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台上,鄧華麵無表情訴說見到的一幕幕:“……因為曆史地域原因,民辦教師素質參差不齊這是事實,我見過一個初二輟學的女老師在教授七名小學生。之所以我叫她老師,因為她值得我尊重,就算她沒有教師資格證,就算她這輩子都不會考取教師資格證,我還是叫她一聲老師,因為她對孩子們的愛超過很多沽名釣譽的師長!”


    沒有任何美化,鄧華很直白的說出民辦教師的現狀,他訴說的情況震驚了在場的很多人。之所以不是全部,是因為有些人對此並不是全不知情,有些縣區幹部不隻是知情,甚至都被找上門告狀,他們不過是充耳不聞、視而不見罷了!


    隻是鄧某人的話,聽在梁玉仁的耳中特別不舒服,怎麽叫做“超過很多沽名釣譽的師長”?這家夥講話夾槍帶棒算怎麽回事?梁秘書長越看姓鄧的越不順眼,長的人模狗樣,偏偏的要和自己做對,簡直是找死麽!


    “我有一個問題,清遠市早在幾年前就號稱人均收入步入小康水平,為什麽還會有這麽落後的鄉村?這麽落後的鄉村小學?”鄧華終於放下手中的材料,“我想知道那些人均數據哪兒來的?我想知道是誰在隱瞞貧困的真相?我想知道每年的gdp數據有多大的水分?我想知道看著民辦教師窮困潦倒的樣子,縣區領導難道就沒有一點於心不忍嗎?”


    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仿佛全場隻有鄧華一個人,其實這段話不應該鄧某人說的,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幹部全部在場,他一個市委副秘書長沒有資格說這些,述職就是述職,發什麽感言麽!


    市委秘書長梁玉仁更加不開心了,可是鄧某人顯然還沒有結束:“當然在半個月中,我們不止看到了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比方說以陸桂林和李建芬為代表那些優秀的鄉村教師,比方說每個月穿破不止一雙鞋的蘇堂,比方說那些淳樸的農民。”


    蘇堂!有人聽了這個詞心驚肉跳,那個人就是城北區政府副區長宋振,他很清楚自己的位子是怎麽來的。從竊據村支書那一天開始,就已經注定他扶搖直上,可是沒想到橫刺裏出來一個姓鄧的,把蘇堂弄出來算怎麽一回事?


    難道說這是要翻舊帳?宋振有種大禍臨頭的預感,他無助的看向妹妹的情人,其實兩個人甚至從未謀麵。每一次都是表妹黃薇幫助運作,那個人高高在上,宋副區長也僅僅是在電視上看過。即便人家下去調研,憑他的身份也無法走到跟前啊!


    此次述職有褒有貶,很顯然鄧某人貶大於褒,小鄧同誌對城北區官方表現算是失望到了極點:“可是這些不夠,遠遠的不夠!我們不能讓鄉村教師奉獻了青春獻終生,奉獻了終生獻子孫,身為領導幹部我們是不是該做點什麽?我的話講完了,謝謝大家!”


    小鄧同誌終於走下主席台,這裏本就不是他的舞台,大概這是清遠市幹部第一次聽到這麽激情昂揚的演講,隻是很多人看向鄧某人的眼神幾乎能殺人!大家注意到一個細節,陳書記和周市長似乎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麥克風轉到周益銘麵前。


    今天的會議氣氛有點沉重,開會前有過一場常委會,據說會議室裏麵都吵起來了。誰也不知道一二把手要幹嘛,很顯然鄧某人的調查報告讓二位震怒,報告中涉及到的人和事如何處置是焦點。


    周益銘拿出一張紙看了一眼,忽然皺皺眉拍在桌子上,那不太響亮的聲音,卻讓某些人心驚肉跳:“鄉村教育至關重要但常常被忽略,鄉村教師偉大卻經常被遺忘。他們在最貧瘠土地上點燃知識的火把,清貧、堅守和操勞沉澱為精神的沃土,讓希望發芽!可是他們得到了什麽?也許民辦教師們沒有太高的理想,隻不過想要給孩子們一個認識世界改變人生的機會,僅僅是鋪墊的機會,打造也許是脆弱地基的機會!”


    誰也不知道周益銘拍下去那張紙是什麽,可是越來越多的幹部開始忐忑不安,台上的市委常委們表情太過陰冷。今天有人要倒黴了,這場幹部大會本就是臨時通知的,據說是市委常委擴大會開到一半,才緊急通知。


    已經是下午一點,市委大禮堂的所有人都沒機會吃午餐,周益銘敲敲桌子:“大家很餓是不是?我也餓!可是我們沒有見識過孩子們的餓,當他們下午不得不餓著肚子上課的時候,應該比我們的感覺更深刻吧?”


    這是周益銘上位清遠市代市長以來第一次有傾向性的講話,第一次發這種感慨,第一次帶著怒氣麵向清遠市的官場。隻要有政治敏感性的都知道,空降兵和地方派之間平安無事的生活已經結束了,可是到底是空降兵厲害還是地方派厚重?


    “難以置信那些孩子們中午不吃飯,隻是為了省下錢不給父母增加負擔,隻是為了父母親讓自己繼續讀書。本應該是大人考慮的事情,居然成了孩子們從嘴上省錢,我很羞愧!真的很慚愧!”


    他慚愧?清遠市一幫人怎麽算?這位和陳書記都是初來乍到,以往累積的問題和人家無關,現在周市長親口說自己慚愧,那麽清遠市老班子成員怎麽辦?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是在打臉的,還是那種啪啪滴狠狠打臉,市委副書記兼常務副市長韓立臉色很難看。之前韓副書記扶正的呼聲很高,沒想到會黨政一把手全都是空降幹部,這讓老韓心中很不舒服。


    能舒服才怪了!正副之間不隻是級別上的差距,事實上老韓也是正廳級幹部,他在意的是誰掌控話語權。無論是在黨委還是政府那邊,他都是板上釘釘的老二,不管他想要幹什麽,都要經過兩位一把手批準。


    這種感覺就像是戴著鐐銬跳舞,讓老韓萬分的不自在,偏偏的鄧某人又弄出這麽一檔子事,這家夥怎麽就沒完沒了?說實話韓立很不看好姓鄧的,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的今天,這家夥似乎總是在折騰,這可不是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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