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池喬意料的是,來到辦公室的不是她的媽媽,而是林爸爸。


    林爸爸敲門的時候,池喬正漫不經心地盯著地麵,無聲地跟班主任對峙著。


    這時候已經過了放學時間很久,外麵天幾乎已經黑了,辦公室裏也隻剩下了三兩個人,除了班主任外也都在收拾著東西準備回去了。


    然而班主任似乎下定了決心要跟這個不聽話的學生耗到底,罵累了自顧自地低頭準備起了下一周上課的東西。


    聽到敲門的聲音,池喬先一步抬起頭看過去,看到門口的人的時候,她就愣住了。


    “請進。”班主任還低著頭,語氣很不耐煩,她將手上的東西依次歸類放好,才慢吞吞地抬起頭,準備興師問罪,“是池喬的家長——”


    班主任看清來人後,話就卡在了喉嚨裏,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是。”林爸爸點了點頭,走到了池喬的身邊,“我是池喬的家長,您是她的班主任吧,請問把池喬留這麽晚有什麽事嗎?”


    “你、您不是林嘉棠的……”班主任看看林爸爸,又看看池喬,說話都有些磕磕巴巴,一時沒搞清楚情況。


    早在新生入學的時候,班主任就見過林爸爸,那時候還是作為林嘉棠的爸爸。


    除此以外,作為一個很有名的企業家,林爸爸的大名對班主任來說也不陌生,之後她對林嘉棠也難免多幾分關注。


    而值得欣慰的是,林嘉棠的成績確實很不錯,班主任偏起心來就更沒什麽負擔了。


    至於池喬是後來轉學進來的,聽說是家長找了校長專門安排到他們班的,那時候班主任也沒多想。


    出麵幫池喬辦手續的全程也都隻有池媽媽一個人,班主任還頗有些不屑,卻是不知道池喬和林家有什麽關係。


    “對,老師您還記得我啊,我是林嘉棠的爸爸。”林爸爸溫和地說,“不過池喬也是我女兒,她入學那段時間我正好在外地出差,也沒得空跟您打招呼,都是她媽媽來辦的手續。”


    “哦,哦,這樣啊。”班主任頗為意外,“那池喬不就是林嘉棠的姐姐了,她們兩個……”


    班主任欲言又止,她早就看出來林嘉棠跟池喬關係不佳,再加上這一層關係,顯然有什麽隱晦的內情。


    “是,兩個孩子麽,剛認識沒多久,嘉棠年紀小又不懂事,難免打打鬧鬧,以後就好了。”林爸爸打斷了班主任的話,再次詢問道,“老師是有什麽事嗎?我們今天還有事——”


    “啊?哦,這個……”


    班主任尷尬地笑了笑,捏著成績單遲疑片刻,還是硬著頭皮開口了。


    “主要是這次考試……我們懷疑池喬作弊——成績差其實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我們學校第一要義就是要育人,要有德行……”


    “作弊?”林爸爸轉頭看了池喬一眼,直截了當地問,“池喬,你考試作弊了嗎?”


    池喬抿著唇,毫不猶豫地搖頭:“沒有。”


    “很好。”林爸爸伸手揉了揉池喬的發頂,誇獎了一句,才轉頭看向班主任,“我相信池喬不是那種人,如果老師您還要堅持的話,請拿出證據,之後您自便——”


    “這……”班主任試圖辯駁,“上次池喬可是全班墊底,現在才一個月,她竟然考到了前十,怎麽看也不可能……”


    “那就請您拿出證據來。”林爸爸聲音也變得有些生硬,“作為育人的老師,相信您也知道作弊對一個刻苦的學生來說是多大的侮辱。”


    班主任張了張嘴,半晌沒說出一個字來,也不知道是真的被問住了,還是單純的不敢反駁林爸爸。


    “既然沒事,那我們就先走了。”林爸爸也不欲多留,朝班主任頷了頷首,便拉著池喬離開了。


    池喬原本還在發愣,冷不丁地被林爸爸拉走,頓時一個踉蹌險些撞到他身上,林爸爸放緩了腳步,扶了她一把。


    “我媽媽……”池喬猶豫地開了口。


    “你媽媽在家,我剛剛回去正好碰到她。”林爸爸抱怨似的跟池喬解釋,“才知道嘉棠那個小混蛋又先叫走了司機,現在又找不到人,隻能我來接你了。”


    “您特地來接我的?”池喬愣了一下。


    “順便來跟你班主任打個招呼。”林爸爸說,“青嫵上次來玩都跟我說了,有些事並不是你的錯,沒必要總是忍耐著,如果受欺負了就回來告訴我們。”


    “之前隻想著讓你們多處處,增進感情,是我考慮不周了,如果你不喜歡,我去找校長幫你換個班吧——”


    林爸爸這樣毫不猶豫的信任態度對池喬而言,就像是一個燙手的山芋,不知道該接還是該拒絕。


    然而本能一般,聽到林爸爸的話,池喬心底壓抑許久的委屈卻又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


    她是孤僻慣了,也屈身慣了,但那並不代表她不渴望父親母親的寵愛、不想挺直了腰杆對一切汙名說不。


    恰恰因為她從沒有擁有過那些東西,所以她打心底比普通人擁有更多的期待。


    隻是她早就知道那些東西對她來說就是天邊的雲彩,伸手也抓不到,也就從來不敢奢望。


    即便是池喬的媽媽,麵對這樣的情況也未必敢那麽硬氣地帶著女兒轉身離去,反而壓著女兒彎腰道歉,並保證以後絕不再犯才是她最可能做的事。


    此時此刻——池喬固執地覺得是令人煩躁的秋雨的影響,才讓她這樣脆弱地想要因此而哭泣。


    “……不用。”池喬吸了吸鼻子,努力保持著聲音的平穩,“現在挺好的,謝謝您,不需要再麻煩了。”


    “這是應該的事,而不是什麽麻煩。”林爸爸歎了口氣,也沒有再強求,牽著池喬的手走到教室門口,“去收拾一下東西吧。”


    就像之前幾次一樣,教室裏漆黑一片,空無一人,池喬熟門熟路地繞過桌子,走到一半卻不小心地被桌角撞了一下。


    等到她打開燈,才有些意外地發現通往開關處的桌子都歪歪扭扭的,像是被什麽撞過一樣,桌角還沾著一點白色的東西。


    林爸爸幫忙把桌子放回原處,才跟著池喬走向她自己的桌子。


    池喬的桌上放了一個盒子,占了大概半張桌子,位置並不端正,差一點就要掉下去。


    原本放在桌上的書也被胡亂地堆到旁邊的桌子和凳子上,抽屜裏似乎還有什麽東西。


    池喬一開始有些惱火,不知道又是誰的惡作劇。


    所謂流年不利禍不單行大概說的就是她了。


    她壓著怒意,將抽屜裏的東西抽出來。


    一束包裝粗糙的天堂鳥當中,一張卡片掉了出來。


    林爸爸俯身撿起對折的卡片一看,當即就笑了。


    “我還說她跑哪兒去了,小丫頭片子怎麽也學得這麽別扭了。”


    池喬正盯著那束天堂鳥發呆,就算她媽媽也不知道她最喜歡這種花,隻是巧合嗎?


    聽到林爸爸的話,她又轉過頭去,看到了那張賀卡。


    賀卡上麵龍飛鳳舞兩行大字,甚至看不出筆跡,隻有“生日快樂”四個字和最後的落款“賀青嫵”寫得規規矩矩,一眼就能辨認出來。


    除此以外就沒有第二個人的名字了,乍一看這個仿佛就是賀青嫵送給池喬的生日禮物了。


    但池喬知道,以賀青嫵的性格根本懶得花心思做這樣的事,更何況她一眼就認出來那根本就不是賀青嫵的字跡。


    “下午她還跟我打電話要零花錢,說要跟青嫵出去做好事,我還以為她就是出去玩了。”


    林爸爸見池喬的表情鬆動,心頭也稍稍鬆了一口氣,看來這兩個孩子關係也沒他想象的那麽差麽。


    “嘉棠性子就是有些別扭,但心地並不壞,晚上還特地打電話提醒我說你今天過生日,那個估計就是蛋糕吧。”


    池喬遲疑著打開了桌上的盒子,裏麵果然是個蛋糕,但顯然不是直接在店裏買的,形狀奇醜,白色的奶油當中用番茄和巧克力醬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周圍也歪歪斜斜仿佛隨時都會坍塌。


    ——這麽醜,大概隻有照著林嘉棠的腦回路才能做得出來了。


    不過蛋糕雖然醜,但裏麵刀叉紙盤蠟燭倒是樣樣齊全。


    “要帶回去嗎?”林爸爸問。


    “……”池喬沉默了一會兒,試探著抬起頭開口,“我能在這裏吃嗎?我有點餓了……”


    “餓了嗎?”林爸爸一愣,但很快又意識到這不是餓不餓的問題,他點了點頭,沒有深究,“好,不過吃之前,點個蠟燭許個願吧——嘉棠可喜歡這個過程了。”


    “嗯。”池喬隻是異常沉默地點了點頭,看著林爸爸幫她插上蠟燭,又關了燈。


    那張賀卡也放在蛋糕旁邊,搖曳的燭火之中,池喬看到中間那行一氣嗬成的字。


    「要早點成為帥氣的大人喲~」


    我也想早點長大啊。池喬想。


    在短短的十幾年人生裏,池喬一直都覺得這個世界對她充滿了惡意,被人拋棄、寄人籬下,努力變得優秀似乎也是一種過錯,就連本該最親的母親也未曾給過她毫無保留的愛。


    種種負麵的情緒積壓許久,終於在這一天盡數噴發,但卻又被一雙本不該出現在她世界中的手溫柔地安撫下來。


    虛偽也好、陰謀也好、假借著別人的名義也好,在這麽多的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總還有那麽一個人在看著她、關注著她,適時地給她送上需要的、渴望的東西。


    哪怕隻有一點,也悄無聲息地填補了她心底那塊空洞。


    “生日快樂,池喬。”林爸爸溫柔的聲音在池喬耳邊響起。


    另一個傻乎乎的笑臉映著搖曳的燭光出現在了模糊的視野之中。


    池喬一口氣吹滅了蠟燭,在視野陷入黑暗的瞬間,她的眼淚砸落下來,滴答、滴答沒入了那個小小蛋糕裏。


    池喬想,或許因為今天實在太難過了,沒有力氣再去想討厭她的理由了,所以,她決定原諒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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