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7日。我穿越到異世界了。


    4月8日。昨天大為動搖隻寫一行,不過睡一晚後稍微冷靜下來了。看樣子,我似乎是真的穿越到異世界。哈哈哈!很厲害吧!


    ……呃,我也喜歡這類的漫畫和輕小說喔。喜歡是喜歡,但真的碰上還是會慌啊!而且人家還對我說『喔喔,勇者啊!請你拯救這個大陸!』,我當然想都沒想就回答『做不到!我是個念書不行運動不行什麽都不行的遜炮!拜托饒了我!』並且展現日本的傳統絕技下·跪·求·饒!結果對方居然用冰冷的眼神瞪著我!話又說回來,抓一個十七歲的高中生要他拯救大陸也太亂來了吧,你們白癡啊!


    ……嗯,我完全沒冷靜下來呢。


    4月9日。過兩晚後總算冷靜下來了。嗯,這次是真的。這塊大陸現況似乎相當糟糕,雖然姑且算是由一個叫提丹帝國的國家統治,但當今皇帝不理國政整天酒池肉林,人民生活十分困苦。不過我小聲嘀咕「酒池肉林的也太讓人羨慕了吧」之後,就被待在領主大叔旁邊的美少女狠狠瞪了一眼。還說什麽『父親大人!這種貨色根本不是勇者!』,聽到這種話,原本大家都說『高津同學個性真的很溫和呢~』的我也忍不住火冒三丈。又不是我拜托你們召喚的!既然不爽就快點讓我回原來的世界啊!我一這麽說,她就含著眼淚瞪我。


    ……哈哈~!嘿,你現在感覺如何啊?雖然我這麽挑釁之後就挨揍了。


    4月11日。總之,我好像沒辦法馬上回原來的世界。這下子我沒事做又派不上用場。不過,領主大叔似乎是個好人,他說『擅自召喚你實在非常抱歉,雖然沒辦法好好招待你,但你可以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住下來,不用客氣』。雖然他的女兒(好像叫弗蕾亞)氣鼓鼓地對我大吼就是了。什麽『你這個吃閑飯的!』。又不是我自己想來這個世界,完全是你們擅自召喚我來,隨時把我送回去都行啊,何況真要說起來新學期都已經開始了,明年要大考的我時間寶貴,你們打算怎麽賠償?我有條有理地如此質疑。結果弗蕾亞哭了w,聽到大叔說『阿真小弟說的一點也沒錯呢~』之後,她又嚷嚷起『父親大人到底站在哪一邊啊!』這種話。大叔,其實你不需要講『咦?阿真小弟說的一點也沒錯吧?』這種話火上加油。


    ……嘿,感覺如何啊?連信任的父親大人都與自己為敵的感覺如何?我這麽問之後又被狠狠揍了一頓。這人似乎不會用言語這種方便的工具。


    4月12日。光是對上眼就被弗蕾亞揍了一頓。莫名其妙!


    4月30日。召喚後已經過了約三周,我隱約搞懂這個世界怎麽回事了。


    首先,這裏似乎是個叫做隆德·迪·泰拉的城鎮,是弗雷姆家轄下「弗雷姆領」的……什麽來著?首都?類似這樣的地方。而且他們在帝國是相當有地位的貴族。這個嘛,看到有女仆和管家時,我就覺得他們不會是一般人啦……但話又說回來,姓「弗雷姆」。弗蕾亞的全名就變成弗蕾亞·弗雷姆了耶?一點美感都沒有,超遜……想到這裏我就被弗蕾亞打了。說什麽『因為你看起來就是在想些失禮的事!』你會讀心啊?


    啊,說起讀心我就想到……倒也不算啦,反正這裏沒有魔法那種方便的東西,科學也不發達,沒什麽可取之處。我去問領主大叔『你是怎麽召喚的啊?』,他則用燦爛的笑容回答『這是禁止事項』這種好像在某處聽過的台詞。


    說是這麽說,不過我本來以為會有什麽召喚贈禮,所以晚上偷偷地試著喊「fire」一類的東西,但完全沒反應。隻有黑曆史增加而已。這什麽整人遊戲啊。


    5月7日。似乎有某塊領地的農民暴動了。聽到這消息後我「糟啦~!」地一個人慌張起來,弗蕾亞則是瞧不起人地哼了一聲。說什麽『父親大人可是以善政聞名的領主喔,根本不可能發生暴動』。我、我可沒有擔心你們喔!


    6月17日。該死!什麽叫『父親大人可是以善政聞名的領主』啊!農民們這不就暴動了嗎!


    6月19日。現在,我和弗蕾亞兩人踏上旅程。領主大叔和……領軍?我也搞不清楚,但總之是類似大叔手下私兵的人們,嚷嚷著什麽『弗蕾亞、阿真!趁現在!阿真,弗蕾亞就拜托你囉!』並且讓我們從府邸的密道逃走。弗蕾亞一直在哭。老實說,有點煩。


    6月20日。沒有對話。我和弗蕾亞兩人一直走。


    6月21日。和昨天一樣。


    6月23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晚上一直哭個沒完的弗蕾亞終於讓我爆發了。


    一開始她愣了一下,然後麵紅耳赤地說什麽『你哪會懂我的心情!』和『我變得孤單無依了耶!』之類的話。


    …………開·什·麽·玩·笑!


    我還不是從來到這裏之後就孤單無依!而且,擅自召喚我來當勇者的明明是你們,一知道我什麽都不會,你就開始瞧不起我了吧!不僅如此,現在召喚的地方毀了,我還得過逃亡生活耶。這什麽懲罰遊戲啊!我到底幹了什麽壞事啊!我什麽都沒做吧!是你們擅自把我扯進來替我找了天大的麻煩耶!


    ……想到自己說得太過火時已經來不及了。弗蕾亞哭著翻身朝另一邊睡了。超尷尬。


    6月24日。一大清早,弗蕾亞就來向我說『對不起』。她低下頭說『我完全沒考慮到你的感受。擅自召喚你過來,又讓事情變成這樣……真的很對不起你』……然後寂寞地笑了。讓人渾身不對勁。


    6月25日。到了一個叫洛拉的地方。洛拉在這一帶似乎算是相當大的城鎮。弗蕾亞說『我們就在這分別吧』,還有『畢竟我是「為了自己奢侈而橫征暴斂的領主之女」』,離開時給了我相當大一筆錢。聽到我說這麽多錢我不能收,她丟下一句『這不是全部!隻、隻有一半!』就跑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地收下囉。


    6月26日。盡管地方窄,但我終究有了自己的家。呃,雖然是公寓……算公寓嗎?類似長屋(注2:日式低樓層集合住宅,複數住家水平相連共用牆壁,各自有出入口。)那樣的房子,而且是租的。不過嘛,人不能奢求。得對弗蕾亞感謝再感謝。好,接下來就剩找工作了,不過……找工作應該很辛苦吧。在另一邊時,電視上也說就業不易,異世界在這方麵應該一樣吧?我在日本隻是個區區高中生,又沒什麽能誇口的能力,說要找工作大概也沒辦法那麽簡單就找到……算了,煩惱也無濟於事,明天加油找找看吧!


    6月27日。有工作了。我的人生根本超簡單模式。


    7月15日。改到酒館工作,在「銀獅子亭」這家名字響亮的店負責下廚&打掃。真沒想到家事技能a+能在這種地方發揮……老媽,謝謝你『你做的飯最好吃,由廚藝好的人下廚是這個家的規矩』的教育方針。姊,謝謝你每天像小姑一樣『阿真!窗戶的溝槽裏還有灰喔!』地檢查。妹妹啊,你總是囉唆『哥哥~!不擦幹淨會留下水潰吧?真是的!』真的……很……


    ……這值得感謝嗎?


    7月20日。碰到一個月沒見的弗蕾亞。她就像要躲誰一樣鬼鬼祟祟的。不知為什麽,她看起來很憔悴,於是我忍不住試著『喲!最近好嗎?』地叫住她。起先她抖了一下,看到是我後鬆了口氣,接著眼角泛起淚水——怎麽會這樣呢?回過神時,我已經把她帶回家裏做飯讓她吃了。一開始她咕噥著『不、不用啦!這、這樣不好意思!』這種話,我還以為她會客氣一點,沒想到馬上就狼吞虎咽起來……然後哭出來了。還說『真好吃』、『好久沒吃到溫熱的飯菜了……』。她之前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啊,真是的。


    7月21日。讓她睡了一晚後,我問怎麽回事。結果弗蕾亞似乎在分別時將旅費全都給我了。光是


    這樣就已經夠笨了,但她之後每次一找到工作就會失誤連連,到頭來好像還出現『絕對不要雇用眼神有些凶惡的金發女』這種通知;而她要去別的城鎮也沒錢,漫無目的在街上亂晃時遇見我,嗯,大概是這樣。原先地位相當高的貴族千金,居然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露宿生活……


    ……我說啊,問她『不嫌棄的話,要不要一起住?』的我,應該沒做錯吧?畢竟大叔也對我說過『拜托你』嘛。


    7月22日。總而言之,我試著帶她到工作地點。老爹雖然明顯臉部抽搐,但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一並雇用了弗蕾亞。太好了。


    7月23日。一點也不好。這人根本就笨手笨腳之王。


    7月24日。就在她打破第二十三個店裏的盤子時,老爹終於崩潰了。『我、我說啊~雖然這樣很不好意思,但能不能請你別幹了?』雖然口氣委婉,但他的額頭已經冒青筋了。這也沒辦法,因為盤子的價錢比弗蕾亞的薪水還高嘛。我被含著眼淚老實低下頭說『說、說得也是……非、非常抱歉』的弗蕾亞深深打動,於是這麽說了!


    ——讓她麵帶微笑招攬客人怎麽樣?


    我說,這個嘛,弗蕾亞外表出眾,腦袋也不差,讓她像女侍那樣幫忙點菜不就好了嗎?讓她穿上女仆的服裝試試看吧!還說,幹脆別弄什麽酒館,把這裏改成女居酒屋吧


    ……雖然嚇到弗蕾亞小姐了。


    8月10日。順利改頭換麵為女仆居酒屋(內部裝潢照舊,隻有弗蕾亞扮成女仆而已)的我們銀獅子亭……紅到讓人不好意思。原本三天兩頭抱怨的老爹也很現實,滿麵笑容地說『弗蕾亞啊,要不要一輩子在這裏工作呀?』。渾身肌肉的光頭老爹微笑起來有點恐怖。


    8月25日。今天是弗蕾亞第一次領薪水的日子。她吃驚地說『拿、拿這麽多行嗎!』,看來領了相當多。工作結束後,弗蕾亞在回家路上問『要不要去吃個飯』。聽到我問『約會嗎?』之後,她漲紅著臉生氣了。不需要那麽生氣吧。說什麽『都、都是多虧……多虧阿真我才有地方住,也找到了工作,所以……這、這是答謝啦!沒有別的意思!純、純粹隻是答謝喔!』不需要氣到連話都說不清楚嘛,真是的。


    8月26日。今天是久違的休假日。由於無事可做,所以我去看了幾間以弗蕾亞薪水住得起的長屋。因為啊,現在的住處可是1l·廁所共用·無浴室·附贈同齡男性的優良物件喔。再怎麽說,讓妙齡女性住在這種地方也太殘忍了。我明明是因為這樣才去看房子,不知道為什麽弗蕾亞卻火冒三丈地像機關槍一樣吵吵鬧鬧。什麽『你、你是想趕我走嗎!』還有『我、我從來沒說過討厭和阿真你住在一起不是嗎!』以及『我、我很中意這裏喔!』加上『節、節省!節省啦!』等等,總之說個沒完沒了。唉,既然弗蕾亞說這樣好那就算啦。


    9月15日。一名商人晃來女仆居酒屋銀獅子亭。她似乎叫做由梅莉亞·歐連的樣子。美女,而且巨乳。我忍不住盯著看,然後就被弗蕾亞揍了。我還以為最近已經能和她用言語溝通了耶……!說起來,到底哪個世界會有出拳比開口快的貴族千金啊!絕望啦!


    看見我們的互動,由梅莉亞小姐捧腹大笑。她說『原來如此,這就是銀獅子亭的名產夫妻相聲對吧!』我可是非常不甘願耶!


    10月28日。最近變成常客的由梅莉亞建議我獨立。她問我,要不要到一個叫拉爾齊亞的地方開這個女仆居酒屋啊?她會提供需要的經費,而我就類似受雇用的店長。她說『阿真的手藝很好,想必在拉爾齊亞也會大受歡迎。而且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我和弗蕾亞商量後,弗蕾亞吃了一驚,用小心翼翼的口氣問『……我可以一起去嗎?』我說弗蕾亞你已經習慣洛拉了,就這樣待下來或許也不錯,她聽了就用力搖頭表示『我、我去!我一定和你一起去!』告訴由梅莉亞這件事後,由梅莉亞表情非常複雜。為什麽啊?


    11月7日。抵達拉爾齊亞!新店雖然已經開始裝潢,但完工似乎還需要點時間。機會難得,於是我和弗蕾亞在拉爾齊亞街上散步。這裏比洛拉更像都會,逛起來相當愉快。弗蕾亞的臉有點紅,讓人擔心,但我問她『感冒了嗎?今天要不要到此為止?』她也隻說『沒、沒事!我沒事!』而不肯回去。畢竟我們來的路上有點趕,得注意身體才行。


    11月19日。我沒有惡意……這麽說是騙人的。


    ……呃,可是啊。


    知道那裏有澡堂,知道有偷窺孔,知道浴池裏有美少女,又聽人家說『放心啦,小哥。絕對不會穿幫!』……身為一個健康男性,當然會偷窺吧?嗯,雖然馬上就穿幫了!而且被弗蕾亞狠狠揍了一頓!旅館老板問『弗蕾亞小姐和……您的旅伴叫?』時,她還回答『啊,那個?人渣啊』,然後就這樣把『那個人渣』寫在登記簿上麵耶!


    ……我打從心底認為,以後別再一時衝動了。反省。


    11月21日。由梅莉亞看見我鼻青臉腫後表示關心,我不好意思地把昨天的事告訴她。她愣了一下,然後大爆笑。還說『店名就決定是「亞雷克斯(那個人渣)亭」囉!』這是嚴重霸淩,我要告你們!(注3:「那個人渣」原文為「アレクズ」,與亞雷克斯「アレックス」音近。)


    ……嗯,這就叫自作自受。


    12月23日。由梅莉亞帶來一個女孩。這人是個水準相當高的美少女,名字叫阿蕾雅·菲爾特。阿蕾雅小姐是位非~常優秀的學者,不過……拉爾齊亞似乎是個男尊女卑很嚴重的領地,光是身為「女性」就會遭到排擠,無法加入團體。明明這麽優秀,真可惜耶……就在我心裏這麽想並看向她時——


    『……喂?你為什麽一直盯著我看啊?麻煩別用那種齷齪的眼神看我行嗎?這樣會害人懷孕耶!』


    居然說這種話。喂,由梅莉亞,這家夥不是因為性別被排擠吧?純粹是因為嘴巴壞!


    ◇◆◇◆◇◆


    「……這是?」


    浩太將視線從手裏的書上移開,抬頭詢問席恩。


    「據說是亞力士本人寫的,通稱《亞力士書簡》。雖然隻是複製品,但它終究是五百年前的貴重書籍。別弄髒喔?」


    說著,席恩拿起手邊的茶……不,拿起水潤喉。浩太瞄了她一眼,再度看向那本書。


    「看得懂嗎?」


    「嗯,勉強。」


    「……喔,果然啊。」


    席恩讚歎地說道。看見浩太一臉訝異,席恩靜靜地揮了揮右手。


    「沒什麽,抱歉。事情就如我所料呢。」


    「……意思是?」


    「在語言學上會將語言分門別類為『語係』。奧克納大陸上各國家的語言,好比說弗雷姆語、索爾巴尼亞語,又或者是羅連特語等等,稱為奧克納語係;亞美特和新來等東方國家是泛羅連特語係,德加斯大陸是哈馬特語係,大概是這種感覺。屬於相同語係的語言,能在文法、單字等方麵確認到其相似性。」


    說著,席恩指向浩太手中的亞力士書簡。


    「但是,用來書寫那本《亞力士書簡》的語言,和現代的任何語係都不像。為了方便起見,我們說它是屬於古奧克納語係的古奧克納語……但它和奧克納語的相似性幾乎為零。這是一種失傳的語言,懂奧克納語的人無法解讀,就算會其他語言也難以解讀……照理說該是這樣,不過……」


    說到這裏,席恩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


    「這是……等等,這是泰拉的轉讓證書嗎?」


    「沒錯。你看,這張紙上的這個部分——」


    說著,席恩指向浩太用來防止偽造的手續之一——「住越銀行是世界級」的文句。


    「


    這第一個文字,和亞力士書簡這裏的文字有同樣形狀對吧?第三個字是這裏……第四個字在這裏。雖然我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但它們是同樣的文字,沒錯吧?」


    「……是的。」


    「這種『古奧克納語』,是浩太能夠理解的語言,也就是浩太原本所在那個『世界』使用的語言。是不是正確答案?」


    「是啊。別說世界,連『國家』都一樣喔。」


    說完,浩太再度看向用古奧克納語——「日語」所寫的亞力士書簡。席恩看在眼裏,身體微微顫抖。


    「……這麽一來,就得到證明了。果然,亞力士是被召喚的勇者。浩太,他和你一樣,是被召喚過來的『勇者』啊!」


    席恩興奮地張開雙臂,仰天大喊。然而,這動作沒持續多久。她立刻從桌子另一頭探出身體,讓自己的那個貼近浩太的鼻尖。


    「太、太近了!席恩小姐,太近了!」


    「那些都不重要!浩太,告訴我!那本《亞力士書簡》裏,到底寫了什麽!」


    「你、你興奮過度了啦!冷靜下來!停!」


    「當然興奮!一手史料都是些從『側麵』描寫亞力士的東西。亞力士看到什麽、感受到什麽、腦袋裏在想什麽,完全找不到出自亞力士本人的紀錄。如果能解讀它的話……這可是大發現啊!」


    亢奮不已的席恩逼近浩太。盡管房間是「那樣」,但席恩身上飄來的柑橘係甜香,和正常女孩子沒什麽兩樣地……嗯,刺激浩太的鼻腔。


    「我、我知道了!再讀一下,我再讀一下就會解說!」


    「居、居然……先保留?可惡,擅長吊人胃口的家夥……這是要我難看地流口水,並且用貪婪的眼神在旁邊看著你,對不對!」


    「我沒說!這種話我連一句都沒說過!總、總而言之往下……嗯,好像都是些日常生活的牢騷呢。稍微跳過幾頁……」


    這時,某句話竄進浩太視野裏。


    ◇◆◇◆◇◆


    4月7日。我被召喚到這個世界已經整整四年。該怎麽說呢,這四年真的發生很多事。召喚本身當然也算,但中間還經曆了逃亡、就業、獨立,再加上創立義勇軍,以及弗雷姆領收複作戰嘛。雖然我隻是待在後麵看。總而言之,弗蕾亞小姐根本無敵。


    還有,阿蕾雅。她腦袋的構造大概和別人不一樣。因為啊,我隻告訴她『在我的世界,有種叫火槍的武器喔。』而已,她居然就把火槍做出來了……不管多作弊的生產係職業看到她這樣都會臉色發青吧。雖然她說什麽『又有火藥又有鐵,隻要知道原理就簡單囉』,但我想一般而言就算知道原理也做不出來。


    由梅莉亞也沒閑著,她把阿蕾雅做的那堆東西賣掉成了大富翁。雖然這人很小器。明明連宮殿都蓋得了,卻還是窩在我家省房租。我隻供早晚兩餐,而且都是一湯一菜。大概就要像她那種人才存得了錢吧。


    算了,她們的事先不提。問題是我啊~「弗雷姆領主」對我來說果然還是負擔太重啦,絕對太重~雖然弗蕾亞說『弗雷姆也是個男尊女卑觀念還很重的地區喔。與其我當領主,不如阿真當領主比較好』……但隨便一想就會覺得,跟我這種出身可疑的外來者相比,弗蕾亞不是可靠多了嗎?


    4月17日。今天,信奉「光之女神」的宗教人士來傳教。呃,這麽說感覺就像「你信神嗎~」一樣,但實際上有些不同。雖然我搞不太清楚,但他好像是想要這塊領地的傳教許可還什麽的。這人明明長得帥卻讓人感覺個性不錯,因此我雖然沒打算信教,但還是說「隨你高興囉」。他聽了後雖然顯得有些遺憾,但似乎還是很高興地就這麽回去了。咦?問我和長得帥有關嗎?帥哥讓人覺得惡心是慣例啊。


    4月18日。今天,信奉「正義之神」的宗教人士來訪。這人是個身材很好的美少女。內容和「光之女神」幾乎一樣。盡管內心有點動搖,但我的答案還是一樣。這可不是因為弗蕾亞殺氣騰騰地跑來看喔~?


    4月19日。今天光之女神的教祖和正義之神的教祖一起來訪。說是『請您決定哪邊才是這塊領地的官方宗教』……呃,沒關係吧,兩邊都是。


    4月20日。今天兩位教祖又要好地一同來訪。假的,他們的關係超級惡劣。兩人大吵大鬧一番後回去了。


    4月21日。今天又一起來了!其實你們感情很好吧!


    4月22日。兩個笨蛋,來襲。


    4月23日


    「我所想出來的最強宗教」


    名稱:高津教


    教義:隨便信仰任何自己喜歡的神吧


    ……誰要跟你們玩下去啊,混蛋!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給我差不多一點!


    喔,是嗎!那麽弗雷姆領的「官方宗教」就是高津教!行吧?冠上我姓氏的偉大宗教!不管信什麽神都可以!如何?很了不起吧!真要說啊,我可是在日本這種「聖誕節盛大慶祝異國教祖的生日一周後到寺廟去除煩惱,又走去讓神明祝福」可以說在宗教上毫無節操的地方長大耶!誰管你!高興拿什麽當神就去啊!在我的國家可是號稱有八百萬個神喔!光之女神也是神、正義之神也是神,廁所之神、電子之神、代打之神、特攝之神全部都是神而且大家都是朋友!好,駁斥完畢!


    今天起這塊領地的宗教就是高津教!決定!快,給我滾回去!哼哼哼!


    4月26日。一不小心就爆發了。我正在反省……直到剛剛為止還是。今天那兩個笨蛋又來了。我本來還在想是不是說得太過火啦~因此正準備道歉,他們卻說『真是了不起的想法,亞雷克斯大人』。說是在我破口大罵之後,兩人好好地商量過。然後他們看見了彼此宗教的優點,決定互相尊重對方的神……嗯,似乎是變成這樣。什麽『我們總是想著競爭……不過,也有「共存」這種方向呢……』『是的。多虧亞雷克斯大人……那、那個,我們也……能夠了解彼此了』『笨、笨蛋!這樣很不好意思耶!』『因、因為……人、人家很開心嘛!』最後要好地牽著手回去了。


    …………這什麽鬧劇。把我這幾天的時間還來!


    ◇◆◇◆◇◆


    「怎麽樣,浩太!上麵寫了什麽!」


    「就說你太近了啦!」


    「因、因為……浩太就在我眼前,看著亞力士的那個,實在讓人羨慕……我、我已經忍不住了。快點……放進來……」


    「放什麽!喂,放什麽啊!」


    「當然是『知識』呀!把亞力士寫下來的所有知識,放進我的最深處……快點」


    「停——!你到底在講什麽啊!?」


    席恩嬌喘連連,以梨花帶雨的雙眼盯著浩太。重複一次,盡管席恩的房間非常遺憾,但她的外貌相當出色。雖然看她現在的模樣,就能明白這人的舉止也有點遺憾。


    「我知道了啦!現在正讀到……烏茲教的部分吧,我想應該是。」


    浩太推測,大概是過了千年,「高津(kouzu)教」的發音成了「烏茲教(uzu)」。而我們的遺憾女孩席恩則對此有了異常的反應。


    「喔!竟是烏茲教!奧克納的根基!最古老且最新的宗教,烏茲教!說服互相敵視的神祇們和諧共存,是亞力士最大的功績之一呢!」


    看見她興奮不已的模樣,讓浩太背上竄過一股寒意。


    「呃……嗯,大致上是這樣。」


    「是嗎!亞力士果然很偉大呢!」


    浩太判斷,還是別把「其實人家隻是單純理智斷線」說出來比較好。講他「說服兩位教祖和諧共存」也……如果對擴大解釋這點睜隻眼閉隻眼,倒也沒什麽錯。


    「然後呢!其他!其他還寫了什麽事!」


    「所以說,拜托你冷靜一點!來,喝水!喝點水吧!」


    「喔,嘿嘿,吼以喝?沆嗯還——」


    「不要一邊喝水一邊說話!水都流出來了!」


    訂正。舉止也非常令人遺憾。浩太從口袋裏拿出手帕替席恩擦嘴,同時在心裏重重地歎氣。以旁觀者的角度來說,他簡直是個看護。


    「……請你冷靜下來。」


    「嗯……抱、抱歉。我剛剛有點慌亂。」


    「………………有點?」


    「……………………我剛剛非常慌亂。」


    或許是明白自己的模樣有多丟臉吧,席恩臉頰微紅,別過頭去。


    「……這也算情非得已吧,畢竟是能接觸開國皇帝亞力士生平的機會耶?當然會亂了方寸囉。」


    「你就那麽喜歡亞力士大帝嗎?」


    「沒有啊。我可沒喜歡到那種程度。」


    「……啊?」


    「我並不是亞力士人。」


    「迸出了沒聽過的詞呢。亞力士人?」


    「就是亞力士的狂熱愛好者。畢竟『亞力士作品』是很受歡迎的戲劇嘛。」


    「……以你剛剛的狀況來說,怎麽看都是所謂的亞力士人啊?」


    「我喜歡的不是亞力士。我喜歡的隻有『知識』。」


    「知識?」


    席恩「嗯」地點點頭。


    「我想知道。」


    「想知道……是嗎?」


    「這個世界上有些什麽?這個世界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魚為什麽不用呼吸就能在大海中遊泳,鳥為什麽會飛?火為什麽會燃燒,風為什麽會吹送,大地為什麽能孕育樹木……我希望,能解開這個世界所有的謎團。嗯,你不必特別說出口我也明白喔。『知識』無限,相對地我的時間卻『有限』。要知道這世界的一切,我所剩的時間實在太少。『想知道一切』這種願望無比傲慢,這點我十分清楚,而我也認為全知全能的存在隻要有神就好。」


    說著,席恩展現非常非常燦爛的笑容。


    「然而,這種人生態度對我來說毫無傷害。每天早上起床時,我甚至會覺得自己受到世界的祝福。『又是一天的開始囉,席恩。好啦,去看看新世界吧』。簡直就像『愛上世界』一樣。今天要告訴我什麽呢?今天要讓我看什麽呢?世界每天都會讓我知道不同的模樣、不同的話語、不同的想法。」


    每當得到新知,我就會感到滿足——席恩說道。


    「……應該說『生命苦短,學習吧少女』嗎?」


    她原先夢幻縹渺的形象一變,展露淘氣的笑容。浩太見狀不禁跟著苦笑。


    「還真是幸福的人生態度呢。」


    「是啊。沒有一天和之前相同,每天都會有新發現,我非常喜歡自己這樣的人生。而且浩太,一想到你接下來會告訴我的亞力士故事,就讓我的心狂跳不止。來,快告訴我,快將知識賜予我。拜托你,讓我認為今天和你的相遇無比美好,讓我能為這次的相遇感謝世界,讓我——」


    ——對世界的「愛」更深。


    「能不能快點告訴我呢?」


    席恩的臉頰染上紅暈。


    她就像真的愛上了世界一樣——展露令人難受,卻又柔和、溫暖的笑容。


    「……席恩小姐。」


    不知不覺間,浩太也別開目光。


    「嗯?怎麽啦?」


    因為她的模樣實在太過美麗動人。


    「……這讓人難以啟齒。」


    ——才怪。


    「那個……你流鼻血了。」


    「什、什麽?鼻、鼻血?」


    或許是因為興奮過度,一絲紅線從她右邊的鼻孔流下。看見席恩慌慌張張地用衣袖擦拭自己的鼻子,浩太在內心重重地歎了口氣——他打從心底認為,幸好這隻是席恩的單相思。一個會在這種場麵因為興奮過度而流鼻血的妙齡美女……看見這種「遺憾」的模樣,再火熱的戀情都會冷卻。就算是「世界」也一樣。


    ◇◆◇◆◇◆


    8月10日。前幾天,皇帝派使者過來。上頭寫了一堆難懂的字句,不過簡單來說就是『你平定動亂的弗雷姆有功。如果宣誓效忠,朕可以賜你領地統治權和爵位喔?』的樣子。我這個在日本代代平民的高津家長男居然得到爵位……而且還是侯爵。侯爵的地位相當高對吧?


    我當下有些興奮得不像自己,但是後麵那一句讓我一頭霧水。


    上頭寫著『為了證明你的忠誠,獻上聞名天下的「弗雷姆三美姬」當朕的妃子』。


    ……我說啊,這個弗雷姆的三美姬,是誰?


    8月11日。弗蕾亞、由梅莉亞、阿蕾雅三人一起來找我,說要嫁給皇帝。


    …………啊?


    看見我愣住,弗蕾亞生氣地說,皇帝的信上寫啦!但、但是,那封信上沒有任一何一個字寫到那種事啊?


    『上麵寫了獻出弗雷姆的三美姬吧!』


    ……


    ………


    …………啊?


    呃,等一下!咦?啊?什麽?這個弗雷姆的三美姬,是指你們嗎?不過,一個是動手比動口快的暴力女,一個是超級愛錢的守財奴,還有一個是毫無溝通能力的自我意識過剩繭居女耶!你們到底哪裏像三『美姬』啊!說三『隻』我還懂!我要質問他!我要質問皇帝質問個一小時!


    ——行,大家好好商量。我們擁有言語這個了不起的文明。把你舉起的劍慢慢放下……不是放在我頭上啦!


    …………我聽完弗蕾亞解釋了。說是街頭巷尾都叫弗蕾亞「劍姬」、由梅莉亞「商姬」、阿蕾雅「學姬」的樣子。


    呃,也就是說……皇帝想娶你們為「妻」,是這個意思嗎?咦?可是皇帝已經有一把年紀了吧?而且他還是個會酒池肉林的誇張色老頭對吧?


    『他要讓我們當側室……我想應該是這樣。美麗也是種罪過呢。』


    阿蕾雅一如往常講了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笑話。


    ……啊?


    『皇帝陛下的命令不容違抗。要是抗命,他一定會派軍隊來弗雷姆。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生。所以……我們會嫁給陛下。』


    …………啊?


    『盡管相處時間似短卻長……不過阿真,托你的福,我過得很開心。而且你也讓我賺了不少錢。謝謝你!』


    ……


    ………


    …………開什麽玩笑!


    誰跟你『阿、阿真?冷靜點!』啊!哪可能冷靜啊!怎麽啦?那個叫皇帝的色老頭,隻是因為想偷吃就要對你們出手?開什麽玩笑!我絕對不準!真要說起來,你們也是!為什麽那麽簡單就說要去皇帝那裏啊!你們很想過去嗎!什麽?你說『我又不想去!』?那就不要去啊!什麽叫『但是不能不去呀!』啊!你們不想去對吧!我有說錯嗎!


    你說『怎麽可能想去……我想……一直和阿真在一起……』……


    聽好,既然討厭到會哭出來,那一開始就要講清楚!皇帝?國家?哈,誰管他!我雖然會對ntr作品表示尊重,卻不代表我喜歡被人家這麽做!


    8月14日。我寫了給混蛋皇帝的回信。『開什麽玩笑,你這個色老頭!要說夢話就到夢裏去說,蠢蛋!』——雖然我想這麽寫,卻被弗蕾亞全力製止。我本來想,反正再怎麽修飾都一樣是拒絕,那就寫自己想寫的內容……不過嘛,也沒必要特別去招惹對方。於是我寫上表示鄭重拒絕的內容之後,交給使者把他趕出城門再灑上鹽,接著由梅莉亞居然開心地說什麽『真的做了呢~』,還說『不過嘛,這麽一來我們就名副其實地成了「阿真」的人啦!』之類的話。


    ……欸?


    你說『因為啊,阿真你拒絕將我們的所有權轉讓給陛下嘛。這也就是說,我們是你的「所有物」囉?』……咦?是這個意思嗎?還有『那當然了。唉~明明也有「弗雷姆三美姬是客將,本人不具備所有權,因此無法獻上」這種選擇呢~』……


    ……咦————!有嗎!居然有這種密技!既然有就告訴我啊!『真是個不懂女人心的家夥』?為什麽要歎氣啊!


    『唉,雖然我不靠男人也能自己過活,而且覺得會說出「她是我的人!」這種話的家夥不如去死一死……可是讓人家說這種話姑且不論,自己認定「屬於某人」倒是不壞喔?』


    完全聽不懂啦!所以說這兩件事到底有什麽關係——為什麽歎氣啊!不要擺出一看就是「真沒辦法」的樣子搖頭!


    9月4日。皇帝來了回信。雖然字麵上寫的我看不懂,但他似乎非常生氣,還要派軍隊過來,必須想想對策才行。


    ◇◆◇◆◇◆


    「那、那個……浩太先生?」


    「……咦?啊、喔,抱歉。有什麽事嗎,亞莉雅小姐?」


    閱讀時上方響起說話聲,於是浩太抬起頭來,看見有些畏縮……眼中卻閃著期待光芒的亞莉雅。


    ……順帶一提,剛才演出「興奮過度而流鼻血」這種失態場麵的席恩,已經送去王立學術院的醫務室。浩太原本還想「怎麽會有人興奮到鼻血流不停」,但是亞莉雅那副「……姊姊她就是這樣」的認命表情,讓他停止思考下去。


    「那、那個……我隻是在想,感覺怎麽樣啊~」


    亞莉雅的眼神滿懷歉意卻看得出深感好奇,浩太見狀不由得苦笑。


    「你很感興趣?」


    「這、這……是的。」


    或許是因為看見姊姊那副德行吧,亞莉雅不好意思地低著頭,但她依舊點頭表示肯定。原來如此,不愧是姊妹。


    「我正看到皇帝要亞力士交出弗蕾亞她們,而亞力士拒絕——」


    「那裏嗎!」


    亞莉雅打斷浩太,興奮地探出身子把整張臉都貼了上來。這畫麵似曾相識。「太近了啦!」


    「亞力士拒絕皇帝要他交出『三美姬』的要求,這可是建帝紀也有寫的名場麵呢!我也是最喜歡這一段喔!」


    「就說太近了啦!啊啊,真是的!你們果然是姊妹呢!」


    舉止一模一樣。


    「……啊啊……盡管知道會有數量壓倒性勝過己方的大軍攻來,依舊為了保護弗蕾亞、由梅莉亞、阿蕾雅這幾位心愛女子而主動奔向死地的亞力士大帝……真是帥氣。」


    「呃……亞莉雅小姐?」


    浩太有種輕微……不,很嚴重的突兀感,於是開口打算指出問題所在——


    「——即使身處壓倒性的逆境之中,依舊守住了隆德·迪·泰拉領,之後更擊破暴虐無道的皇帝,打下延續千年之久的弗雷姆根基……背後原因是『愛』的力量……讓人感動……實在太讓人感動了!你不這麽認為嗎,浩太先生!」


    不由分說的機關槍快嘴。再三強調,這對姊妹都沒在聽別人說話。


    「……浩太先生?怎麽了嗎,為什麽你的表情不太對勁?」


    看見亞莉雅疑惑地微微歪頭,浩太歎了口氣。


    「沒什麽……我在想,我是不是不用讀下去了。」


    「咦、咦——!為、為什麽!接下來!接下來才是重頭戲耶!」


    看到亞莉雅如此激動,浩太再度歎氣。


    「……因為我已經知道內容了嘛。」


    「…………欸?」


    「你泄漏劇情囉,亞莉雅小姐。」


    沒錯,泄漏劇情了。


    「……」


    瞬間,亞莉雅臉色發青。


    「實、實在是非常抱歉!我居然在正要讀故事後續發展的人麵前多嘴,罪該萬死!」


    「呃,倒也沒那麽嚴重。」


    盡管這種事要看人,但是被搶先說出正在讀的書本內容時,必定還是有人會因此生氣。話雖如此,卻也沒到罪該萬死的程度。


    「不!我也曾經有過向姊姊借推理小說,卻看見上麵寫著『這家夥是犯人』而非常失望的經曆!我非常明白浩太先生的心情!」


    「……席恩小姐,你到底在幹什麽啊?」


    雖然她看起來就像會做這種事。


    「我規定自己不能做不希望人家對自己做的事,卻如此失態……非常抱歉!真的是非常抱歉!」


    「啊,呃。那個,你不用一直道歉……」


    「……我以前就是這樣。總是在關鍵時刻惹麻煩……給人家添麻煩或讓自己丟臉的回憶也多得數不清。」


    浩太腦中浮現「小熊」,自然而然地理解亞莉雅這句話是怎麽回事。她大概就是偶爾會見到那種「在關鍵時刻失誤」的類型吧。


    「我、我不是要替自己辯解,但它不是推理小說,就算知道發展也能充分享受樂趣!比方說這種多角關係!」


    說著,亞莉雅再度沉浸在妄想世界中。浩太重重地歎了今天……不知道第幾次的氣。


    「像你這樣呢,在我的國家叫做『愛上戀愛』喔。雖然我不會特別否定這種態度。」


    有句話說「女生不管幾歲都是公主」。不管幾歲都能作夢是女性的特權。


    「我、我並不是愛上戀愛!那個,總、總有一天,我、我也會像、像她們一樣,遇、遇上帥氣的王子……」


    少女捧著通紅的臉頰,神情陶醉。這種讓人不禁莞爾的模樣,帶給浩太內心的父性很大的刺激。


    「說得也是。總有一天,亞莉雅小姐也會遇上優秀的男性喔。」


    浩太輕撫少女的頭,溫柔地微笑。畢竟浩太的摸頭,可是大受艾莉卡、艾蜜莉的好評。亞莉雅雖然一開始有點癢,卻還是有些開心地露出微笑。


    「不、不知道為什麽,有種被父親大人摸頭的感覺。」


    「喔?我可沒這麽大的孩子喔?」


    「欸……不、不是這樣!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的臉看起來那麽老嗎?這讓我有點受到打擊。」


    「我、我沒有那種意思!那、那個!因、因為浩太先生非常沉著冷靜……隱、隱隱約約有種……那個……是的。」


    畢竟他是會讓人用「年輕老頭」形容的浩太。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評價倒也沒錯。


    「真、真的非常抱歉。浩太先生不是爸爸,是大哥哥。」


    「……這又有點……」


    惡夢重演。再次強調,浩太並沒有讓人喊「大哥哥」的興趣。這對姊妹大概是想殺了浩太吧——主要是社會層麵的意義。


    「說、說起來,這樣實在很沒禮貌。哪有人會對隻比自己年長十歲左右的人喊『爸爸』對吧?」


    亞莉雅出於和剛才不同的原因紅著臉,抬眼望向浩太。看見她的表情,浩太的臉也不禁放鬆——


    「……啊?」


    他的臉突然僵住了。


    「怎、怎麽了嗎?」


    「我在想,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十歲左右?」


    「咦?我、我又弄錯了嗎?我還以為你的年齡和姊姊差不多……」


    「……雖然問女性這方麵的事不太恰當……席恩小姐今年幾歲?」


    「二、二十六歲。」


    「和我同齡呢……咦?」


    「咦?」


    「……那個……容我再次失禮……亞莉雅小姐,你今年幾歲?」


    對於浩太的疑問,亞莉雅有些疑惑。


    「——十七歲呀?」


    浩太,當場傻眼。


    「十、十七歲?欸?不是十一歲或十二歲?」


    他略微瞪大眼睛……在明知自己失禮的情況下仔細打量亞莉雅。她那矮個子又缺乏起伏的平滑身軀,與其說和莉茲同齡,倒不如當成和索妮亞年紀相當更有說服力。若在日本她相當於高中女生,照理說正值愛美的年紀,但亞莉雅身上卻是沒情調的白袍,底下則應該是那條「小熊」圖案的內褲,說穿了就是——


    「反、反正我就是發育不良嘛!」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關係、沒關係啦!大家都這麽說。嗬嗬,這樣的我居然談論什麽戀啦、什麽愛啦、什麽白馬王子啦,實在很好笑對吧?嗯、嗯……沒關係……」


    落入黑暗麵的亞莉雅,開始在地板上畫圈。浩太頭痛……又無奈地看著她,歎了口氣。俗話說歎氣會讓幸福溜走,光是今天浩太的幸福大概就逃走不少吧。不過追根究柢,會因為歎氣就逃走的幸福能不能算是幸福,這點又很難說了。


    「……該怎麽說呢。那個啊,你還有很多成長的——」


    「……你認為還有成長空間嗎?」


    「……」


    「真的這麽認為嗎?」


    「……」


    「……」


    「那個……我想是有的……有這種需求。」


    明年她就成了合法羅莉。


    「我才不要那種限定範圍的需求!普通!普通就好!說起來到底是為什麽!明明姊姊就是那種前凸後翹又吸煙的帥氣模樣!我們可是親姊妹耶!爸爸媽媽,你們還真是賣力地生了一對有年齡差距的姊妹啊!」


    「『真是賣力!』是什麽意思啊!」


    看見讓人感到各種遺憾……特別是「席恩化」的亞莉雅,讓浩太大叫出聲。這到底是什麽跟什麽啊?


    「請、請你冷靜一點。」


    「呼……呼……」


    麻煩。實在是非常麻煩。


    「我、我知道了!繼續!我繼續讀下去——」


    「呼嘎——!」


    「啊啊,夠了!停!」


    等到亞莉雅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大約花了三十分鍾。


    ◇◆◇◆◇◆


    7月14日


    雖然弗蕾亞、由梅莉亞、阿蕾雅說什麽『沒這回事,都是多虧阿真才能走到這一步喔』這種話,但實際上我什麽也沒做。這點我比誰都清楚。


    指揮部隊,實際在連番戰鬥中傷人、受傷的是弗蕾亞。


    打理絕對不算樂觀的財政,想盡辦法讓大家能夠戰鬥的是由梅莉亞。


    發明戰場所需的武器、兵器,在背後支撐這場「戰爭」的是阿蕾雅。


    ……至少,最後該由我來做個了斷。


    即使氣勢洶洶地說著「皇帝根本不算什麽!」這種話,皇帝終究是「絕對者」。要下手殺皇帝時,弗蕾亞的臉幾乎毫無血色,讓人看不下去。皇帝是「不可以傷害的存在」,這點幾乎可說烙印在她意識深處。不過嘛,這倒也不算稀奇。畢竟所謂的「篡奪者」,無論在哪個時代、哪個地方都不受歡迎。


    ……所以我認為,「這件事」是我的工作。若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我,就能打倒這個世界的「絕對者」。這和什麽力量啦、魔法啦無關,若是「沒有烙印」在根源的我就做得到。我被召喚過來的意義,大概就隻是這樣。


    穿越到異世界的第七年。今天,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殺了人……毀了提丹帝國。


    僅僅如此而已。


    8月19日。提丹帝國滅亡後一個月,大陸上各個地方依然暴動頻傳,各地領主也紛紛宣告獨立。少了「皇帝」這個重擔,加上雖說是暫訂,但立於頂點的人終究是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家夥,當然會變成這樣吧。唉,憂鬱啊。


    8月22日。由梅莉亞帶了提丹帝國第三皇位繼承人皇女過來。由於第一、第二皇位繼承人都已死亡,這位皇女殿下似乎成了提丹帝國實質上的繼承者。所以呢,要我和這位皇女殿下結婚。


    ……等一下,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耶。


    8月23日。阿蕾雅來了。說是『讓皇女成為提丹帝國的皇帝,指名你這個配偶為共同統治者之後,皇女再退位。用這種方式禪讓皇位』,因此要「暫時」締結婚姻關係的樣子。順帶一提皇女已婚,而她也答應為這段婚姻和丈夫離婚。隻為了當皇帝就讓女性不幸實在不妥,更何況結婚應該要兩情相悅才對——我用這種理由反駁,卻得到『你是愛作夢的女孩子啊?對一個年過五十連孫子都有的老奶奶還顧慮什麽?形式上而已啦,隻有形式』這樣令人感激涕零的回答。我覺得問題不在這裏。


    8月25日。和皇女殿下——愛蕾諾亞殿下初次見麵。和什麽年長、女性無關,該怎麽說呢,她是一位會散發出「皇族」感,適合用「殿下」稱呼的人。這該說是有格調還是什麽呢?實在無法想像她和那個有如欲望集合體的皇帝有血緣關係。


    愛蕾諾亞殿下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向我道歉,讓我非常驚訝。她父親是個暴君,本來該由他們主動聲討才對,卻交給我這個外人動手,為此她深感抱歉。


    『像你這種有前途的年輕人,居然被家父的鮮血弄髒了手,對於這點我必須致上深深的歉意……以及感謝。』


    ……這句話令我眼眶泛淚,讓我稍微覺得有了些救贖。


    8月27日。我和愛蕾諾亞殿下的婚禮順利結束。一般來說,皇族的婚事必須準備一年以上,但這次婚姻算是暫時性的措施,再加上如果花時間準備,鐵定會有人表示意見,因此這似乎是個用閃電結婚製造既成事實的作戰。婚禮結束後,我問愛蕾諾亞殿下有什麽希望,並且補了一句「我會盡可能實現」。


    『這個嘛……那麽,請和我離婚。還有,能允許我和心愛的丈夫複合嗎,『陛下』?』當然,我答應了。


    9月15日。皇女愛蕾諾亞即位成為提丹帝國皇帝,並指名我擔任共同統治者。接著,愛蕾諾亞帝退位、離婚。雖然全都是文件上的手續,不過這麽一來我就成了提丹帝國皇帝。弗蕾亞表示『這樣還沒有結束,接下來才是辛苦的部分』。是啊……接下來才辛苦呢……


    9月30日。回響出乎意料地大。雖然有許多問題,但諸侯還是姑且上書表示「暫時」承認我是皇帝。太好了,我心想。


    10月10日。今天,維斯特利亞公爵家的公子來訪。雖說是公子,但年紀跟我沒什麽差就是了。他開口第一句就是『我絕~對不認同!』這種話。不過在弗蕾亞「無禮!」地怒吼之後,維斯特利亞公爵連忙出言勸誡,並且不斷向我道歉。


    10月11日。維斯特利亞的公子亨利來道歉。聽到我說『別在意』後,他表情變得很奇怪,還說我真是個怪人。是這樣嗎?


    10月12日。亨利今天又來了。我說『怎樣,你很閑嗎?』他漲紅著臉說『沒、沒辨法啊!雖然我不想來……但、但是老爹要我過來嘛!不得已啦,不得已!』傲嬌辛苦了。


    10月13日。亨利老兄嘀咕『你還真爽呢……有三位那麽可愛的老婆』。我問他說誰,得到『弗雷姆的三美姬!她們都是你老婆吧!』這句話。呃,她們並不是我老婆,而且亨利你不是也有個非常漂亮的老婆嗎?


    『我太太確實很可愛,也很體貼……』


    ……怎麽啦,別歎氣嘛。


    『……可是我不過跟家裏的侍女講兩句話,她就會在枕邊一直說「亨利大人,亨利大人最喜歡愛蕾娜對吧?喜歡對吧喜歡對吧喜歡對吧喜歡對吧喜歡對吧喜歡對吧……」喔?』亨利這麽表示。


    ……病嬌辛苦了。愛情真可怕。


    等等,難道說,亨利是因為看見弗蕾亞、由梅莉亞、阿


    蕾雅在旁邊,才會說『絕~對不認同!』嗎?哈哈,不可能吧。


    ……不可能對吧?


    11月18日。毫不保留地發揮繭居女才能全力把自己關在研究室的阿蕾雅,隔了一個月後終於踏出房門。說是『我發明了讓阿真回到原來世界的機器』。雖然我本來就覺得她好厲害超厲害,卻沒想到她居然能造出穿越到異世界的機器。她還說『怎麽辦?如果你想回到原來的世界……呃,我會讓你回去』。


    這個嘛,要說不想回去是騙人的。畢竟我也很擔心老爸、老媽,以及朋友們。不過,事到如今也沒辦法回去了吧?這塊大陸才正要起步,何況我好歹也是皇帝。


    1月1日。新年快樂。這是個適合做總結的時間點,因此我們舉行了「思考今後提丹帝國走向的會議」。


    首先是國號,畢竟一直沿用「提丹帝國」實在不太好。說是『反正皇室都換了,國號也改掉吧』。一番討論後,基於「這是弗雷姆領主的國家」這個理由,國號定為弗雷姆帝國。


    再來是我的名字。再怎麽說也是皇帝,沒有姓氏隻有單單一個「亞雷克斯」似乎不太適合。呃,我倒覺得這個名字本身聽起來就不太舒服。關於這部分……『畢竟是弗雷姆帝國的皇帝,就用弗雷姆家』這個理由,可就沒那麽簡單通過了。由梅莉亞表示『這樣一來,不就像是弗蕾亞和阿真的帝國嗎!』這個嘛,畢竟由梅莉亞和阿蕾雅也幫了不少忙,我能明白你們的不滿……一聽我這麽講,阿蕾雅就用非~常冰冷的眼神說『不是這個意思啦,笨蛋』。


    這部分也在經過一番討論後,決定將由梅莉亞的姓「歐連」和阿蕾雅的姓「菲爾特」放進中間名。換句話說,我的名字似乎成了「亞雷克斯·歐連·菲爾特·弗雷姆」。居然有中間名,怎麽感覺很中二啊?


    接下來是論功行賞。雖然擱置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這件事最重要。『你該不會以為,大家都是基於義憤才出兵相助吧?』正如由梅莉亞小姐開金口指出的,他們似乎需要某種程度的「回饋」。『尤其是呢,要記得給愛蕾諾亞殿下以及她所嫁的索爾巴尼亞伯爵家一塊好領地喔,畢竟他們是這次「建國」的首功』,這倒是不用你說,我會安排個好地方。沿海地區怎麽樣?感覺很優雅。


    關於維斯特利亞公爵的部分則相當麻煩。除了參戰太遲以外,亨利的態度似乎也惹大家不高興。說是『亨利公子那不是麵對皇帝該有的態度,必定會成為後患』,其中弗蕾亞特別堅持。我倒覺得大家太看不起亨利……同時也太看得起他了。他雖然是個爽快的好家夥,卻是怕老婆的人。讓他們維持現有領地應該沒問題吧。


    說到功臣,由梅莉亞和阿蕾雅也是。也該給兩人領地和爵位……我原本這麽想:卻遭到強烈反對。說是『你想趕我們走嗎!』呃,還趕人走咧,你啊……話雖如此,最重要的功臣什麽都沒有實在不像話,於是我問由梅莉亞和阿蕾雅想要什麽。呃,不要說『我沒有特別想要什麽』啦!也不要說『那我要阿真』這種玩笑話!


    ……到頭來,由梅莉亞和阿蕾雅的論功行賞暫且擱置。總之先讓由梅莉亞擔任帝國的財務大臣,阿蕾雅則擔任文部大臣。這樣應該很適合吧,我想。


    1月2日,繼續昨天的會議。國教訂為高津教。雖然那對光與正義的現充夫婦(居然結婚了!)說什麽『承認亞雷克斯大人為聖者!』之類的話,但我全力拒絕了。哪個世界會有偷窺女澡堂的聖者啊?


    再來是稅金。以目前不穩的大陸情勢來說,要是提高稅率大概會再度引發暴動。總之先往國家不向各領主征稅的方向走。照由梅莉亞所言,『我們靠著賣阿蕾雅做的武器等東西有了些積蓄,暫時不用向領主收稅也沒關係。既然如此,不如免稅爭取人心比較好』。能夠營運國家的積蓄到底是多少啊?


    1月3日。突然靈光一閃。我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於是立刻叫來由梅莉亞。稍微等了一下子後,盛裝打扮的由梅莉亞現身說『有、有什麽事』。我說『你準備要出門?抱歉』後,她就非常激動地說『因、因為我聽你說有重要的事啊!』盡管有點嚇到,但我還是把自己想到的『製造紙幣』這件事告訴她。


    沒有啦,我隻是在想,這個世界為什麽大家都拿著一堆硬幣晃來晃去啊?這樣非常不方便吧?幹脆讓大家可以用紙來交易好了——我這麽說道。


    ……出現時臉紅得像蘋果一樣的由梅莉亞先是臉色鐵青,接著臉再度染成紅色,於是我明白了。啊,這方法行不通。


    之後嘛,她就開始說個沒完沒了。像是『紙幣經濟?夢話等作夢再說』、『防偽措施該怎麽辦?』、『事到如今哪能弄個新通貨啊!』、『真要說起來,你以為誰會信任「紙」這種東西啊!』等等。最後丟下一句『阿真大笨蛋!』後用力甩門離開。……我原本還以為這是個好主意耶~


    5月19日


    這本穿越到異世界後一直寫到現在的筆記本,也隻剩一頁了。最後一頁寫這種事,該說是命運還是什麽嗎?


    ……弗蕾亞對我告白了。與其說是告白,不如說是求婚。


    『謝謝你,一直保護我到今天。』


    『我什麽都沒做?不對,如果你沒伸出援手,我已經死在洛拉了。』


    『畢竟我先前對你那麽過分。如果是我,早就丟下這種人了。』


    『可是……你解救了那樣的我。你給我飯吃、讓我有地方住,替我找到了工作,更教我怎麽工作。你治愈了我的寂寞,排解了我的難受;你教導了我能讓悲傷減半、喜悅加倍的神奇「魔法」。』


    『我曾經生氣、也曾經哭泣。也、也動用過暴力,還鬧過脾氣、和你吵架。』


    『盡管如此……你依舊將「真沒辦法」掛在嘴邊,溫柔地對待我。』


    『明明幫助我這種人,你也沒有任何好處,但你依舊填補了我的心靈,持續至今。』


    『我喜歡這麽溫柔的你。我愛你。』


    『我雖然想回報你……但我一無所有。』


    『那、那個……這、這麽說或許會替你添麻煩,而且你或許會拒絕,可是……我、我能拿來回報你的東西,隻、隻有「我自己」而已。』


    『所以……求求你。阿真,請你收下我。』


    『我、我也覺得,自己講要「回報」卻還說這種話很奇怪,可是……那個……』


    『……我說的不是亞雷克斯·歐連·菲爾特·弗雷姆……請你讓我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阿真的新娘」。』


    她滿麵通紅地說出這種話。雖然她說不需要立刻回答,可是……嗯,答案還用說嗎?這個嗎,呃……就那個囉、那個!總而言之,我就努力當個「全世界最幸福的丈夫」吧!


    ……啊~糟糕。這比當上皇帝的時候還要讓人興奮耶。


    ◇◆◇◆◇◆


    「……呼。」


    浩太讀完《亞力士書簡》,輕輕把書闔上。讀書後的些許疲倦感,讓浩太揉了揉眼睛。


    「……看完了嗎?」


    「是的。讓你久等了,亞莉雅小姐。」


    浩太向亞莉雅點點頭。或許是從方才的慘事得到教訓了吧,這段時間她保持沉默,等待浩太讀完。


    「哪裏……所以呢?覺得怎麽樣?」


    「這個嘛……是的,非常值得玩味喔。」


    浩太輕撫封麵,然後將書本放到桌上,拿起已經變溫的茶喝了一口。


    「是溫的呢。」


    「啊!非、非常抱歉!我這就重新泡過!」


    「啊,不必在——看樣子沒在聽呢。」


    少女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拿起茶杯。雖然亞莉雅沒必要服務到這種程度,但或許是出於接待人員的使命感,拿


    著茶杯的她跟方才一樣慌慌張張地跑開。


    「亞莉雅小姐,注意別摔倒喔。」


    「真是的,浩太先生!就算是我,也不至於在沒東西的地方哇——!」


    「才剛說就出事!」


    「沒、沒問題!沒問題!勉強撐住了,沒摔倒!」


    盡管雙腳大開抖個不停,手中茶杯依舊沒掉落,讓亞莉雅放下心來。她慢慢恢複姿勢,然後重重地吐了口氣。


    「……沒問題。嗯,沒問題。隻要動作放輕一點……」


    說著,亞莉雅小心翼翼地緩速向前移動。浩太見狀苦笑,開口道:


    「還有啊……亞莉雅小姐。」


    「什、什麽事?現在跟我講話很危險!」


    「隻要正常地拿著杯子走就行了吧……唉,也罷。還有啊,亞莉雅小姐,你最喜歡亞力士書簡的哪個地方?」


    「喜歡的地方嗎?這個嘛……果然還是最後的告白場景吧,那段弗蕾亞的告白,會讓人內心——」


    話才說到一半,她似乎就已察覺自己失言。


    「……嗯,果然是這樣。」


    手上還拿著茶杯的亞莉雅,回頭看向浩太。


    「……你、你在說什麽啊?那、那個……很抱歉,我不懂你這句話的——」


    她拿著茶杯的手在顫抖。浩太閃過「希望別掉下來」這種不合時宜的感想並說道:


    「亞莉雅小姐……你『能夠理解』對吧?」


    能夠理解古奧克納語……不。


    「能夠理解『日語』。」


    茶杯從瞪大眼睛的亞莉雅手中滑落,砸碎在地。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件事?」


    茶杯掉落後,就這麽過了數秒。浩太重重歎口氣,等亞莉雅的臉恢複血色後才開口。


    「……有一半是我試著引你上鉤。」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撿起那些杯子碎片,走向房間角落的垃圾桶。


    「垃圾需要分類嗎?」


    「不用。麻煩就這樣丟進垃圾桶。」


    浩太點點頭,將碎片丟進垃圾桶內。


    「……第一次覺得不對勁,是在亞莉雅小姐向我搭話時。」


    「第一次?」


    「在你問我『感覺怎麽樣?』的時候。」


    「是……這樣嗎?」


    「是的。這讓我有種『奇怪?』的念頭喔。」


    浩太聳聳肩。


    「如果是不知道內容的人,一般來說不會問『感覺怎麽樣』,而是問『上麵寫什麽?』才對。」


    得知浩太能理解古奧克納語時,席恩興奮地逼問『上麵寫了什麽!』,看到自己不懂的文字時,這應該才是最容易問出口的問題。


    「那是『上麵寫的內容,大概是什麽感覺啊?』的意思。」


    「嗯,我一開始也這麽想。不過,接下來提到皇帝要求亞力士交出三美姬時,你說那是『建帝紀也有寫的名場麵』。」


    「……這有什麽問題嗎?」


    「建帝紀『也有』。那麽……除了建帝紀以外,這段名場麵還有什麽地方看得到呢?」


    「這……這……」


    「由於分類為『後記』的亞力士作品裏,也有很多的戀愛作品,因此在其他後記作品中也很常見?」


    「就、就是這樣!其他的亞力士作品之中,也有很多和建帝紀一樣以戀愛為主的創作!所以說!」


    「原來如此。」


    說著,浩太的手指滑過手邊那本書——亞力士書簡的書背。


    「——既然是有許多類似創作的後記作品,在我指出『泄漏劇情』時,隻要說『無論看哪部內容都差不多,所以不算泄漏劇情』不就好了嗎?」


    「……啊……」


    「基於以上理由,我推測你能讀,而且讀過這本《亞力士書簡》。」


    「所以才設計引我上鉤?」


    「是的。」


    「……嗯。」


    亞莉雅投降似地歎息。接著,她露出認命的笑容。


    「……唉,反正在上鉤的時候,我就已經等於輸了。」


    「但我們並沒有打賭。」


    「說得也是。而且,從剛剛這番話聽來,我從一開始就已經『失誤』了,應該連上場的資格都沒有吧。」


    她從餐具櫃中拿出茶杯,再度倒入紅茶,遞到浩太麵前。


    「……即使如此,卻還是要設計我來確認無誤,浩太先生還真是壞心呢。」


    「部分原因在於我自己也沒什麽信心就是了……」


    說著,浩太再度盯著書背。


    「……這算是戀愛故事嗎?你真的是看同一本書?」


    從浩太的角度看來,這怎麽想都是高中生寫來發泄的日記。


    「『請你讓我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阿真的新娘」』。」


    「……這個嘛,如果隻看那部分大概算得上戀愛故事吧。」


    「不止弗蕾亞,由梅莉亞和阿蕾雅也有看得出這種情意的部分喔,你居然沒注意到……浩太先生,是不是有人說過你不懂女人心?」


    浩太聳聳肩示意投降。雖然他不是毫無經驗,經驗值卻也沒有多到能看穿一切的程度。真要說起來,女人心畢竟是個太多未知數的領域。


    「我隻能說『任憑想像』。至少,這不是我擅長的領域。」


    「能從別人說話方式裏找到破綻的話,請你也多研究一下女人心。」


    「我並沒有特地去找破綻——」


    一個跑業務的人「天線」不夠敏銳可不成,而這點實際上並不限於銀行業。一個隻會問「有沒有什麽需要用錢的地方呀~?」的業務人員和服務生沒兩樣,銀行不會給他好臉色。能夠從和顧客對話中無心的某句話或某種舉動,找出顧客的問題與最適合的解答,並且成功讓顧客融資,這樣的銀行員也隻是個半吊子。


    所謂獨當一麵的銀行員,能在沒有「資金需求」的地方創造「資金需求」。這不是指在泡沫期會挨罵的「總之請你借錢」這種「晴天撐傘」風格,而是從財務報表、參觀工廠等管道找出問題點並告知顧客,或者是向顧客提出引進新設備、收購土地案等有助於業績增長的「建議」,借此獲取融資。做得到這種地步才稱得上獨當一麵。


    順帶一提,若是超一流銀行員,即使什麽都不說,顧客也會接受這種「建議」。讓對方能夠不管利息高低說出「我想向你借錢」,應該算是銀行員的某種完成體吧。如果坐著不動案子也會自己飛進來,幾乎等於無敵了。


    「——不過嘛,算是工作上的習慣囉。」


    浩太所做的和半吊子銀行員一樣。他隻是嚐試往話中讓人起疑的點戳戳看而已,沒有特別去找對方破綻的意思。


    「……所以說,亞莉雅小姐,呃,這本書……」


    「是的。我讀過——我能夠『解讀』它。」


    「換句話說,你懂古奧克納語囉?」


    「……就是這樣。」


    浩太發出「喔?」的聲音。這是感歎的意思。


    「啊、啊啊!我、我並不是像浩太先生和亞力士大帝那樣『受到召喚』的人喔!」


    「……這樣啊。」


    這回浩太微微歎息。若要說他沒有「搞不好——」的期待……嗯,那是騙人的。


    「那也就是說,亞莉雅小姐是靠自學弄懂這種語言囉?」


    說著,浩太單手揚起那本書。雖然他並非精通語言學,但至少他還能夠明白,從頭開始學習一無所知、無人能夠教導的語言,實在是非常了不起。


    「……不是的。」


    想到這裏,浩太帶著某種尊敬的心態望著


    亞莉雅,卻看見她搖搖頭。


    「……我沒有研究過古奧克納語。」


    「……咦?」


    少女微微一笑。


    「……我……能夠『理解』古奧克納語。隻要看就會懂,不需要特別去學。」


    ◇◆◇◆◇◆


    位於隆德·迪·泰拉的「蜥蜴頭亭」,二樓。這裏和一樓那種大眾酒館般的吧台、桌椅式開放空間不同,以隔板分出許多「隔間」;盡管這些空間並未完全密閉,但如果要進行在店鋪中不方便的秘密會談,這裏依舊最為適合。


    「……主動邀別人卻自己先喝起來,這樣對嗎?」


    讓蜥蜴頭亭看板娘艾莉夏帶位的偉伯這麽說道,同時鬧別扭似地瞪著已經坐在位子上喝酒的愛麗絲。人妖口吻的肌肉壯漢以鬧別扭的眼神瞪著自己——即使碰上這種感覺會讓人作惡夢的情景,與偉伯相識多年的愛麗絲依舊不為所動地吐舌頭。


    「因為偉伯你太慢了嘛。」


    「我和過退休生活的你不一樣,忙得很呢。」


    「你不是說底下的人養起來了,應該會比較輕鬆?」


    「和以前比囉。」


    偉伯在愛麗絲對麵坐下,告訴艾莉夏「給我一樣的」。他接過艾莉夏隨後拿來的酒杯,在愛麗絲麵前舉起。用隔板分開的空間裏響起清脆的「鏗」一聲。


    「……首先我要道歉。對不起。」


    看見幹杯完的偉伯將杯子放到嘴邊,愛麗絲以輕而有禮的動作低下頭。偉伯有些好奇地看著她,開口說道:


    「……哪件事?」


    「……啊?」


    「不久前我才到這裏接雷因喔。給我添了不少麻煩呢……是這件事?」


    「呃……真的?」


    「真的。」


    「……抱歉。之後我會好好教訓他。」


    「沒關係。說起來也就和往常一樣。」


    「謝謝——唔,不是啦!呃,這部分也包含在內就是了……那個……」


    是指我背叛了你這件事。愛麗絲說道。


    「……嗯~你覺得自己不對?」


    「要、要說不對……」


    愛麗絲欲言又止。在她說下去之前,偉伯隻是默默地喝酒。


    「……毀了你們的『計劃』我很抱歉。可是……我不認為自己做的有什麽『不對』。」


    一會兒後,愛麗絲擠出這句話。聽到她這麽說,偉伯微微一笑。


    「這樣啊。那不就好了嗎?」


    「…………啊?」


    今天第二次的「啊?」,反應比剛才要來得慢。注意到偉伯奸笑著打量自己的傻眼表情之後,愛麗絲才回過神開口道:


    「你、你說這樣就好!怎、怎麽可能這樣就好!因、因為!」


    「你有你的信念……雖然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樣,不過總之你是基於『想這麽做』的心情『背叛』我們,對吧?那麽,這不就好了嗎?騙人的你沒有錯,是受騙的我不好。」


    「可、可是!」


    「怎麽~?還是你希望我說『不行!絕對不原諒你!』這種話?」


    「倒、倒也不是這樣……」


    愛麗絲再次欲言又止,偉伯則以溫柔的眼神看著她,就像一個慈祥的哥哥麵對等著接受斥責的妹妹一樣。


    「我也不認為『欺騙』或『背叛』是好事喔。可是啊,所謂的『商人』就是這種生物。既然是場勝負隻在一線之間的較量,就不能說什麽『居然騙我!』這種丟臉的話囉。會讓人質疑『有什麽資格講這種話』吧?」


    何況我們做的事也不值得鼓勵——偉伯露出淘氣的笑容,喝口酒後接著說下去。


    「所以……關於那件事我不打算多說什麽。你贏了,我輸了。僅此而已,沒有其他額外的意義。當然我不是不覺得懊悔,會有『搞什麽鬼!』的念頭,也有『你真笨啊~愛麗絲,明明能賺更多』的想法……不過也就這樣囉。」


    「……嗯。」


    「不過嘛,如果無論如何都覺得罪惡感揮之不去,你要付這裏的帳也行喔?」


    看見偉伯開玩笑似地舉杯,愛麗絲總算露出放下心頭大石的表情,緩緩吐了口氣。


    「……盡管喝、盡管吃。多少錢我都請。」


    「唉呀,可以嗎?那可得叫艾莉夏過來才行呢!有種我一直想喝喝看的酒,不過實在太貴了,讓人一直舍不得花呢!唉呀~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慢著。山德利亞商會是拉爾齊亞王國專任商會,就連人稱『山德利亞的右臂』的你薪水都付不起,到底是什麽酒?」


    「一瓶就能蓋一棟房子……雖然沒到那種程度,不過小屋應該還蓋得了吧?這種酒錢實在是花不下手,不是嗎?雖然以我的立場來說會宴請別人,但實在難得讓人家請……真沒想到能碰上這種機會呀~」


    「我第一次聽說這個世界上還有這種酒!慢、慢著,偉伯。偉伯先生?能不能麻煩您高抬貴手……」


    看見愛麗絲合掌哀求的模樣,偉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到他這副模樣,愛麗絲也展露笑容,兩人相視大笑。


    「……太好了。」


    笑了一陣子後,愛麗絲輕聲這麽說道。


    「什麽太好啦?」


    「那個……因為我本來以為,恐怕再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和你聊天了。今天也是,我沒想到會變成這麽……呃……這麽開心的把酒言歡。」


    「唉呀?你這麽看不起我?」


    「看、看不起你?哪有這種事!雖然沒有……」


    「真要說起來,談生意有成功有失敗可是家常便飯喔。我也曾經輸過雷因,至於雷因被我出賣的次數可是十倍有餘喔。這種事情根本不必每次都吵著要絕交呀。」


    「……嗯。」


    「……這算是『商人』的意見囉。」


    說到這裏,偉伯輕輕歎口氣。看見他的表情,愛麗絲的臉微微扭曲。


    「……雷因也是商人,對於這點當然明白。」


    「……」


    「可是呢……他不但是商人,也是你的『兒子』嘛。」


    「……那個……」


    「嗯?」


    「你之前有碰到雷因對吧?那個,雷因他……他對於我這麽做……」


    「……唉,當然不會說什麽好話囉。隻不過,我想雷因也不是不懂你的心情。畢竟他也曾經被你這種『溫柔』拯救過。」


    「……」


    「所以……唉,那孩子也有他自己的想法。雖然我沒打算責備你的所作所為,不過……這個嘛,在關照別人家的孩子之前,先關心一下自己的孩子如何?」


    說著,偉伯將杯中酒飲盡,叫來艾莉夏又點了同樣的東西。等酒送上後,愛麗絲開口。


    「……我說雷因他啊。」


    「怎麽樣?」


    「一開始來我家的時候,真的是學不乖對吧?」


    「是啊~我雖然見過很多來工作的孩子,卻沒看過那麽調皮的小鬼呢。」


    「就因為覺得他是個學不乖的孩子,我才會嚴格管教他。隻要他做壞事我就會毫不留情地揍他,就算被他討厭也不足為奇呢~盡管我這麽想……」


    「……是啊。」


    「可是……雷因始終待在我身邊。無論是聯盟陷入危機的時候、聯盟重新振作的時候,還是聯盟變得比『那個人』在世期間還要更大更大的時候……他總是待在我身邊。所以……不管雷因長多大、改變多少……我總會覺得,雷因大概離不開我吧。」


    說到這裏,她歎口氣。


    「……最近,我一直沒和雷因說到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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