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蘇宸便風風火火地回來了,他見南樞在地上,臉色十分陰沉,廳上這麽多人竟無人上前攙扶一把。他彎身把南樞抱起來,南樞委屈得落地,還善解人意道:“是妾身不小心自己摔倒了……”


    後來蘇宸沒打聲招呼便抱著南樞匆匆離開了賢王府,並連夜叫了大夫去寧王府待命。


    趁寧王著急南樞的身體還沒有空閑來降罪,大家趕緊領了孩子找了夫君該散的散,該回家的回家。原本熱鬧的場麵,很快就冷冷清清。


    葉宋沒有夫君可找,她和沛青作伴,坐在牌桌前。


    沛青問:“小姐,我們也要回去麽?”


    恰逢蘇靜和蘇若清隨後進了屋門。葉宋笑眯眯地道:“現在剛好四人,我們繼續湊桌打麻將吧。”


    蘇靜很好這口兒,但凡是紈絝子弟應該有的他一樣也不落下,便看了看蘇若清,道:“我倒是可以陪陪嫂子,隻不過皇上國務繁忙,怕是不會坐下來幹這種……”


    話還沒說完,蘇靜就掉了下巴。因為蘇若清已經撩了撩衣擺坐下了,道:“無妨,可以玩一會兒。賭什麽?”


    葉宋道:“一百兩一次起胡怎麽樣?”


    蘇靜笑得遊刃有餘:“嫂子玩兒得夠大的啊,不怕一會兒輸得連件肚兜兒都不剩麽?”


    葉宋眨眨眼:“我會給你留條褲衩的。”


    沛青隻是一個小丫鬟,她完全當湊局用,不必真的一百兩一百兩地掏銀子。


    於是劈劈啪啪的麻將聲又響了起來。丫鬟得蘇靜的吩咐還啟了一壇上好的窖藏老酒。他壘牌時,忍不住掀起眼皮多看了葉宋兩眼,發現這個女人從最初大家口口相傳到現在加深認識,還真不是一般的大相徑庭。她和上次相見,清瘦了許多,仍然很漂亮,其實南樞放在麵前和她一比,立刻就能分出高低勝負,他也有些搞不明白何故寧王蘇宸非要執著於南樞。


    蘇靜便問:“方才南嫂子是怎麽回事?”


    葉宋眉梢輕抬,若無其事地道:“不是說她自己摔倒了麽。”


    蘇靜哪壺不開提哪壺,玩味道:“嫂子怎麽不去扶南嫂子一把,也好叫三哥心裏舒坦些?”


    葉宋細長的手指拈了一張牌,手背輕輕抵著下巴,若有所思,以牙還牙道:“我看你這王府裏這麽多梅花,莫非那死去的賢王妃善愛梅花?”


    蘇靜一愣,有些傷情:“嫂子還真是不饒人。”


    葉宋道:“彼此彼此。”


    一直安靜的蘇若清,這時道:“胡了。”


    他胡的是蘇靜,葉宋就笑道:“誰讓你亂說話不好好打牌。”她端了一碗醉人的老酒遞給蘇靜,“來,喝了這碗還是好朋友!”


    沒想到,蘇若清平時治國很嚴謹,在牌桌上更加不留餘地。蘇靜算不過他,自然就打不過他,他從不胡葉宋,葉宋也很少胡他,準確來說,還不等葉宋的牌可以胡的時候,蘇若清就已經胡蘇靜了。


    沒多少工夫,蘇靜就輸了幾千兩。


    葉宋愉快地品嚐他家的好酒,聽蘇靜滿腹怨念地道:“為什麽皇上總是胡我?”


    蘇若清的話也很簡單直接:“你比較有錢。”想了想,又補充,“但我會尊重寧王妃的意思,給你留條褲衩。”


    葉宋笑趴在桌角。


    打了小半夜,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沛青沾酒即醉倒,睡了起來,葉宋也暈暈乎乎的靠著桌角,不打牌了。


    蘇靜滿身酒氣,吩咐賬房點錢,一共是六千三百兩銀票,肉疼地給蘇若清。蘇若清麵不改色地收下。


    後來見蘇靜輸了錢鬱悶,葉宋拉他下來,一起劃拳喝酒,好生暢快。蘇靜酒量甚好,葉宋則爛醉如泥,一個不穩就歪倒在他肩膀上。


    蘇靜桃花眼裏如墜星辰,眼波流轉,還沒臉沒皮:“三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先遇到三嫂,說不定會真考慮續弦。”


    葉宋悶悶笑了幾聲:“是嗎,如果我是男的,我也覺得我會娶我自己。”


    這時歸已來接蘇若清,看見地上睡得正酣的沛青,眼神微動。蘇若清示意他把沛青送回去,他便過去把沛青從地上抱起來,走出了門口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蘇若清走到葉宋身邊,彎下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等蘇靜挽留,他也便把葉宋抱起,走出了賢王府。索性這時蘇靜有些醉,並沒反應過來有沒有什麽不合適。


    走過寂靜的街道,穿進深深的小巷。葉宋似醉似醒,摟著蘇若清的脖子,輕聲笑著呢喃:“我沒想到你今天會來,我真是開心啊。”


    蘇若清聲線低柔,聽得出來浸了絲絲笑意,道:“我知道你會來。”


    葉宋掙紮著從蘇若清懷中下來,月色下那雙醉眼柔波流轉分外動人。她傾身壓過來,把蘇若清往巷子一邊的牆上推,蘇若清後背悶響了一聲便結結實實地抵在了牆上。他來不及笑歎,葉宋稍稍踮起了腳,手臂如銀蛇一般勾下了他的頭,便主動熱烈地吻了下去。


    小巷裏傳出急促的呼吸聲,還有女子嬌媚酥骨的叮嚀。


    良久,蘇若清才分開唇舌退了出來,手指摩挲著葉宋那被吻得發燙的嘴唇。葉宋低低道:“不見的時候倒不覺得想你,見了才發現其實很想你。”


    穿出了這條巷子,走到另一條巷子口時,寧王府門前的燈籠還燃得明亮,門前還立了一個身形高大的人。葉宋倚著牆喘了幾口氣,多多地看了蘇若清幾眼,道:“要進去喝杯茶嗎。”


    蘇若清道:“天色不早了。”


    葉宋便搖搖晃晃地朝寧王府走去,道:“那我先回去了。”


    “阿宋。”


    “嗯?”葉宋回過頭來看他,呼出的氣結成一縷白霜,眉眼間依稀有笑意。


    “跟我走。”


    葉宋回過頭去,繼續一步一步往前走,緩緩道:“不能跟你走啊。要是當初,這副身體沒有一眼看上寧王而是看上了蘇若清,多好。”


    等在王府門前的人不是蘇宸是誰,他不是沒有看見蘇若清,也不是沒有看見葉宋和蘇若清戀戀不舍的告別。難怪派去賢王府的馬車回來是空的,原來葉宋是去跟蘇若清幽會去了。南樞身子抱恙,大夫說險些小產,他心中對葉宋本來就有氣,再見到此情形,更加是氣不打一處來。


    葉宋一靠近,蘇宸便嗅到了濃烈的酒氣,問:“喝酒了?”


    葉宋隨口道:“喝了點。”


    “為什麽這麽晚回來?”


    葉宋想了想,停下了腳步,側身看著他,道:“我夫君不是陪小妾回了嗎,我走路回來也有錯?”


    “本王派人去接你了”,蘇宸抿唇,雙眸沉若寒星,“為什麽是皇上送你回來。”


    葉宋不答,繼續踉踉蹌蹌地往裏麵走。蘇宸越發來氣,道:“葉宋,你不要覺得本王真欠你什麽,你要用這種方式來報複本王。今晚樞兒在賢王府跌倒差點小產,她一直當你是姐姐,你再對本王有何不滿,難道不應該幫她一下嗎,你這個寧王妃還真是當得賢良淑德!”


    話音兒一落,葉宋倏地轉過身來,眼神冷冽淩厲如一頭即將要發怒的母狼。蘇宸有些錯愕,因為葉宋從來沒有露出這樣的表情,她毫不客氣,一拳向蘇宸砸來,那拳頭一定落得很重,卻不是砸向蘇宸的麵門,而是從他肩際擦過,落在他身後的木柱上,咚地一聲響。


    空氣裏霎時漫開了淺淺淡淡的血腥氣。葉宋鬆了拳頭,手上全是血,她仿佛不知道痛,看著蘇宸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以為你是誰。”說罷轉身而去,“你蘇宸有什麽資格欠我,欠我的不需要你還,我自己會連本帶息地拿回來。”


    “既然如此”,蘇宸道,“你我先前的事情就兩清了,今晚本王不追究你。但倘若你再對樞兒發難,本王絕對不會再縱容你。”


    “隨你便。”


    許多年以後,葉宋提起這段往事,尚且雲淡風輕地笑著對蘇宸說:“如果當時你對我說了一句‘對不起’,可能我會選擇原諒你。但是你注定不是蘇若清。你的感情裏是占有和索取,蘇若清的感情裏有付出和尊重。”


    葉宋回去碧華苑以後,確認了沛青已經在床上呼呼大睡了,她也便倒床悶頭大睡。手背上的鮮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地上,等到凝固了自己就結疤了。沛青第二天發現葉宋的手背這麽大片傷,心痛得死去活來,又是自責又是悔恨,葉宋隻道是在回來的路上不小心擦破的。


    葉宋看著沛青萬分小心地為自己包紮傷口,溫暖地笑了一下,忽而問:“沛青,你覺得歸已大統領怎麽樣?”


    沛青渾不在意地說:“他這個人好是好,就是愛板著塊臉。”想了想,又笑了起來,“小姐還記不記得在棋館我們把他惹急的時候,他急起來其實很蠻可愛的。”


    葉宋便若有所思道:“那要是我把你嫁給他呢?”


    沛青愣了愣,反應了過來,旋即臉色又紅又白,道:“奴婢才不嫁!奴婢要一輩子侍奉在小姐身邊!”


    葉宋似笑非笑道:“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


    “成了老姑娘奴婢也不嫁!”


    葉宋頓了頓,認真地看向沛青,問:“莫非你是喜歡上我了?”


    沛青:“……”


    賢王是個閑不下來的,一旦寂寞了必定要找點樂子來打發時間。新近他覺得葉宋是個不錯的玩伴兒,一起逛過窯子喝過花酒,性子又爽快嘴巴又毒舌,他決定把葉宋拖下水跟他一起混賬。


    整天呆在寧王府,看見蘇宸寵愛南樞,蘇靜覺得葉宋一定不開心,倒不如出來一起逍遙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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