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宋覺得後麵一種法子要方便快捷,於是就帶了一把剪刀回到房裏。蘇靜是個明白人,不用多問一句,也不用多說一句,他再也不提晚上要洗頭這件事。


    趁著蘇靜養傷這幾天,英姑娘勤奮極了,有個現成的病人,她還不趕緊往他身上嚐試各種各樣的新藥。有成功的了,比如蘇靜塗了她的藥之後傷口結痂得非常快,但也有失敗了的,比如癢得恨不能撲地上滿地打滾。


    沒想到,第二天下午,蘇若清又來了,同行的還有三王爺蘇宸。兩人都堅定地認定是擔心蘇靜的傷情才趕過來探望。


    葉宋原本正是在幫蘇靜換藥,結果兩人一來,蘇若清就一言不發地接手了葉宋的工作,葉宋見沒自己什麽事,便出去了。蘇宸在房間裏走了一圈,才道:“看來四弟在這裏住得挺習慣的嘛。”


    蘇靜皮笑肉不笑,道:“哪裏,讓三哥見笑了。”


    蘇宸沉沉地也笑了一下,道:“四弟好好的賢王府不回去,非得在人家府上躺著不走,文武大臣們都疑惑得很。”


    蘇靜道:“這有何好疑惑的,願意在哪兒養傷是我的自由,且我覺得將軍府較方便一些。”


    “是因為有葉宋的照顧麽。”蘇宸毫不給麵子地一語擊破,“她倒把四弟照顧得很好。”說話間眼神就已轉去看向蘇若清。


    蘇若清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反應,隻緩緩坐在蘇靜床邊,看了看他背上的傷,道:“能走了麽?”


    蘇靜賴皮道:“我想還不能,應該還要躺好幾天才能下床走動。”


    蘇若清沉默片刻,才道:“其實你若不去大理寺領責罰,我也不會怪你什麽。”


    蘇宸給蘇靜倒了一杯水送過來,道:“這事兒你也別怪我,你自己非要往上湊,我也隻是秉公執法而已。”


    蘇靜笑著點點頭:“是我自己的錯,是我自己硬要想領責罰皮子作癢,不然的話良心難安。更何況……”他笑眯著眼看了蘇若清一眼,眼裏略有些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又搖搖頭故作輕鬆,“君心難測。”


    “再怎樣,我也是你大哥。”蘇若清道。


    蘇靜道:“那要是我不擅闖皇宮,而是堂堂正正進宮請求皇兄,想要帶走阿宋,皇兄會同意我那麽做麽?”


    蘇若清想了想,道:“當時可能不會。”


    “雖然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有什麽用,”蘇靜緩緩道,“但我還是想告訴皇兄,阿宋她不是黃鸝鳥,她是草原上的野鷹,皇兄如果真的在乎她,便不要迫她折斷自己的雙翼,給她向往的自由。越是強迫她,隻會有越適得其反的效果,她快樂比什麽都重要吧。”


    蘇若清低著眉,不辨喜怒,道:“你似乎很了解她。”


    蘇靜閉著眼睛享受片刻寧靜,道:“我自以為比皇兄要了解。”


    “你愛上她了。”


    “我不是一早就愛上她了麽,我自己很確定,皇兄也很確定。不然的話,皇兄也不會千方百計地組織我接近她了。”蘇靜說著,嘴角微微彎了起來,臉上流露出來的淡淡微笑和從容讓滿室流輝,即使他不睜開雙眼,也不難讓人想象出那雙眼睛裏有多麽堪比月華星輝、堪比外麵秋陽斜照的神采,“而且我還覺得,比起皇兄,我更適合她。”


    “你更適合她?”蘇若清拔高了尾音兒,眉梢輕輕一抬,不置可否,繼而低低哼笑了一聲,“賢王的名號風流整個上京,是各大青樓的常客,如此聲名狼藉的你還適合她?”


    “托皇兄的福”,蘇靜笑開了,道,“又把我敗壞的名聲給洗白回來了。現在我是忠於職守、嚴於律己的賢王。”


    蘇宸很自覺地不摻和進他們的談話當中去,而是自己坐到一邊去,一邊喝茶一邊饒有興味地聽著兄弟二人為了一個女人的口舌之爭,心裏想著,要是鷸蚌相爭他能夠漁翁得利就更好了。


    蘇若清皺了一下眉頭,臉色有些沉了下來,看著蘇靜,道:“你恢複記憶了。”


    這話不是一句問話,而是以陳述而肯定的語氣。


    “皇兄這語氣聽起來有些不安?”蘇靜悠悠道,“是害怕我會把阿宋搶走麽,你理應是害怕的,因為我這個對手實在是太強勁,你也不相信阿宋,認定她假以時日一定會愛上我。皇兄若是真的擔心,不妨讓我再失憶一回,嗬,不過這樣想必阿宋就真的會徹底離開你了,也是我願意看到的結局。”


    “賢王,你今天確定要和我繼續討論這個問題嗎?”蘇若清道。


    蘇靜聳聳肩,道:“忠言逆耳,我隻是希望皇兄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多多考慮別人的感受。阿宋到現在還對我滿懷愧疚,我一天不好起來她便一天不會釋懷,可是我想要的不是她的愧疚,如果我帶給她的全部是愧疚和痛苦,我寧願我自己長命百歲一輩子不病不痛她就安心,可如果她能給我一絲回應,我就是轟轟烈烈地燃燒,即便隻能照亮今夜的黎明,那也是值得。”


    蘇宸漸漸收起了玩味之心,若有所思地看著蘇靜。


    蘇若清亦是不言不語。


    蘇靜又笑了,道:“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心裏想的人一直都是皇兄,但我能陪伴在她身邊也好,起碼能為她做一些皇兄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她再怎麽金剛鐵骨也是一個姑娘,她憑著什麽樣的勇氣去考武招上戰場,憑著什麽樣的勇氣把自己周身都弄得傷痕累累?”說著看了一眼垂著眼簾的蘇若清,“我在想,她有她的信念,而她的信念需要家人和朋友的陪伴與支持,她的信念就隻是皇兄,無關任何人。”


    “可是,她又得到過什麽呢?”蘇靜問,很心疼,“得到的是皇兄更加霸道的索取,不顧她的意願,強迫她要挾她。把她帶進宮裏去,可能是皇兄最不明智的一個選擇了,後宮裏有那麽多妃嬪,她們都是皇兄的女人,而皇兄居然讓她去和其他女人共享一個男人。我知道,阿宋不是那樣的人,她永遠也不可能融入其中,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其中的一份子,不然就不是皇兄所在乎的女人了。所以,在皇兄看不見、無暇顧及的時候,你永遠不會知道她受了什麽樣的委屈,她怎樣和別的女人鬥得死去活來。”


    蘇宸手裏握緊了茶杯,想起那天晚上如意宮著火時,葉宋狼狽地從裏麵逃出來的光景,也是蘇靜所說的渾身傷痕累累。可是葉宋對自己所遭遇的一切絕口不提,他多少有些了解葉宋,她不會讓任何人知道,因為她會以自己認可的方式加倍討回來。


    聽說李如意被打入了冷宮,蘇宸心裏便有了底,這事兒鐵定與葉宋脫不了幹係。


    他之所以沒有像蘇靜那樣闖皇宮,一來是比蘇靜要理智一些,二來便是知道這其中的糾葛,葉宋需要替自己討回公道。同時他心裏也清楚得很,蘇若清若是強迫葉宋留在宮裏,葉宋隻會更加的反感疏離蘇若清,這也是蘇宸為自己打算的一點。


    可是他們都是在為自己考慮,都想著怎麽樣能得到葉宋,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唯有蘇靜,把葉宋這個人看得清楚透徹。


    蘇宸不信,蘇靜什麽都不知道憑什麽又像是什麽都知道一樣,他便問蘇靜:“你是憑著什麽樣的理由這樣說?”


    蘇靜笑了笑,道:“這種事情動動腦子就能想得到吧,三哥至今還想不過來麽,難怪當初阿宋會對你死心。”


    蘇宸捏碎茶杯,道:“蘇靜,你現在是帶傷之體,你確定你還能打架嗎?”他這樣有氣勢,實際上心裏沒底,可能是因為被蘇靜說中了吧。


    正當此時,葉宋回來了,前腳剛踏進門口就見蘇宸這副模樣,不由道:“想打架出去打,這裏沒人奉陪你打架。吃飯了。”轉身要走時,又覺得屋子裏的氣氛有些不對,便回頭看看這兄弟三人,尤其是蘇若清和蘇靜之間的氣氛十分微妙,可她看了兩眼也沒看出什麽名堂來,隻好對蘇靜道,“一會兒我幫你把飯菜送過來。”


    蘇靜抬起頭看向葉宋,眯著眼睛微微笑:“好的,麻煩二小姐了。”


    葉宋嗤笑一聲,轉頭就走了,道:“你麻煩老子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在乎這一回兩回,你放心,也不會白麻煩的,等你好了我自然要討回來。”


    蘇靜趴床上愜意地笑,頗有些向蘇若清和蘇宸二人炫耀的意思。


    蘇若清起身,看了看他,走時淡淡道:“你說阿宋的信念是我,那我便不會讓她放棄。多謝四弟的提醒。”


    飯桌上顯得有些壓抑。蘇若清坐主位,蘇宸坐旁邊,百裏明姝的身份特殊一點不便在這裏見到北夏的皇室,便和葉修一起在自己的院子裏用晚膳。而大將軍,聽說皇上和王爺來了,突然覺得軍中很忙,幹脆直接歇在軍營裏不回來了。


    於是飯桌上除了皇上和王爺,就隻剩下葉宋、葉青還有英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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