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爽爽沒好氣,瞥了這風塵仆仆的男人一眼,單薄的淺藍色襯衫,米白色休閑長褲,白色手工皮鞋,商務休閑的氣質裝束。


    他乘坐專機匆匆趕過來,香港的天氣和這邊差異太多,顧爽爽問道:“一個人來的?助理沒給你準備厚衣服?”


    沈清書在手術室,什麽情況也不知道,沈浩宇恐怕要在這裏呆很久。


    沈浩宇沒理顧爽爽,清俊精致的五官此刻發沉,身高腿長地走到一邊,皺眉拿出手機。


    顧爽爽哼了一聲,這麽生氣怎麽不早點來?小寶都不知道野多少天了!


    ……


    過了會兒,顧爽爽見這男人從走廊遠處回來,麵孔更陰沉了幾分。


    “怎麽樣?小寶接了沒有?”


    沈浩宇緊抿薄唇,視線看著手術室的門,估計也沒接他的。


    這時手術室的門開了,走出來醫生:“病患的一根肋骨插進心髒,頭部受傷很嚴重,顱內壓一直增高,現在需要家屬簽一份手術協議。”


    池宛如聽見這個消息,有點懵。


    顧爽爽扶著媽媽起來,女醫生把協議和筆遞過來。


    池宛如搖頭,法律上她是沈清書的妻子,可她不能簽這個字,沒辦法簽。


    沈浩宇接了筆,簽了字,深邃視線看了眼醫生,沉聲說:“拜托你們。”


    沉沉的腳步聲,顧爽爽扭頭,沈墨城回來,應該也知道女醫生拿來了什麽,男人一臉沉鑄,事不關己的漠然。


    顧爽爽悄悄歎息,叔叔人能來,已經是莫大的慈悲。


    沈墨城把大衣拎在臂彎,單手插袋佇立在走廊一側,雕塑一般高大,白光打在他深刻的臉部線條上,他的眼底,像一個深邃的漩渦。


    顧爽爽走過去,本能握住他放在西褲口袋裏的一截手腕,寬厚堅硬有安全感,她輕聲問:“要不叔叔你先回家?”


    “你要留在這裏陪嶽母?”他擰著眉,略有情緒的問道。


    顧爽爽望他,點點頭。


    他沒有強硬地反對,盡管他希望妻子跟他回家,留在這裏毫無意義,是他所厭惡的。


    可池宛如在這。


    他皺眉說:“我把孩子帶回家。”


    “恩,寶寶們都餓了。”顧爽爽招手,讓孩子們過來,溫柔地睨他,撒個嬌:“晚一點我會回去的,叔叔在家好好帶孩子。”


    這人俯身抱起女兒,大手牽著兒子,不鳥她一眼,帶著情緒走了。


    一個多小時後,顧爽爽卻看見王姐過來了,拎著大大小小很多餐盒。


    顧爽爽先給媽媽打開,隨後自己咬著筷子吃著飯,心裏絲絨一般,給那個嘴硬心軟的男人發條短信:叔叔,越來越愛您。


    彼時,坐在沙發上陪兒子女兒看幼稚動畫片的英俊男人,收到短信,手指酸麻一抖,手機差點沒掉。


    您……


    什麽意思?幾個意思?!


    這人臉陰沉極了,您,尊稱,對年紀大的人的尊稱……


    小雪糕好奇,小胖手要搶爸爸的手機看!


    “什麽東東蜀黍臉好紅哦好紅哦!”


    “別鬧。”男人麵色略有點薄紅又青黑,眉心直跳。


    緊張,被不知羞恥愛啊情啊掛在嘴邊的太太弄得,在兒子女兒麵前這張老臉都沒處擱了。


    和女兒搶半天手機,某人後知後覺,女兒根本大字不識一個!


    兒子雙手抱胸,全程看老爸遮遮掩掩。


    不知道別人家有一車錢的老爸是怎樣?是不是愛指揮老婆,沒時間搭理兒子女兒,倒有時間出去花天酒地。


    總之雪糕他家的這個戀家老男人,是媽咪趕也趕不走,晚上就窩在家裏守著三個大小寶貝哪兒也不去,飯局酒局牌局夜總會局什麽局他都不心動。


    從前沒有太太的日子,這些地方去的太多了,越是熱鬧,越襯出他的孤僻。


    而今,兒女膝下,太太如花,外麵那些燈紅酒綠妖嬈烈火再入不了他的一雙穩重顧家的好男人眼睛。


    ……


    夜裏十一點,手術室門還是沒開。


    這場手術做了快七個小時。


    顧爽爽知道勸不走池宛如,媽媽心裏深深的自責著,沈清書畢竟是為了救媽媽,奮不顧身不要了這條命。


    淩晨差幾分,池夕來了。


    給顧爽爽打的電話,問手術樓層。


    顧爽爽趕緊地起身,邊說電話邊看了眼牆壁上靠著閉眼的男人,這人一臉地冷鷙。


    顧爽爽氣的踢了踢他的白色手工皮鞋。


    沈浩宇睜眼,這個時間點醫院安靜,光線也暗,男人的一雙眼眸暗如沉潭,薄唇抿成一線,拿過了顧爽爽耳邊的手機。


    電話裏池夕的聲音在冷風裏有些瑟瑟的小小的:“顧爽爽,是在d區二樓東麵的手術室嗎?我正往這邊走。”


    沈浩宇攥緊手機,轉身大步往走廊盡頭走。


    走到走廊的出口,池夕已經過來了,光源束著那束清瘦矮小的身影,跑過來的。


    跑到門口,池夕猛地停住腳步,呼吸一下子被冰封了一樣,兩隻黑白分明的的眼睛發愣了片刻。


    她的手往身上的寬大的衣服裏縮了縮,接著沒事一樣低下頭,眼睛盯著遠處的顧爽爽,往她的方向直走。


    經過沈浩宇,池夕頭皮發麻,仍舊能聽到心跳鼓鼓,不斷擰著打著的聲音。


    很久了吧。


    堅持了一個多月,沒有見他,沒有想他。


    可是隔得一米多,她卻叫那清冽的薄荷味道,蟄得神經泛起絲絲的疼痛。


    池夕咬咬牙快步經過他。


    男人的目光冰冷得拉低了整個空氣的溫度,渾身攝出一股子戾氣,盯著池夕身上那件寬大明顯是男士的青色羽絨服。


    沈浩宇往走廊出口外走,白色手工皮鞋蹬得地板直響。


    佇立在門口的位置,陰鬱的視線掃過外麵。


    什麽也沒看到。


    沈浩宇把手從白色長褲口袋裏拿出,抬手捏了捏發緊的挺直鼻梁,半闔的眼底,沉黑且充滿怒氣。


    “你怎麽才來?”


    顧爽爽迎向池夕,打量她身上那件不是她的羽絨服:“自己一個人來的?”


    池夕沒有回答,視線下意識避開看過來的池宛如,問顧爽爽:“我爸爸還在手術?”


    顧爽爽點頭,安慰著說:“馬上第八個小時,醫生沒出來,我們提著心也放著心,至少證明沈老先生還在。”


    池夕怪異地扯嘴一笑,走到手術室的門邊上,在那個位置站著。


    她低頭臉在陰影裏,距離每個人都很遠,拿出手機發了條短信,不再說話,安靜等待。


    沈浩宇在走廊的窗戶口,戒煙這麽多年,煩躁得第二次抽了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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