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像是喬漫傳來死訊後的這幾年,兩人第一次在外人麵前這麽爭吵。


    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在她這幾年給他帶過來數不清的相親女人當中,第一次,當然,也隻能是唯一的一次爭吵。


    “媽,我有我自己想過的生活,而不是和任何一個看起來不錯的女人去將就,希望您能理解。”


    這句話說出口,不止慕惜身形微微一僵,就連站在慕惜和秦溪身後的紀晗都跟著微微一僵。


    隻因為那一字一句裏的深情,濃稠的像是窗外麵無邊無際的黑夜。


    秦溪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的緊握成拳,娛樂圈多年摸爬滾打的經驗,讓她此時除了眼眶有些微紅,並沒有露出太多的難堪。


    她低下頭,如瀑的黑色長發從肩頭滑落,露出圓潤性感的肩頭,聲音裏夾著深濃的笑意,“紀先生,人生那麽長,你怎麽知道我隻能是你的將就?”


    秦溪的眼睛裏有點點星光,在對麵高大男人形成的陰影裏,熠熠生輝。


    她伸手將散落頰邊的頭發別在耳後,舉手投足都是成熟利落的優雅,“慕姐,我待會還有個夜戲,就先回去了。”


    慕惜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拍完夜戲好好睡一覺,明天還有許多通告,狀態不能太差。”


    “嗯,我知道了。”


    秦溪笑了笑,並伸手要去揉甜甜的頭,卻被甜甜躲過,並緊緊的抓著紀雲深的西褲,躲到了他的身後,隻露出一雙深黑幹淨的眼睛,看著對麵一身白裙,又纖細窈窕的秦溪。


    慕惜看了一眼秦溪僵在半空中,有些尷尬的手,趕緊柔著聲音催促,“甜甜,快跟阿姨說再見。”


    甜甜沒說話,一雙烏黑的眼睛骨碌碌的轉,完全一副捍衛主權的樣子。


    秦溪怎麽可能跟一個孩子計較,又朝著紀雲深和慕惜點了點頭,才轉身離開。


    紀晗站在秦溪身後兩米左右的位置,她一轉過身,就看到了提著裙角的紀晗,瞳孔忍不住的微微縮了縮,隨後朝著她點頭示意,然後才邁著優雅的步伐下了台階,準備返回宴會廳裏再亮個相就離開。


    高跟鞋落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相對空曠的樓梯間裏,仿佛帶著回音。


    紀晗適時走過來,打破了慕惜和紀雲深之間有些僵硬的氣氛,“媽,阿深,我們下去吧,宴會快結束了,如果我們不出現,會讓賓客產生待慢之感的。”


    慕惜深吸了一口氣,隨後點了點頭,“小深,媽媽並不是想幹涉你的私人生活,也不是非讓你去找一個看起來不錯的女人將就過日子,而是你這樣下去,會把你的整個人生都搭進去。”


    “先不說喬漫害死你奶奶,卷走明遠集團賬上的巨款,單單她的死訊,就足夠讓你放棄……”


    “媽。”紀雲深的聲音很淡,淡到幾乎沒有情緒,“我答應你,如果她真的死了,我會放棄。”


    這個“如果”兩字包含了太多的深意,如果她真的死了,可這個如果該如何確定呢?


    “好,既然你表態了,媽媽也就不插手你的事情了,不過小深,媽媽想提醒你一句,你既然生在軍政名門,肩上就注定有那份責任,即便你現在隻手遮天,權傾天下,也無法改變,知道嗎?”


    紀雲深靜默了幾秒鍾,沒說話。


    好一會兒,才收回放在慕惜身上的視線,低頭看向扒著他褲子的甜甜,“甜甜我們下去吧。”


    甜甜點點頭,看了一眼對麵的慕惜,糯聲糯氣的說了句,“奶奶,甜甜要和粑粑下去了。”


    慕惜好看的唇角牽起一抹笑,伸手捏了捏甜甜肥嘟嘟的臉蛋,“嗯,去吧,奶奶一會就下去找甜甜。”


    紀甜甜咯咯笑了兩聲,隨後就被紀雲深抱起,往27樓的宴會廳走去。


    紀晗提著裙擺,正要跟著往樓下走去,就聽到慕惜用著溫淺的聲音說道,“等等,小晗。”


    慕惜轉過身,看向提著白色裙擺,化著精致淡妝的紀晗,“媽媽有一件事情一直想問你……”


    紀晗走近慕惜一些,深黑的瞳眸倒映著她的身影,“什麽事啊,媽。”


    慕惜伸手,拉住紀晗白皙柔嫩的小手,“媽媽和爸爸這些年不在你和小深的身邊,錯過了你們的童年,也錯過了你們的成長,是媽媽對不起你們。”


    “媽,您為什麽突然說這些?”


    紀晗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伸手撫摸著慕惜的臉,安慰道,“媽,阿深他知道您是為了他好,他隻是用情太深,等他從這段傷痛中緩過來,就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了,嗯?”


    慕惜也溫淡的笑,“小晗,媽媽想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媽媽想問你,當年媒體爆出你和阿深戀愛十年的事情,是真的嗎?”


    當年這件事情被林城媒體曝光的時候,他們一度以為是媒體的惡意抹黑,甚至懷疑是有人在背後操縱了這些,所以並沒有當回事。


    或者說,並沒有往心裏去。


    她這些年忙著培養藝人,忙著讓自己的事業再上新高,忽略了很多,也包括兩個孩子的感情世界。


    如果不是最近仔細觀察,她或許還不會太在意。


    “媽,那不是真的,那隻是媒體的惡意抹黑,利用我打擊阿深。”


    慕惜抬手,將紀晗的手握在手裏,“小晗,媽媽知道你不會撒謊,你這麽說我就這麽信了,小深他會有自己的幸福,你也會有自己的幸福,知道嗎?”


    “媽,我知道啊!”


    “嗯,既然你知道,媽媽就放心了。”慕惜又笑了笑,“我們下去吧,你是宴會的主角,缺你會很難看。”


    “嗯,好,我們下去。”


    兩雙高跟鞋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28樓燈影偏暗的角落裏,一道白色的身影急匆匆的閃過,很快就消失在晦暗的燈影盡頭。


    ……


    這場盛大的宴會結束時,已經是午夜的一點十五分了。


    甜甜睡著了,紀雲深抱著她從宴會廳走出來,就邁著沉穩的闊步,直奔停在散著橘黃色光線的停車坪上的煙灰色賓利車子。


    有保鏢迅速的打開後車門,他將甜甜放置在一邊的座位上,隨後繞過車尾,坐在另一邊的座位上。


    車子很快啟動,迅速滑入深夜的車流中。


    夜風透窗而進,吹亂了他額前的短碎的黑發,他低頭看了一眼甜甜的睡顏,深黑的瞳眸不禁縮了縮,隨後恢複如常。


    傅青山的電話,是在紀雲深剛剛把甜甜放在她的公主床上時打來的,他給甜甜仔細的掖好被角,又吻了吻她的額頭,才關掉壁燈,轉身退出房間。


    褲袋裏的手機還在震動,他沒著急接,而是掏出煙盒,抽出一根香煙叼在嘴裏,隨即低頭點燃。


    繚繞的青白色煙霧,將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氤氳的有些模糊,映在走廊盡頭的窗玻璃上,是一副高深莫測到極致的神態。


    一遍自動掛機後,緊接著新的一輪震動響起,他眯眸看了一眼窗外,又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煙,才滑下接聽鍵。


    “老紀,查到了,今晚的賓客名單裏,有一個叫溫漫的女人,據說她和喬漫長得有九成相似。”


    紀雲深挑了挑好看的眉頭,聲音被煙霧熏染的愈發低沉,“溫漫?她改名字了?”


    “可能。”


    傅青山的雙腿放在辦公桌上,搭在旋轉椅子上的手撐著隱隱作痛的頭,“關於她的資料很少,隻知道她叫溫漫,是……溫家明的女兒,而且已經和……孟東行在國外注冊結婚了。”


    “結婚了?”


    紀雲深回過身,往書房的方向走去,走近去後,先是將手機放在辦公桌上按下免提,又隨手挑了一瓶紅酒,利落的啟開後給自己到了一杯,並晃了晃,隨後一飲而盡。


    他的聲音在紅酒和香煙的熏染下,好像更加的低沉了,“孟東行他有幾條命,敢跟我這麽玩?”


    “老紀,你可別小瞧溫家明這隻老狐狸,他可真的是老奸巨猾,而且是成了精的。”


    紀雲深低下頭,又拿起紅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你的意思是說,他是故意的?”


    “這點我也想不通。”傅青山抬頭揉了揉眉心,語調疲憊,“假如說他是故意的,那喬漫呢?她沒必要這樣做。”


    “好,我知道了。”


    傅青山沒著急掛斷電話,語調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老紀,聽你的語氣,好像要去找孟東行拚命?”


    “你他媽少在那給我幸災樂禍,再給我仔細的查一查。”


    “行,包在我身上。”


    傅青山很爽快的說了一句,然後又變得有些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我沒時間跟你在這猜啞謎。”


    傅青山又猶豫了幾秒鍾,才淡淡的說道,“還有啊,老紀,這件事情我覺得我必須要告訴你,就是他們已經有了孩子,是個女孩,叫孟心喬。”


    紀雲深握著酒杯的手逐漸用力,兩秒後,杯子在他的手裏應聲碎落,那些尖銳的玻璃碎片,穿過手心上的皮肉,迅速的流下鮮血,一滴接著一滴,在相對安靜的書房裏,像是有千斤的重量,不斷的淩遲他的心。


    “你再說一遍。”


    “操,你他媽別總關鍵的時候跟我裝耳聾,我說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女兒,叫孟心喬,心愛的心,喬漫的喬,這回聽清楚了嗎?”


    傅青山的話語,一字一句的飄進紀雲深的耳膜裏,他伸出腳,立刻踹翻旋轉椅,旋轉椅被他踹過來的力度彈射到一邊,帶倒了角落的台燈和景觀樹。


    紀雲深幾個闊步走到落地窗邊,一隻大手撐在落地窗玻璃上,另一隻手則暴躁的扯著領帶,“幾歲了?”


    “等會,我看一下。”


    傅青山拿起桌麵上的資料,又仔細的看了一眼,才緩緩慢慢的說道,“四歲了,也就是說,無國界醫生組織傳來她的死訊的時候,她正拿著你的全部家當,在和孟東行滾床單,並有了這個孩子……”


    “你他媽給我閉嘴。”


    紀雲深的拳頭狠狠的砸在窗玻璃上,眼睛和胸口好像都在冒火,“少他媽像個腦殘似的,在那給我幸災樂禍,告訴我……他們現在的地址。”


    “哦,這個啊!我再看看啊!”


    傅青山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資料,語調還是那麽漫不經心,“嗯……喬漫現在的住址是……二環邊上的藍湖灣別墅,聽說那裏是孟東行為心愛的女人,整整打造了五年,才建成的奢華住所,耗資11位數。”


    “他們回國後一直住在那裏?”


    “好像隻有喬漫在那,孟東行還在國外,也就是說,這次隻有喬漫回國,並代替溫氏集團參加了紀家舉辦的一年一度的軍政商三界的盛會。”


    紀雲深猩紅的眼睛,透過落地窗玻璃,看向窗外的無邊夜色,和各色景觀燈交映而成的深濃夜景。


    “好,我知道了,如果再查到什麽,馬上告訴我。”


    “嗯,你也別太為難人家了,畢竟人家卷走巨款,又找了新老公……喂喂……”;


    傅青山的風涼話還沒有說完,紀雲深就掛斷了電話。


    他出了書房門,就去叫醒了菲傭伊蓮娜。


    “伊蓮娜,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甜甜早上醒了要是找我,你就說我軍區有點事情要忙,忙完就回來陪她,讓她自己看電視或者漫畫。”


    “好的,先生,我記住了。”


    紀雲深交代完,就匆匆的走出了藍山別墅。


    這個點的夜空星星格外明亮,在遙遠的天際上,一閃一閃的。


    他啟動煙灰色賓利車子,很快就滑出了藍山別墅的院落,直奔二環邊上的富人區。


    深夜的街道上,已經沒有什麽車流,除了紅綠燈的時間,他幾乎都在讓車子加速,再加速。


    等到了二環邊上的藍湖灣別墅,已經是二十分鍾以後的事情了。


    五六米高的黑色雕花大門,鑲嵌在藍湖灣別墅的門口,偏中國式的園林景觀充斥著藍湖灣別墅的各個角落。


    他邁開長腿下車後,沒著急進去,而是倚著車身,點燃了一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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