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祭馬上就要結束了呢。」


    舊文藝社團大樓三樓,次研社辦。萌香邊從窗戶望著校內的景象邊說。


    在保健室跟萌香會合後,一真他們暫時跟涼香分開,回到次研的社辦。


    已經是要關門的時間。設置在校園的喇叭傳出請客人離開的廣播。雖然也不是沒有人還留在校內,但那也僅是少數。大部分的班級和社團已經結束擺攤,提前開始收拾。


    一真和萌香的首次文化祭正要結束。


    「抱歉……都是我一直在睡覺……」


    「沒辦法啊。你累壞了……更重要的是,你身體狀況怎樣?」


    「嗯……謝謝你水崎同學……我沒事……」


    一真想著「因為我睡了很久啦!」在心中流下血淚。


    (不,還沒完……我還有後夜祭……!)


    中庭方麵正在準備隻有在校生參加的後夜祭,要當作文化祭最後的結尾。


    當然因為是後夜祭,也有慣例的土風舞活動。「要不要邀看看水崎同學……」一真從一個月前開始就一直這麽想,但悲傷的是在一直沒說出口的情況下,就迎接了今天這個日子。


    可是。一真已經沒有時間猶豫。要是在此沒有邀請萌香,文化祭就會在沒有創造什麽美好回憶下結束。無論如何,都想避開什麽事都沒發生就迎接下個月的聖誕節。


    「我、我說!水崎同學!」


    「怎麽了?」


    眺望窗外的萌香困惑地看向一真。


    一真注視著她的眼睛,奮力地吸了一口氣。


    「那、那個……!你願意的話,要不要跟我——」


    就在此時。


    一真發現聽見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腳步聲。


    「————哎呀。太好了。萌香你還在啊。」


    「咦……!?」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一真驚訝地回頭。


    不知不覺間社辦的門口站著身穿套裝的高挑女性。一位散發出「能幹女性」氣息,感覺很強勢的美人。


    慢一拍轉過來的萌香看到那名女性後,驚訝地「啊」了一聲。


    「媽媽……!」


    「————咦!?」


    居然是……媽媽……


    「為什麽……?你不是說今天有工作不能來……」


    「原本是那樣,但是下一個行程因為對方有事要延後一些,所以空出了一點時間。我正好也想跟你的班導聊一下,就想說這是個好機會。」


    女性對著跑過來的萌香笑。


    這麽說來像這樣笑著的臉,確實跟萌香和涼香有幾分神似。


    「嗯……站在那邊的他是?」


    「噫!?那、那那那個,窩,不是,我是……!!」


    沒有做好任何心理準備的發展,讓一真露骨地慌張起來。


    ……接著。最慘的是一真讓身體顫抖的瞬間,把放在旁邊桌上的紙箱撞到地上。


    箱子裏裝著這次整理社辦時塞進去的好幾款成人遊戲。


    「……哎呀。」


    先前都還掛著笑容的萌香母親,徹底地露出了苦笑。


    (噫————!?)


    一真連忙把掉出來的成人遊戲塞回箱子裏。


    可是為時已晚。被看到了。完全被看見了。


    (涼、涼香那時也是,為什麽都是這種發展……!!可惡,我有做了什麽壞事嗎!?隻不過還是高中生卻偷偷玩成人遊戲而已啊!!)


    ……就是這個嗎?


    「這個嘛……既然是男孩子,我想某種程度上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我認為規則還是要遵守比較好喔。不管是煙酒還是那種東西。」


    「對、對不起……!」


    一真說不出別的話,隻能低著頭。


    「沒問題啦。我不會跟學校告狀。話說回來……你是萌香的朋友嗎?」


    當被這麽問的瞬間,一真的焦慮達到頂點。


    一瞬間腦中各種思緒交錯。剛才的事情。萌香的事情。


    還有先前涼香對他說過的話。


    『什麽健全啊!你讓姐姐拿那種「違禁品」!』


    其實一真應該要這樣回答。「不是。我不是朋友而是她男友。」


    可是。


    告訴這位女性——萌香的母親這件事的話,顯而易見地會導致萌香的立場惡化。


    因為察覺這件事,一真就脫口而出。


    說出「是的。」


    那瞬間,萌香猛然看向一真。


    一真也立刻發現自己說了什麽。猛烈的後悔湧上心頭,但當一真正想開口訂正前,萌香的母親就結束了對話。


    「哎呀,時間已經這麽晚了?對不起。我差不多得走了。那就這樣啦,萌香。文化祭就好好玩,但是別太晚回家喔。」


    「……好的。媽媽。」


    這麽回答的萌香,她的聲音會聽起來非常沒感情,是一真的心中的罪惡感所導致嗎?


    可是萌香的母親看來是很急,沒發覺女兒不太對勁,轉眼間就離開社辦。


    沉默一下子壟罩整個社辦。


    「水、水崎同——」


    「……小田桐同學。」


    總之得道歉。一真焦急地開口,卻被萌香硬生生打斷。


    「小田桐同學……你不想當我的『男友』嗎?」


    「沒、沒這回事!!」


    「可是,剛才你沒對媽媽說實話……而且也還對班上的大家保密。」


    「那是……!我並不是討厭水崎同學,隻是我跟水崎同學類型差太多,要是被知道我們在交往,水崎同學肯定也會被指指點點……!」


    這樣的話肯定會造成萌香的困擾。這件事一真無論如何都想避免。


    然而,一真越是想傳達想法,萌香的表情就越來越不滿。


    「……我要回教室了。」


    「啊……那、那我也——」


    「……不行。小田桐同學別跟來。」


    萌香以明顯不高興的態度盯著一真……並不是注視。


    那種鬧別扭的感情,絕不是可怕或冷漠,硬要形容的話是很可愛……但在現在這種狀況下,一真的神經也沒大條到能悠哉地想說「好可愛喔」。


    「那麽……明天教室見。再見,小田桐同學。」


    萌香生氣地別過頭去,還做出暗示「明天早上不一起上學」的宣言後,便走出社辦。


    …………


    ………………


    …………………………………………


    (搞……搞砸了啊—!!)


    ——接著。一真當然連忙去追萌香。想說總之得道歉。


    但是,當一真抵達教室時,萌香已經不在那裏。想打電話聯絡她也不接,郵件跟line別說回應了,連已讀都沒出現。


    ……結果,之後一真也在校內繼續尋找,但仍然沒有找到萌香。果然是在那之後就馬上回家了嗎?


    大概——是為了不要跟一真碰麵。


    (………………好想死。)


    一真全身纏繞著沉重的氣氛,用宛如僵屍的腳步緩緩離開教室。


    正巧學園內正在舉辦後夜祭。因為是


    自由參加,所以並不是所有學生都在,但有伴的人都留下來開心地參與。


    本來一真也會成為這個現充空間的一員。昨天,在社辦看到萌香的笑容時,世界上的一切都發出玫瑰色的光芒,那時的真結局感到底消失去哪了。


    (啊啊啊啊。早知道會這樣就好好說出「我是她的男友」了……!)


    該怎麽辦。要是真的就這樣被萌香甩了。


    不,應該說——已經被甩了吧?


    隻是遲鈍的一真還沒發現,剛才萌香的「再見」發言,該不會直接就是「我們分手吧」的意思……


    (不,再怎麽說也不會有這種事吧!?不會吧!?確、確認一下會不會比較好……!?可是該怎麽問!?「我還沒被甩掉吧?」要這樣問嗎?根本說不出口啊!?)


    假設還沒被甩掉,感覺問這件事的瞬間就會絕交。


    可是,這樣的話,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假如那時有說出「我是她的男友」,到頭來等在前方的會是「被女友的母親鄙視」的最壞發展。


    鬥大地顯示出選項,其實選哪邊都會是壞結局。那時不小心被看見成人遊戲的時候,一真的命運早已決定。


    (怎麽會有這麽殘酷的發展啊——!)


    選項全都是通往壞結局,若是成人遊戲,這是會被懷疑是程式錯誤等級的難易度。這種難易度是預設難度,創造這個遊戲的神實在是個超級虐待狂。


    (話雖如此……結果全部都是我沒有適當對應的錯……)


    實際上,能選的選項全部都不是正確答案,應該沒有這種事。


    隻是,一真不知道那個「正確答案」。以成人遊戲來說,就是沒滿足能力值條件,所以選項沒顯示出來。大概是溝通能力、戀愛能力或帥氣度之類的東西不夠。一定是大幅不足。


    然後——直到現在,一真還是沒找到肯定會在某處的「正確答案」。


    如果這是成人遊戲,從之前的存檔或開頭重玩,重新提升能力值是很正常的動作——當然,現實沒辦法做到那樣做。


    「唉……」


    「……那個,大哥。」


    「唉…………」


    「大哥!你有在聽嗎!?」


    「——嗯?」


    一真發現有人在叫他,原本瀕死的意識稍微恢複正常。


    不知不覺間涼香已經站在一真身旁。


    「你好慢喔!一開始說要一起回家的不是大哥嗎!如果會晚到,起碼要聯絡——咦……那個,怎麽了嗎?」


    「——抱歉涼香!我……我已經沒有資格讓你叫我大哥……!!」


    「咦!?喂、喂……!?」


    ……即使突然崩潰跪地的一真讓涼香手足無措,但她接下來的對應很冷靜。


    在校門引發騷動會很顯眼,涼香讓沮喪的一真站起來,把他帶進學校旁的咖啡廳。


    店家的名字是「銀葡萄」。正巧是一真在兩個月前和萌香第二次約會時造訪的那間店。


    「……那個,大哥。你還好吧?」


    「嗯……謝謝你,涼香……」


    一真坐到店員幫忙挑選的座位上,勉強擠出這句話。


    可是,其實完全不是還好。腦中充滿後悔和懊惱,要是一不留神,可能會直接趴到眼前的桌子上。


    ……再說,即使是現在的狀態,他的頭也低到額頭幾乎要碰到桌子,可以說就算變成那樣也沒差多少。


    而一真那很爛的謊言當然被涼香看穿。


    「你雖然那麽說,但看起來完全是不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不,沒關係……不用那麽關心我……一切都是我的錯……因為我是窩囊廢處男……」


    雖然這麽說,但涼香是萌香的妹妹。既然是自己讓萌香生氣,那當然不能瞞著她。更何況這次的事情全盤都是一真的錯。


    一真帶著懺悔,一五一十地跟涼香說明來龍去脈。


    「原來是這樣啊,媽媽她……」


    「嗯……我真的覺得我做了蠢事……涼香你會生氣也是當然——」


    「沒這回事!!」


    涼香的聲音在安靜的店內顯得特別大聲。


    驚訝地抬起頭來的一真,涼香用非常認真——並且非常真摯的眼神注視他。


    「涼、涼香……?」


    「我想要是女友的媽媽突然出現,不管是誰都會動搖,也會說出些違心的話!更何況……那個,是在成人遊戲被看見之後。雖然我懂姐姐會生氣的心情,大哥會說謊不正是因為替姐姐著想嗎!?明明是這樣,話卻說得那麽絕,會不會太嚴厲了。我認為大哥並沒有錯到那種地步!」


    「因為……」涼香的聲音突然變小。


    「假、假如,我有了男友,那個人的媽媽看到我寫的小說……我也一定會跟大哥說一樣的話……」


    「涼香……」


    一真覺得很意外。涼香那麽仰慕萌香,還以為她在聽到這次一真闖的禍後,會說些「你竟敢背叛姐姐!!」之類的話,還會氣到怒發衝冠。


    不過,正因為感到意外,涼香表現出的體貼,溫柔地包覆住一真沮喪到遍體麟傷的內心。


    「謝謝你,涼香……不過,那件事依然是我的錯。我得好好向水崎同學道歉…………雖然她不願意接電話,也沒有回郵件……」


    涼香的鼓勵也沒效,想到現實一真轉眼間就憂鬱起來。


    坐在對麵的涼香擔心地望著那樣的一真——


    「——我明白了!」


    砰!涼香用力地拍桌子站起身來。


    「……大哥在很多地方很照顧我。既然我聽到這件事,那就不能袖手旁觀。我會幫忙讓大哥跟姐姐和好!」


    「咦……?」


    「姐姐她應該其實也不想跟大哥吵架。隻要讓她知道大哥有徹底反省,一定能馬上重修舊好!我保證!」


    「涼、涼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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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真忍不住雙手合掌去拜眼前的涼香。嬌小的她,現在可靠到背後散發出光芒。


    然後,似乎對一真這種反應感到滿意,涼香更得意地說道:


    「交給我吧!從大吵一架到床上和好是王道中的王道!可以說是經典橋段!我至今也在小說中使用過好幾次!」


    「這、這樣啊……」


    「嗯!大哥就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為什麽呢。總覺得有股死亡旗標或者是地雷的味道。


    可是,涼香沒有去理悄悄冒出冷汗的一真。


    「沒問題的。就算萬一沒辦法和好……到時我會負責安慰大哥。」


    ……用讓人一不小心就會誤解的笑容說出這種話。


    在完全看不見通往真結局的選項下,兩人的時間(故事)仍在前進。


    十二月——戀人們滿心期盼的神聖夜晚,已經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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