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聖擎一抬眼,眉頭瞬間緊緊地擰了起來,似淩厲刀鋒,逼人而來。


    “說清楚。”


    醫生又是一哆嗦。


    “她......她有先兆流產的跡象。”


    說完看了眼陸聖擎,這才順了口氣似的,繼續往下說。


    “孕婦本身的身體就很虛弱,而且還有宮寒的毛病。她能懷孕,已經很不容易。現在麵臨的最大的問題就是,她子宮裏的胚胎,可能會停止發育。”


    停止發育。


    那也就意味著,燕爾肚子裏的孩子,隨時都會麵臨流產的危險。


    陸聖擎微微緊了緊眉心,眼睛裏早已經一片寒霜。


    “所以?”


    “所以眼下,最好的方式就是修養和觀察。她這種情況,子宮裏隨時都會發生不可逆的改變。我建議你們,這幾天先住院觀察。一周之後,我們再看胚胎的發育情況。”


    陸聖擎沒說話,靜靜地眯著眼睛站在急救室門前,生冷的視線死死地鎖著緊閉的急救室大門,像是一尊冰冷的雕塑。


    他不說話,那醫生也不敢走,隻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局促又緊張地看著他。


    最後還是越擎朗走了過來,低聲吩咐醫生說。


    “情況我們都知道了。該怎麽做,你盡管去做。任何一種方式,都要務必以孕婦的身體和安全為第一考慮,這個最重要。”


    醫生如獲重赦,急忙點頭,轉身關上門,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越擎朗自然知道陸聖擎在等什麽。


    在陸聖擎身邊站了會兒,越擎朗眯著眼睛側過臉,一邊看著陸聖擎緊繃的側臉,一邊抬手半掩著鼻子,意味不明地問道。


    “阿陸,這件事情,你是怎麽想的?”


    沒等陸聖擎表態,越擎朗就自顧自地說了聲。


    “其實我覺得,如果燕爾的情況真的不適合留著孩子的話,對你來說,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你和秦子衿中間,不會隔著很多東西。將來,你們也會......”


    “腦子被門擠了嗎?”陸聖擎轉過臉,聲音生冷地說道,陰冷的視線像是無數支利箭,狠狠地射向越擎朗,“我有說過,我會和秦子衿在一起?”


    越擎朗被堵得語塞,半晌隻能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


    “我以為,這是大家都看得到的事情......”


    “那是你們都瞎了。”


    陸聖擎說完,冷冷地收回視線,一邊抬手從口袋裏摸出香煙盒子,倒出來給自己點燃了一支,點燃之後衝著越擎朗沉聲吩咐。


    “既然你這麽閑,那就親自去給我的陸太太,安排病房吧。”


    越擎朗:“......”


    *


    燕爾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睜眼的時候,敞開的窗簾外頭,一抹刺眼的光線頃刻間照了過來,讓她下意識地抬手去擋。


    手伸到一半,卻被一隻強有力的大手一把握住,微微施力壓了回去。


    “醒了?”


    燕爾抬眼,就見陸聖擎正近距離地坐在自己的病床邊,順著他的臉往下看,被他握住的手上,手背上正紮著針頭,打著點滴。


    燕爾看看眼前豪華的獨立病房,又看向陸聖擎,張開幹澀的嘴唇,沙啞著聲音問道。


    “我怎麽了?為什麽會在這兒?”


    她知道自出血,也知道自己暈倒了,但也不至於,到了直接住院地步吧?


    男人定定地看著她沒什麽血色的臉,沉沉地說了聲。


    “你懷孕了。”


    燕爾一愣,被陸聖擎握住的手背,陡然間抖了抖。


    “我......懷孕了?”


    “是,五周。”


    她抬起頭,瞪著眼睛怔怔地看著陸聖擎那張神色無常平靜的臉,大腦裏猶如悶雷過境般轟隆作響。好半晌,似乎才反應過來。


    燕爾探手,下意識地想要探向自己的小腹處。手伸到一半,卻又輕輕地縮了回來。


    她收回視線,垂著頭,長發散落下來,無聲地遮住了她的側臉,臉上的表情,被遮掩,看得不太真切。良久,她忽然仰頭看向陸聖擎。


    “你放心,這個孩子,不會成為你的累贅的。”


    男人的整個麵部線條瞬間冷硬了起來,似是寒風略過,原本握住燕爾的手,忽然間用了力。


    燕爾一陣陣吃疼,下意識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陸聖擎,你弄疼我了。”


    她因為他是在生氣,她居然會在這個關頭,莫名地帶來了一個麻煩的孩子,急忙開口,慌慌張張地說道。


    “對不起,是我忘記吃藥。但我保證,不會因為這個孩子,影響到你和任何人的感情。”


    說著說著,手被握得生疼的,燕爾頓時急了。


    “陸聖擎,你也可以現在就給我安排手術。”


    男人陡然鬆開燕爾的手,轉而起身,抬手狠狠地卡住了她的下巴,眉眼間似是極地的寒意,朝著燕爾直直地逼了過去。


    “燕爾,你就這麽迫不及待?”


    燕爾怔怔地看著男人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上,寫滿了暴怒,完全不知道這個男人怎麽了,像是一頭被火點燃的,憤怒的野獸,隨時都能把她生吞活剝。


    男人的唇間,盡是咬牙切齒的怒意。


    “那一晚,我真特麽應該把你睡死在床上!”


    也隻有她了。


    這個世界上,大約也隻有這個該死的女人,總有讓他控製不住,每每失控甚至暴怒的本領了。


    燕爾不明白。


    “陸聖擎,你在生氣什麽?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我們的關係。我們這樣的交易夫妻,原本就是最不適合有孩子的。”


    如果有了,一年後分開,孩子交給誰來撫養,都會缺失掉一半的父愛或者母愛。


    她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這樣。


    也相信,陸聖擎也不會讓秦子衿做別的女人孩子的後媽,委屈了她。


    與其這樣,她寧可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不要來到這個世界上。


    “而且,我相信你和秦......”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下巴上又是一疼,陸聖擎兩根修長的手指,幾乎要把燕爾的下巴生生捏碎了一般。


    “燕爾,懷孕了就給我老老實實呆著。孩子的去留,由不得你。我陸聖擎的孩子,我還養得起!”


    手一鬆,燕爾的身體瞬間軟軟地癱到了身後的靠枕上。


    陸聖擎站直身體,看著她暗沉的視線裏,折射出一抹未知的流光。他一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一邊眯起眼睛,居高臨下地睨著燕爾,沉聲問。


    “想吃什麽,我去買。”


    頓了頓,又緩和了不少聲線,低聲說道,“這裏條件有限,我回盡快安排會盛州,家裏會有林媽好好照顧你。”


    燕爾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不餓,不想......”


    “你不餓是小事,孩子餓了是大事。”說完幹脆不再征求她的意見,握著手機出了門,走到門口,又返身看向床上的燕爾。


    “我很快回來,有事給我打電話。”


    大門關上,走廊上男人沉穩有力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燕爾一直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半晌輕輕地眨了眨眼睛,一直緊繃的身體,這才放鬆了下來。


    他這是......要留下孩子的意思?


    那她呢?


    看著自己還很平坦的腹部,好半晌,燕爾才鼓起勇氣抬手覆了上去。


    生命是個很神奇的存在。


    她才不過二十歲,但在知道自己的肚子裏有個孩子,自己也很快就要做媽媽的時候,那種一瞬間整個人都變得無比柔軟的感覺,旁人根本無法體會。


    她彎起嘴角笑了笑,心裏卻不由得難過了起來。


    隻是不知道,等將來自己生下了孩子,會因為陸聖擎什麽樣的決定,何去何從。


    自己十月懷胎的孩子,是不是就要和自己骨頭分離,轉而去叫別的女人“媽媽”?


    答案是否定的。


    幾乎是在燕爾想到某種可能性的時候,她就在心裏暗自下了某種決定。


    即使未來她注定要和陸聖擎分開,但她的孩子,也絕對不能落到別的女人手裏,叫別的女人“媽媽”。


    一想到這兒,燕爾頓時難過了起來,整個人都被扯進了某種極致壓抑的氣氛裏,難以自拔,就連原本平緩的呼吸,也都跟著壓抑了幾分。


    她索性自己拔了針頭,掀開被子,緩步走出了病房。


    想了想,她還是衝著不遠處的護士站走了過去。


    雖然陸聖擎並沒有說什麽,但她是個媽媽,潛意識裏,她比誰都更想要知道孩子的具體狀況。


    到了護士站,她問了自己主治醫生的辦公室,道了謝,又一路慢悠悠地往辦公室的方向走。


    這時,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身側扶著一個快速滾動的移動病床,滿頭大汗地送了病人進來,一邊衝著護士站的人喊道。


    “快去叫方大夫,這個產婦需要緊急剖宮!”


    方大夫,正是她的主治醫生。


    整個護士站和走廊裏頓時熱鬧了起來。


    產婦大喊大叫,因為疼,哭得撕心裂肺,最後被一群人送到了不遠處的產房裏。


    燕爾目睹了一切,知道醫生辦公室裏沒人,隻好歎口氣,又慢慢地往二樓陽台處的小花園那兒走走,順道喘口氣。


    與此同時,她身後不遠處的辦公室大門忽然被打開,一抹纖細高挑的身影走了出來。一邊側身,看向身後疾步跟出來的醫生,最後確認般問道。


    “你說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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