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急紅了眼,幾乎是咆哮著說出口的:“葉宋她現在就躺在床上,滴水未沾滴米未進毫無意識,大夫說了她沒有求生的意誌,這就是你幹的好事!三天之內倘若她醒不過來,我將軍府就得為她準備後事!寧王覺得,臣會在這個時候危言聳聽誣陷你!”大將軍伏首便泣,“皇上,臣一生精忠報國,這輩子就隻葉宋一個親生女兒,疼也來不及,臣到底是做錯了什麽要讓她受苦,求皇上,還我兒一個公道吧!”


    蘇若清很是痛心疾首:“家不安何以安國,寧王,葉將軍之女葉宋才是你的正妃,你寵妾壓妻、滅妻,如何對得起大將軍的信任?向大將軍賠罪吧。”


    蘇宸轉向大將軍,大將軍嚴厲打斷:“不必了,臣心中有主,但那也不代表從今往後臣還要認寧王這個女婿!”


    蘇若清又道:“南氏出身賤籍,卑賤之妾的確不配為我皇室綿延子嗣。不管南氏的孩子是否為寧王妃所殺,寧王都不該對寧王妃動用私刑。寧王,你可知罪?”


    蘇宸道:“臣知罪。”


    “來人,把大將軍背上的荊條取下來,鞭笞寧王三十,以還大將軍的公道。”


    外麵即有侍衛進來,解開大將軍背後的荊條,捧到了寧王身後,負責鞭笞的人道了一句“寧王,得罪了”,隨後當著滿堂朝臣的麵,就地鞭笞了起來。一下一下,悶棍悶在蘇宸的背後,他隻輕輕地悶哼出聲。


    緊接著蘇若清又道:“葉大將軍,你帶人私闖王府,雖情有可原,但罪責難逃。念在大將軍悔過之心良好,鞭笞三十。”


    打完了寧王之後,侍衛又轉而開始打大將軍。大將軍肩背上的肌肉十分結實,他甘心受罰道:“謝皇上隆恩,來吧。”


    可是侍衛才打了寧王三十下,力氣都花得差不多了。現在又開始打大將軍,力道便輕了許多,盡管如此,大將軍是赤裸著上身,後背還是被打出一條一條觸目驚心的紅痕。讓滿堂朝臣紛紛掩麵不忍直視。


    大將軍氣不喘地說:“這有什麽,爾等沒見我兒身上的鞭痕,比老臣身上的慘千倍萬倍!老臣馳騁沙場半生,對待敵國俘虜都未用過那等重的刑法,寧王竟是鐵石心腸,對待自己的妻子也下得去那般狠手!”


    等到早朝結束以後,聖旨也就下來了,讓大將軍和寧王各自回家閉門思過一個月。寧王的大理寺卿職務暫且由刑部尚書代理,寧王妾室南氏,貶回賤籍,勒令寧王即日休棄,不得再行娶嫁。


    大將軍接了聖旨以後,走到宮門。宮門口他的副將手裏挽著大將軍的衣物,正候在那裏,見大將軍出來忙上前去給大將軍披衣。大將軍穿了衣袍,便頭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離開。


    蘇靜和蘇宸隨後也走到了宮門口,蘇靜笑著問:“三哥,那三十棍好受麽,你看大將軍,像過家家一樣,根本沒事兒。”


    蘇宸攏著袖袍,走在前麵。蘇靜懶洋洋地跟在後頭,桃花眼望著灰蒙蒙的天,雙手枕在腦後,依舊是吊兒郎當的口氣:“往後一個月,三哥都要在家裏閉門思過了,我想找三哥逛逛樓子都不行。隻不過三哥家裏有南嫂子,出不出門都一樣的快活。”然後意識到了什麽,又改了口,“不對,現在已經不是南嫂子了。怪可惜的,那美人兒。要是當初跟了我,也不至於有今天這個局麵啊。”


    蘇宸陰沉著臉看他:“你說夠了沒有。”


    蘇靜不怕死地說:“不如三哥把南樞轉贈給我吧,我會代為好好照顧的。”


    蘇宸咬牙:“不可能。”走到岔路時,蘇靜告辭往自己的賢王府回,蘇宸頓了頓,回身看他,道,“你有時間,能不能幫我去看看她。”


    蘇靜散漫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你自己做的事,不要想著別人給你擦屁股。要去也可以啊,隻不過我是單純地去看三嫂,不會來向你稟報的。”


    針對寧王的聖旨,是由宮裏的公公下到寧王府去的。寧王府的上上下下,包括臥病在床的南樞,都要出來接旨。


    隻不過,南樞在聽清了聖旨的內容以後,掛著桃粉色麵紗的臉白得像冬日裏的霜,柔柔弱弱恍若風一吹就要把她吹倒了。若不是芳菲苑裏的丫鬟扶著,她恐怕連站也站不穩,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宣旨的公公走了以後,蘇宸牽了南樞的手扶著她的身子,道:“外麵風大,走吧,我扶你回去休息。”


    “王爺……”南樞堅持著又跪下,怎麽都不肯起來,哭得梨花帶雨,“王爺休了妾身吧,一切都是因妾身而起,一切也要因妾身而止,妾身不想連累王爺。妾身本就是賤命一條,承蒙王爺不嫌棄,但是已經夠了……妾再也沒有孩子,再也不能名正言順地站在王爺身邊,這一切,都是妾身應該承受的,誰讓妾身下賤呢……”


    “行了”,蘇宸一把將她扯了起來,道:“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不許你這樣說自己。這些事,等以後你養好了傷再說吧。現在就跟我回去。”


    下了早朝,太醫院之首便被宣進了禦書房。蘇若清手邊一盞溫熱的茶,淡淡道:“向朕稟報葉二小姐的傷勢,一分一毫朕都要知道得很清楚,賜座。”


    花白胡子的老頭嚴謹地坐下,一絲不苟地稟報道:“回皇上,葉小姐全身一共三十八道鞭傷,傷口經水浸泡過,皮膚受損嚴重,且失血過多,傷口結痂得不好,需得把汙血和壞死的部分都清除幹淨。還有,葉小姐右肩受過箭傷,箭被折斷了但箭頭還留在肩膀裏,粘附著的皮肉都開始潰爛,老臣聯合其他太醫把潰爛部分削除了。葉小姐的左胸口處,有烙傷……”


    蘇若清手指捏緊了茶盞,問:“為什麽她沒有求生意誌?”


    老頭子道:“這可能與葉小姐受過的刑罰有關,皮肉之苦痛不欲生,葉小姐被關在密室數天,身體上、精神上的防線漸漸崩潰,唯死解脫。意誌再堅強的人,也有脆弱、不堪一擊的時候。從太醫們為葉小姐治療身體的情況來看,整個過程葉小姐毫無反應,那就是她自己已經放棄了。”


    蘇若清垂著眼簾,眸子裏幽沉深邃,道:“怎麽樣才能讓她活過來?”


    “現在,葉小姐尚未擺脫生命危險,老臣會竭盡所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治好葉小姐的傷,剩下的還需要有人能夠喚醒葉小姐的意誌。”頓了頓,老頭子又道,“隻不過,太醫院裏的尋常藥起不了多大作用,老臣會和其他太醫們研製新藥,可能藥效會猛一些。可葉小姐的身體,波動一分就多一分的危險,老臣怕她會承受不了。”


    “藥你盡管配”,蘇若清道,“她能承受得了。下去吧。”


    “是,老臣告退。”


    蘇若清便吩咐身邊的老公公:“去備一份禮,隨後送去將軍府。”


    晴兮院子裏,太醫們時不時就要進出一番,然後在外麵聚一處討論一番,看看能不能有最好最快的辦法醫治葉宋。現在葉宋人沒醒,可他們需要治療葉宋的身體,隻有這瀕臨死亡的身體複蘇過來了,葉宋才有可能複蘇。


    葉修和葉青寸步不離地守在屋子裏,參湯一口一口地喂,隻不過往往一碗參湯能夠被葉宋喝下去的隻有幾小口,其餘多半順著她的嘴角溢了出來。葉青溫柔地用棉巾輕拭她的嘴角,神情專注極了。


    葉青說:“二姐,你快醒來,我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你不是說,要去找大夫來幫我治腿嗎,你不是說,你知道我有心上人總有一天會看著我出嫁嗎,你不是說,你這一回來了,就再也不會走了嗎?”


    葉修放下碗,寬慰道:“阿青,不要難過,阿宋不是隨便撒手就要走的人。”


    葉青紅著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葉修,癟嘴道:“可是這一回,我能夠感覺得到,二姐是真的想撒手就走。”


    葉修愣了愣,沒再說話。臉色頹然了幾分。


    忽而外麵響起了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太醫們剛說了半句話“參見……”便被一道酥若春風的聲音給打斷:“不必多禮,本王就是閑得發慌隨便走走,你們該幹嘛繼續幹嘛吧”語音兒一落,人就已經到了門口。


    葉修和葉青雙雙回過頭去,見蘇靜逆著光,表情有些模糊,但不難想象,他一向風流紈絝的模樣。


    葉修起身攔在了門口,道:“賢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賢王怎麽來這後院了,去前廳坐坐吧。”


    這畢竟是葉宋的閨房,太醫們進進出出也便罷了,再又外人進來,怎麽都不太好。


    在蘇靜眼裏,從來沒有男女有別的那一套,當即身形一閃,便閃到葉修旁邊,抬步往屋子裏走,道:“我就是來看我三嫂的。”


    葉修還想阻攔:“賢王有這份心就已經足夠了。阿宋房間多有不便,還請賢王見諒。”


    “都是一家人,哪來那麽多虛禮。”話語間,蘇靜就已經走向了葉宋的床頭,不管葉修怎麽攔,他都能靈活地躲開。看見床上躺著的沒有絲毫生氣的葉宋時,他眸色倏地暗了暗。那張削瘦的臉呈淡淡的青白色,整個人都泛著死亡的氣息。


    他想罵人,太醫院那群庸醫,都是飯桶嗎!怎麽連一個人都救不醒!


    可最終都化作一聲泛涼的輕笑,道:“寧王著實該打。”


    很快,太醫們就進來,打算給葉宋針灸治療,刺激她的周身大小穴道,以讓她找回哪怕是丁點的知覺。她渾身上下,都紮滿了密密麻麻的銀針,但她感覺不到痛,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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