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將烤熱的刀子往手腕處雪白的肌膚上狠心一劃,頓時劃出一道血紅的口子,鮮血直流。她隨手往傷口撒上一種香料,止血的同時還有異物順著流動的血液爬出來,她把手腕橫在燭台上方,爬出來的是情蠱中的母蠱,一下子落在燃燒的蠟燭上,被燒得劈啪一響,頓時焦死了去。


    情蠱有一對蠱蟲,一隻母蠱,一隻子蠱,子蠱是受母蠱擺布的。一旦母蠱亡了,子蠱必不能獨活。


    三王府內,燈火朦朧,實在冷清。廢棄已久的碧華苑,今夜倒有微亮的火光。蘇宸很久沒來,覺得這裏的一切都很陌生又熟悉。隻有他心裏知道,他很是想念從前這裏還有歡聲笑語的時候。


    盡管那時候,他隻能從門縫裏麵看,看見葉宋神神秘秘地講鬼故事,看見葉宋大聲地笑,其實那樣也是好的,總比現在熱鬧多了。


    他進了葉宋的房間,房間裏一桌一物都擺放得十分整齊,隻不過蒙了一層淡淡的灰塵,連床榻上的被褥也顯得有些舊了。梳妝台上有幾樣簡單的發飾,其餘就隻剩一麵銅鏡。蘇宸把燭燈放在桌上,在櫃子裏發現了幾本話本子,驀地想起葉宋冒名給扶香寫的那封信的事情,她說她是從看話本學來的,便引起了蘇宸的興趣。閑來無事,蘇宸靠在床榻上,雙腿平整地放著,隨手翻翻那些話本子。


    明明是些專講風花雪月的男女之愛的故事,他看著看著,啼笑皆非。正當他飛快地瀏覽完一本想順手去翻另一本時,冷不防胸口襲來一波滾燙的熱潮,一口氣在喉嚨裏四下岔開了去,蘇宸捂唇便側頭在床邊猛咳嗽了起來。


    這一咳,便沒有休止,好似要將肺也咳出來一般。他臉色不是因為用力而出現潮紅,而是蒼白得毫無血色。唯有指縫間那殷紅的鮮血一點一滴地淌下來,最終他一口包不住,血噴灑在了話本子上,手指一鬆,書便落了地。而他本人,緩緩闔上了雙眼,氣息漸弱。


    一些畫麵,在腦海裏盤旋不去。十分清晰,明明相隔久遠,卻又如此新鮮,恍若隔日。那些從來沒有被他記在心上的過去,全部都是關於葉宋的,她的音容笑貌,她的一舉一動,她的桀驁不馴,像是一個失憶的人突然記起了自己的過去一般,所有的記憶如潮水湧來,教人猝不及防。


    “葉宋……”


    秋秋和冬冬兩個丫鬟,在王府裏得力,因是從前王妃身邊的丫鬟,因而管家也待她倆比較好。收班時,兩人恰好路過碧華苑,見這座廢棄的小院裏隱約傳出微光,不由訝異。兩人對視了一眼,便決定進去瞧瞧。


    熟悉的院落,一草一木都曾陪伴過她們一些時光,難免觸景傷情。兩人循著光亮推開那間主房,光是站在門口便能看見床上躺著一個人,再往裏走兩步,看清了蘇宸的樣子,不由大驚失色。


    他手邊的書的書皮上,滿是觸目驚心的血。整個人虛弱不堪,哪裏還是從前那個冷漠威風的王爺。


    “王爺?!”


    秋秋照顧他,冬冬連忙轉身就跑出去叫人。


    將軍府。


    房間的紗燈透著柔和的光澤,牆上映出三抹曼妙的剪影。春春和葉宋正站在葉青的衣櫃前扒衣服,扒出來的都扔床上,葉青便將衣服一件一件疊起來。由於葉宋經過仔細斟酌之後,決定此次南下尋醫不帶春春,春春倍感失落又可憐,愁著一張小臉。


    她抱著葉青的衣服問:“小姐真不帶奴婢去嗎,半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啊。”


    葉宋道:“阿青有我照應,你好好呆在家裏等我們回來。從上京到姑蘇,非一朝一夕能夠到達,路途難免遇到什麽危險,萬一出事了我顧不過來怎麽辦?”等到把衣服都扒拉出來了,她看著滿床鋪的淩亂,又歎口氣,“帶這麽多衣服幹什麽,隨便收兩套就可以了。”


    葉青一直很理智,她疊好的兩套放在一旁,拍了拍笑道:“我已經收好了,就帶這些。”她又寬慰春春,“春春你便聽二姐的吧,有她在一定能照顧好我的。等我好了以後,回來我們一起出去玩。”


    春春隻好點頭:“那你們出去,一定要萬分小心。”


    葉修備好了馬車,來將一應行禮都送上馬車去,回頭與葉宋道:“阿宋,你一人去沒問題麽?要不要大哥陪你一起?”


    葉宋笑眯眯道:“大哥豈能隨意離開禦林軍教練場,也不怕有心之人鑽空子麽。放心吧,我沒問題,還有蘇靜陪我一起,我一定能讓阿青和我一起走著回來。”


    葉修冷言道:“賢王,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人。你提防著他一點兒,別讓他占你便宜。”


    葉宋笑出了聲,道:“他是挺愛占人便宜,隻不過他想占我便宜還得思量著點兒,如果不想我打斷他雙手雙腿的話。”她側身麵對著葉修,葉修比她高些,夜風拂了幾片落葉在他肩頭,葉宋伸手為他拂掉,看著那俊朗英氣的大哥,心中著實溫暖,“大哥放心吧,蘇靜雖花哨了些,但人不壞,對我真心的好。倒是大哥,年紀不小了,怎麽還不給我納一門嫂子進門。”


    葉修清和地亦笑了起來,說:“男兒保家衛國,兒女情長的事放在後頭。”


    葉宋不輕不重的一拳捶在他肩上,胸有成竹道:“這事等我回來,我幫你解決,包君滿意。”


    等收拾妥當以後,葉宋回來見葉青還沒打算休息,坐在輪椅上雙眼炯炯有神,看得出來有些興奮又有些膽怯。她是一個知足的人,坐在輪椅上不會過多地去渴望總有一天能夠直立起雙腿在地上行走,沒有太大的期望就沒有太大的失望,她一直懂。可是葉宋站在門口,葉青還是忍不住閃閃亮亮地望著她問:“二姐,你說我是該期待還是不該期待?”


    葉宋走過來,捏了捏她的發髻,溫柔地道:“期待有什麽不好,人的一生若是沒有期待,該活得有多麽無趣。”


    “可是我怕……”


    “怕什麽,怕傳說中的鬼醫治不好你的雙腿?”葉宋蹲在她麵前,耐心地說,“那也沒關係。倘若鬼醫治好了,皆大歡喜;倘若他治不好,大不了我幫你尋找下家,此去江南權當是我帶你一起出去散散心,左右都沒有什麽損失,有什麽不好的呢?”


    葉青一聽,寬了心,道:“二姐說得對,我為什麽不能抱有期待,誰想一輩子坐在這個破輪椅上,我也想能夠站起來又跑又跳,而且我還想讓二姐教我騎馬呢。”


    “乖”,葉宋把她抱起來放在床上,“早點睡,明早我們會一大早出發。”她見葉青乖乖躺好了,便去吹了紗燈,隻留下一盞。


    臨走時,葉青在背後喚她:“二姐。”


    葉宋偏頭,長發及腰,側臉輪廓柔美極了:“嗯?”


    葉青小心翼翼地問:“你會不會永遠都對我這麽好?”


    葉宋笑了兩聲,道:“你是我三妹,不對你好對誰好。”


    葉青熱淚盈眶,忙拉了被子蓋住自己的臉,悶悶道:“二姐也早點休息。”


    葉宋剛離開院子,春春就從前堂跑了過來,麵色凝重地跟她說:“二小姐,剛剛我看到賢王過來了,似乎在說三王府出了事。”


    葉宋滿不在乎地道:“三王府能出什麽事,難不成三王爺要掛了。”


    春春停下腳步:“二小姐怎麽知道三王爺要死了?”


    葉宋回頭,挑挑眉:“還真被我說中了?”


    將將一回到晴兮院,某人就不走正門翻牆進來了。葉宋睨著蘇靜也被牆下的籬笆給絆了一腳險些栽倒,問:“你不是走了嗎,怎麽又折回來了。”


    蘇靜笑嘻嘻道:“想你了,來看看你。”


    “有話直說。”


    蘇靜遂正了正色,道:“三哥大難臨頭裏,我帶你去看看。”


    葉宋推門,道:“關我什麽事。”


    “聽宮裏的太醫說,他可能是中了蠱。但是不確定,已經著人去把懂這一行的人帶去王府查看究竟,還不知道結果怎樣。”


    葉宋愣了愣,蘇靜緊接著又蠱惑一般用輕柔低緩的聲音道:“皇上也在,你確定你不去?”


    葉宋立刻堅決地改變了立場:“那就去看看。”


    兩人翻牆出了將軍府,並肩朝三王府走去。蘇靜很是傷感道:“嘖,皇上在就去,皇上不在就不去,果真是有異性沒人性啊。”


    葉宋麵不改色:“隨你怎麽說。”


    很快到了三王府,府前的人看清了他倆,恭恭敬敬地把兩人迎了進去。適時,太醫們在東苑站了一大堆,進屋以後蘇若清正坐在那裏等候結果,蘇宸安靜地躺在床上,由兩名衣著普通的人仔細檢查。


    大抵這兩人便是通曉巫蠱之術的人了。這偌大的京城,什麽樣的人都有,隻不過看隱藏得深淺罷了,巫蠱也算是醫毒界的一種,太醫們在醫毒界這個圈子裏多少懂些門路,想要找到他們來並不難。


    等到檢查畢後,一人又翻了翻書確認了一番,才過來向蘇若清回稟道:“三王爺已確診,確實是中蠱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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