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怪物不管想從哪一個方向離開, 都隻能被這些散發著光芒的月夜妖精影子給困住,他徒勞地在不斷縮小的圈子裏徘徊,身上掉落的灰泥看得梅栗心驚肉跳, 恨不得撈起來全給他貼回身上。


    走著走著,梅栗發覺他越來越矮了, 低頭看去, 才看見他的腿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完全融化,地麵上鋪著厚厚一層沼澤灰泥。


    她再也忍不下去,從沼澤怪物身上跳下來, 忍著腳上的痛, 抬腳想要踢開那些困著她們的月夜妖精。


    佩格夫人神情冷厲, 還帶著一絲傲慢地看著她們,那眼神似乎在說:“沒用的, 不管你怎麽做都逃不了。”


    梅栗發覺自己無法驅散那些月夜妖精的影子,回身緊張地抓住沼澤怪物,“你是沼澤怪物, 不會這麽容易死的是不是?他們都說沼澤怪物很麻煩很難對付的!”


    她仰著頭,脖子上還有血跡, 琥珀色的眼睛倒映著周圍的光, 灼灼發亮。


    沼澤怪物伸手, 將她舉了起來往上送去。


    屋子都塌了一半, 他看到自己融化的腿, 便伸著手準備將她送到一層。


    然而那些月夜妖精組成的圈隨著他的動作往上, 拉長了再度圈住了她們。沼澤怪物的一隻手撞在它們圍成的圈上,就像是碰見了大火的蠟燭。


    “嗒、嗒——”


    幹草戒指混著灰泥砸落在地,沼澤怪物看看自己光禿禿的一截手腕,隻好避開妖精圈, 用僅剩的一隻手又把梅栗放了下來。


    梅栗去抓他的手,抓到一手軟爛的泥。


    森林邊緣破損的屋子陷在沼澤裏,隨時都會塌陷。


    神秘的吟唱聲,伴隨著明亮的光芒,從屋子深處散發出來。


    普通人看不見的光芒,在吟唱中越來越明亮。


    夜色中的漆黑森林浮現出點點光芒,許多月夜妖精被魔法波動所吸引,從森林中現身。


    它們乘著風坐在樹梢上,遠遠地看向那棟屋子,對於那裏傳來的同類氣息有些迷惑。


    “那是同伴的氣息嗎?可是……有些奇怪。”


    “那裏為什麽聚集了那麽多同伴?它們在那裏做什麽呢?”


    “好好奇~”


    花園中的金雀花枝下,也閃爍起淡淡的光芒。


    遠處的森林和草地,近處的花園,無數光芒向上漂浮,組成了一幅普通人無法看見的夢幻圖景。


    瑪吉大嬸的丈夫布魯斯,赫莎的父母,幾乎帶著市集上大半的人跑了過來。人們手中舉著火把,氣氛沉悶而古怪。


    埃文被父親拽著,走在最前方引路。


    “就在那,我之前看到的怪物就在那!”埃文的一聲喊讓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他們站在山坡下,看到那棟好端端的房子倒塌了大半,堅硬磚石上掛著泥,周圍更是一片無法接近的泥潭。


    “這裏、這裏怎麽會變成這樣?”有人小聲問。


    也有人恍然大悟,“難道是沼澤怪物?瑪吉最開始不就死在沼澤裏嗎?”


    “確實啊,瑪吉就是被女巫殺死,被沼澤怪物吞噬的,女巫和沼澤怪物都是一夥的吧?”


    人們談論著,卻沒人敢上前,隻有掛心兒子的布魯斯大叔忍不住了,舉著火把往前走,大喊著兒子的名字,“朱利安!”


    赫莎的父母也跟著上前喊:“赫莎!”


    “我在……這裏……!”一個渾身是泥的狼狽人影從後麵還未徹底變成泥潭的菜園跑過來。


    埃文和赫莎的父母看見她,驚喜地上前一把將她抱住,“赫莎!”


    趁著沼澤怪物出現,地下室有了出口,佩格夫人又顧不上她,赫莎才從地下室跑出來。


    借由佩格夫人的魔法咒語,她隱隱約約看見了那些超出她想象的東西,整個人都恍惚了,此時終於逃出生天,看見父母和這麽多熟人,才突然大哭出聲。


    她的父母想要將她抱著帶下去,布魯斯大叔上前攔住,“我家朱利安呢,你有看到我家朱利安嗎?”


    赫莎想起那掛在地下室的朱利安屍體,整個人一顫,哭著說:“他、他死了,被佩格夫人殺死了……對了,梅莉!梅莉還在下麵,佩格夫人要殺她!”


    赫莎又拉住父母,“人是佩格夫人殺的,梅莉是好人,她為了救我要被佩格夫人殺死了,我們要救救她!”


    眾人一陣嘩然,亂糟糟地說著話:


    “佩格夫人沒死?是鬼魂?!”


    “怎麽可能沒死!差不多就是去年這幾天,佩格夫人不是據說病死了!我看她分明就是女巫!”


    “朱利安死了?可憐的朱利安……”


    “梅莉也是女巫吧,她們不是母女嗎?”


    “查爾斯快把你們家赫莎帶走,她被女巫蒙騙了!”


    ……


    混亂中,不知道是誰先動手,將手中的火把扔向了倒塌的屋子。屋子裏麵鋪著許多木板,還掛著窗簾等容易燃燒的東西,恰好火把點著了窗簾,一下子就燒了起來。


    有人帶頭,健壯的男人們紛紛甩著胳膊,將火把扔進了屋子,恨不得就此能燒了裏麵的兩個女巫,省得她們繼續出來作惡。


    亞曆克斯帶著一隊騎士趕過來時,屋子已經被熊熊燃燒的火焰給覆蓋了。


    他們騎著馬,這一路上隻有一條小道,反而來得晚些。


    “噢——這些人也太心急了,這火又燒不死一個隻剩下靈魂的女巫,隻會燒死那個可憐的小女孩罷了——”


    飛在亞曆克斯身邊的貓頭鷹低聲嘟囔,又連聲催促,“亞曆克斯,趕緊去救人,如果那孩子沒了,芙瑞絲夫人一定會生氣的。”


    “好吧好吧。”亞曆克斯招呼手底下的那些騎士排開喧鬧的人群。


    “這些騎士跑來做什麽?”


    亞曆克斯對著人群中傳來疑問的地方一笑,“我是來這裏找人的。”


    人群被帶著刀劍的騎士排開,都不敢再鬧,剛得知兒子死訊的布魯斯大叔衝上前來,攔住亞曆克斯的馬,“這位騎士大人,您是不是知道這裏有女巫,特地帶人來殺死女巫的?求您為我的妻子和兒子報仇!”


    亞曆克斯笑著用腳把他踢開,隨口抱怨,“你們這些人,不僅沒幫忙還給我添麻煩。”


    他說著,也不管別人,讓騎士隔開眾人,下馬走向那棟燒起來的房子,伸出纏著藍寶石項鏈的手。


    貓頭鷹波樂先生飛到他的手臂上站定。


    項鏈上的寶石輕輕搖晃,貓頭鷹發出一串聽不懂的囈語,周圍的空氣像水波一樣往外震動。


    銀色的光衝向院子,湧進了地下室。


    在妖精圈中的梅栗抱著已經融化得隻剩下一個腦袋的沼澤怪物,狠狠望著外麵的佩格夫人。


    掛著綠寶石項鏈的佩格夫人剛要露出勝利的笑容,忽然察覺到那銀光湧入,她的神情瞬間僵住了,發出一聲驚恐的叫聲:“不——!”


    “不!芙瑞絲!”


    “可惡的芙瑞絲!”


    佩格夫人感受到那熟悉的魔法波動,慌忙握緊綠寶石項鏈要去阻攔銀光,然而她的力量已經所剩不多,又怎麽抵抗得了這股力量。


    銀光力量充沛,轉眼覆蓋了她淡金色的魔法光芒,破開了她想要隱藏的東西。


    那些妖精們喜愛的圓石頭,還有那些妖精們的屍體,全都被銀光覆蓋。


    沐浴在這銀光之下,圍困住梅栗和沼澤怪物的妖精影子們露出恍惚的神情,最終消散。


    它們是早已被女巫殺死,困在這地下室的妖精。


    銀光帶著這些妖精們被殺死時遺留下的不甘和怨恨,像清風一樣吹過地下室,吹向遠處的森林,給它們的同伴帶去訊息。


    森林裏的妖精們仰著頭,嗅到了那屋子裏吹來的腥風,聽到了風中慘死同伴的囈語。


    它們純淨美麗的眼眸猛然變紅。


    “那個女巫——”


    “那個女巫殺死了我們的同伴——”


    “好多的同伴,它們死得好慘——”


    “該死的女巫,背叛了我們的女巫,應該得到懲罰——”


    森林裏湧出的妖精們匯聚在一起,撲向那棟燃燒著的房子。各色的光點仿佛一道銀河落了下來,鑽進被魔法結界覆蓋的地下室。


    普通人無法看見這樣的場景,他們隻看到森林裏無端刮起了大風,神奇地吹拂過來,竟然壓下了燃燒的火焰,吹得人們睜不開眼。


    當即就有人嚇得尖叫,朝著市集的方向狂奔而逃。


    沒有管身後那些受到驚嚇的人,亞曆克斯托著手臂上的貓頭鷹,緩步走向還在散發著白煙和熱氣的屋子廢墟,“我們去看看。”


    地下室裏,已經看不見佩格夫人的身影,隻能看見洶湧的妖精們聚在一起密密麻麻宛如蜂窩的模樣。它們正在撕咬著佩格夫人的靈魂。


    “女巫的力量來自於自然,來自於這些妖精,但是一旦被反噬,真是可怕啊。”亞曆克斯說了兩句,對於注定會死的佩格夫人失去了興趣,轉頭看向一旁的梅栗。


    她坐在泥潭之中,因為濕潤的泥圍著她,倒是沒有被剛才的大火燒到,隻是她看上去也不太好,胡亂抓著地上的泥,也不知道在尋找什麽東西。


    亞曆克斯捏著下巴,“她是叫梅莉吧,她在找什麽?”


    貓頭鷹:“可能在找沼澤怪物,她身邊那些泥就是沼澤怪物留下的。嗯,那股味道,是麻煩的味道——”


    “哈哈哈,我記起來了,你上回還和芙瑞絲說這個大膽的女孩招惹了一個沼澤怪物,惹得那沼澤怪物一直跟著她。”亞曆克斯爽朗地笑了幾聲,“沼澤怪物是不是被佩格夫人給殺死了?這樣也好,省得我們把她帶走還要順便帶去一個麻煩。”


    貓頭鷹在他手臂上扇了下翅膀,眼皮動了動,像是翻了個白眼,抱怨道:“沼澤怪物可是最麻煩的東西了,它是不會死的。”


    “亞曆克斯,動作快一點,趁著它還沒有再度凝聚,趕緊把小姑娘帶回去,隻要離這裏遠遠的,讓沼澤怪物找不到就沒事了。”


    “知道了,一切都很順利,在芙瑞絲的預料之中,還能有什麽問題呢。”亞曆克斯跳下地下室,避開那些發狂的妖精,走向匍匐在地的梅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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