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出陵東銘的房子一段路,陵寒從側麵的反光鏡子裏麵看到二樓陽台上坐著一個白色的身影,兩條纖細的腿晃晃悠悠,仿佛下一秒就要墜落,他忽然心頭一緊。


    “坐在陽台上幹什麽?不要命了?”


    他關了車門,吼聲失控。


    陽台上晃蕩的那兩條腿猛地滯住了,在他怒不可遏的目光下緩緩收了回去。


    陵寒跑上二樓的時候,肇事者某人已經從陽台上爬下來立定站好,一副做錯事的樣子低著頭站在臥室裏麵。


    微風吹過,白色的蕾絲裙子像是一片細紗,柔和的像是一片羽毛。


    “我總在陽台待著,沒出過事。”


    她委委屈屈地咕噥了一聲。


    陵寒冷著臉,


    “以後再這樣,我就讓人把陽台封了,太陽都不讓你見。”


    “以後你也不知道,反正你也不怎麽來看我。”


    還強嘴,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


    麵對這麽一個讓人頭疼的曆史遺留問題,陵寒無可奈何地吐出一口氣,


    “晚上喬木會把行李送過來,你給他開門,我加班,回來晚了自己出去吃頓飯,叫外賣也行。”


    葉歡顏的行李已經搬來了,喬木要送的自然不是她的。


    那就是陵寒得了。


    她多雲的一張臉瞬間轉晴,轉變速度之快讓陵寒懷疑她先前根本就是故意的。


    “真的嗎?”也不等他回應,自顧自的搶著說話,“你已經說了我聽見了,大男人不能反悔,反悔是王八。”


    明明是自願,被她這麽一說,好像有些被逼的意思了。


    陵寒眼中浮起一抹異樣,懶得再搭理她,轉身朝著樓下走去。


    還沒走到樓下呢,後麵傳來踢踢踏踏一溜小跑的聲音。


    “我明天想回公司上班。”


    那場車禍之後,葉歡顏受了太大打擊,已經兩個月沒有上班。


    聽見聲音,陵寒回過頭,臥室門口,葉歡顏臉上久違的笑容明晃晃的,比起她身後窗外的春日暖陽更讓人眩暈,襯上那件白裙子,整個人像是會發光一樣,閃爍著淡淡的一圈光暈。


    天太熱了,家裏怎麽不開空調呢?


    那時的陵寒這麽想。


    那時還是一年半以前,四月初,街上還有受不了冷穿棉襖的人。一年半以前,葉歡顏的清純澄淨在陵寒的眼中幾乎是個定性的詞,十年間從未變過,從她高中的校服年代,到大學的社團年代,再到去歡娛上班,再到陵東銘意外離世,她由一個陵總的秘書變為另一個陵


    總的秘書。即便她穿衣風格與十年前初次見麵的時候大相徑庭,即便在陵東銘和江美瀾這樣叱吒商界大人物的指引和提點之下,她已經是歡娛集團不容被人小覷的存在,即便沒有陵家這棵大樹,她換了任何一家公司


    ,依舊無人可以替代。不可否認,腹背受敵的那段時間,即便葉歡顏沒能給他幫上太多的忙,可是繁瑣複雜的工作之後,深夜淩晨,有一杯提神的咖啡,端到你麵前,幫你把台燈調的更舒適的距離,或者空調的溫度提一提,就


    算陵寒不承認此前已對葉歡顏動心,有那一段真正朝夕相處的二人世界之後,他也不願意再把她交給任何一個別人。


    即便沒有後來葉歡顏的誤打誤撞。


    思緒越來越冗雜,已經亂成一團麻。


    他摸了摸西裝口袋,摸到煙,想起這裏是病房,又看了一眼熟睡的葉歡顏,站起身,一邊找打火機一邊轉向病房門口。


    “別走……”


    垂在身側的一隻手手心裏傳來一陣潮濕的溫熱。


    他轉身的動作一僵,另一隻手也僵在胸口,頓了幾秒,緩緩地放下了已經摸到打火機的那隻手,已經跨出去一步的腳也收了回來。


    葉歡顏的臉上有細密的汗珠,發燒的厲害,醫生提前說了是正常的症狀,發了汗就好了,此刻手心裏那隻手很燙,都是汗,黏滋滋的,他卻舍不得放開。


    葉歡顏並不清楚,每次她精疲力竭睡著的時候,臥室門口總會有他洗完澡不放心走來的身影,有時候一晚上來一次,有時候兩次,有時候站很久都不走。


    陵寒日複一日的失眠,就是從半年前出差回來開始的。


    次日一早,葉歡顏在醫院醒來,身側坐著陵寒,手被她牢牢抓住,她瞪了瞪眼睛,猛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這一動作驚醒了他。


    他緩緩睜開眼,皺了皺眉,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葉歡顏扶著自己額頭,恍如做夢,從床上爬了起來,靠在床頭,“我怎麽在這兒,你……你……”


    “洗澡都能淹死,現在跟我玩什麽失憶?”


    清冷的聲音一出口,將昨夜的溫柔翻手壓下,再也不提。


    她渾身一僵,忐忑地往後縮了縮,小心翼翼的問道,“你送我來的?”


    “那你也得有這個命在水裏泡到我回家的時候。”


    他站起身,看了她一眼,“醫生過會兒來,沒事你就回家待著。”


    “你去哪兒?”


    她惶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聲帶輕度受損加上發燒的緣故,沙啞得很。


    “公司沒了秘書照樣運轉,沒了老板,員工喝西北風?”


    她張了張嘴,終究還是將那句‘能不能陪我一會兒’咽了下去。


    醫生來做了檢查,各身體指標正常,可以正常出院。


    “不著急,葉小姐你可以再休息一會兒,現在時間還早,出去不一定打得到車。”


    醫生關切地叮囑著。


    “那謝謝你們。”


    “不客氣,應該的。”


    一雙清冷的眸子,在病房的觀察窗外麵,目光漸漸柔和。


    從醫院離開的時候,手機響了,是喬木打來的。


    “陵總,傭人的工資都結了,新的傭人需要兩天時間才能找到新的,要不最起碼還是留兩個先用著?她們現在還在您家待著,說要等您回去跟您解釋。”


    陵寒眉頭皺了皺,“叫什麽玲的那個留下,別的全轟走。”


    說完這話,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二十分鍾之後,讓她們連人帶東西全部消失。”


    八點之前,葉歡顏從醫院離開,路邊隨手招的出租車,還沒到上班高峰期,路上不算堵車,二十分鍾到家,讓司機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她進屋拿錢。


    剛一進屋,就覺得莫名的有些不太一樣。好像少了點什麽,有些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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