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廢物,這麽多年,朕對他恩寵有加,他卻…”被燙傷比被刺傷還要痛,皇上怒不可遏,若是李祖德在眼前,隻怕恨不得立即將其挫骨揚灰還不解恨。


    “李祖德伺候皇上不力,臣妾定會讓慎刑司好好管教。”薛皇後關切道:“當務之急,陛下還是好好保養龍體為重,處置一個奴才,什麽時候都行。”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皇上的氣色很差,心情也極度鬱悶,疲憊道:“有勞皇後了。”


    “陛下這麽說可折煞臣妾了,為陛下分憂,是臣妾分內職責。”薛皇後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皇上包著白布的手,她已經問過太醫了,燙傷程度不輕,沒有十天半月是不可能複原的。


    而且,經此一傷,皇上原本的病情更嚴重了,太子監國已經勢在必行,問題是,皇上遲遲不鬆口,能拖一天是一天,到底在擔憂什麽,薛皇後自然心知肚明,“陛下請好生歇息,臣妾告退。”


    “嗯!”皇上微眯著眼睛,“這些日子,你要多辛苦了。”


    “陛下言重了。”薛皇後想起那個“熒惑守心”的傳說,想必皇上現在滿腦子都是流年不利的征兆,連以前最能哄他開心的寧妃也不如以前好使,還是溫聲道:“寧妃,陛下平日最喜你妙語連珠,你可要好好伺候陛下。”


    “臣妾遵旨。”安寧郡主嬌聲道:“恭送皇後娘娘。”


    李公公被貶到了慎刑司,新來的是黃公公,黃公公尖著嗓子道:“陛下,明貴人求見。”


    皇上處在煩躁中,正準備說不見的時候,突然想起明貴人懷有龍裔,“傳她進來。”


    明霏的身子還未顯懷,“臣妾參見陛下。”


    “平身,你身懷有孕,要好好照顧自己。”皇上難得道。


    明霏柔情似水,“陛下有恙,請容臣妾留在這裏伺候,不然臣妾寢食難安。”


    一旁的安寧郡主毫不客氣道:“留你在這裏,是陛下伺候你,還是你伺候陛下?”


    明霏一愣,“自然是臣妾伺候陛下。”


    安寧郡主冷冷道:“你懷了身孕,千嬌百貴,還假惺惺地說來伺候陛下,是成心給陛下添堵嗎?”


    明霏泫然欲泣,“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好了!”皇上臉色一橫,“都給朕出去。”


    安寧郡主和明霏皆是一驚,又不敢多加分辨,“臣妾告退。”


    ---


    長春宮。


    瑤姑姑見皇後娘娘從皇上寢殿回來之後就一直沒說話,“娘娘可是在想朝中的事?”


    薛皇後道:“本宮剛才去看過了,皇上龍體一時半日好不了,可他卻依然沒有讓太子監國的意思。”


    “娘娘的意思是…?”


    “皇上疑心重,盡管禦書房的折子已經堆積成山,他卻遲遲不下這道旨意,無非是不想太子的勢力更加坐大。”


    “國不可一日無君,奴婢記得,自皇上龍體欠安,已經罷朝七日了,再拖下去,朝中大臣必定會奏請太子監國。”瑤姑姑冷靜地分析。


    “這正是本宮擔心的地方。”薛皇後道:“無論此事與太子有沒有關係,皇上都會懷疑是太子在背後煽動的結果。”


    “娘娘,你說皇上會不會讓珞王…”


    “不會。”薛皇後很肯定道:“在立有太子的前提下,親王監國,就等同於易儲,目前皇上還不至於冒這個風險,二則,珞王現在卷進了謀害徐大學士的案子,風口浪尖上,更不可能讓他監國。”


    “那就怪了,皇上的病不可能馬上好,又隻有太子監國這一條路可以走,他拖下去又有好處?”瑤姑姑思慮道,丟下朝政不管,這可不像皇上的作風。


    “又或者說他在等什麽?”薛皇後慢慢道,她和皇上做了多年夫妻,深知皇上並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果敢殺伐,才是他的本性。


    薛皇後再聰明也想不到,皇上之所以拖著,是在等一個人,王天卿,那個有著兩百多年道行的太上老君的弟子。


    ---


    雖然徐大學士被殺一案,因皇上突然被燙傷,審案被迫戛然而止,目擊證人也被關押在了禁衛房,這件眾人矚目的案子隻能告一段落。


    但軒轅珞的心始終飄忽不定,因為小乞丐到底看到了什麽,他心裏沒底,而且人到了戴青手中,他的人根本接觸不到,他表麵上平靜,心底卻如坐針氈。


    就這樣一連過了好幾天,突然再次聽到宮裏傳來皇上口諭,令他即刻入宮。


    還是養心殿,還是上次的情景,唯一不同的是,皇上的手包裹著厚厚的紗布,氣氛比上次更加凝重。


    皇上之所以會在龍體未愈的情況下,拖著病體,重審此案,是因為兩個時辰之前,剛剛發生了一件大事。


    徐大學士被殺之後,徐夫人驚聞噩耗,臥床不起,可案子一連數日毫無進展,徐夫人憂思成疾,含著未竟的怨憤,撒手西去。


    本來皇上養病期間,一律不見外臣,可這麽大的消息,誰也不敢瞞著,徐家泣血上了一封折子,懇請陛下一定要為徐大學士和徐夫人主持公道。


    出了這麽大的事,皇上就是再心煩意亂,也不得不強打起精神,重審此案。


    軒轅珞並不知道徐夫人憂思成疾,已經撒手人寰,不過,他就是知道,也不會有什麽感覺,欲成大事者,別說殺幾個人,就是殺再多人也值得。


    “兒臣參見父皇。”


    皇上朝順天府尹一示意,李晟忙道:“傳目擊證人。”


    軒轅珞心底一沉,不由自主地看向外麵,禦林軍統領戴青親自帶進來一個小乞丐。


    因為要覲見天子,所以小乞丐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頭發也洗過了,但依然看得出來以前的行當。


    小乞丐約莫十五六歲的年齡,第一次見到這麽莊嚴的場合,尤其是見到上座威嚴凜然的天子,嚇得腿腳發軟,戴青嗬斥道:“跪下。”


    小乞丐身子一抖,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地上,“草民…草民董二…參見…陛…下…”


    見小乞丐抖抖索索,軒轅珞嗤笑一聲,“如今不登大雅之堂的人,能做證嗎?”


    嶽憲正處在徐夫人驟然離世的憤怒之中,反駁道:“再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人,也長著一雙眼睛,一雙耳朵,為何不能作證?”


    一開始就劍拔弩張的氣氛,顯然嚇到了小乞丐,皇上卻並不是很有耐心,輕哼一聲,開門見山道:“二月初三那天,你在烏衣巷看到了什麽?”


    小乞丐驚魂未定,他之前的確是嚇到了,為了從他口中得到至關重要的證據,百裏雪引出了已經封印的蕭燕燕的記憶,一連施針三天,小乞丐的精神狀態才漸漸穩定下來。


    烏衣巷是乞丐們聚集之地,一想到那血肉模糊的畫麵,小乞丐渾身顫抖,眼神驚恐,臉色煞白,嶽憲道:“陛下,此人受過驚嚇,還請循循而來。”


    “董二,你不要害怕,把你看到的,聽到的,如實講出來便是。”說話的是太子軒轅玨。


    見皇上右下座的位置,坐著一月白錦袍的俊美男子,小乞丐知道那就是當朝太子,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太子了,當時還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給自己施針。


    聽到太子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小乞丐混沌驚恐的神智離奇地清醒了起來。


    “二月初三那天,草民在烏衣巷的一條破爛的胡同裏睡覺,因為肚子餓了,起來去找吃的,突然聽到有兩個男人在說話,草民一時好奇,就悄悄湊了過去。”


    軒轅珞的手心不自覺緊握了起來,刺殺徐大學士,他雖沒有親手動手,也沒有派自己的人去參與刺殺,但二月初三那天,他去過烏衣巷。


    養心殿的氣氛驟然冷凝起來,皇上一字一頓道:“他們說了什麽?”


    小乞丐顯然不適應這沉悶的氣氛,咬了咬牙,“草民聽到其中一個說,目標很快就要經過,不要讓他活著離開。”


    嶽憲心猛地一揪,徐大學士大概做夢也想不到,他隻不過出去訪友,卻已經有雙罪惡的眼睛惦記上了他。


    皇上眼眸森寒地看了一眼軒轅珞,見他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仿佛完全與此事無關,“後來呢?”


    小乞丐抖抖索索道:“另一個說,請殿下靜候佳音。”


    說實話,他當時雖然聽得清楚,但並不明白對話的涵義,直到來了一輛裝飾講究的馬車,馬蹄聲打破了烏衣巷的寧靜,然後就驟然出現了血腥慘烈的一幕,一道黑影如閃電般掠過,轉瞬間,七八條人命就沒了。


    他嚇得魂飛魄散,癱軟在草堆裏,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直到血案被人發現,順天府來人,他還驚恐萬狀,心膽俱裂。


    看到他這副樣子,別人都當他得了失心瘋,但現場附近隻有他一個活人,所以,他被當做目擊證人帶走了。


    軒轅珞沒想到,這段致命的對話卻被一個小乞丐給聽到了,不過,以賈晨這種級別的高手,竟然會沒有發現有人在偷聽?


    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但形勢的危急已經不容許軒轅珞再去考慮那些算不得當務之急的事情,因為,小乞丐的證詞裏麵有“殿下”兩個字。


    畢竟,能稱之為“殿下”的人並不多,而且殺人凶手就死在珞王府中,兩相印證之下,此案的真相已經呼之欲出。


    嶽憲悲痛老友夫婦先後喪命,大聲道:“陛下,徐大學士果然是被人謀害的,臣懇請陛下徹查,以告慰徐氏夫婦在天之靈。”


    皇上麵寒如水,幽冷的目光飄過至關重要的小乞丐,“你看到了他們的相貌嗎?”


    小乞丐被皇上眼中的冷光嚇得毛骨悚然,若不是太子在,他早就嚇昏過去了,顫聲道:“沒…有,草民不敢過去,後來…倒是看到了那個殺手的樣貌,不過…他戴著麵具,不知道長什麽樣?”


    “你確定你聽到了”殿下“二字?”皇上唇齒都寒意森森。


    小乞丐重重點頭,“是的,當著陛下的麵,草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撒謊。”


    種種證據都指向珞王,皇上心中疑雲竇生,眼眸變得越來越幽寒,“珞王,二月初三那天,你有沒有去過烏衣巷?”


    父皇果然懷疑自己了,軒轅珞直視父皇的眼睛,信誓旦旦道:“沒有,二月初三那天,兒臣去看望外祖父,絕對沒有去過烏衣巷。”


    見父皇疑慮未消退半分,軒轅珞道:“如果父皇不信的話,可傳召康樂伯府的人問詢。”


    “滿朝皆知,康樂伯是殿下的外公,焉知不會護短?”嶽憲冷笑一聲。


    “康樂伯的確是本王的外公,卻也是父皇駕下臣子,食君祿,分君憂,忠心耿耿,絕無偏私之嫌,首輔大人質疑康樂伯處事不公,難道是指責父皇用人不當嗎?”軒轅珞輕飄飄地反駁了一句。


    嶽憲想不到人證俱在,珞王還這般巧言善辯,怒道:“陛下素來聖明,朝政清明,但總不免有些宵小之輩作祟。”


    “嶽愛卿。”皇上見嶽憲太過激動,製止了一句,隨即語氣加重,重如泰山,“珞王,朕再問你一次,二月初三那天,你真的沒有去過烏衣巷?”


    軒轅珞表麵上鎮靜,心底卻不安起來,父皇多疑,形勢又對自己如此不利,務必要想個法子打消父皇心頭疑雲,他不答反問,露出悲痛之色,“父皇是在懷疑兒臣嗎?”


    “朕隻想查明真相。”皇上不為所動,“你如實回答就是。”


    軒轅珞說得慷慨激昂,“僅憑一些居心叵測的流言,一個神誌不清的小乞丐的所謂證詞,就認定是兒臣嗎?徐大學士被害,令父皇龍體染恙數日,寢食難安,若能早日查明真相,以安徐大學士亡魂,以安朝局民心,父皇龍體安康,兒臣認了便是,父皇不必再問了。”


    軒轅珞這麽一說,皇上又開始猶疑了,腦海裏又出現另外一種可能,難道真的是有人故意陷害珞王?


    皇上隨即傳召了康樂伯,康樂伯說的果然和珞王說的如出一轍,二月初三那天,珞王一直都在康樂伯府,直到黃昏才回去,從時間上來看,沒有出現在烏衣巷的可能。


    軒轅玨眸瞳深深,軒轅珞早就和康樂伯串供好了證詞,康樂伯自然是極力維護自己的外孫。


    嶽憲想不到珞王如此狡猾,心下焦急,若皇上拖著病體都不能將此案審清楚的話,以珞王的行事手段,再想要查明此案就難於上青天了。


    小乞丐已經被帶了下去,養心殿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過氣來,軒轅珞雖然表麵上依然鎮定,但心底卻不像表麵上那麽波瀾不驚,父皇並未徹底打消疑慮,那小乞丐口中的“殿下”二字,還是觸動了父皇。


    如何才能徹底打消父皇疑慮呢?


    軒轅珞在心底飛快地思索著,他明白,雖然父皇器重自己,但一旦認定自己是謀害徐大學士的幕後人物,恐會立即翻臉,還有嶽憲等一眾老家夥虎視眈眈,到時候別說前程,親王的位子恐怕都保不住了,自己費盡心思多年的心血,就要毀於一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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