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隨時都可能降下雨露般的,暗灰色的陰天。


    簡直像是在艾因布克人民的心中暗示一樣,一名女騎士這樣自言自語到。


    阿迪米薩的街道如同風暴將要到來一樣,每家每戶都緊閉門窗,道路上看不見普通市民。


    那也是當然的。由於發布了戒嚴令,大家都待在家中閉門不出。


    現在在城市中聲勢浩大地行進著的是軍裝整備的一群騎士——被阿道夫國王陛下解雇的顧問官和親臣們的部下。


    然後騎在馬上率領著他們的是,釋放出威容的全身裝甲的魁梧男子——的、自動鎧甲。


    沒錯,就是這個國家的王女莎菲·希弗拉修。


    我們“最接近軍資的旅團”的成員也以擁護她左右的形式隨行。並且身為她侍從的女騎士擔當著旗手,堂堂正正地高舉著艾因布克國旗。


    終於能看見通往王宮的蜿蜒坡道了。


    但是在坡道入口的廣場上,有一群和我們同樣舉著艾因布克國旗的陣勢等待在那裏。


    他們是艾因布克的正規兵。


    然後站在他們陣前的是,我曾見過的麵孔,以及曾見過的鳥。


    路西昂和鳳尾銀咬鵑。


    就這樣位於阿道夫陛下指揮下的正規軍,和我等被小莎菲率領的“國王討伐軍”從正麵相對了。


    在肅靜的緊張中,路西昂向前走出一步露出了苦笑。


    「……沒想到你們會做出這麽大膽的行為」


    「為了將一切完滿收束,我隻想到了這個方法呢」


    我也同樣,苦笑著聳了聳肩膀。


    「你要好好感謝,下定決心的小莎菲哦」


    「是啊……無地自容……」


    路西昂十分感激的用眼神致歉。


    雖然我說得了不起,但我也有著同樣的心情。在小莎菲麵前抬不起頭。


    這個作戰,會往小莎菲身上強行壓上巨大的負擔。所以,即便想到了這個方法,我也對是否提案感到顧忌。


    然而小莎菲好像看透了我的躊躇一樣。又或是我過於在臉上表現出來了呢。


    「如果你有什麽想法就說出來哦?隻要能拯救這個國家和爸爸,我,會努力的」小莎菲溫柔地說出了這句話。她嘴角浮現的微笑是做出覺悟之人的笑容。


    所以我也下定了決心。立下了必定要讓作戰成功的決意,和在一切結束之後,不論發生了什麽我都一定會成為她的力量的誓言。


    接著我對小莎菲全盤托出了作戰——於是到了現在。


    將身為親身父親的國王指名為此次國難的元凶,為了奪取王位而與元顧問官及元親臣一同起義了。


    這毫無意義是,一場叛亂。


    名義不佳、正當性曖昧。盡管如此卻仍然決斷發起這場叛亂的小莎菲,令我產生了無限的敬意。


    她一定,會成為一名好女王。


    「——雖然很困難,但要盡可能避免殺生地壓製哦。畢竟它好像是希弗拉修家重要的召喚獸。拜托你們了」


    我對路西昂這樣說到,路西昂重重地點頭。


    「啊啊,能使用我團的成員吧?那就沒問題」


    「哦—?使用是什麽意思啊使用。你的態度是不是太高了?我可是在給你擦屁股要好好感謝我啊—」


    「雖然儂想要不借路西昂之手再挑戰一次……不過也沒辦法。這是為了未來的徒弟妹妹」


    「我上次隻是不小心大意了的說,這次可不會像上一次一樣哦。寫作認真讀作認真(fug)!讓你看看獵人的真正實力的說!」


    「啊啊……抱歉kk。確實如你所說。這次真的是麻煩你了」


    接著旅團的成員們也一副與路西昂無關一樣交換了話語。


    看到那一幕的艾因布克正規軍全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您在和敵人說什麽?路西昂大人」


    這是當然的疑問,他們動搖了。


    畢竟自軍的大將表現得和敵軍成員串通好了一樣,那當然會感到不安吧。


    雖然很抱歉,但他們的不安猜中了。


    「啊啊,抱歉啊。我要倒戈到莎菲一方」


    「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


    正規軍由於驚愕和狼狽騷動起來。


    鳳尾銀咬鵑也煩躁的踢動勾爪,發出尖銳的鳴叫。


    路西昂像是要揮開那些一樣一下子跳起來。


    他在空中翻動白色披風,扭動身體描繪出銀色的軌跡。


    接著他輕巧著地的位置是小莎菲率領的國王討伐軍陣營中。


    路西昂和我們並肩麵對著正規軍。


    「哎呀—不愧是路西昂大人!就算倒戈也要在空中翻個身再倒戈,真帥啊—!可恨啊—!明明所作所為隻是個蝙蝠混賬啊!」 (注:蝙蝠非鳥非獸牆頭草的諷刺)


    「你真是會刺激討厭的地方啊……。我的家族可是被當做人質了。饒了我吧……」


    kk的挖苦令路西昂尷尬地發出了呻吟。


    我也不是不懂kk想要抱怨的心情,但我還是如同慰勞路西昂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發展是當然的。既然隻要這場叛亂成功國家首領就會更換,那麽限製路西昂行動的梅納德家人作為人質的事也會化為白紙。


    這麽一來路西昂當然會堂堂正正地倒戈,能夠協助小莎菲奪取王位。


    就算是正規軍,也有很多覺得國王陛下奇怪,不情願地遵從命令的人吧……抱歉呢!但是請安心!主動投降的人在叛亂結束後會被免責的,我們已經商討好了!


    不論如何演員集齊,時機成熟了。


    我用眼神示意小莎菲後,小莎菲讓頭盔點點頭,拔劍。


    她舉劍指天,在馬鞍上發出大喝。


    「我是艾因布克王女莎菲·希弗拉修!讓開!」


    從鎧甲內側發出的毅然響徹的這一聲,讓艾因布克的曆史大大地變動了。


    ☆


    雖然王宮內布滿了近衛兵,但他們好像根據戰況和政情做出了判斷,毫不忸怩沉默地讓開了道路。


    隻有小莎菲和我以及女騎士小姐,還有元顧問官和元親臣們在王宮內的走廊上前進。


    將正規軍的對手交給路西昂,拓開通往王宮的道路後,我們隻憑少數人來到了這裏。


    因為來到這裏後,已經不需要武力了——。


    近衛兵和朝臣們的態度證明了這一點。


    每個人都認可小莎菲,用注目禮迎接著她。


    沒有任何阻擋我們前進的人。


    我們明明是叛亂軍,卻像是被眾人期待著般進宮了。


    我們終於到達了王宮的最深處,厚重的門扉前。


    小莎菲在那扇門前止步,突然轉向了我。


    「……尤利君,這裏能交給我嗎?」


    「嗯。……但是別做的太過哦?」


    因為小莎菲現在完完全全是全副武裝,如果使勁打向沒有防備的人類就必定會變成大慘狀哦?


    「如果是尤利君,就算我做過頭你也能治好吧?」


    「……就算那樣也不能」


    「嗬嗬,開玩笑的。我明白」


    鎧甲的肩鎧上下搖晃。


    累積了深厚修煉經驗的自動鎧甲,竟然能夠表現出如此豐富的感情嗎。鎧甲的動作鮮明地傳達出小莎菲正在輕輕笑著。


    在我思考著與現在完全無關的事情時,小莎菲重新麵向房門,輕輕推開了。


    那是寬闊,並且典雅的房間。


    地麵上鋪著短毛的絨毯,牆壁邊有著整齊排列的書架。


    每件家


    具都是最高級品吧,但並沒有無謂的豪華感,並且僅有著最低限度的物品。


    深色的書桌,天鵝絨的沙發,裝有頂棚的特大號床鋪——。


    對,這裏是阿道夫國王陛下的寢室。


    然後現在,那張床上有著男女二人的身影。


    一人是穿著修道服的克裏斯緹娜。她正以鴨子坐的姿勢坐在床鋪的正中。


    接著另一人是,阿道夫國王陛下。他正將臉埋在克裏斯緹娜的大腿上顫抖著。克裏斯緹娜在慢慢撫摸著他的頭。


    「…………」


    我和克裏斯緹娜的眼睛對上了。


    就在那時,克裏斯緹娜的眼部好像鬆了口氣一樣舒緩了下來。


    那像是在說她等候已久,非常高興一樣……不由得連我也變得高興了起來。她那份楚楚可憐感、堅強騷動著男兒心。


    她真的好狡猾。我也太輕浮。


    我這樣告誡這自己,曖昧地點了個頭。


    於是克裏斯緹娜的視線落下朝向了國王陛下。


    她的眼神正可謂是對愛撒嬌的孩子感到困惑的,溫柔的母親的眼神。


    啊啊原來如此,我內心某處突然理解了那個“幼母性”的意思。


    如果有人被克裏斯緹娜那樣撫摸著腦袋,大概會為她瘋狂吧。


    光是從旁邊看都能明白,她那份能夠虜獲尋求母性的男人的,魔性的引力有著驚人的威力。


    ……老實說吧。我也想被她那樣對待。


    不,實際很糟糕吧。如果我被那樣做了大概會無法保持理性哭出來。「嗚哇—!」地哭出來。


    就算這樣,就算這樣,就算我能夠理解也有所共感,但國王陛下一連串的蠻橫暴行並不是能夠被原諒的。


    「…………」


    然後小莎菲行動了。


    她筆直地,走向了床鋪的方向。


    喀恰喀恰地不斷接近的腳步聲讓國王陛下像是有些戰戰兢兢地抬起來臉。


    和銅像一樣的麵孔——但是表情簡直像是其他人。看不見絲毫被稱頌為明君的嚴格和英勇氣概,那僅僅隻是個可悲的麵孔。


    對著那張臉——,


    「來,咚!」


    「咕哈!?」


    小莎菲簡單助跑了幾步,用力使出了一記飛踢。


    國王陛下往床鋪的對側滾落了下去,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了。


    「我剛說完就———!?」


    我明明說過要注意別做過頭!


    被鐵鞋踢中臉龐可是相當巨大的傷害啊!


    「沒事沒事。爸爸,可是很健壯的」


    小莎菲若無其事這麽說道,她在床上輕輕地揮動護手。


    克裏斯緹娜露出驚訝的表情,為了不礙事退到了床鋪的枕頭邊。


    於是國王陛下像是爬上來一樣,從床鋪的對側露出了臉。他的口鼻中盛大地流出鮮血,將毛毯染得通紅。


    他的表情與先前可悲的樣子完全相反,露出憤慨的神色,血沫交飛地叫喚到。


    「你、你在做什麽莎菲!不隻是起義,竟然還敢踢我——!」


    但是,


    「那是因為爸爸做了讓我這麽做的事情吧?我全部都知道喵」


    「…………」


    隻是說了那一句話,小莎菲就讓國王陛下閉嘴,感到了羞愧。


    隻是,小莎菲的那個口吻中,並沒有挖苦或諷刺、汙蔑或是厭惡。


    其中有的隻是寂寞並痛心的,憐憫。


    悲傷的同情音色……。


    然後,


    「……就算願意被聖女大人斥責,也討厭被親生女兒斥責?」


    「…………」


    「……我也很討厭哦……」


    那樣持續的話語中——不,她光是站在那裏,就滲透出痛切的憂愁煩悶之情。


    累積了深厚修煉經驗的自動鎧甲,竟然能夠表現出如此豐富的感情嗎……。


    為了能夠承受沉重的痛擊而包裹全身的堅硬鎧甲,正在微微顫抖著。


    「——……失禮」


    於是看準時機的女騎士小姐穿過我身側,走到了國王陛下的身邊。


    接著她從懷中取出文件,開始肅然地朗讀。


    「以艾因布克王位繼承者莎菲·希弗拉修之名,將現任國王阿道夫·希弗拉修認定為政治犯。在此宣言奪取其王位,在此下命,放逐阿道夫前國王並蟄居於邊境地區」


    阿道夫前國王陛下呆滯地聽著那份宣言。


    女騎士卷起文件,像是拋下最後一根稻草一樣在最後加了一句。


    「這是獲得城中殘留的臣子們支持的,正當的王位繼承。阿道夫大人」


    「…………」


    對這個事實,阿道夫前國王陛下沒有任何反對,隻是失神地垂下了頭——,


    從武裝起義而起的艾因布克王位繼承,在此成立。


    這是女王莎菲·希弗拉修,誕生的瞬間。


    ……順帶一提。


    克裏斯緹娜盡管在那現場,卻完全沒有看向那曆史性瞬間的始末。


    她一直避開著視線。


    那理由是,阿道夫前國王陛下在流血。


    克裏斯緹娜,血真是難以應對的東西呢。


    ☆


    小莎菲繼位的消息馬上傳達到了王宮坡道下的戰場中,正規軍和叛亂軍的戰鬥終結了。


    雖然這麽說,但在消息傳達前正規軍已經喪失了戰意,實際上展開激烈戰鬥的是“最接近軍資的旅團”和鳳尾銀咬鵑,而他們的戰鬥也已經以明確的形式決出了勝敗……。


    「——呼。這樣就行了。來艾哈特,解體吧。你很擅長料理野獸吧」


    「了解!我會用高蛋白低卡路裏的精靈流迷宮飯來款待椎菜的哦!」


    按照椎菜小姐所說,艾哈特拔出了料理用的小刀。


    看到他的動作鳳尾銀咬鵑發出了悲痛的鳴叫,但卻無法逃脫。


    因為鳳尾銀咬鵑已經被捆起雙足,倒吊在王宮的斷崖上了。簡直如同肉店中待宰的雞一樣。


    「竟然還活著喏。鳥刺身也不錯啊。有誰能把醬油和柚子胡椒拿過來嗎?」


    「喔,好像挺下酒!喂—,士兵先生們—?能從食物庫中把就拿來嗎?」


    「停下停下,你們沒聽到尤利的話嗎?活著壓製它並不是為了將它用作新鮮的食材。那是為了讓成為女王的莎菲今後也能繼續驅使而做出的要求啊」


    「我覺得比起這種鳥由我成為莎菲碳的召喚獸更好啊—。召喚獸的錄用要求是什麽呢」


    雖然活捉是個高難度的任務,周遭也殘留著苦戰後的痕跡,但沒有任何一人受到嚴重傷害,漂亮地完成了任務。


    盡管最初交戰時稍微有些被壓製,但果然不管怎麽說有路西昂在的話戰力的規格完全不同。辛苦了。


    在椎菜小姐他們圍著鳳尾銀咬鵑大聲爭論時,有一群從連通王宮的坡道上蹣跚走下的人。


    那是阿道夫大人,和他的侍從們。


    坐在馬上的阿道夫大人縮著肩膀,蓋著外套像是從群眾的視線中逃走一樣。


    跟在他身後的侍從們雖然也拉著貌似裝著阿道夫大人個人物品的貨車,但全都是一副陰鬱的表情。


    脫去鎧甲的小莎菲認真地用自己的眼睛,目視著那一眾人的樣子。


    隻是她的側臉中,滲透出濃厚的惜別之情……。


    「抱歉呢。我隻能想到這種解決方法。變成了將這種重任壓給小莎菲的結果……」


    我將手搭上小莎菲的肩膀,輕聲道歉。


    ——克裏斯緹娜本人,和克裏斯緹娜卷起的麻煩事全都由我


    來擔下。


    我明明誇下了那等海口,結果卻沒能想到不將負擔和痛楚推給小莎菲的,將一切完滿收拾的方法。


    雖然國家被攪得一團亂,但問題本身極其簡單。


    阿道夫大人因為被稱為高尚之人、明君的重壓,而對克裏斯緹娜產生強烈的依存心這件事是原因。


    那麽解決方法就簡單明了。隻要將阿道夫大人從那個重壓中解放出來就行。盡管多少有些強硬,但隻要通過判斷奪走王位即可。


    這樣就會由小莎菲接管這個國家的全部事項,完滿地收束一切。


    路西昂的事情,克裏斯緹娜的事情,一切——,


    但是那也就是說,小莎菲必然會被壓上女王這一大任……我不得不對那感到痛心。


    但是,小莎菲將自己的手輕輕放到我的手上,搖了搖頭。


    「不。沒事的。本來就有路西昂來我國成為夫婿後,爸爸就要退位的預定。所以隻是稍微將預定提前了,並且那個方法稍微有些亂來而已」


    小莎菲那樣說完,向前跳了一步,轉身麵對我。


    「尤利君,你說過自己有責任對吧。你有將那個人從封印中解放的責任。……但是我覺得,那個想法有點不對。因為,原因並不隻在那個人身上嘛。爸爸本身也有錯哦。不亂再怎麽感受到重壓,都不是能夠做出這種事情的理由」


    「小莎菲……」


    爸爸本身也有錯——雖然我也這麽想,但這是我沒能說出口的台詞。


    沒錯。如果探討責任的所在,任何事都都並不隻是克裏斯緹娜有錯。那正是,她真正麻煩的地方……。


    而小莎菲冷靜地看穿了那一點。


    她對克裏斯緹娜應該有婚約者被奪走的怨恨吧。也有擾亂父親和國家的憎恨吧。但是,她沒有拘泥於那些,小莎菲公正地評價著自己的父親。


    「所以,要為父親擦屁股的是我。因為我是他的家人」


    她這麽說著流露出的微笑,並不是孩子天真的笑容,而是令人驚訝的充滿成熟感的笑容。


    那太過耀眼,我不由得移開視線。那是從強烈的敬意中產生的,小市民般的行徑。


    「……你真的是,非常出色呢。比現在這個國家中的任何大人都要出色」


    「謝謝。——但是,事情還沒結束」


    小莎菲突然將視線移回到逐漸離去的阿道夫大人一行那兒。我附和了她一句。


    「的確呢。真正重要的是,之後的……」


    每次,其實這個作戰還有後續。


    隻是我無法親自目送那個成敗、那個結局。盡管我們內心在擔憂,卻隻能目送著阿道夫大人他們——。


    「尤利大人!」


    我被叫到名字轉過身,克裏斯緹娜正在向我跑來。


    「請問、請問,真的要趕走阿道夫大人嗎?」


    不過,不論形式如何對方都那麽地暴露出自己的軟弱,全力撒嬌了。該說是留戀呢,還是同情心呢,那正是母性的流露。


    不管怎麽說克裏斯緹娜都好像在擔心著阿道夫大人。


    那是克裏斯緹娜的溫柔之處,不過也是她的惡劣之處……不論如何我回答到。


    「嗯。都做出了這麽多的事,已經不能讓他繼續住在王宮了呢」


    雖然我的說法稍微有些冷淡,不過那是事實。


    而且對本人來說,那個處置應該也意外的更輕鬆吧。被女兒以這種形式奪走了王位的人如果還留在王宮,那應該會坐如針氈吧。


    「但是……」


    克裏斯緹娜焦急地輪流看著阿道夫大人的背影和我。


    所以我叮囑了一句。


    「不能去追他哦,克裏斯緹娜。——如果你要追,那就在被阿道夫大人呼喚以後」


    「……誒?」


    克裏斯緹娜眨了眨眼睛。


    「請問、那是什麽意……」


    「…………」


    雖然她反問了回來,但我沒有回答。


    為了無需回答就能結束,我隻是在心中祈禱著。


    ☆


    在艾因布克王國西南方的邊角,是個在豐饒綠叢中有野鳥歌唱的山嶺地區。


    清新的空氣,從某處傳來的潺潺清流水聲,都令沐浴在其中的人身心如同被洗滌了一般。


    時而從樹木開闊的場所回顧來時小路,能夠看見在原野上廣闊延綿的麥田,和一塊一塊點綴在其上的村落景致。盡管樸素卻悠閑並宏偉,就算稱其為名勝也不為過。


    但作為那一部分的景色,那一行人的表情卻不好。


    他們疲憊的麵孔甚至像在諷刺那自然的美麗一般。


    特別是在隊列中央騎行的男人的眼神空虛缺乏生氣。並且,不知道是在哪裏被重重撞到,他的口鼻邊綻放開了青色痕跡還有著幹燥的傷痂,使男人顯得更加寒磣。


    「…………」


    男人在馬上呆呆地回顧著自己至今的曆程。


    繼承王位是在自己十五歲左右的時候。被稱為名將的父親也沒能戰勝疾病,由長子繼位。


    盡管年輕,為了成為不辱父親之名的國王,自己拚命地直麵公務。


    在那過程中,最愛的妻子先自己而去,與此交替她為自己留下了獨生女。


    所以自己將給妻子那份的愛情也傾注其中,養育著女兒。同時,自己也努力成為能令這個最愛的獨生女驕傲的父親。


    然後自己成功了。


    你是明君、你是高尚者、你是國父,每個人都這樣稱讚著自己。


    為了不背叛那份期待,為了配得上明君、配得上高尚者、配得上國父的稱讚而不斷努力著。拚命地……。


    那對自己來說、對國家來說、對人民來說、對女兒來說應該都是好事。


    應該是這樣……。然而……這條山路就是自己的末路嗎……。


    那樣的思緒在馬上男人的心中反複。


    沒錯,在山道上前進的一行人,就是被從王宮中驅逐的前國王阿道夫,和他的侍從們。


    「——竟然將親生父王驅逐到這種偏僻地區,真是不義不孝至極。可悲啊」


    「不,她都特意為父親準備了宅邸,果然還是血脈相連的女兒啊。如果是出於野心的叛亂是不會做到這個地步的」


    侍從間時,而會進行這樣的對話然後沉默。


    被下令在遠離首都的此地蟄居後,他們現在正在前往作為刑場的宅邸的途中。


    「——哦哦,能看見了,阿道夫大人。那邊應該就是蟄居的宅邸」


    帶頭的人在前方展開地圖發出聲音。


    想著終於達到了嗎,前往宅邸後,侍從們「哦呀」地變成了意外的表情。


    「謔。說是蟄居還以為是多麽破爛的房屋……這不是意外的漂亮嗎」


    質樸卻有牢靠的鐵柵欄的大門和石牆。穿過那裏後佇立在眼前的房屋,瀟灑並且充滿風趣。


    房屋寬闊看起來好像就算全員住進去後還能有餘。


    「——還以為要先開始維護房屋……這裏意外的幹淨整潔啊」


    房屋上沒有發現顯眼的舊痕,貌似沒有進行修複和修繕的必要,庭院中的雜草也被全部拔除了。


    這簡直像是,讓直到最近都在被使用的某位貴族的別墅中的人搬走,讓給他們居住一樣。


    「…………」


    蟄居,即是刑罰。是為了將罪人從俗世隔離、封閉的處置。


    因此侍從們才做好了將會在嚴酷環境中居住的覺悟……這令他們稍微有些脫力。


    「哼、哼。也就是說她預料到叛亂會成功,所以預先準備好了嗎。真是傲慢啊」


    「先、先別那麽說。首先去看看內部吧」


    口頭逞強的侍從被其他侍從安撫,從房屋的正麵大門走了進去。


    「…………」


    阿道夫用朦朧的眼神,興趣深厚地仰望著宅邸的外觀。


    於是,


    「!阿、阿道夫大人!請您看看這個!」


    房屋中傳出了呼喚聲。


    那是驚愕的一聲,侍從們以為發生了什麽將手放在劍柄上做好了準備,但是接著又傳來「裏麵是安全的請安心!」這樣一句。


    因此侍從們和阿道夫一同,踏入了宅邸之中。


    和外觀同樣,內裝果然也給人一種空出貴族別墅讓渡給他們住的感覺。整潔幹淨,家具也齊全。看起來能夠馬上正常地在這裏生活。


    「阿道夫大人!在這邊!」


    呼喚阿道夫的侍從的聲音從二樓最裏麵的房間中傳來。


    阿道夫搖搖晃晃地被吸引到那邊,打開了半掩的房門。


    「…………」


    他虛無的瞳孔,逐漸擴大取回了光亮。


    「……這、這是……」


    從泛著青痕,結著幹痂的嘴中,漏出了驚歎的話語。


    那裏是,鮮明印在眼中的書齋。


    用花朵編織的花繩裝飾在天花板的邊緣。


    然後在房屋的中央堆出來小山。全新的釣具和狩獵道具、桌遊和書籍,由阿道夫的嗜好品堆出的小山……。


    「阿道夫大人,請看背後……」


    被侍從催促,呆然站立的阿道夫轉過身。


    在那裏,一麵牆壁上貼著文字。那是用彩色紙片裁剪拚接處的文字。


    【您辛苦了!】


    寫著這個內容……。


    「阿道夫大人,桌上也有包裹」


    侍從這樣說到。


    阿道夫突然回過神,跑到了書桌邊。


    在用紙包裝的包裹上裝飾著緞帶,插著一張對折的卡片。


    阿道夫小心翼翼地去下那張卡片,輕輕打開。


    【至今為止您工作辛苦了。今後就由我來努力,爸爸請悠閑地享受自己的時間。我會偶爾來玩的哦。


    莎菲懷著愛意敬上】


    「…………」


    阿道夫拿著卡片的手顫抖著。


    他的眼中浮現出淚光,抽著鼻涕緊閉嘴巴。


    阿道夫輕輕放下卡片,將手伸向包裹解開緞帶。


    從中出現的是,餅幹。


    餅幹的大小和形狀不一,並且還有些粗糙……。


    但是,就像是正因那樣其中才充滿了愛一樣,阿道夫拿起一塊餅幹,放入口中。


    適當的清脆感令人舒服,每咀嚼一下心中就湧出感動。


    吸一口氣,帶著黃油香味以及些微可可粉的味道,充滿心中擴散開來。


    從他濕潤的眼眸中,終於還是流下了淚珠。


    真好吃。比至今吃過的任何餅幹都要好吃。


    隻是,自己並不想將那歸結於到達這裏的旅途造成的疲勞的原因。


    這應該單純是,出於莎菲的手藝做出的味道。


    然後,就在那時,不可思議是事情發生了。


    「阿、阿道夫大人……?那是……」


    侍從們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阿道夫拿著餅幹的手——不,是阿道夫的全身都被淡淡的魔力光芒包裹著。當然,那並不是阿道夫自身的魔力。


    但是阿道夫,有種從腹部深處湧現出力量的感覺。旅途的勞累好像被一口氣吹飛了一樣。


    接著,


    「!您、您臉上的傷……!」


    阿道夫臉上的青斑和幹痂——被莎菲踢飛時遭受的傷痕,不是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治愈嗎。


    侍從們吵嚷著,然後顫抖了。


    「竟然在料理中加入了白魔法……而且,竟然還是這麽高級的白魔法!」


    對著流出感動眼淚的侍從們,阿道夫輕輕地回了話。


    「……這大概是,莎菲身邊的白魔導士的所為吧」


    「是、是的。哎呀,應該是那樣吧,但是——!」


    以為阿道夫還在逞強,侍從們前傾身姿想要提出異議,但那被阿道夫伸手製止了。


    「別說。我十分清楚。治愈這個傷痕是白魔導士的所為,還有……莎菲的關懷」


    沒錯,這和是誰的術法沒有關係。


    是出於誰的意誌而做出這種事這點才是重要的。


    想到那一點,無法抑製住積攢起的思緒,阿道夫當場發出聲音哭了起來。


    毫不避諱臣子的目光哽咽著,盡管數次擦拭著眼睛,卻仍然在咀嚼著餅幹。


    然後就在那時,響起了叮叮的聲音。


    那時從阿道夫懷中的聯絡端傳出的聲音,看向畫麵,那時克裏斯緹娜發來的文字列。


    《您沒事嗎?您還平安嗎?您有好好吃飯嗎?沒有感冒嗎?請偶爾讓我聽聽您的聲音。》


    「…………」


    阿道夫一瞬失神地緊緊看著畫麵。


    看到他的樣子,侍從們對是誰發來的文字列,詫異著是什麽內容,表露出了不安。


    過了一會兒,阿道夫的手指在畫麵上劃過。


    看起來像是在敲打文字。


    雖然侍從們無從得知,但那文字列是——,


    《一切一切,真的非常謝謝你。我打算接受你的好意。所以我歡迎你隨時來玩。我等著你,莎菲》


    對,那是發給最愛的女兒的,謝禮的話語。


    接著阿道夫用打出那段文字的手指,毫不躊躇地將克裏斯緹娜的聯絡方式,和與她交換過的心裏話的記錄刪去了。


    被他已讀無視的克裏斯緹娜會露出什麽表情呢……知道那答案的機會,永遠的沒能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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