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細心真讓她覺得高興而又沉重。杜明凱,你別對我這麽好了,我還不起,你又不給我拒絕的餘地。真是傻呀,既然娶了勝蓮就好好過日子吧,可別重蹈了和陳瑤的覆轍啊。


    她剝了個桂圓,把籽取出來,對著肖勝春的嘴巴擠水,卻擠不出。


    “勝春!早點好起來吧,你看你,現在連桂圓也吃不成,錯過了多少美味呀?”


    她自己沒吃,便拿著橙子去了廚房,榨了汁給肖勝春一點一點的喂。


    剛喂完,手機忽然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接起來竟然是招弟的。


    “姐,俺爸這裏好的差不多了。俺媽說用不著俺了,俺明天回來,行嗎?”她說。


    “行,太好了!姐盼著你早點回來呢。”


    “勝春,你聽到了沒,招弟要回來了。我就可以去工作了,等奧運會一開完,我就帶你去北京,好不好?到時候,你就可以醒過來了。我們一家人高高興興在一起,多好啊。妮妮寫作業去了,她現在學習越來越好,你很開心吧?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給她開家長會,一起帶她去動物園,一起帶她去吃冰激淩。勝春,等那時候,一切的不愉快都會過去。我們一定會比以前更恩愛,你說是嗎?”


    她喃喃地說著,耐心地給他喂果汁。


    總希望能從他的表情什麽的看出他有蘇醒的跡象,然而沒有,他依然一動不動。


    這晚,何曉初特別傷感,她也弄不清是為什麽這麽傷感。躺在肖勝春身邊,她輕輕抓著他的手入睡。


    在夢裏,肖勝春手動了動,她驚喜地醒轉來,卻發現原隻是空歡喜一場。


    再也不能入睡了,她便起床坐在電腦前看招聘信息。這兩天好像有有些新的職務,她特別留意到有一家公司,是銷售汽車的,在招聘客服經理。


    因為是某著名品牌的汽車,她看工資待遇什麽的都還比較高,她自己除了沒有經驗,其他都符合招聘條件。


    第二天下午招弟便到了,何曉初在她回來後打了求職電話,對方安排她在星期五去麵試。


    “招弟,最近你哥身上長了一些東西,你看看,這裏,要用碘酒擦。我要是上班了,下班自己也會給他擦的。有時間盡量把他扶起來多坐一會兒,讓他能活動活動。”


    肖勝春瘦了,她特別擔心,怕他肌肉萎縮,等醒來的時候活動不能自如,最近她給他按摩的還更勤了。


    “好,姐,你放心吧,俺都記住了。姐你麵試快遲到了吧,趕緊走吧。”


    “恩!辛苦你了,招弟!”


    何曉初為了讓身上的套裝不被壓皺,特意沒騎電動車,而是坐公交車去的。


    給她麵試的是人力資源部的助理,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兒,她是初級篩選,何曉初過她這一關自然容易。


    “您跟我來,我們領導在裏間!”小姑娘引領著何曉初,敲響了人力資源部負責人的門。


    “楊總,這是您讓我通知今天來麵試的求職者,何曉初何小姐,這位是我們公司主管人力資源的楊總經理!”小姑娘給兩個人介紹道。


    何曉初一看,這位楊總經理,很有一副英姿颯爽的樣子。


    “您好!”何曉初先伸出手。


    “您好!”楊總經理也禮貌地與她互握。


    “請坐吧!”她對何曉初說。


    何曉初在她對麵禮貌地坐下來。


    “您怎麽看待服務?”楊總經理問。


    何曉初想了想,這個問題還真夠廣泛的了。既不是給服務下定義,也不能泛泛而談。她想,估計對方是看她沒有做過這個職務,才特意有此一問吧。


    “我覺得服務是一切工作的開始,也是一切工作的結束。在整個銷售環節服務尤其重要,維持好客戶關係,對於已經成功銷售的客戶進行服務,才能……”


    何曉初侃侃而談,越到後來,楊總越是欣賞。


    姓楊的長的不太好看,但是是當兵出身,自己是有真本事,真武藝的。她對於花瓶向來厭惡,不過何曉初的表現顛覆了她對美女的看法。


    並不是所有的美女,都是有胸無腦的。


    她想,要是聶董事長見到何曉初肯定也會很欣賞吧。


    想到她招聘的人能夠讓聶董事長滿意,楊總心裏很開心。


    兩人又交流了一個多小時,楊總才起身跟何曉初說:“請您回去等通知好嗎?三天之內,可能還會安排您來麵試一次。”


    何曉初也站起身,和她禮貌的握手後,才結束了此次麵試。


    周一上午,人力資源部的小助理便打電話給何曉初,要她下午再參加第二次的麵試。


    雖然隻有兩天時間,她還真等的著急了呢,一接電話,很是開心。


    她到了該汽車公司在助理的引領下再次見到了楊總,她叫楊美平,連名字都像個鐵娘子。


    楊美平對她的熱情中透著一股奇怪,何曉初一接觸就有這種感覺,總之,是和第一次見麵時感覺不同。


    原來是那天楊美平把何曉初的資料拿給聶雲海聶董事長看時,她竟然見到他激動的手都在顫抖。


    “她……她還在這兒嗎?我現在就要見她!”他這樣說道,聲音都有些變了。


    楊美平曾經是聶雲海的部下,她從沒有見過從容不迫的他這樣激動過,這讓她納悶極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現在見她。我這樣子……我這樣子……”他踱著步,一會兒摸自己的臉,一會兒看看自己的衣服。


    依她看,他可真像是個要去相親的小夥子呢。


    “你通知她星期一下午來吧,真不巧這兩天我要出差,真是的。”他搓動著雙手,很無奈似的。


    “聶總,您認識她?”楊美平小心翼翼地問。


    “哈哈!認識,豈止是認識!”他哈哈地笑著,很爽朗地笑。


    楊美平更驚訝了,不知道這位何曉初是何方神聖,竟然能讓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了好幾年的聶雲海如此激動。


    她心中真是又羨慕又嫉妒啊,她自己從那件事以後一直追隨著他,好像就沒有牽動過他的神經。


    鐵娘子也是女人,這時都有些恨不得沒有把何曉初的資料拿給他看過了。不過呢,既然能有人讓他這麽高興,也是好事吧。


    不是說愛一個人,就該讓他幸福嗎?她這麽些年默默地守護,一直讓他覺得自己隻是個忠心的下屬,為的不就是一份不著痕跡的關心嗎?


    如果他能天天這麽高興,她做什麽都願意的。


    不知不覺她看著聶雲海的神態就有些癡了,聶雲海以為她在發呆,還拍了拍她的肩膀。


    “楊小鬼!記住首長的話了嗎?”他開玩笑地說。


    “報告首長,記住了!安排她星期一來見首長!”她也難得跟他開個玩笑,兩人好像回了部隊似的。


    就因為了帶著複雜的情緒,再麵對何曉初時,她確實是不同了。


    不過她沒有告訴何曉初她的老板是誰,這是聶雲海叮囑過的。


    “請跟我來,我們老板在裏麵!”楊美平帶著何曉初來到聶雲海辦公室門口,便止了步。


    “何小姐,您自己進去吧,我先回辦公室了。”


    “謝謝!”何曉初道了謝,舉手敲門之前還有些緊張。


    她暗暗笑自己,是不是以前每個來找她麵試的人也都有這樣忐忑不安的心情呢。


    “請進!”她聽到門內傳出這兩個字,鏗鏘有力,有些熟悉的感覺。


    她旋轉門把進得門來,卻隻見太師椅上空無一人,往旁邊看了看卻見一個穿著軍官裝的中年男子背對著他,麵向著牆站著。


    何曉初心中奇怪,也覺得頗有意思。怎麽這老板還喜歡穿著軍裝上班麵試不成?而且他也太奇怪了,知道有人進來出於禮貌也應該要轉過來和她打招呼吧?可那人卻紋絲未動,像被釘住了一般,卻原來是在那兒站軍姿呢。


    “您好!請問您是聶總嗎?我是來麵試的何曉初!”


    “請首長檢查我的站姿!”那人又畢恭畢敬地說道,語調依然是鏗鏘有力的。


    這話怎麽這麽熟悉?何曉初皺緊了眉頭,想回憶在哪裏聽過,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聶總!”她局促不安地叫了一聲,隨即聶這個字讓她頭皮一麻,像被點通了筋脈一般。


    “雲海哥?你難道是雲海哥?”她驚訝的合不攏嘴,多少年了?她好像已經有十年沒有見過她的雲海哥了。


    難怪他的聲音如此熟悉,難怪這話也如此熟悉。


    時光仿佛穿越了二十年,停留在家裏那棵高大的總是透過金光的油綠綠的大樹底下。七八歲的何曉初像個威武的小將軍,指揮著父親的小兵,讓他站軍姿,她來檢查。


    後來的雲海哥從站崗的小兵一直往上升,變化的是頭銜,一直沒變的是對何首長的敬意和對何曉初姐弟的愛護。


    時光又回到現實,何曉初激動的流著眼淚,幾步走到聶雲海身邊,手往他胳膊上一拍。


    “手收回去!”她哽咽著命令道。


    “是!首長!”聶雲海的聲音也有些哽咽。


    現在算來兩人已經認識了二十多年了,當年的聶雲海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小戰士,而她呢,比他整整小十歲。


    他曾經經常幫著何曉初母親買東西,也經常幫忙哄何曉初和何素新。


    他們不是兄妹,卻勝似兄妹。無論何曉初有多瘋,他都會配合著,總讓她當將軍,自己當小嘍囉。


    “腿再繃直!”何曉初抬起穿了高跟鞋的腳,輕輕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是!首長!”聶雲海幹脆利落地回答道。


    “好!稍息!”何曉初又下了句口令,他腿才伸出來。


    “雲海哥,你怎麽會在這裏?你竟然十年沒有到我們家去,你知不知道我爸我媽我還有弟弟多想你啊?”何曉初一邊流著淚,一邊緊緊握住了他寬厚溫熱的大手。


    這雙手曾經把她舉到天上去,他還經常讓她騎著肩膀,在那棵大樹下跑來跑去。


    那段時光多美好,一點煩惱也沒有。想起那時,何曉初如何能不感慨哭泣呢?


    “曉初!曉初,你又知不知道我多想你們?我晚上做夢都夢到你們啊!我上次調了職位以後,處理完工作上的事就匆匆忙忙地趕去向首長報告。誰知首長被調任了,去了哪裏是組織機密,我費了好大的勁也打聽不出來。”


    何曉初心中也不無感歎,誰也想不到陰差陽錯之間,他們就失去了所有音信。十年前的九七年,不比現在通訊這麽發達,想聯係個人談何容易。


    等老首長那邊安頓好了,再想要找聶雲海時,他已經因為一件事離開了部隊。


    “雲海哥,你怎麽又經商了呢?那時候我是聽爸爸說,你好像辭去部隊的職務,轉業了。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嗎?你是最喜歡當兵的,為什麽又要走?聽說你並沒有犯錯啊?”


    兩人一見麵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手握在一起握了好久,聶雲海才先鬆開了何曉初的。


    “曉初,你坐,我們慢慢談!”


    聶雲海帶著何曉初在沙發上坐下來,泡上了功夫茶,先仔細地幫她衝洗了一下杯子,才倒茶水進去。


    提起現實這些事,聶雲海不像剛見麵時那麽興奮了。眼圈裏的淚早已經收回去,神情也凝重起來。


    “你嫂子生第二胎的時候,正趕上我執行一次特殊任務,不能回家。誰也想不到她會提前一個月就發動了,當時就她一個人帶著聶希希在家,後來聽希希說好多血好多血。我不知道當時的情形是怎麽樣的,等我趕回去的時候她早已經帶著我兒子去了另一個世界。我對不起你嫂子!那件事以後我便打了報告申請轉業,再也不離開家了。這些年我一直在奔波著,走到哪兒都要把希希帶到哪兒。可無論我怎麽做,她都沒法原諒我這個做爸爸的。我不怪她,是我對不起她,讓她才四五歲就沒了媽媽。現在這孩子很叛逆,唉!真是讓我沒有一點點辦法啊。你看我,都說什麽呢?我們好不容易才見麵的,得說點高興事。”


    何曉初看見他眼睛裏都有淚光了,這件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受不了啊,何況是重情重義的聶雲海。


    她很想說點什麽安慰他,卻找不到適合的話。說什麽人死不能複生,要好好向前看什麽的,好像都是隔靴搔癢,起不了多大作用。


    隻有自己笑著,感染他,讓他也能跟著高興些吧。


    原來生活中很多人都過的那麽沉重,何曉初以為自己已經夠不幸了,其實跟聶雲海比起來,她還算幸運的呢。


    最少肖勝春還躺在床上,總還有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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