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雙腳一沾地,燕爾的腿上跟著一軟,整個人朝著前頭,直直地撲了下去。穿著藍色格子病號服的膝蓋狠狠地磕在地板上,一陣陣揪心的疼痛。


    旁邊站著的司機忽然往前,下意識地彎腰想要把她扶起來,燕爾卻猛地扭頭大聲吼了過去。


    “離我遠點!別碰我——”


    司機嚇了一跳,伸出去的手最後又僵硬地收了回去,站在距離燕爾最近的地方,隻敢看著,不敢上前,眼睜睜的看著燕爾咬著唇,艱難地用雙手撐著地麵。


    剛剛失去一個孩子,又做了手術,這會兒早就已經元氣大損的女人,渾身都是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用不上。


    可她卻像是跟自己較勁一般,愣是攀著床沿站了起來。


    轉而抬頭冷冷地看向身側的人。


    “走吧,不要讓你們的陸少爺等急了。”


    還沒邁步,病房的大門忽然被推開,林媽一路急匆匆地走到了燕爾的跟前,一把抬手緊緊地扶住了她,一臉心疼地看向燕爾,眼睛都紅了。


    “太太,你說你們之前還好好的,這忽然間,到底是怎麽了?”


    燕爾的鼻頭一酸,猛然間仰起臉,將一直在眼眶裏盤旋徘徊的眼淚,硬生生地逼了回去,轉而試圖將手從林媽的手裏抽回來。


    “林媽,謝謝你,我沒事。我還有事......”


    結果手卻被林媽抓的更緊。


    “太太,你別說了,我都知道。”


    林媽的口氣裏帶著不解的憤慨。


    “我剛才上來的時候,在樓下碰到少爺了。你說說,你剛剛流產,身體差成這樣子,是需要做小月子的。哪怕有天大的事情,都是需要往往後拖一拖的呀!”


    燕爾咬著唇沒說話,生怕自己一開口,所有一直努力隱忍克製的情緒,就會頃刻間盡數崩盤。


    誰人都知道她的情況,這會兒,她虛弱得,甚至連穩穩當當地走路,都想要人扶著。


    陸聖擎卻選擇在這樣的時刻,強迫式地要讓她離開醫院。目的大約隻有一個,他再用這樣的極盡的方式羞辱她,報複她。


    隻是因為,她擅自做了決定,要拿掉孩子。


    可是燕爾不明白,那個一開始隱瞞了孩子情況,一直對她閉口不提的人,明明就是陸聖擎自己!


    林媽見她隻是穿著一身簡單的病號服,伸手試圖拿了鴨舌帽就要出門,氣得胸腔起伏,直接將她扯進了衛生間,用自己特意從家裏帶來的燕爾的衣服,將她裹了個嚴嚴實實。


    “太太,你還太年輕,沒什麽經驗。流產和生孩子都是一個道理,都是需要做月子的。你這樣出去,見了風,身體是要落病根的。”


    燕爾感激林媽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心裏卻是一片空蕩蕩的冷意。


    追殺。


    母親去世。


    裝瘋賣傻。


    遍體鱗傷。


    情傷。


    失去孩子。


    人生的二十年裏,她所經曆的事情,哪一樣,命運曾經考慮過她的柔軟,曾經試圖對她溫柔過。


    換了衣服,燕爾被林媽扶著,一路出了醫院,走到了馬路對麵一輛低調的黑色車子前。


    車門打開,後座裏露出一張陸聖擎麵無表情的臉來。


    四目相對,他的眼睛裏隻有冷意,她的眼睛隻有冷意。


    “少爺,不管你有什麽樣要緊的事情,太太的身體虛弱,你一定要照顧緊些。


    ”林媽一邊說著,一邊扯著燕爾到了車子前,又扶住她上去。


    剛坐定,陸聖擎就沉沉地對著前頭的司機冷冷地吩咐了聲。


    “開車。”


    燕爾原本身體就虛弱,前方的司機忽然將車子開出去,她的身體猝不及防被狠狠摔在座椅上,使得她眼前忽然一陣陣頭暈。


    她一手撐著座位,一手抬起,輕輕地覆在自己發悶的胸口,艱難地喘息了下。


    下一秒,下巴上狠狠一疼,男人那張滿是冷意的臉,頃刻間逼近了她,眼底像是鋪了層厚厚的寒霜。


    “怎麽,我的陸太太,覺得很委屈?”


    燕爾定定地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甚至在曾經的某一刻,讓自己悄然動過心的臉,放在身側的手無聲握成拳頭。勾唇,冷笑。


    “陸少,你也太低估我的承受能力了。不過就是一個孩子,我有什麽好委屈的?況且,你不是幫了我嗎?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


    男人的眼睛冷冷一眯,手一鬆,燕爾的身體陡然落回了座椅。


    一個禮盒瞬間朝著她砸了過來。


    “你有這樣的自知之明,最好。換上衣服,別給自己丟人現眼!”


    燕爾低頭,看向因為陸聖擎扔來的力道而被甩出來的藍色套裙,不由得抬頭看向身側的男人,眼底寫滿了困惑。


    “做什麽?”


    陸聖擎態度鹹淡地靠向座椅,雙腿交疊,一隻手隨意地放在膝蓋上,有節奏地打著節拍,冷哼一聲,沉沉地開口說。


    “去燕家。”


    “去燕家做什......”剩下的話,還沒說出口,燕爾就硬生生地卡住了。


    她揚起慘白的麵容,有些意外甚至不確定地看向陸聖擎,無力的眼睛裏,頃刻閃過一陣陣錯愕的情緒。


    “你的意思是,要帶我回去燕家,恢複......”她自由且清醒的狀態?


    陸聖擎回了一個涼涼的略帶嘲弄的笑聲。


    “怎麽?不敢?如果我沒記錯,我的陸太太,可是時時刻刻,一直盼著這種結果的,不是嗎?”


    那一刻,燕爾清晰地從男人的眼睛裏,看到了一股故意為之的寒意。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剛流產,不管是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都處在一種相當虛弱的情況下。她甚至剛下手術台,這個男人就精心安排了這麽一場大戲。


    不是為了看她出醜,甚至自動在燕家露出馬腳,而是變相地在刁難她,報複她。


    那隻放在禮服上的手,陡然間狠狠收緊,努力地握成拳頭。一股絕望之下器忽然而生的倔強,悄然出現在了燕爾的臉上。


    “怎麽會不敢?”


    相比之下,燕爾也是伶牙俐齒,句句不讓,“我連我們陸少爺的孩子都敢打,還有什麽不敢做的?”


    她捏了禮服拎起來,抬眼看了眼前方,發現前方的那道擋板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升了起來。


    迎著身邊那道意味不明的視線,燕爾咬著唇,裝作完全無所謂的樣子,抬手解開自己薄外套的扣子,將來之前林媽裹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一脫了下來。


    藍色的套裙很適合她,越發襯的她的皮膚白皙,加上她原本就病著,這會兒更是有種肌膚勝雪的意味。她雖然纖瘦,但是身體該有肉的地放,一點也不落後。


    長腿。


    美臀。


    纖腰。


    豐胸。


    陸聖擎無聲地將眼前勝似一道美景的美好身體收入眼中,半晌微微眯了眼睛,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


    這樣一具美好的身體,身體的主人,卻從內到外散發不出一絲常人的溫度。


    想來,也是無趣。


    燕爾瑟縮著身體,長手將脖頸處的拉鏈緩緩拉上,停下來的時候,已經出了一身的虛汗。她將換下來的病號服,折疊起來放進放置禮服的盒子裏,合上。


    一番動作下來,整個人也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靠在座椅上,耳邊似乎還回響著林媽跟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你這樣的身體,一旦透支,或者是著涼見了風。以後啊,會很麻煩的。”


    燕爾無聲冷笑,將盒子放在一邊,又從隨時帶著的包包裏,翻出自己一直不怎麽用的化妝包,打開小鏡子開始自己化妝。


    她知道,自從母親走後,這個世界上,真正疼愛自己的人,似乎已經沒了。


    所以,她不需要裝的弱不禁風,跟林黛玉似的拉扯任何人的關心和憐惜。如果一定要有所犧牲和付出,她希望結果,是自己想要的。


    末了,抬手將化妝包扔開,揚起一張沒心沒肺的臉看向身側的男人,故意輕聲問道。


    “怎麽樣?陸少爺,我這樣的妝容,足夠掩飾我是個流產病人的狀態了吧?放心,你能為我提供這麽好的機會,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男人的視線凝膠在燕爾的臉上,盯著那張化了淡妝,掩飾掉虛弱,這會兒怎麽看抖明豔動人的臉,卻越發覺得那笑容刺眼極了。


    半晌,無聲冷了臉。


    車子裏窒息沉悶的氣氛,一直持續了將近半個小時。一直到車子在燕宅外頭停了下來,司機將擋板放下來,恭敬地朝著後方說了聲。


    “陸少,到燕家了。”


    “嗯。”


    陸聖擎推開車門下車,完了轉頭對車子裏的燕爾沉聲說道,“等著。”


    燕爾沒吭聲,咬著唇看向眼前的建築,不由得抬手撫了撫自己的心口。感受著那兒一直跳動個不停的心跳,整個人都莫名地緊張了起來。


    她在這裏長大。


    曾經,也無數次地離開又回來。


    但卻從來沒有一次,像是現在這樣緊張,惶恐,害怕,但又期待。


    沒一會兒,陸聖擎將後備箱關上,手裏拿著一個精致的盒子走了過來,抬手遞給了車子裏的燕爾。


    “給你。”


    燕爾一愣。


    作者有話說:謝謝親親fy5206253702的打賞,謝謝親親鳩尾的打賞,謝謝親親淚傷的打賞,我愛你們(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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