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聞之身邊帶著一塊玉。


    不知道什麽朝代傳下來的東西, 上好的羊脂白, 雕成了朱雀圖案。自他記事起, 就一直帶在身上——那畢竟是他母親的遺物。


    他最開始隨身帶著這枚朱雀玉符隻是為了紀念父母,直到後來一次偶然, 發現了寄身玉中的魂魄。


    這隻魂魄應該屬於古代的某位高人, 然而那位高人雖然指點了他不少, 卻不肯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隻讓他叫自己謝先生。


    ——但是,姬玲瓏為什麽能知道?!


    朱雀玉符和謝先生是張聞之最大的秘密,他敢肯定自己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


    想到這裏, 張聞之神色陰沉地看向虞兮, 那張凜冽妖冶的容貌在他眼裏已經沒有了任何美感,隻剩下深深的警惕和危險。


    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麽,虞兮目光在酒店的裝飾上隨意地滑過,然後撩起眼睛看著他, 問:“你是不是在想, 我是怎麽知道的?”


    張聞之隻是看著她, 沒有說話。


    “簡單得很, ”虞兮從門框上站起身,手插|進西裝口袋, “你知道的,我天生對這些東西敏感, 你身上還有另一隻魂魄, 我當然看得出來。”


    張聞之微微閉眼, 調勻呼吸,定下心神,然後重新睜眼看向虞兮,冷聲說:“那你更應該知道,我不可能借。”


    “如果你想你那位老師永遠隻能住在玉裏的話。”


    張聞之目光一凝,“——什麽意思?”


    他聽說過姬玲瓏的純陰之體,如果說姬玲瓏能感知到玉裏的魂魄,倒也說得過去;但是,姬玲瓏怎麽、怎麽會連他和魂魄的關係都知道?


    他甚至想,要不要用些什麽辦法把這件事問出來。


    虞兮嗤笑一聲,“你當魂魄那麽好養的嗎?我不知道你那塊玉是怎麽回事,但是很顯然,如果沒有別的法器潤養,那殘魂永遠就隻是殘魂而已。”她側過頭,“正好,這些東西,我家裏有很多。”


    她這幾句話信息量不小,張聞之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然後望向虞兮。


    有一瞬間他似乎是想問什麽,最後卻什麽都沒有問,隻是搖了搖頭,說:“姬玲瓏,你還是那樣,一有什麽事就把家裏抬出來。”


    虞兮:“那你也抬啊。”


    張聞之:“……”


    他終於確認了,姬玲瓏雖然今天有點莫名其妙,到底還是那個囂張跋扈的姬玲瓏沒錯。


    確認了這一點之後,張聞之連一句話都懶得再說,轉身便準備回自己的套間。


    他剛轉過身,腳還沒有邁出去,就聽虞兮在他背後曼聲吟道:


    “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


    張聞之搖了搖頭,正想著姬大小姐又不知道發什麽瘋,豈料虞兮話音落下的瞬間,他一直貼身攜帶的那枚玉符猛地燙了起來!


    張聞之霍地轉身。


    “謝周容。”一身西裝套裙的虞兮靜靜地站著,神色間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高傲,望著他說:“他姓謝對吧?謝周容,謝仙師,一千年前鼎盛王朝的國師,供奉他的廟宇遍布天下——那就是你的老師了。”


    ……


    酒店的燈光溫柔灑落一地,虞兮就這樣站在燈下,神色安靜氣質寧定,不像一貫囂張的姬家大小姐,反而像某個金融行業的職員。


    張聞之雖然知道這位姑奶奶難得的安靜不是給自己的,而是為了表達對前輩的尊敬,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姬玲瓏不發瘋胡鬧耍脾氣的時候,確實好看。


    他望著燈光裏的虞兮,沒有問她是怎麽知道那是謝周容的。


    反正問了她也不會說。


    當真好笑,朝夕相處了兩年的人,他自己了解得還不如姬玲瓏一個外人清楚。


    謝周容的名字,做他們這行的都知道:當初散亂的陰陽學理論,是在謝周容手裏整理出了係統的體係,雖然到如今已經失傳不少,影響卻仍然深遠。


    他隻是沒想到真是這位。


    一瞬之間,各種各樣的情緒在張聞之腦海中湧過,驚喜錯愕恍然兼而有之,最後集中到了眼前的姬玲瓏身上——他一直以為姬玲瓏不過是仗著姬家的勢而已,沒想到確實有幾分真才實學。


    然而很快他便收拾好了心緒,望著虞兮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你應該會知道,你說的越多,我越不可能借給你。”


    虞兮歎了口氣,喊了他一聲:“張先生。”


    然後說:“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一旦謝仙師在你身上的事情被人宣揚出去,你會是什麽下場?”


    張聞之:“這是威脅?”


    虞兮:“對啊,就是威脅。”


    反正她也沒指望憑先前那幾句話就能說服張聞之。


    她說得坦坦蕩蕩毫不掩飾,張聞之隔著半條走廊與她對望,隻覺得那雙狹長漂亮的眼裏一片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得他一陣煩躁。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姬玲瓏是不是一直都以為,仗著姬家的背景,她就可以為所欲為?


    他緩了緩,沒再看向虞兮,轉頭就走。


    正當他即將轉出走廊時,虞兮突然在他背後說:


    “你為什麽,不問一問謝仙師自己的意見呢?”


    張聞之背影一頓。


    虞兮又說:“我已經告訴你了,謝仙師魂魄有損,你現在又沒有那個經濟實力承擔潤養魂魄的開銷,正好我姬家有,我自己的體質也不會對魂魄產生傷害。”


    “謝仙師待你不薄,”她望著張聞之的背影說:“如果你因為某些可笑的自尊,或者幼稚的占有欲,而讓仙師魂魄有損——”


    她頓了頓,隨後一字一字問:“你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


    張聞之猛地轉頭,“我輪不到你教訓!”


    虞兮冷冷地揚起下巴,“你先問過仙師自己吧。”


    張聞之狠狠地盯著她,幾乎可以稱得上怒目而視——然後麵色猛地一變。


    片刻之間,他神色變幻不定數次,最後有些複雜地重新看向虞兮。


    “……他同意了。”


    ----


    姬玲瓏從小便能見鬼,而且經常見鬼,因此張聞之和古玉中謝周容魂魄交流的過程,全部落在了虞兮的感知裏。


    所以她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


    張聞之二十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虞兮還真有點擔心他脾氣上來,幹脆任由她把這件事捅出來也不肯放手。


    相比之下,快有一千兩百歲的謝周容顯然更能明白利害,更主要的是——若是虞兮真把玉中魂魄之事廣而告之,張聞之大不了還能放棄古玉跑路,謝周容卻會受到最直接的威脅。


    虞兮回到臥室,拉開椅子坐下,把從張聞之那兒借來的玉擱在了桌上。


    然後她就支著下巴看著,看了一會兒之後,伸出手指在玉上戳了一下。


    玉:“……”


    “你知道我能看到,也能聽到。”虞兮還是那個支著下巴的姿勢,看著紅木書桌上的白玉,說:“我比張聞之哪裏不好了,你一到我這裏就裝死。”


    桌上的朱雀玉符一動不動。


    虞兮笑了笑,站起身來,開始毫不避諱地脫衣服。


    ——到了謝周容這個境界,看東西真不一定要用到眼睛。她知道玉裏的謝周容能看到,卻故意不避著他,反而更加肆無忌憚地展示自己的身體。


    玉:“……”他突然有點後悔跟過來了。


    虞兮脫完之後,彎腰從背包裏翻出一件睡衣,然後就這樣赤著腳踩在地毯上,拎著睡衣去浴室洗澡。


    她洗澡實在算不上快,足足一個小時之後,才又濕著頭發坐回到紅木書桌前。


    “你看你,”她戳了戳桌上的朱雀玉符,“害得我頭發都沒吹。”


    謝周容:“……”你頭發沒吹關我什麽事???


    虞兮又說:“保濕水也沒塗。”


    謝周容:“……”


    他終於忍不住了,“我沒攔著你塗……那什麽水啊?”


    片刻之後,他又補了一句,“……你剛說什麽水?那是……做什麽的?”


    虞兮伸手把玉拿了起來,放到右眼前,睜大了眼睛看著,然後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這麽看來,張聞之還沒談過女朋友。”


    姬玲瓏原本的容貌是很溫柔的清媚,隻不過她嫌這樣的長相太沒氣場,所以很早就開始化妝,而且故意往妖豔的方向化。


    此刻虞兮剛洗完澡,頭發濕成一縷一縷地垂在頰畔,清水素顏,睫毛上仿佛還掛著水珠,這麽一笑,完全沒有先前的張揚任性,反而多了幾分少女的古靈精怪。


    謝周容沒想到他學生的這個前未婚妻人前人後差別居然這麽大,外加也確實接不上虞兮這句話,隻好沉默。


    虞兮看著眼前的玉——她其實不太習慣姬玲瓏的能力,外加這塊玉本身也不簡單,看了半天,還是看不清魂魄的具體形狀,隻能看到一片霧氣。


    “缺了一魄。”虞兮盯著右眼裏的霧氣,說:“張聞之怎麽搞的,這麽嚴重的問題都沒發現?”


    謝周容決定給他的學生正名,“我沒告訴過他。”


    “那也不能改變他沒用的事實。”虞兮說:“我一個小時就能看出來的東西,他這麽多年還沒發現,難道不是沒用?”


    謝周容:“兩年。”


    虞兮忽地一笑,“——那你就是承認他沒用了。”


    謝周容:“……”他決定還是閉嘴比較好,不然又得被繞進去。


    正當謝周容告誡自己禍從口出的時候,虞兮卻又把朱雀玉符放了下來,站起身,從背包裏翻出一小尊紅繩穿著的佛像,掛到自己脖子上,然後重新坐到桌前。


    謝周容立刻違反了自己一分鍾之前的決定,問:“你做什麽?”


    虞兮沒答話,想了想,似乎還是覺得不妥,又拿出三炷香,點著了立在桌上。


    謝周容這次看明白了,“鎮魂?你怕回不到陽間?等等,你的身體——”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虞兮已經緩緩閉上了眼。


    姬玲瓏在體質爆發前的最後幾個月裏,可以生魂不離體而出入陰陽兩界。虞兮現在還不行,要想真正地見到謝周容,隻能是魂魄狀態。


    她怕魂魄進入玉符之後遇到什麽麻煩,導致自己就此離開這個世界,於是以佛像護佑肉身,再燃香為引,一旦出了什麽問題,魂魄可以立刻順著指引歸位。


    這個世界終究還是圍著男主轉的,她雖然從張聞之手裏拿到了玉符,在世界規則的作用下,卻也很難保留太久。


    ……


    虞兮沒想到謝周容住著的玉符裏居然是這個樣子。


    成不了一方世界,但也稱得上山清水秀,雲霧繚繞的山腳下蓋著一座草廬。


    虞兮進來時便在草廬門口,她看了一眼,認出來這是靈氣聚集的風水局,對於謝周容來說,合適靜思學道……問題是,這裏可是玉符之內,還能有靈氣這種東西?


    她推開門,見到了盤坐在草席上的謝周容。


    謝周容還是一代國師的時候,供奉他的廟宇曾經遍布天下。然而不知道為什麽,這些廟宇全部沒能傳下來,而謝周容這個名字,也隻留在了古籍裏。


    虞兮想,自己大概是第一個見到謝周容真容的人。


    寬袍廣袖,頭戴高冠,容顏清俊若謫仙。


    她推門時,草廬裏的謝周容正好睜開眼,眼神清雅如水,隔著簡陋的草廬望向虞兮,仿佛能把她從裏到外看個透徹。


    虞兮也看著他,然後點了點頭,說:“確實少了一魄。”


    謝周容:“……”他算是知道了,不管在哪裏,這姑娘總能讓人無話可說。


    不過人既然來了,他也決定盡一下地主之誼,於是說:“你自己身體問題你自己清楚,為什麽還要進來?你再這麽多來幾次,以後可能就徹底回不去陽世了。”


    虞兮:“我答應過解決你魂魄的問題,當然要來看看。”她說著在草廬裏環顧了一圈,“話說你這兒環境不錯,我萬一以後真回不去陽世,來這裏跟你一起住怎麽樣?”


    謝周容:“……”他就不該講話。


    虞兮還穿著酒店裏的那身睡衣,隨意地往門上一靠,抱著手臂,突然說:“你應該知道我的吧?”


    謝周容看著她,“張聞之這兩年都在想怎麽追上你,我當然知道。”


    虞兮笑了,“他一直對我沒什麽好感。”


    然後望向盤坐在草席上的謝周容,很認真地問:“那你應該也對我沒什麽好感吧?你一開始的時候根本不理我,現在怎麽又願意跟我說話了呢?”


    如果虞兮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是白天和張聞之見麵時的妝容,謝周容覺得自己對這個任性驕縱大小姐印象不會有絲毫改觀,想都不想就會覺得她這兩句話是在嘲諷;然而現在麵前的那張臉嫵媚得清雅溫柔,謝周容反而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隻好說:“張聞之一直對你不服氣而已。”


    虞兮偏了偏頭,突然就笑了起來,“還是先說正事吧。你丟的那一魄,有沒有可能找回來?有影響嗎?”


    “如果是現在這樣的話,沒什麽太大影響。”


    “謝仙師,”虞兮看著謝周容那張清逸文俊的臉,說:“你這樣的人,花那麽大代價也要把魂魄留下來,總不會是為了千年百年地困在這個地方。”


    謝周容沉默。


    沉默了很久。


    然後他說:“你說得對。”


    在那個時代裏,謝周容是最頂尖的玄學大師——即使往前溯五百年,往後追五百年,也是最頂尖的大師。


    所以他當然不會輕易把情緒寫在臉上,尤其是悲傷。


    他隻是問虞兮:“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缺了一魄。”虞兮說:“而且當初供著你的那些廟,沒有一座留到現在的,金身也都沒能留下來。哪怕你還有一座金身在,受些香火,也不至於是現在這個樣子。”


    她又說:“我姓姬,你應該聽說過這個姓,所以我知道的多一點也很正常。”


    謝周容略略垂下眼睫。


    他的魂魄在朱雀玉符中寄居至今,基本都處於沉睡狀態,中途偶爾醒過來了幾次,卻很少遇到同道中人,更沒有人發現玉符中的他。


    直到張聞之出現。


    張聞之是他這寂寂千年裏遇到的第一個可以交流的對象,所以理所當然地,他在張聞之身上傾注了大部分心血。


    卻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為什麽要把自己變成這樣。


    ……從來沒有。


    ……


    謝周容坐著,虞兮站著,因此虞兮就比謝周容高出了一大截。她低頭去看謝周容的臉,卻隻看到了羽扇一般鋪開的睫毛。


    她看著謝周容垂下的眼睫,問:“所以,你有什麽打算?”


    “我聽姬這個姓。”謝周容終於抬起眼睛看著她,卻答非所問,“不是聽張聞之說的,是我那個時候的。”


    姬氏發家差不多就是謝周容一代國師的時候,姬家的家史虞兮背得滾瓜爛熟,因此隻是嗯了一聲。


    “我也沒什麽打算。”謝周容靜靜說:“死過一次的人了,何況也過去了這麽多年,誰知道是什麽樣呢。隻是如果有可能,我還是想回來再看一眼。”


    “那麽,”虞兮隨意地靠在門上,跟他分析,“你需要找一個肉身。首先不說能不能找到的問題,你現在少了一魄,如果不能找回來,就算進入肉身也——”


    謝周容說:“不需要。”


    “也會出問題——什麽?”


    “氣足夠強的話,我可以用法器凝成形體,就是得想個辦法安頓魂魄。”謝周容微微抬起頭,望著門邊的虞兮說:“你家裏也有些底子,有可能能找到合適的。”


    虞兮聽到他用“可能”來形容,愣了一下,“什麽才叫……合適的?”


    “貫通陰陽,逆轉命數,才有可能讓魂魄長久不滅。”


    虞兮搖頭,“如果我家做過這種事,那肯定早就耗盡了氣數,也不可能從你活著的時候延續到現在。”


    ——原劇情線裏她父母確實做過這種事,代價是當場耗盡壽元身死,姬家在數年間一落千丈;姬玲瓏本人勉強可以做到貫通陰陽,卻也活不長久;至於謝周容自己,當初遍布天下的供奉廟宇沒能留下一座,魂魄不全,就是最好的例證。


    謝周容說:“那也是。”


    確認了姬家也沒有辦法,他卻似乎絲毫不覺得沮喪,依舊是盤膝而坐,神色平淡沉靜。


    虞兮看著他的神色,又說:“不過我可以試試找回你丟的那一魄。”


    謝周容說:“不必了。”


    他這三個字剛一說完,虞兮的視野裏就泛起了白霧。


    一片模糊不清中,她最後聽謝周容的聲音說:“……你以後也不用過來,來得太多,隻會讓你的體質越來越接近極陰……”


    ——然後酒店裏的虞兮猛地醒了過來。


    窗外天色已暗。


    ----


    虞兮自己沒覺得在朱雀玉符裏待了多久,看這個天色,真實時間卻至少得有半天以上。


    她想到這裏,便覺得有些頭疼:這種對時間的錯誤判斷,正是她體質越來越向陰界靠攏的征兆。


    進入朱雀玉符的時候,她也仔細研究過這塊玉,知道謝周容雖然保住了自己意識不滅,卻很難影響到外界。


    也就是說,她的純陰之體……


    虞兮於是更加頭疼了。


    她轉頭看向自己立在桌上的香。


    香居然還燃著,在她轉過視線的那一刹那正好燃盡了最後一點,在紅木桌上落了一層淺淺的香灰,青煙嫋嫋,盤旋而上。


    按照常理,這三炷香絕對不可能燃這麽久。


    那就隻能是謝周容在暗中保護了。


    虞兮想了想,取下自己脖子上掛著的佛像放到桌上,又去背包裏翻了翻,翻出一串佛珠和一塊玉,全都在桌上擺開,然後問朱雀玉符裏的謝周容:“你覺得哪根繩子合適?”


    她以為謝周容會選玉,沒想到謝周容說:“佛像。”


    虞兮心想:幸好聽了大佬的話沒有自己瞎來。


    她把佛像的繩子解了下來,係到了謝周容的朱雀玉符上,然後把玉符掛在自己脖子上。


    做完這些之後她開始換衣服,順便給父母打了個電話,在電話裏絮絮叨叨得格外久,說了格外多的廢話。


    畢竟是原劇情線裏為自己而死的人啊,虞兮想。


    ……不能再錯過了。


    換完衣服化好妝之後,已經快晚上九點,虞兮就這麽脖子上掛著謝周容地去敲了張聞之的房門。


    開門的張聞之:“……”


    “你還敢來?”張聞之看著門口的虞兮,非常震驚,“你把我老師借走之後,還敢晚上來找我?”


    虞兮:“願賭服輸。”


    張聞之:“……”因為虞兮突然找他借玉打斷了他的思路,他已經快忘了這回事了。


    原本他說要姬玲瓏一夜也隻是一時意氣,沒打算真把姬玲瓏怎麽樣。


    張聞之皺了皺眉,正打算跟虞兮解釋他不需要她來履行賭注,斜對麵的街邊突然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響。


    ——正是那家互聯網公司的方向。


    虞兮和張聞之麵色齊齊一變,同時衝到了窗邊,趴在窗戶上往聲響傳來的地方看去。


    那邊已經圍上了一小圈人。


    因為是夜裏,寫字樓裏又沒開燈,從酒店窗戶往外看,看不清那邊的具體情形。張聞之隻看了一眼,立刻轉身大步往門外走去。


    虞兮微微提起套裙下擺,緊跟在他後麵。


    兩個人乘電梯下了樓,很快便到了街對麵的事發現場。


    虞兮因為穿著高跟鞋,比張聞之慢了幾步。她沒能擠進圍觀的人群,但是單看眾人臉上神色,就能猜出發生了什麽事。


    “有人自殺?”她小聲問。


    旁邊有人回答:“跳樓的。”


    虞兮見張聞之已經擠進了人群的最中心查看情況,於是主動退開,遠遠地站在人群外。


    ——有張傲天在,沒什麽解決不了的麻煩。


    她找了個路燈旁邊站著,一邊借著路燈光玩手機,一邊等著人群散去。


    沒過多久,兩輛亮著警燈的警車呼嘯駛來,幾個警察從車上跳了下來,在死者附近拉出了一塊警戒區域。


    虞兮放下手機,往張聞之的方向走了過去,和他一起站在警戒線外,看著裏麵的人在屍體旁邊走來走去調查死亡原因,說:“被魘住了。”


    張聞之嗯了一聲,“最後查出來肯定是自殺。”


    “第八個了。”虞兮望著屍體的方向歎了口氣,“這次好像……是保安?這到底是在做什麽法,要死這麽多人。”


    根據她從姬玲瓏記憶裏得出的判斷,死了八個人,施法者本人肯定沒什麽好下場。


    何況今天這個保安離奇跳樓之後,這幢寫字樓的風水格局沒有任何改變,隻能說明那個人的陣法還未完成。


    也就是說,如果不能及時阻止,還有人會成為這個陣法的犧牲品。


    虞兮目光轉向身後的寫字樓,與姬玲瓏記憶裏的風水知識一一對照——她對這種玄學世界接觸不多,遠做不到像姬玲瓏自己那樣運用自如,隻能多抽空練習一下。


    她正琢磨問題,又有幾個人向她和張聞之這邊走來。


    這家互聯網公司請來的風水師自然不止她和張聞之兩個,隻不過有他們這兩尊大神在,把其他人的光芒蓋下去了而已。


    這幾個正走過來的人,便是其他一同被請來的風水師。


    “之前張先生和姬姑娘是不是在樓裏放過幾道符?”一個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的男人看了看張聞之,又看了看虞兮,問他們道:“要不要現在上去看看?”


    “嗯。”張聞之的目光還是望著警戒線裏,不知道在想什麽,隨口嗯了一聲,“你可以去檢查一下,不過我覺得符應該都還是好的,沒起作用。”


    另一個年輕女孩緊跟著便問:


    “為什麽呀,張哥?”


    她相貌清純,聲音也溫柔好聽,這一開口,惹得好幾個路人都回頭向她看來。


    虞兮看了那女孩一眼。


    這年輕女孩名叫柳尹,普通小富之家的女兒,是一個業內頗有名望的風水師——的學生。


    原本的劇情線裏,柳尹喜歡男主張聞之。


    這很正常,不喜歡張聞之的才不正常。


    隻不過這位柳尹的技能點比較偏門,比起搞風水,更合適去搞宮鬥。


    原劇情線後期,姬玲瓏把自己作為和張聞之交換的籌碼之後,和張聞之的後宮們關係都不怎麽好,和柳尹隻是關係尤其不好而已。不過那時候的姬玲瓏隻關心姬家能不能安穩地延續下去,無所謂張聞之的女人們怎麽看她。


    因此虞兮現在也隻是看了柳尹一眼,便又轉開目光,繼續想自己的問題。


    張聞之也隻是看著警戒線裏的事發現場。


    不過他還是給柳尹解釋了:“我用了兩張動工符,是怕公司那邊對我們隱瞞了大樓施工時候的工傷,以防萬一而已。最近這幾個都不是因為施工而死的,動工符自然超度不了。”


    柳尹哦了一聲,然後微微睜大眼睛,望著張聞之,又問:“那玲瓏留的太平符呢?也沒作用,是因為道行不夠嗎?”


    比起什麽六爻八卦探脈點穴,柳尹覺得自己還是對張聞之更了解一些:張聞之的心頭刺是姬玲瓏那次退婚,最讓他高興的則是實力追上天之驕女姬玲瓏。


    她多問了這句話,不過是奉承張聞之的習慣使然,沒想到張聞之卻轉過臉來,看著她說:


    “這道陣法在我們來之前就開始了,沒找到根源,太平符當然救不下這人。”


    他語氣有些生硬,仿佛在被迫跟人解釋一加一等於二。


    柳尹咬著嘴唇輕輕地“哦”了一聲,聲音莫名地有些委屈。


    然而此刻剩下的幾個風水師要麽上樓檢查那幾道符去了,要麽拿著法器在周圍測算,柳尹哦完之後,發現沒有人觀看自己的表演,茫然地四顧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虞兮身上。


    她問:“玲瓏,你不是姬家的人嗎?你家裏有記錄過什麽陣法,是像現在這樣的嗎?”


    他們幾個風水師在來這裏之前就接到了公司提供的資料,信息十分詳細,然而到現在為止,還沒人看出來這裏到底是個什麽陣法,姬玲瓏當然也不會例外。


    ——柳尹如是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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