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後來,人沒回來,心卻漸漸開始涼了。四周巡邏的南瑱士兵越來越多,而她隻要稍稍有所動作,就極有可能被發現。入城是一件多麽危險的事情,而不得不有人冒著生命危險進去;她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是否有兩個時辰,但是現在回想起白玉的話英姑娘才漸漸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他是故意說話氣自己的,就是不想帶上她一起去冒險。


    英姑娘心裏懊悔萬分,不應該跟白玉置氣的,她更不應該被白玉的故意激將所蒙蔽。她有些痛恨自己,什麽都明白得太遲。


    “你們幾個,去那邊搜!不要給敵人任何的可趁之機!”


    南瑱士兵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照這樣下去,要找到英姑娘那是遲早的事。英姑娘本該在他們搜過來之前就趕緊撤退,隻是她不願意一個人回去,如今已經錯過了最佳逃跑機會,稍有響動就會被發現。


    最終一番權衡之後英姑娘心中已有了決定。她握緊了懷揣的隨身攜帶的毒,一手抹掉了臉上的眼淚,撿起地上的死烏鴉倏地站起來,轉身就跑。白玉生死未卜,她不能被抓住,她需要把這隻烏鴉帶回去,盡快研製出解藥,不然的話北夏那些僅剩的將士們,包括她的葉姐姐和蘇哥哥就都會有危險。


    然她將將一站起來,就被人發現了。敵兵大聲叫道:“那裏有一個人!”


    於是英姑娘來不及回頭看,隻有拚了命地往前跑。腳下是濕滑的泥濘路,很不好走,泥漿打濕了她的鞋,也濺濕了她的裙角。她如此磕磕碰碰地跑,那裏是敵方那些男人漢子的對手,沒多久就被追上了。


    英姑娘情急之下,沒有注意腳下,反倒一腳被自己給絆倒,重重地摔進了泥地裏,泥水打濕了她的臉,她火紅的裙子顯得狼狽不堪。英姑娘摔得麻木,僵硬地試圖爬起來,可這時後麵的敵兵已經紛紛追了上來,把她圍了一個水泄不通。她稍稍抬了抬下巴,橫在她麵前的便是一柄柄無情的長槍。


    她雖然髒,可敵兵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她是個女人,便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對身後不急不忙過來的領隊報告:“將軍,這是個娘們兒!”


    敵兵分開一點間隙,南瑱的領隊將軍便出現在了英姑娘麵前。高高大大,輪廓深邃,正半垂眼簾睥睨著她。隨後他命周圍的敵兵都退開一步,自己親自上前,一手抓住了英姑娘的手把她毫不憐惜地拽了起來。


    英姑娘並沒有第一時間就往這領隊的臉上撒一把毒粉,有了上次同樣被一個領隊抓住的經曆,這次她選擇隨機應變。結果那領隊湊近她,笑了一下,道:“果然是個娘們兒!”隨之臉色一變,嚴厲喝道,“你到底是何人,為何會躲在這個地方!”


    英姑娘順口拈來:“我聽說我丈夫在這裏當差,就找了過來。”


    “那你丈夫姓甚名誰,在哪個將軍手下當差!”領隊地又問道。結果一時間英姑娘回答不上來,周圍敵兵看她的眼神就好似在說:你看吧,露餡兒了吧。領隊的又沉沉笑了,道,“想不起來沒有關係,我們這裏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你的丈夫!”他看了看四周的敵兵,下令道,“全部在這兒排隊守著,待我完事兒了你們一個個來!”


    眾敵兵興奮昂揚地應道:“是,將軍!”


    隨後領隊的就把英姑娘強行拖入了不遠處的樹葉斑駁稀少的樹林子裏。英姑娘掙紮了幾下,也就配合地跟著去了,心想這樣反倒是好,待隻有他一人的時候,再把他毒死,那樣自己就可以順利逃跑了。


    進了樹林伸出,敵兵幾乎看不清他們在裏麵幹什麽。領隊的鬆開英姑娘,英姑娘猝不及防,往前踉蹌了兩步,回頭便蹬著領隊,唇邊溢出冷冷的笑容,手指微動,道:“我會讓你明白,你這輩子做的最錯誤的決定便是拉我進這樹林!”


    怎知,還不待她動手,對方突然傾身過來,握住了她的雙手,動作十分熟稔。


    英姑娘給人下毒不僅僅是隻有用手才能完成,她自己就是渾身是毒的最大一個毒物。隻是這時,領隊的突然伏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是我,英子,你也想要殺了我嗎?”


    一句話,徹底讓英姑娘震驚,瞪大著雙眸,不知該如何反應,隻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眼睜睜看著,眼前的男人抬手揭開了自己臉上的人皮麵具。他穿著南瑱將軍的衣服,露出一張屬於白玉的臉。一時間,英姑娘患得患失,淚如泉湧。


    白玉伸手,撫上她的臉頰,手指將她臉上的泥漿全部揩幹淨,說道:“不是叫你過了兩個時辰就走,不要等我的麽,你怎還傻傻地在那裏等。”


    新鮮清澈的眼淚淌下,在她臉上留下一道道明晰的痕跡。她不說話,隻顧著看著眼前的白玉。


    白玉便又道:“幸好來的人是我,若是叫其他人發現了去,你可怎麽辦?”


    英姑娘咬緊了嘴唇,她可以麵對危險的時候變得堅強,因為那種時候除了自己就沒有別人可以再幫自己了,可是當那個真的可以幫助自己的人站在眼前時,她又變回原來那個小姑娘,脆弱得一塌糊塗。嗚嗚的哭聲不斷從英姑娘的嘴角溢出,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樣,不住地用自己的臉去蹭白玉的手掌心。


    她已經忘了,這樣親昵的動作意義何在。她隻是單純地覺得,白玉安全地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白玉看了看她,突然身後把她攬入懷。英姑娘沒有拒絕,臉蹭著他的肩膀,盡管他肩膀上的盔甲又冰冷又刮人,她腦子一片放空,下一刻就好想大聲哭出來。


    白玉一邊抱著她一邊出聲道:“噓——英子別哭,別哭。當心被他們聽見了。”


    英姑娘猛然回神,又把嘴巴緊緊閉上。白玉的聲音又在她耳畔響起:“能讓你為了掉眼淚,這去一趟也值了。”


    英姑娘忙從白玉懷中掙脫出來,抓著他的手前後檢查,吸著鼻子道:“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她再抬頭看時,才發現白玉的臉色很蒼白。


    先前他戴了人皮麵具,一直沒有顯現出來。而他的若無其事也是偽裝出來的。


    白玉對英姑娘扯了扯嘴角,道:“我沒事,我們快離開這裏。”


    怎知,話音兒將將一落,白玉便冷不防捂著自己的心口,胸腔裏一陣絞痛難忍,隨即張口就噴出一口鮮血。


    英姑娘嚇得一哆嗦,忙問:“白玉你怎麽了!”不等白玉回答,她猛抓起白玉的手腕,細細地摸他的脈,隨後臉色陡然一僵,回不過神來。


    白玉玩笑道:“英子,你不會是嚇傻了吧,我真的沒事。”


    英姑娘愣愣地看著他,道:“你中毒了。”不等白玉反應,她手忙腳亂地從懷中掏出解毒丸給白玉服下,強自鎮定,“隻不過還好這不是什麽厲害的毒,就隻是尋常的花粉毒。我的解毒丸剛好能夠解的。”


    白玉看她臉色不太對,也沒有多問什麽,當即跟英姑娘相互攙扶著,避開敵兵的耳目,離開了這片樹林。走出樹林以後,後麵沒有追兵,兩人才徹底地鬆懈了下來,逃脫危險。白玉看了看英姑娘的臉色,說道:“我的毒,沒有那麽簡單吧。你老實說,是不是什麽不解的毒?”


    英姑娘道:“怎麽會,這毒一點也不難解,比毒雨的毒輕鬆多了。”


    白玉輕鬆道:“那你怎會一副哭喪著臉的表情,我還以為我沒救了。”


    “你是不是在益州城裏遇到了一個女人?”英姑娘問。


    白玉回想道:“的確是有一個南瑱女人,我去燒院子的時候正好碰到她,僥幸逃脫。”


    英姑娘沉默許久,道:“這一天終於要來了。我的煉毒術一大半是那個女人傳授給我的,而她對你下的花粉毒,隻是其中最簡單的一種,解毒丸便是在那基礎上煉製而成的。她並不是真的想要殺你。”


    或許她隻是想借此,來跟許久不見的英姑娘打個招呼。


    白玉抿唇,沒再說話。他想他已經大概猜出那個女人是誰了。


    “毒雨定也是她做的。”英姑娘沉沉道,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周身的氣息都變得有些陰戾起來,“但是,我一定不會放過她。”


    白玉和英姑娘回去時,蘇靜和葉宋已經帶著餘眾撤退回了柳州,因而他們在柳州成功會和。柳州在他們去之前,幾乎是座冰冷的空城,剛剛經過了戰亂的洗禮,百姓們都不敢回到那裏。而且到處彌漫著死亡的氣息,仿佛是一座死亡之城。


    他們在柳州草草安頓。身上被毒雨淋過的傷口未能愈合,反而往周身各處蔓延,相繼有人死去。


    英姑娘一刻不停地研製解藥,將帶回來的烏鴉仔細鑽研,還拿將死的中毒者嚐試多次,再加上她一向了解施毒者煉毒的手法,總算煉製出了解藥,給每人都服下。毒性這才得到了很好的控製,並且將士們身上的傷也都開始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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