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沉默片刻:“……真是我二姐幹的?”蘇宸沒有再回答,她踟躕了下,又問,“我二姐身上的傷,似乎沒那麽簡單,人是王爺找到的,王爺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蘇宸反問:“她是怎麽跟你說的?”


    葉青道:“她說是聽曲兒的時候跟人打架弄的。”


    蘇宸看她一眼,道:“那就是跟人打架弄的。”


    葉青似懂非懂。


    葉宋是被人半摻半扶著進殿的,當蘇若清看見她的模樣時,麵上沒有任何異樣,心裏卻狠狠地痛了一下。葉宋醒是醒了,可連站也站不穩,一身的酒氣。


    蘇若清吩咐人送來一把椅子,賜她坐下,問:“葉愛卿這傷是怎麽回事?”那手腕上的血紅,觸目驚心,可她自己卻毫不在意。


    前一刻還一邊楚楚可憐一邊暗自憤恨的李如意,此刻一見到葉宋,神情就有些警惕起來,人也清醒了不少。她忘記了葉宋身上還有傷,而那傷就是自己弄的,這個時候讓她對峙放火一事,萬一她同時也指認自己該怎麽辦?


    李如意強自鎮定,她也是受害者。況且如意宮都被一把大火燒幹淨了,就是再有蛛絲馬跡也蕩然無存。葉宋指認她,她隻搖頭否定,沒有證據她要奈何不了自己。


    李如意頓時惡人先告狀,指著混混沌沌的葉宋道:“皇上,就是她!她昨夜放火燒了臣妾的寢宮,還揚言要殺了臣妾!臣妾與她無冤無仇,她已然殺了臣妾的親弟弟,臣妾自知愚弟有錯在先無話可說,可她為何要對臣妾趕盡殺絕……”說著就流下傷心的淚水,在蘇若清麵前斂裙跪下,“求皇上為臣妾做主!”


    蘇若清帶著詢問的眼神看向蘇宸,不語。


    蘇宸揖道:“啟稟皇上,二小姐的傷從何處來臣也不得而知,隻今晚宣二小姐時,二小姐不在府上,臣隨三小姐才找到二小姐的所在,彼時已然喝得酩酊大醉。”


    葉青不管這李如意是何人物,敢這樣做作地陷害她二姐,定不是個好東西。她擺出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葉青心裏鄙視得吐口水。她也跟著斂裙跪下,道:“皇上,請原諒臣女陪同家姐前來,實在是因為家姐身體不適,需要人陪伴。方才這位娘娘所說,臣女不知她是何居心,竟誣陷家姐在宮裏縱火。且莫說這皇宮戒備森嚴,家姐就隻會些拳腳功夫,怎能出入皇宮而不被發現。其次,家姐都傷成這樣了,不知這位娘娘如何狠得下心說她還有力氣放火。實不相瞞,最近家姐的情緒不太好,時常外出買醉,因為個別原因心裏一直不得舒坦,”說這話時葉青坦蕩蕩地直視蘇若清,看來就是無聲的控訴和埋怨,“昨天又在外麵因為喝了酒被人打成了這樣,回到家裏就悶睡不醒,連大夫也不願看,還起了燒熱。臣女不是信口胡言的,皇上看看家姐這樣子不就是了,這就是鐵錚錚的證據,而這位娘娘信口所說,有本事拿出證據來!臣女和二姐雖一介女流,無才無德,但好歹是將軍府的小姐,這樣憑空誣陷,還請娘娘慎言!”


    葉青不卑不亢,聽起來句句都有道理。一旁的歸已隻見她小嘴張張合合說個不停,視線根本無法從她小嘴挪開去。


    她本就是個愛絮絮叨叨的性子,如今讓她一口氣暢快地說出來,心裏無比地舒坦。她想,還有她二姐深夜買醉的事情,雖不知具體是什麽時,但能讓她消沉成這樣的,鐵定跟麵前的蘇若清脫不了幹係。


    李如意瞪著眼睛還想再說什麽,葉青又打斷道:“家姐醉得不省人事,可能說不出為自己辯解的話來,可臣女卻清醒得很,所說句句屬實,請皇上明鑒。上天庇佑,能夠使貴妃娘娘死裏逃生,娘娘一定是擔驚受怕到了極點,有些激動混亂也不為過。臣女建議皇上再請太醫為貴妃娘娘診治一下她的精神狀況。”


    “你!”李如意氣得哆嗦,險些又背過了氣去。


    這時蘇宸看了看李如意,也不知為何,那眼神讓李如意的心瞬時提起。蘇宸道:“臣以為,貴妃娘娘仍舊堅持葉二小姐是縱火凶手的話,可以等到二小姐清醒了再細細審查,包括如意宮失火時二小姐身在何處,以及她這身傷究竟是從何處來的。臣身為大理寺卿,定不負聖望將此事查得明明白白。”


    話一說完,李如意雙眼一翻,裝作弱柳迎風一般虛弱地就要暈過去。蘇若清及時扶了她一把,道:“宣太醫。”


    蘇宸心裏不住冷笑,她這裝暈倒是時候。


    蘇若清往椅子上看了一眼,剛想將今晚的事情下一個決斷時,冷不防身體震了震。他懷裏尚還窩著李如意。


    可葉宋已經睜眼了雙眼,整個人雖醉得不清,臉頰也緋紅。隻是那雙眼睛,無比清醒明澈,直直靜靜地看著蘇若清的眼睛,不含任何情緒。就像是無意識地半夜夢遊睜眼一樣。


    片刻,葉宋又緩緩闔上眼簾,再沒有醒過。


    最終太醫來為李如意診斷,蘇若清壓住心裏翻湧而來的不安感覺,道:“今晚的事就到此為止,歸已,送葉家小姐回去。”


    葉青埋怨蘇若清,連帶歸已一起埋怨了,聞言送給歸已一對白眼,輕哼一聲,還是中規中矩道:“多謝皇上好意,隻是不用麻煩大統領了,宮門停有馬車,臣女和家姐坐馬車回去就是。臣女告退。”


    說罷扶起葉宋搖搖晃晃地往外走。蘇宸也說了一句“臣告退”,便上前來搭把手。歸已知蘇若清不放心,還是厚著臉皮跟到了殿門口,被葉青回頭罵一句:“你出來做什麽?回去跟著你主子啊!我和我二姐都不用你們管!你不知道,我二姐這段時間過的是什麽日子,都是你主子害的!現在還好意思懷疑我二姐放火燒他的皇宮,要拉我二姐跟他的貴妃當麵對質,這樣做不就等於拿一把刀捅我二姐的心窩嗎!”歸已怔了怔,葉青氣呼呼地對蘇宸又問,“能不能麻煩三王爺讓大理寺的官差護送我們回去?”


    估計要是蘇宸說不能,也會被葉青當場罵一頓。隻是蘇宸巴不得,又豈有不應的道理。


    葉青聲音不大也不小,就是故意讓裏麵的蘇若清聽見的。蘇若清也確實聽見了,腦海裏浮現的一直是方才椅子上葉宋看他的那毫無波瀾的眼神。


    應是死寂的吧。


    葉青和蘇宸一人扶一邊,走得緩慢。蘇宸也不管不顧了,道:“這般走回去,估計都天亮了。”


    葉青氣喘籲籲道:“那你說怎麽辦?”話一說完,她驚呼一聲,就見蘇宸把葉宋攬進自己懷裏,打橫抱起大步流星地走了。


    她是替葉宋驚呼的。要是葉宋曉得自己喝醉了酒被蘇宸抱著回去,定然會氣得掀桌的。


    可眼下,葉宋睡得乖得很。頭歪在蘇宸的胸膛上,一聲不吭。


    蘇宸把人抱上了馬車,連夜駕著馬車將姐妹倆送回了將軍府。


    葉宋又昏昏沉沉了兩天,繼續跟沒事兒人一樣。沒心沒肺的樣子,一點兒也讓人看不出來她心中的苦。太醫被遣來將軍府,依蘇若清的命令幫葉宋治傷。


    葉宋以一副“聖明難違但我也樂意接受因為不要錢”的姿態應付,太醫做得十分周到,隻要她不再半夜爬牆出去喝酒,幾天傷口結痂之後便沒事了。她額頭上的傷疤,太醫特意留下一枚藥膏,一天擦三頓,不留痕跡。


    江南的幹旱,百年難得一見。若說今年京都尚且下了兩場雨,一向雨水充足的江南卻滴雨未下。百姓們都是靠天吃飯,如今作物收成隻有往年的一成不到,百姓們處於饑荒當中。聞朝廷派欽差大臣南下來開倉放糧,江南的百姓都歡欣鼓舞。


    昏城、姑蘇屬於江南北帶。繞城的河流裏的河水都快見底幹涸。以往來往船隻通過這河運送貨物,繁華得很,如今隻見得肅穆冷清。


    英姑娘帶蘇靜走在昏城的街頭巷陌,最終站在一座小橋上。橋下隻投下陰暗的影子,還有淺得不過膝蓋的水影。橋下已經沒有一隻烏篷船,他卻指了指橋頭,說:“那裏平時是靠船的地方吧。”


    英姑娘喜笑顏開:“蘇哥哥你怎麽知道?”


    蘇靜想了想,又搖頭有些無奈:“好像我在這裏借過老人家的一隻蓬船。”他又指了指不遠處的街頭拐角出,目光掠過河邊欄杆那裏的一棵柳,“那邊,應該有老嫗賣酸梅湯。”


    英姑娘眼饞地咂咂嘴,牽了蘇靜的衣袖就下橋往那邊跑,道:“太好了,我正渴得慌,蘇哥哥我們去喝酸梅湯吧!”


    結果兩人走到那拐角處,巷子裏延伸出來一處狹窄的過道口,過道裏坐著一老嫗,可是賣的卻不是酸梅湯,而是白生生的小米蝦。英姑娘雖然更想喝酸梅湯,但見小米蝦裏冒著清涼的甜氣,還是要了一碗小米蝦,混著紅糖喝了一口,直涼爽到心坎裏。


    英姑娘嘖嘖歎道:“真好喝,老嬸嬸,我蘇哥哥說這裏從前是賣酸梅湯的,為什麽現在不賣酸梅湯改為賣小米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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