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爾妮雅前往討伐後第三天的中午——


    雷因因為從一大早就開始進行訓練而饑腸轆轆,在吃下了妮可和亞莉卡製作的料理後,總算填飽了肚子。他還是不死心,繼續不停拜托已經拒絕他無數次的穆奇納。


    「欸,老爺爺,拜托啦!教我【崩哭】嘛!」


    「你這家夥。真——————的很煩耶!」


    穆奇納沒好氣地說,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垂下了雙肩。自從愛爾妮雅出發之後,雷因更積極地拜托穆奇納傳授他技能。這已經變成隻要一見到穆奇納就出現的反射動作了。


    雷因跪在穆奇納麵前磕頭,而穆奇納別過頭去啜飲了一口茶。麵對堅持動也不動的雷因,


    最後他像是耐性盡失似地歎息,撫著下巴的胡須說:


    「真是的……吉娜不是已經教你【海麵彈跳】了嗎?對你來說那就夠了吧?」


    「隻是『夠』還不夠!」


    雷因用拳頭撐著地板,他的聲音傳至牆上。他的雙眼裏充滿貪圖不斷成長的執念。


    「愛爾妮雅和奇爾本來就很強了,現在又去參加一個大規模的討伐作戰,等他們回來一定 會變得更強。我、我不想輸給那家夥!」


    雷因散發出鬥誌,縱聲大喊。原本隻是單純渴望力量的他,現在聲音裏卻帶有另一種熱情。


    不論是人或是魔獸,隻要有競爭,就會變強。


    同時,不管是人或是魔獸,隻要有明確的目標,就有幹勁。


    雷因的眼中洋溢著熱情,將無言的懇求投向穆奇納。


    穆奇納不耐地瞥了雷因一眼,輕輕哼了一聲,把茶杯裏的茶一口氣喝光。


    「妮可,我要去森林撿木柴了。喂 ,戴眼鏡的小鬼,你跟我去。」


    「咦!又是我!?」


    癱在沙發上的加賽特聽見穆奇納這麽說,立刻發出慘叫。自從來到史萊姆島後,加賽特每天都被穆奇納叫去農地幫忙或是撿木柴。這些工作讓不習慣勞力活的加賽特叫苦連天,肌肉酸痛的程度已經快到達忍耐的極限,隻要稍微挪動身體,平常一派輕鬆的臉就會痛苦地痙攣,看起來很好笑。


    但是穆奇納完全不理會加賽特的意見,把洛隆放在肩膀上,像抓小貓一樣地抓住戴眼鏡小鬼的脖子,把他提起來。


    「你這個年輕人,說那什麽沒用的話。你不能對閃到腰的老人體貼一點嗎?」


    「閃到腰的老人不可能像這樣抓住別人的脖子,把別人拎起來!而且我不是說過了嗎?雷因的體力比我好,他應該比較能幫上忙啊!」


    「我討厭那家夥!」


    加賽特拚命做球——應該說以做球為名逃避,但穆奇納完全不理睬。


    立刻遭到拒絕的加賽特,眼鏡下的雙眼喪氣不已,隻好轉向在客廳桌上請妮可幫她製作妖精專用服裝的皮克求助。


    「欸,皮克也幫我說點話嘛。」


    「敬老尊賢。你就加油吧,主人。」


    「等一下——」


    「好了!不要再囉囉嗦嗦了,趕快走吧!」


    「呼嘎!?」


    穆奇納朝加賽特的頭頂槌了一拳,把他昏倒的身體直接拖走。


    當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門外後,雷因才從跪姿轉成坐姿。


    「唉?今天也失敗了啊。」


    以一個失望的人來說,他的語氣似乎太正向了點。聽見他這麽說,和妮可一起編織毛線的亞莉卡輕輕笑了笑,停下手裏的動作。


    「真遺憾呢,雷因同學。呃,你今天也要去海邊嗎?」


    「當然!」


    雷因露出愉快的笑容,站了起來,讓人無法想像他剛剛才遭人拒絕收徒。


    亞莉卡羨慕地看著雷因,顯得有點害羞。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地,歪著頭問道:


    「呃,聽小加說,培姆培姆好像已經學會【海麵彈跳】了對吧?聽說它昨天已經可以跳到旁邊的小島再回來?」


    亞莉卡帶著苦笑問道。這樣的成果,就算說培姆培姆已經完全學會【海麵彈跳】也不為過,然而雷因卻顯得不太自然地抓抓頭,罕見地含糊其詞。


    「沒有啦,雖然已經差不多學會【海麵彈跳】了 ,可是每當我看著培姆培姆,就覺得它好像還能再做更多。」


    「小培還能再做更多?」


    亞莉卡不可思議地高聲說,同時將視線轉向正在窗邊眺望天空的培姆培姆。但是亞莉卡從培姆培姆身上感受到的,永遠都是「要是緊緊抱住它的話一定很舒服吧?」。


    亞莉卡無法理解雷因所感受到的可能性,再次歪頭。


    看見亞莉卡的反應,雷因聳聳肩,露出苦笑。


    「好啦,先不管這個了,因為我們難得來到海邊嘛,在有海浪的地方進行訓練,難度也會增加許多,所以我想在這裏盡量鍛煉應該也不錯吧。亞莉卡要不要一起來?」


    雷因俐落地做好了準備,轉過頭問道。


    「咦!?」


    聽見雷因突如其來的邀約,亞莉卡突然滿臉通紅,柔軟的淡黃色頭發「呼」的一聲揚起。


    亞莉卡用指尖把好不容易織好的毛線拆開,同時偷看雷因,用顫抖的聲音說:


    「呃,嗯,那個……這麽說來,是、是不是穿泳裝比較好哇?」


    「咦?沒有啊,因為要進行訓練,所以穿平常的衣服應該就好了吧。」


    「咦……啊,嗯。對、對啊。哈哈哈哈哈,我在說什麽啊?」


    亞莉卡發出一陣乾笑,難為情地低下頭,臉上卻浮現一絲失望的神色。


    「咦?亞莉卡?」


    看見亞莉卡的反應,覺得自己講得很有道理的雷因感到一頭霧水。


    就在這時,他的兩隻袖子被突然迸散的紫電燒焦,又被吹襲而來的冷氣凍結。


    「唔噢噢噢!?你、你們在做什麽啦!」


    「什麽?我不知道呀。」


    「咕嚕?」


    雷因立刻往後跳開,而皮克和雷昂一副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看見魔獸們彷佛進入了謎樣的反抗期,雷因抓抓頭,再次向亞莉卡問道:


    「所以,怎麽樣?亞莉卡,你要一起去嗎? 」


    「呃,怎麽辦……嗯?……抱歉,雷因同學,我的東西還差一點就織好了,雖然很遺憾,但我還是先不去了。不過我會做好美味的飯菜等你們回來的!」


    「真的嗎!太棒了——那我今天也得加油才行呢!」


    聽見亞莉卡口中的『美味的飯菜』,雷因顯得相當興奮。正在編織的妮可停下手邊的動作,微笑著說:「年輕真好?」同時帶著意有所指的眼神望向他們。


    雷因還沒來得及發現她溫暖的視線,就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夫、婿。我準備好、了!」


    雷因還沒開口,吉娜就打定主意要和雷因一起去訓練,她拉著雷因的袖子,要求他趕快出發。


    但一直到前一秒都迫不及待想去訓練的雷因,現在卻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吉娜停下腳步,疑惑地轉過頭來。


    雷因嘴角抽動地對吉娜問道:


    「吉娜,你知道我們要去海邊做什麽嗎?」


    「訓、練。」


    「這樣啊。訓練的時候不用穿泳


    裝也沒關係吧?」


    「大放、送!!」


    「去給我換衣服!」


    雷因叱喝挺起胸膛回答的吉娜。吉娜不服氣地鼓起腮幫子,但因為雷因說:「如果你不換衣服,就不帶你去」,所以她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回房裏。


    「唉,為什麽我還沒出發就這麽累啊。對不對啊,培姆培姆——培姆培姆?」


    因為莫名的疲勞感而垂下雙肩的雷因,看著從吃完午餐就一直黏在窗邊的培姆培姆,疑惑地歪起頭。


    「————嗶嘰。」


    最後,培姆培姆始終望著窗外西邊的天空,直到換好衣服出來的吉娜肩上的露露對它使出


    【衝撞】為止。


    *


    從史萊姆島中央往北走一點,有一片鬱鬱蒼蒼的森林。住在這片茂密森林裏的,都是史萊姆之類的弱小魔獸。


    加賽特在這座即使沒帶皮克同行也完全不會有危險的森林中努力撿拾柴薪,一邊將木柴捆好 ,一邊若無其事地開口:


    「穆奇納先生,你還是不願意認同雷因嗎?」


    加賽特露出討喜的柔和笑容問道。


    「你又要講這個啦……」


    穆奇納把背後的籃子放在地上,坐在一旁的樹幹斷麵上,收起嚴肅的表情,無奈地說。


    「我覺得這件事不錯啊?雷因雖然笨,但以史萊姆煉磨師來說,他可不輸貴村裏的人呢。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加賽特就算被擺臉色也完全不氣餒,依然帶著爽朗的笑容,從穆奇納的籃子裏拿出樹枝,一邊捆綁,一邊繼續說下去。


    一連幾天都被叫來幫忙的加賽特拿捏分寸,試著刺探穆奇納的口風,但不至於令人感到厭煩。而他這麽做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想辦法讓穆奇納願意教雷因和培姆培姆【崩哭】。正因如此,加賽特才會寧願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也要來幫忙穆奇納。


    但是到了第三天,加賽特便開始有點急躁了。他們向學園提出外宿史萊姆島的日期隻到明天,雖然也不是不能延長,但若隨便延期,未來外宿就會變得比較困難。


    在昨天之前,加賽特隻要講到這裏就會打住,可是他今天決定再往前跨出一步。


    「那麽,就算不收他當徒弟也沒關係,可不可以請你教他【崩哭】的秘訣或是控製方法呢?」


    加賽特用非常溫柔的聲音向穆奇納問道。盡管他已經故意把語氣變得柔和,句尾還是可以聽出他難掩興奮。


    洛隆的【崩哭】是一個劃時代的技能。能量的生成以及暫時性的能力提升,隻有身為單細


    胞生物的史萊姆才做得到。比起等待大幅受敵人力量左右的【升華】,這個技能對實戰更有幫助。


    假如培姆培姆學會這個技能,雷因和培姆培姆就會變得更強。而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們的加賽特,也就會覺得更有趣。


    老實說,加賽特已經不認為穆奇納會願意教雷因【崩哭】了,所以加賽特才會轉而探尋其他資訊。


    自從在學園祭上看見亞莉卡和雷昂施展出的液態氮冰球後,加賽特就開始想探究每一種魔獸的可能性,比以前更渴求知識。也正因如此,加賽特才有辦法隻看過一次【崩哭】,就掌握了大部分的原理。


    加賽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擁有成為一名魔獸學者的素質。他帶著充滿求知欲的雙眼望著穆奇納。


    他的表情柔和,眼神中卻蘊含強烈的求知欲。麵對他的眼神,穆奇納歎了一口氣,像是在懷念著什麽似地眯起了雙眼。


    「喂,戴眼鏡的小鬼,你覺得我看起來像什麽?是一個溺愛女兒的頑固老爹?還是一個又老又沒用的魔獸煉磨師?」


    「咦?呃,這個嘛……」


    聽見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加賽特用手摀著嘴巴,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和穆奇納一起行動了好幾天,這是穆奇納第一次主動對他提出問題,他必須慎重回答。加賽特推了推眼鏡,


    絞盡腦汁思索適當的言詞。


    但是,他所做的全都變得徒勞無功。


    穆奇納的表情轉為柔和,把洛隆從肩膀放到膝蓋上,一邊輕撫著它,一邊平靜地開了口。


    「我話先說在前頭,戴眼鏡的小鬼,你可別小看我穆奇納喔。我也不是笨蛋,那個小鬼至今累積了多少訓練,在交手的一瞬間我馬上就知道了。在交手時讓我感到背脊發涼的史萊姆煉磨師,他是第二個。」


    「既然你對雷因的評價這麽高,那教他【崩哭】也……」


    「我不要。」


    「為什麽?」


    加賽特放下正在捆綁的木柴,探出身子問道。要是在這裏退縮了,就會永遠失去讓雷因學會 【崩哭】的機會。


    加賽特雖然擁有豐富的知識與冷靜的態度,卻仍然顯露出這個年紀特有的急躁。穆奇納將他嚴肅的表情再變得更柔和一些,用一種調侃的口吻說:


    「當然是因為我討厭他的蠢樣啊!」


    「結果還是這個原因啊……」


    「哈哈哈哈,真是遺憾啊——不過,其實還有別的原因就是了。」


    「咦?」


    本來放聲大笑的穆奇納突然壓低聲音,心情低落的加賽特趕緊抬起頭來。一陣驚慌失措中,加賽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穆奇納笑得皺紋更深,帶著有些遺憾的口氣說:


    「其實,我根本就沒有必要教他【崩哭】啊。」


    「這話是什麽意思?」


    「——讓我說個故事吧。」


    看見加賽特驚訝地眯起眼睛的模樣,穆奇納也露出懷念的表情眯起雙眼,凝視著遠方,緩緩開始訴說:


    「其實我和洛隆使用的【崩哭】,原本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小鬼所使用的技能,我隻是用自己的方式重現而已。那家夥把原本的技能取名為【崩身】。那個【崩身】,是一種隻有經過無數鍛煉的史萊姆才能施展的技能。我和洛隆在年輕的時候,也曾像笨蛋一樣拚命鍛煉,可是令人不甘心的是,當時我早就已經退居第二線了——不 ,就算還在全盛時期,說不定我也沒辦法施展呢。」


    穆奇納的聲音緩緩消失在森林裏,他的嘴角交織悔恨與懷念的心情。


    穆奇納說到一半停下來,又像是想起了過去的興奮似地,用愉快的語氣說:


    「洛隆沒辦法使用那家夥的技能,但如果能夠使用那家夥的技能,我們就能暫時恢複全盛期的力量。所以我就利用洛隆最擅長的鳴叫,發明了【崩哭】。隻不過想要施展【崩哭】,就必須找出那一隻史萊姆專屬的獨特聲音——我和洛隆花了十年的時間,才找到這個聲音。」


    「十、十年!?」


    加賽特不禁尖聲怪叫,連眼鏡都滑了下來。他本來就知道【崩哭】不是一個可以輕鬆學會的技能,不過這個時間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加賽特顯得失望不已,垂頭喪氣。


    這時,加賽特的耳邊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


    「嗬嗬嗬,你覺得很遺憾嗎?的確很遺憾!這樣一來你就明白了吧,再怎麽要求我教他,也是沒有意義的。」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沒有意義,但的確很難呢。」


    加賽特咬著下唇,用盡全力回答。可是他能說的也隻有這些了。加賽特陷入沉默,一陣風從他的身邊吹過,森林裏的嫩葉隨風搖曳。


    「啊,對了——這是我的自言自


    語喔。」


    穆奇納的自言自語沒有被森林的聲響掩蓋,傳入了加賽特的耳裏。


    「那個調皮搗蛋的家夥為了學會【崩身】,花了很長的時間進行某種訓練唷。啊?那叫做什麽呢?最近我老人癡呆好像變嚴重了,真糟糕啊。我記得那家夥似乎經常去海邊的樣子。」


    穆奇納雙手抱胸,大聲地發出「呣呣呣呣呣」的低吟聲。


    但他的低吟聲並沒有傳入加賽特的耳中。【崩身】和 【崩哭】。技能的名稱以及它的意義 。自己將細胞分解所產生的能量。是音波?還是電?該如何才能振動細胞這種極小的單位呢?


    加賽特的腦細胞急速運轉。


    過了幾秒之後——


    「這樣啊!我知道了!」


    一個明確的邏輯在加賽特的頭腦中形成。


    可是,加賽特還有一個怎麽都解不開的疑問。


    「穆奇納先生?你為什麽要給我這個提示?」


    加賽特問道,同時回想著這幾天來穆奇納的言行舉止。


    穆奇納依然像自言自語似地一邊輕撫洛隆的頭,一邊開口說:


    「天曉得。不過,最近吉娜好像變得比較常笑了呢。」


    穆奇納將視線放低,那老邁的雙眼散發什麽樣的光芒,加賽特無從得知,也完全不想解開這個謎。


    「穆奇納先生,謝謝你!」


    加賽特向他深深鞠躬後,把腳邊的木柴捆好,拔腿就跑。


    「啊,那些木柴請放在那就好,等一下就會有人來搬走——雷因會來搬!」


    「我會等著,但我不會抱任何期待。」


    穆奇納抬起頭來,對加賽特愈來愈小的背影再次忿忿地板著臉說。


    在加賽特的身影完全消失時,穆奇納苦笑著喃喃自語:


    「真是的,為什麽我現在會突然想起你呢?卡爾納。」


    他脫口而出的聲音,被吹過森林裏的風帶走。


    就在這個時候,穆奇納的頭頂上有一個散發七彩光芒的東西飛過。


    *


    在加賽特跟穆奇納分開前不久——


    史萊姆島東岸。遼闊的大海映出蔚藍的天空,培姆培姆用比風、比海浪還快的速度馳騁在海麵。


    「培姆培姆,再快一點、再更快一點!」


    「嗶嘰!嗶磯嗶磯嗶嘰嗶磯嗶磯嗶嘰!嗶嘰——」


    培姆培姆聽見主人無理的要求,加速在海麵上奔跑,背後濺起無數的水花。培姆培姆一轉眼就追過成群躍出海麵的《跳魚》,接著奮力高高一跳,臉上掛著開心無比的笑容,回到了岸上。


    「嗶嘰!」


    培姆培姆挺起胸膛,一臉得意,就像是在說:「怎麽樣啊!」


    「嗯嗯。進步很多呢。那接著我們就來挑戰把速度增加到兩倍吧。」


    「嗶嘎!?」


    不過它得意洋洋的表情,在聽見雷因這番魔鬼般的要求之後,便立刻凍結了。就算展現出令人驚豔的成長,主人還是永遠不會滿足,培姆培姆失望地壓扁自己的身體。不過它的失望也隻有一瞬間而已,畢竟雷因的斯巴達教育也不是今天才開始的。


    「嘩?嘰。嗶嘰!」


    培姆培姆振作起反骨精神,輕快地跳了起來,轉過身,圚滾滾的眼裏映出波浪起伏的大海 。


    接著,培姆培姆又再次衝向海裏。


    「啪沙、啪沙、啪沙」地 ,培姆培姆用輕快的節奏跳躍,環顧海麵,尋找下一個比賽對手。忽然,它的眼角餘光看見有著粉紅色皮膚的《珊瑚海豚》高高地躍起。珊瑚海豚的遊泳速度遠比《飛魚》還快。


    「嘩嘰!」


    找到這個絕佳的競泳對手,培姆培姆高聲大喊,水藍色的身體開心地朝珊瑚海豚飛奔而去。培姆培姆一瞬間就來到珊瑚海豚的身旁,用力一跳,一口氣追過了珊瑚海豚。但珊瑚海豚也不是省油的燈,它似乎把突然出現的培姆培姆視為玩伴,於是也用力彎曲身體,展現出驚人的加速,追上了培姆培姆。


    培姆培姆和珊瑚海豚在遼闊的大海上互相追逐。


    看見這幕情景,在雷因身旁看著他們訓練的吉娜和露露,露出驚訝的表情,呆立在那兒。


    「……好厲、害。」


    「啾嗶。」


    「嗯?是嗎?隻是這種程度而已,露露應該也做得到吧?」


    「露露,你做得到、嗎?」


    「啾!啾嗶。啾嗶。啾……啾……啾嗶……」


    露露在吉娜的懷裏彎著身體,不甘心地鳴叫,低下了頭。


    「啾、啾嗶。」


    露露發出不滿的聲音,轉過身背對培姆培姆,在吉娜的懷裏縮成一團。吉娜 輕輕撫摸露露安慰它,同時難掩驚訝地說:


    「夫婿,你到底對培姆培姆做了什、麽?」


    「我沒有特別做什麽啊。我隻是把平常用來做其他訓練的時間,全部用在【海麵彈跳】上而已。也因為這樣,我曬得好黑喔。」


    雷因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著卷起袖子。他的手臂上清楚留著來到這座島嶼之後,每天都來海邊進行鍛煉的證據。話雖如此,實際上,要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學會【海麵彈跳】,也要歸功於他們平常的鍛煉。


    鍛煉的成果很難透過肉眼看出。正因為有著令人無法想像的基礎鍛煉,所以才能衍生出各種應用。


    雷因的手臂被曬得黝黑,他握緊手中的史萊姆紋章,流露出一股自豪的氣息。


    雷因注視自己的拳頭半晌後,抬起視線,有點猶豫地朝正在為贏過珊瑚海豚的培姆培姆拍手的吉娜說:


    「吉娜,我可以跟你說一件事嗎?」


    「什麽事?夫婿?」


    聽見雷因的口吻突然變得嚴肅,吉娜一頭霧水地歪著頭。雷因彷佛在逃避她的眼神似地,將視線移開,把自己的頭發抓得亂七八糟,接著再次轉向吉娜。


    「古娜,那個,你要不要試著再和村子裏的大家溝通看看?告訴他們你想做的事、你準備做的事。」


    「唔!?」


    吉娜嚇了一跳,全身僵硬,眼中流露出困惑和不安。


    「為什、麽?」


    吉娜緊緊地抱著露露,看著雷因的腳邊問道。


    雷因咬緊牙關忍著胸口的痛楚,勉強自己打開咬緊的牙齒,說出彷佛和那份痛楚對抗似地湧上心頭的願望。


    「因為,你不是希望大家接受你嗎?畢竟你這麽努力——你再和大家說說看吧。他們一定會明白的。你們不是同樣擁有《血命紋》的同伴嗎?」


    雷因壓抑想大叫的情緒,盡可能地用溫柔的語氣對吉娜說。感受到這份心意的吉娜微微顫抖著。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村民的壓力,把吉娜逼到必須半夜潛入雷因的房裏。雷因不知道吉娜一直以來受到了多少否定,也完全無法想像再次對村民傾訴自己的想法這件事,對吉娜而言有多麽殘酷。


    他知道自己說的話很過分。


    即使如此,雷因還是希望村民夠理解吉娜的想法。同樣是擁有史萊姆紋章的同伴,吉娜明明這麽煩惱,卻無法得到大家的理解,雷因實在無法忍受,而且覺得很不甘心。


    就算被討厭也沒有關係。


    隻要吉娜能夠鼓起勇氣,再和村民談一次——


    雷因把


    幾乎快脫口而出的任性吞下,靜靜等待吉娜的回應。不斷拍打岸邊的海浪聲,彷佛想要填滿這片寂靜。


    吉娜的心意,最後究竟會朝向何方呢?


    雷因還沒來得及確認吉娜的心情——


    「哼,叛徒,你還在村子裏啊?」


    一個語帶不屑的聲音,打破了沙灘上的靜謐。


    雷因露出苦澀的表情,緩緩將視線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他非常希望這隻是他的幻聽,但這個願望立刻破滅。


    雷米尼村的小頭目達爾斯帶著好幾名跟班,用充滿敵意的眼神瞪著吉娜。


    達爾斯將視線從吉娜移到雷因身上,又轉向海麵。他銳利的雙眼看見一邊在海麵上跳躍,一邊觀察他們的培姆培姆,於是輕輕歎息,無可奈何似地搖搖頭。


    「本來以為你隻是要消除《血命紋》的叛徒,沒想到現在竟然自以為是老師啊。你們還真閑呢。」


    「什?麽……」


    「嘩?嘰……」


    聽見達爾斯話中帶刺地這麽說,雷因和回到他腳邊的培姆培姆都板起了臉孔。


    可是吉娜突然拉扯他的袖子,澆熄了他滿腔的怒火。


    雷因轉過頭去,眼前的吉娜栗子色的雙眸裏,顯露出堅定的決心。


    「吉娜!」


    「夫婿……交給我。」


    「交給你沒問題嗎?」


    明明是自己慫恿吉娜的,不過在這個可說是全村裏最討厭吉娜的人麵前,雷因不禁露出苦澀的表情,小聲地問道。


    然而吉娜像是要消除他的擔憂似地,露出微笑般的表情,用堅定的口吻答道:


    「沒問題。我從夫婿身上得到了、勇氣。」


    說完這句話之後,吉娜便往前跨出一步,站在雷因的前方。


    「小頭目。我有話跟你說。請你聽我、說 。」


    吉娜以認真的眼神對達爾斯開口。


    「……什麽事情?」


    達爾斯盡管討厭吉娜,但的確具有足以擔任村裏小頭目的氣度。他並沒有拒絕吉娜,冷靜地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在一片緊張的氣氛中,吉娜輕輕地吐出一口氣,用帶有堅定意誌的口吻開始傾訴。她誠懇地表示自己絕對沒有討厭《血命紋》,她始終以《血命紋》為傲。而在這個前提之下,為了村子——至少為了愛上擁有《血命紋》的異性的村民,她希望能想辦法解決《血命紋》「同樣擁有血命紋的人無法生育後代」的缺點。


    「我、愛這個村子。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改變。」


    吉娜最後帶著絕不退讓的心意,做出總結。


    達爾斯從頭到尾都默默聽著,聽完之後,他又沉思了一番,才開口說——


    「你說的這些都是空話。」


    達爾斯否定了吉娜。


    「什麽!喂—— 」


    聽見達爾斯這麽說,雷因不由自主地探出身子。


    但是,他接下來想說的話,卻被拉著他袖子的那隻手阻止了。


    「夫婿,沒關、係 。」


    雷因轉過頭來,隻見吉娜輕輕搖頭,雙眼中絲毫沒有因為自己不被理解而感到的悲傷。看見她那蘊含堅定決心的眼眸,雷因咬緊牙關,用力握拳。


    吉娜都在忍耐了,自己又怎麽可以發怒呢?


    忍耐、忍耐、忍耐——雷因一直這麽對自己說。沒錯,一直以來,她應該早就習慣不被理


    解了。別人想說什麽,就讓他說吧。


    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


    怎麽可能忍得住啊!


    「你們這些家夥,到底為什麽不能理解吉娜!」


    「夫、婿……?」


    聽見雷因粗聲粗氣地這麽說,吉娜不由自主地鬆開抓著他袖子的手。


    雷因用眼神向吉娜致歉,接著將激動的雙眸轉向達爾斯。


    「喂,小頭目先生呀!你為什麽就是不願意理解吉娜呢?吉娜真的很愛這個村子,而且她也很認真地在為《血命紋》而煩惱。可是你們為什麽、為什麽就是不懂呢!」


    雷因的聲音回蕩在海邊,本來平穩的海麵突然揚起巨浪。正因為雷因知道吉娜的糾結和苦惱,所以才無法忍受吉娜受苦、不被理解。


    雷因氣喘籲籲地瞪著達爾斯。


    達爾斯忿忿地承受著他的視線。


    「外人給我閉嘴。」


    「什、什麽?」


    聽見這毒辣的話,雷因氣得撇嘴。


    然而雷因還沒開口咒罵,達爾斯就先開了口。


    「你這家夥明明什麽都不知道還裝懂。《血命紋》是我們村子的驕傲,是我們活下來的曆史。世上沒有任何大義需要堅持到必須消除它。如果是真心愛這個村子的人,就算撕裂了嘴也


    不可能說出『想消除它』這種話——這就是《血命紋》。」


    聽完達爾斯的這一番話,一旁的跟班全都點頭,沒有例外。雷因忍不住發出低吟。沒想到《血命紋》在這個村子裏的意義超乎想像地重大。


    然而……


    「吉娜說的都隻是空話。不,說不定她內心深處其實覺得《血命紋》很可恥吧?而且她說她愛這個村子,也很令人懷疑。」


    唯有這番話,他絕對無法原諒。


    「……喂。」


    隻不過是一句話。雷因所說的一句話,讓整片海岸就像是忘了該怎麽出聲似地,陷入了寂靜。就連辯才無礙的達爾斯,都半張著嘴,彷佛時間停止了一般僵在那裏。


    「你說、誰的、什麽東西、令人懷疑?」


    他瞪著達爾斯,一個字、一個字地,像是在確認似地說。不知何時跳到雷因肩上的培姆培姆 ,也以嚴厲的眼神瞪視達爾斯。


    雷因和培姆培姆散發出的氣勢宛如烈火,達爾斯和他的跟班顯得有點倉皇失措。不過達爾斯不愧為村子的小頭目,很快就恢複了冷靜。


    「哈!沒想到剛剛還在用【海麵彈跳】玩耍的家夥,竟然有這樣的氣魄啊?」


    「你想不想試試用那種遊戲鍛煉出來的史萊姆所施展的【衝撞】啊?」


    「嗶嘰!」


    呼應著全身散發出挑戰氣勢的雷因,培姆培姆也彎起它水藍色的身體,就像隨時都要衝出去似的。


    達爾斯用嘲笑的態度,接受了這明顯的挑釁。


    「好啊。就讓你這個半吊子史萊姆煉磨師,體驗看看真正的史萊姆煉磨師有多麽強。我不會手下留情。上吧,多多納。」


    「波啾!」


    渾身洋溢鬥誌的達爾斯一喚,他腳邊那隻比培姆培姆大一圈的灰色史萊姆——《中型史萊姆》便活力充沛地鳴叫。中型史萊姆的速度雖然比普通史萊姆稍慢一些,但由於重量較重,因此攻擊威力很強。要是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連培姆培姆都會落敗。而且那隻叫做多多納的史萊姆 ,或許是因為接受了充分的鍛煉吧,對於戰鬥竟然流露出一種從容的態度。


    可是,雷因就連那份從容都沒放在眼裏。


    他用充滿憤怒的銳利眼神,直視著達爾斯。


    「在戰鬥開始之前,你先答應我。如果我們贏了,你就要認可吉娜。」


    「那你也答應我,假如你輸了,就立刻和吉娜離開這座島。看了就


    礙眼。」


    雷因和達爾斯就像在進行最後的交談一樣,意誌高昂地瞪著對方。


    接著——


    「史萊姆煉磨師,雷因?艾爾哈特。夥伴是培姆培姆。」


    長期在魔獸煉磨師培育學園這個群雄割據的逆境中,鍛煉自我的史萊姆煉磨師,以及——


    「史萊姆煉磨師,達爾斯?丹巴格。夥伴是多多納。」


    在全是史萊姆紋章的村子裏,實力令其他史萊姆煉磨師刮目相看的史萊姆煉磨師。


    「 「以我的紋章與夥伴之名——」 」


    站在完全相反立場的兩名年輕史萊姆煉磨師之間的戰火……


    「 「一決勝————!?」 」


    被某種散發七彩光芒,宛如流星般墜落在海上,激起了高高海嘯的『東西』給撲滅了。


    *


    「咳!咳咳!什 、什什、什麽啊!?」


    「嗶嘰——」


    雷因從吞沒海岸的大海嘯中爬出來,吐出嘴裏鹹鹹的海水。雷因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事。


    一道七彩的閃光忽然劃過天際,切斷大海。雷因他們就是被卷入了當時產生的大海嘯裏。


    雷因跪在地上不停咳嗽,他身旁的海浪猛烈地退去。身上的製服因為吸了水而變重,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讓他想咒罵,但雷因先站了起來,尋找剛才還在身旁的吉娜。


    「吉娜、露露,你們在哪裏?沒事吧!?」


    雷因的聲音響遍了寂靜的海灘,幸好他很快就發現了吉娜的身影。


    「沒、事。」


    「啾、啾嗶嗶。」


    蹲在距離雷因不遠處的吉娜,正在拍掉銀發上的沙粒,慢慢站起身。同時,雷因也看見了位在吉娜後方的達爾斯他們。他們也互相呼喚同伴的名字,慢慢站起來,看起來應該也沒什麽大礙。


    雷因看見大家都平安無事,忍不住拍拍胸口,接著望向一直噗嚕噗嚕地冒出白色氣泡的海邊 。


    「那是什麽?」


    看見眼前的景象,雷因不禁喃喃說道。幾分鍾之前還是一片蔚藍的大海上,有一處不停冒出白色的氣泡,而且四周還散發出七彩的光芒。那並不是像彩虹般美麗的七彩,而是像把許多顏料攪在一起、既扭曲又混濁的混沌色彩。


    雷因咕嚕一聲咽下口水,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嗶嘰……」


    就像是替這份不安背書一般,培姆培姆也輕聲鳴叫。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那呢。」


    雷因低聲說,同時緊盯著變色的大海,不敢鬆懈。


    就在這時——


    一個巨大的影子從七彩的海水中竄出,彷佛觸手般的紅色物體伸出海麵。


    「唔!?快躲開,吉娜!」 雷因大喊道,同時迅速地彎下膝蓋,躲開觸手的攻擊。從他頭頂飛過的觸手竟突然折返,再次發動猛攻。雷因感受到由背後傳來的壓迫感,立刻朝沙地一蹬,往旁邊轉身。但觸手仍然緊追不舍。


    「嘖!培姆培姆,【衝撞】!」


    「嗶嘰!」


    培姆培姆大聲鳴叫,從雷因的肩膀跳下。就在培姆培姆著地的瞬間,培姆培姆所接觸到的沙地便沙粒四濺,彷佛發生一場輕微的爆炸。


    「喔喔!」


    看見身後揚起白色沙塵的培姆培姆,雷因忍不住發出歡呼。藉由【海麵彈跳】而學會瞬間加速的培姆培姆,像是在地上滑行一般,迎擊朝它逼近的觸手。


    「嗶嘰————」


    然而當紅色觸手與培姆培姆接觸時,發出悲鳴的竟是擁有壓倒性速度的培姆培姆。


    「培姆培姆!?」


    培姆培姆發出哀號,在沙灘上滾動,雷因趕緊跑去將它抱起。培姆培姆彎起身體,彷佛疼痛難耐,水藍色的皮膚就像是被什麽削去一樣,又紅又腫。


    「為什麽?」


    看著負傷的培姆培姆,雷因不解地蹙眉。這是一個致命的疏忽。撞上培姆培姆而暫時停止行動的觸手,再次化為一道長槍,槍尖對準雷因飛來。


    一道銀色薄紗滑進動彈不得的雷因眼中。


    「夫、婿 。」


    「啾嗶嗶!」


    吉娜的腳跟接受了露露的衝撞,往上一踢。她的腳上穿著纏繞了好幾層皮的靴子,以飛快的速度踢開了觸手的末端。雖然沒有擋下觸手的猛攻,不過順利讓觸手偏離了目標。雷因趁隙往沙地一踢,跑到藉由踢開觸手的反作用力而後退的吉娜身邊。


    「吉娜、露露,謝啦!得救了。」


    「還好沒、事 。」


    雷因的耳邊傳來吉娜放心的聲音。或許是吉娜的那一踢奏效了,觸手並沒有立刻展開追擊,而是慢慢搖晃著,窺伺再次進攻的機會。


    「那到底是什麽啊?」


    雷因看著懷裏的培姆培姆,保持警戒地瞪著觸手。這時,和自己提出相同疑問的怒吼傳入雷因的耳中。


    「那到底是什麽啊?」


    和雷因一樣遭受紅色觸手猛攻的達爾斯咒罵道,同時緊盯著彈向他的觸手。達爾斯輕巧地後退,躲開觸手的末端,接著朝觸手的腹部伸出緊握的拳頭。


    「多多納!」


    「噗啾——!」


    在達爾斯身後待命的多多納,用它比培姆培姆還要大一圈的身體撞向達爾斯的手肘。達爾斯的拳頭加上了多多納的重量與衝撞的速度,發出響遍四周的厚實巨響,那聲音幾乎令人不敢相信是人類的拳頭所造成。觸手大幅度地彎曲。達爾斯抬起腳,踢向停滯不動的觸手。就像吉娜接受露露衝撞一樣,達爾斯也用腳跟接住多多納的衝撞,往上一踢。達爾斯銳利的腳尖命中觸手的腹部,使它凹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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