候在眼前出現的,就算擁有超常感覺的倫子也不知道。


    隻是,意識到的時候,那個影子已經在人狼背後了。


    從地麵向天空閃過一道迅雷,不——那是朝上斬去的刀刃。從刀鞘向正上方放射出電光一般的斬擊,把人狼如同大樹樹幹般的右臂從根部一刀砍斷。飛散的汙垢血液,將那個男人鋼青色的頭發和初雪一樣的純白色製服完全淋濕。被抓住的女性滑了下來,倒在地上抽噎著。


    人狼發出痛苦的咆哮轉向白衣男子,剩下的左手以簡直讓人錯以為天花板崩塌般的勢頭揮了下來,在混凝土地麵砸出一個深深的大坑,揚起細碎的瓦礫、粉塵和血沫。在場的所有人,都以為白衣男子已經被人狼巨大的手掌拍爛,變成了淒慘的肉餅。


    隻有倫子勉強用視線捕捉到了發生的事情。


    人狼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的腦袋,“咚”地掉在了地上。


    頸部的斷麵血流如注,剛才吸血種自己砸出的坑漸漸變成了池塘。


    白衣男子(雖然現在已經渾身是血,變成了一身紅色的裝束)站在人狼的肩上。他是在手掌的一擊落下的一瞬間前跳起,登上屈起的後背朝毫無防備的脖子揮下了刀。


    那個男人——誌津穀龍膽踏在向前倒下的人狼後背上,改成反手握住長刀,插在了腳下。體毛濃密的巨大身軀抽搐著,傷口處的細胞因心髒被破壞而急速壞死。有些遠遠圍觀的行人開始嘔吐。


    “我是警視廳的人!後退,後退!”


    紅朗喊著衝了出去,靠近剛剛被人狼抓住的女性身邊。


    “還好嗎?我立刻叫救護車!”


    “現在特防局的車正在過來。不能保證沒有感染的危險,所以送到我們專門的醫院比較合適吧。”


    誌津穀龍膽說著,用白衣的長下擺擦掉刀上的血和油脂,收回鞘裏。


    “咦、啊,好的,非常感謝。”


    紅朗轉向誌津穀,眼神因尊敬和憧憬而充滿熱情。


    “誌津穀先生!果然是誌津穀先生呀!你果然好強,日本刀好厲害!剛才真是危險,幫大忙了!”


    誌津穀依舊麵無表情地俯視人狼的屍骸,淡淡地說道:


    “裂傷或槍傷都容易再生,而切斷是最有效果的,但用槍怎麽也無法做到,所以日本刀最合適。”


    “我也想學!”


    這時,背後傳來了大量腳步聲。


    “喂,櫻夜!”


    倫子聽到聲音轉過身,看到大村、宇佐見、樺沢等搜查一科的刑警們分開看熱鬧的人群跑了過來。


    看到地鐵站入口到處是血的景象,所有人都無語了。


    看來震驚的理由不隻是這淒慘的景象啊,倫子想。


    “……喂,這……”


    宇佐見喃喃道。大村退到後麵小聲問道:


    “不會是那個日本刀小子幹的吧?”


    倫子歎了口氣回答:


    “是別等淨血官‘處理’的。事後處理,大概那邊也會說他們來做。”


    在縈繞著血腥味的沉默中,警笛的聲音一點點地接近過來。


    *


    “——在所有淨血官之中,也隻有三名別等官。”


    倫子一邊向刑警們進行說明,一邊在心裏感到後悔,是不是一開始就說出來比較好。


    “由於他們的戰鬥力超乎尋常,無法布置在一般的指揮係統中,也就是處於階級之外的意思。”


    “哎,那……確實,一個人能解決吸血種確實是怪物啊……”


    大村嘀咕道。


    昨天,在事件發生後搜查科的所有人都攤上了大量的文件處理工作,倫子把事情經過告訴刑警們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了。雖然還剩下各種各樣的雜務沒處理完,但他們大概抵不住想要趕走心中煩悶的念頭,一大早就聚到了九科的辦公室裏。


    “我之後自己也稍微調查了一下。”老練的刑警部長樺沢插嘴道:“說到誌津穀家啊,是很久以前就以狩獵丸吸為生的家族。雖然那個誌津穀別等官的伯父是特防局的副局長,但那主要是為了讓他積累實戰經驗,才給個職位拉攏到特防局裏的。”


    倫子點了點頭。作為純粹的獵人,淨血官這一職務就是這麽出現的。


    誌津穀龍膽,是獵人血脈的精粹。


    “為什麽沒有事先告訴我們啊,警部?”


    宇佐見不高興地說道。


    “我不是連‘派不上用處’還有‘日本刀白癡’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嗎?雖然沒被本人聽到就是了。”


    “那是……”倫子支吾了一下說:“我覺得說了你們也不會相信,而且說他是日本刀白癡也是事實。”


    “我還約好了讓他教我用刀,我想成為像他那樣帥氣的日本刀baichi!”


    紅朗一副高興的樣子說著,結果被倫子瞪了一眼閉上了嘴。


    “而且,誌津穀別等官——不隻是他,所有淨血官的做法都是錯誤的。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遵守吸對法,合作這種事絕對行不通。”


    “但是,這次他們幫了忙呀。”


    年輕巡警間島直率地說。


    “讓吸血種漏網是這邊的失誤。”


    “可是如果出現犧牲者,就不僅僅是科長們減薪那麽簡單了吧?”


    倫子咬住嘴唇低下了頭。他說的確實沒錯,但那隻是結果論,如果這麽想思維就會變得和淨血官一樣。


    “話說回來,我們事前既沒和那群家夥認真地碰過頭,地圖也是昨天出動之前發給他們的,為什麽他們能趕到丸吸逃跑的地方?”宇佐見感到奇怪。


    “不是湊巧嗎?”


    “他們隻不過是剛好在新宿周邊布置了人員吧?”


    刑警們紛紛提出了自己的猜測,結果被倫子打斷了。


    “淨血官能夠感知到吸血種的存在。”


    所有人都吸了口氣。


    “……能感知到?”


    “喂,那是怎麽回事?”


    “是說他們能區分出混在人類中的丸吸嗎?”


    “能知道位置嗎?像雷達一樣?”


    倫子的心情變得陰沉,心裏想著,“啊啊,果然是這樣的反應。”


    “每個人感知的精度有所差異。似乎既有能夠區分吸血種的人,也有能感覺到附近有吸血種的人。”


    “這不是挺厲害嗎?”


    “那個,怎麽做到的?”


    “有什麽特殊的訓練?還是靠機械裝置?”


    “會不會是靠吃藥?”


    麵對刑警們閃閃發光的期待的眼神,倫子搖搖頭。


    “我沒聽說過機械裝置。據說,是直覺。”


    激動起來的人全都半張著嘴僵住了。失望的神色在每個人的臉上擴散開去。


    “……直覺……?”


    “那算什麽啊?”


    “如果作為科學的技術成立的話,警察也早就采用了吧。總之那應該不是靠法律所認可的方法來認定吸血種的。”


    倫子耐心地繼續說道:


    “既然從結果來說能處理吸血種,什麽法律無視就好了,這就是淨血官的理論。對警察來說,沒理由借助這種人的力量吧?”


    在一時間不愉快的沉默之後,大村嘟囔似地說道:


    “……你說的、直覺……有弄錯的時候嗎?”


    刑警們的表情全都僵硬了。隻有紅朗一個人發著呆,其他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了淨血官所作所為的恐怖之處。


    “恐怕是有。”倫子點了點頭。


    倫子意外地和特殊班的股長在刑事部部長室前麵碰了麵。


    倫子是去向部長詳細報告昨天的事件,股長大概也是剛做完同樣的事,正好從部長室裏出來。他認出倫子後,精悍的臉皺了起來。


    倫子低下了頭。


    “昨天的事情非常抱歉,我——”


    “你為什麽要道歉?”


    股長生硬地打斷她。倫子奇怪地抬起頭。


    “如我能立刻追上逃走的第六個人,應該可以在他逃到地麵之前處理掉。這完全是我的失誤。”


    “是我們的失誤!”


    看到他令人汗毛直立般怒氣衝天的樣子,倫子退縮了。她完全不明白為什麽股長突然就很生氣。


    “撒網的是我們、下水道突擊班的總指揮是我,所以責任由我來負。”


    “……不……可是、那是……”


    “雖然你說是自己的責任,但那是讓你一個人來做的行動嗎?就算沒有我們也一樣嗎?”


    “沒有這回、”


    “櫻夜警部,雖然你每次都是一副外人的樣子,”


    股長的聲音就是像氣得在發抖。雖然倫子意識到其中混雜著並非怒火的東西,但她不明白那究竟是什麽。


    “不管你自己怎麽考慮你都是警官,而且在這邊的作戰下行動時就是在我的指揮之下,責任是我來負。”


    聽著股長從她背後大步離開的腳步聲,倫子一時間站在門前一動不動。但是、她無聲地答道,從事實上來說如果我能追上就不會有這些問題,而且你們對此無能為力,不是嗎?


    明明一開始讓我一個人做的話,就沒這麽多麻煩了。


    *


    “——直覺,這麽說的話,也差不多吧。”


    聽到紅朗的問題,誌津穀龍膽答道。


    “感覺到了什麽、還有如何感覺到的,我沒法說明。訓練方法也是,雖然有在各種情況下去接觸捕獲的吸血種這種做法,但基本上是在實戰中感覺。”


    “哦……”


    紅朗注意到剛剛誌津穀說了件不能聽過就算的事情——捕獲丸吸?都可以嗎——不過,他露出不怎麽明白的表情含糊地應了一句。


    兩個人正待在警視廳最頂層的道場。現在,如果午休時有空,誌津穀會每周陪他做一次劍術的練習。隻有紅朗要戴上劍道的全套防具,和誌津穀進行二十分鍾左右的對打。被打得體無完膚後稍作休息時,紅朗便會問起各種各樣關於淨血官的事情。


    “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這麽找到丸吸的嗎?”


    “似乎是啊。從留在記錄中的部分來看,誌津穀家也是從江戶末期就在經營狩獵吸血種的生意了。”


    “江戶時代!好厲害呀,你們梳發髻嗎?”


    “這是個相當被人輕視的職業,所以是披頭散發吧。”誌津穀一臉認真地回答。


    “那麽久以前的話,也沒有什麽科學的方法啊……”


    紅朗抱著胳膊想,倫子小姐注意到這一點了嗎?


    “沒有搞不清楚是不是吸血種的時候嗎?”


    “沒有。就算不仔細用科學的方法檢查,也不會搞錯是人類還是猴子吧?吸血種也一樣。”


    “哦。區別那麽大嗎?我就分不出來啊。”


    紅朗一個一個回想起至今遇到過的吸血種,他感覺無論是哪個,隻要不作聲地混進人群中自己就沒法分辨了。


    “我覺得說到底可能也和遺傳方麵有關係。淨血官的技術,多數都隻會傳給誌津穀家的直係親屬。”


    “好帥氣呀!那誌津穀師父也是由您父親鍛煉的嗎?”


    “父親在我出生不久就被某個強大的第一世代所殺。把我養大的是伯父。”


    “啊、……對、對不起。”


    誌津穀歪了歪頭。


    “為什麽道歉?”


    “……你問、為什麽、不,那個……”


    紅朗想起來了,自己也是這樣,一提起雙親被吸血種殺死的經曆,聽到的人一定會道歉,讓自己很困惑。現在他明白那些人的心情了。難怪他們會道歉啊。


    然後,他們接下來一定會拋來“所以你是為了報仇才成為吸血種搜查官的嗎?”這種疑問的理由,現在他也總算明白了。自己也一樣,現在無論如何想問誌津穀同樣的問題。


    遲疑了很久後,紅朗真的問了出來。


    “那誌津穀師父和丸吸戰鬥,是為了報父親的仇嗎?”


    對方的反應有一半如他所想——誌津穀露出了一副不明白問題含義的表情。紅朗心想,每次我也都是這副表情吧。


    “父親的長相還有他是什麽樣的人,我都不知道,而且也不知道殺了他的第一世代的行蹤,殺其他吸血種來報仇毫無意義。”


    說得也是。


    簡單來說,他們是想要一個好懂的理由吧。特地選擇和吸血種戰鬥這樣危險的工作,果然還是很奇怪,用報仇來解釋就能讓人放心。和我說話的人們都是這樣,現在的我也是一樣吧。


    對我來說,是想讓自己多少有些用處,但是這個人……看起來不是因為這種理由戰鬥的。


    “我和吸血種戰鬥,隻能說——是因為自己的血。”


    紅朗愣愣地看著誌津穀冰壁一樣的側臉。


    “用刀狩獵那些家夥——除此之外的生存方式我無法理解。就像吸血種隻能啜飲人血而生一樣,誌津穀家的人也隻能沐浴著吸血種的血來生存。”


    “……隻要是丸吸,不管是誰都要殺嗎?”


    紅朗小心翼翼地問道。


    “隻要做好了準備。”


    “可、可是也有不壞的丸吸啊?”


    “那種區別有什麽意義?你說的不好的吸血種,說不定對本人和他身


    邊的人來說並不壞,反之也一樣。光是給他們做出區分毫無意義。”


    紅朗想起了自己和倫子處理掉的大量吸血種。


    說不定正如誌津穀所說。什麽好或壞,都隻是我們擅自決定的。


    “……對了。我曾經——在一個母親眼前殺死她變成丸吸的兒子。對那個人來說……我才是、不好的家夥吧。”


    “那種事要多少有多少。”


    紅朗突然想到了什麽,打了個寒顫。


    說不定有一天這個男人會殺死倫子。這和是不是認可吸血種無關,僅僅是他的血驅使他這麽做。


    如果誌津穀殺了倫子,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呢?會恨得想殺了他嗎?我不知道。不想去考慮。


    “你會被憎恨呀……這種事,要怎麽辦呢?”


    就連紅朗自己也不太明白這是在問什麽。不用問也知道,誌津穀肯定會斷言自己不在乎什麽憎恨。


    “什麽也不做。”誌津穀安靜地回答,不過,他繼續說道:“隻是,那些吸血種我一個也不會忘記。”


    耀眼的感覺讓紅朗眯起了眼睛。


    “不會忘記?”


    “至今為止我殺死的吸血種,每一個。”


    “記得住嗎?”


    “大腦的記憶有限。所以我是靠傷疤來記住。”


    誌津穀從袖口和領子附近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舊傷。他敞開襯襖,脫下一隻胳膊上的袖子露出厚實的胸口給紅朗。誌津穀依次指著密密麻麻地刻在皮膚上的傷疤,講了起來:這個吸血種是在何時何地狩獵的、男性還是女性、大概的年齡、從事什麽樣的工作……


    “如果對手很弱,完全無法讓我受傷的話,就自己動手。這麽做就不會忘記。強者也不會忘。”


    從他左邊的側腹到肚臍一帶的皮膚上,還有一道新傷劃出了不小的月牙形。


    “……那……不至於是自己弄的吧。”


    “這裏,是兩個月前的任務中,一個第二世代的男性幹的。”


    誌津穀的手指描過傷疤。


    “他很強。比至今為止狩獵的任何一個吸血種都強。那,恐怕是為了保護別人。還有一個女性吸血種和他一起, 不知是戀人還是妻子。男性是為了讓女性逃走而迎戰。我還是第一次受這種程度的傷。”


    “那個……女人怎麽樣了?”


    “逃走了。帶著這種傷實在是沒法去追。”


    紅朗意識到自己鬆了口氣。逃走的話,男人戰鬥致死應該就不是徒勞無益。因為丸吸沒有被處理放下心來上,我是不是失去了作為搜查官的資格呢。


    可是,誌津穀依舊麵無表情地說道:


    “那個女人,恐怕會再一次出現在我麵前。”


    “……咦?為、為什麽啊?”


    誌津穀的手指沿著傷疤而上,停在了心髒上麵。


    “她露出了複仇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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