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宋輕聲道:“那你就和他好好過日子,其餘的什麽都不用擔心,知道嗎?你不用擔心爹,大哥會把爹照顧好,也不用擔心大哥大嫂,他們有了孩子,往後日子會更好。至於我嘛”,葉宋一邊給她揩眼淚,一邊笑,“你就更加不用擔心了,我要去追我自己想要的幸福了。你會好好祝福我的的吧?”


    葉青用力地點頭:“祝福,我會用力地祝福。”


    “那就好,等著我的好消息,到時候給你送喜帖來。”


    葉青破涕為笑:“二姐可不要讓我等太久啊。”


    時間差不多了,老將軍先行坐上了一輛馬車,百裏明姝抱著孩子要坐另一輛馬車,她沒有上去,而是先把饅頭給葉宋道:“我再滿足你一會兒,讓你再抱抱饅頭,以後可能有很長時間都不能抱她了呢。”


    葉宋笑著接過來,看著饅頭天真的藍眼睛,說道:“姑姑要走了,以後沒人舞鞭子把樹葉掃下來給你看了,也沒人應要你聽書了,你是不是很開心?”


    怎知,饅頭卻哇地一下哭了起來,哭聲很激烈,怎麽哄都哄不住。


    百裏明姝道:“她定然是舍不得姑姑。以後有時間的話,阿宋你記得來看看她。”


    葉宋笑道:“說不定我下次去看她的時候,她都能夠滿地打滾了。”她把饅頭還給百裏明姝,“時候不早了,你們也上路吧。”


    葉修點了點頭,把百裏明姝和孩子送上馬車,回頭對葉宋囑咐道:“此去江南路途遙遠,你一個人多加小心。”


    葉宋道:“要說路途遙遠,你們比我遠上一倍不止吧。”


    葉修道:“總之,好生照顧自己。”


    “知道了,我會的。”她看了看老將軍從窗戶探出頭來,眼裏泛著光,對她不住地揮手,她心裏泛酸,“大哥你也好生照顧自己,還有爹和大嫂她們。”


    “我們你就不用擔心了。”葉修道,“我們要啟程了,你多加保重。”


    葉宋也騎上了馬,勒了勒韁繩,葉修卻站在原地沒動。他張了張口,道:“你一個人在那邊,別讓人欺負。”


    “我知道,誰能欺負我。”葉宋摸摸鼻子,輕笑道。


    “還有,記得寫信來。”葉修最後又道,“逢年過節都要寫,讓我們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葉修似乎把自己所能想到的都囑咐了一遍,葉宋都認真地聽著、回答著,直到最後葉修再也找不到什麽話來囑咐了,最終道:“好了,我們也走了,你去吧。”


    盡管葉宋騎著馬,她和葉修他們始終前往不同的方向,她還是立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兩輛馬車緩緩駛遠,遠到快要看不見那小小的黑影時,她才猛一揚馬鞭,往她所要去的地方去了。


    不想沒跑多遠,身後跟來了一隊人馬。葉宋勒馬回頭一看,竟是蘇宸,帶了些扈從。


    他來到葉宋身邊,什麽話也沒說,先遞上一個盒子,道:“皇上讓本王把這個交給你,他說他今日不得空。”


    葉宋挑眉,一邊接過來一邊道:“送我的離別禮物嗎?”


    結果她打開一看,怔了一下,裏麵一片金光映亮了她的雙眼——免死金牌。當初在皇宮裏的時候她一句戲言,沒想到蘇若清竟真賜了她一塊免死金牌。


    蘇宸看了一眼,也是一怔,道:“這塊免死金牌北夏開國以來絕無僅有,你是第一個。不管將來犯了什麽錯,都能保你一命。”


    葉宋半勾著嘴角,合上了錦盒,神色當中流露出溫暖和感激,道:“看來皇上還真是下了大手筆,可能這輩子我都不會犯什麽有違皇命的錯誤,不過我還是要留著,說不定後人還用得上。”她看著蘇宸笑了笑,“回頭勞煩王爺幫我謝謝皇上。”


    蘇宸溫溫沉沉應道:“好。你多保重。”


    “你也是一樣。”葉宋收好錦盒,驅馬繼續前行,走了幾步又調頭,看向他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娶寧王妃?”


    蘇宸臉上有了一絲淡淡的笑意,道:“等有了意中人自會迎娶。”


    葉宋回過頭去,赫塵往前飛奔,道:“別忘了往姑蘇遞喜帖。”


    蘇宸負手站在原地,一直看著葉宋的身影徹底在官道上消失,連一粒粒的塵埃都在陽光下沉寂了下來。一切,最終還是結束了。


    到最後,誰也沒有挽留她,應該放她去追尋自己想要的,選擇自己想選擇的。往後漫長的歲月裏,除了她是他們的弟媳之外,沒再有任何關係。大抵他們之間唯一的牽連,便是那匹河曲戰馬赫塵,還有那塊免死金牌。


    皇城之上,蘇若清站在高處,龍袍扶風而起。那裏的視線開闊,可以望出輝煌的紅牆白瓦重重宮門。外麵的街道,像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蚯蚓,挪動的人影卻是看不清晰。


    身邊公公久候多時,小聲地提醒道:“皇上,雖是入夏,但這裏風大,還是下去吧。”


    蘇若清問:“她走了嗎?”


    公公知她問的是誰,看了看天道:“都這個時辰了,應是走了吧。”


    隨後蘇若清沒再停留多久,走下了皇城之上的九天闕樓,淡淡道:“有些事情,在沒有做的時候一直以為自己做不到,當真正做到了的時候,還真覺得有些輕鬆。就任她去吧,外頭海闊天空,夠得她去闖的。”


    公公應道:“皇上說得極是。”


    蘇若清走在了陽光底下,頭頂有宮人撐著的羅傘一晃一蕩的。他路過禦花園的蓮花池時,忽然對身邊公公道:“再過不久,就是觀蓮節了,交給如意宮來操辦這件事吧,與民間同樂,賞蓮、放燈,也給這宮裏添些人氣。”


    公公一愣,連忙答應:“奴才遵旨。”


    當一艘烏篷船遊走在姑蘇的河上時,兩邊是石梯和新砌的青石街道,頭頂時不時閃過一塊陰涼,是一座清雅的小橋。


    烏篷船引來了兩邊路人的圍觀。因為船頭坐著一個英氣逼人的男子,除此之外還站著一匹身姿矯健的駿馬。


    河兩邊看熱鬧的人們覺得有些好笑,因為那匹馬看起來顯然很害怕水,它能夠在陸地上酣暢淋漓地奔跑,但是卻無法站穩這一個船頭,結果烏篷船輕輕一搖晃,馬就嚇得哆嗦,極力穩住它的四隻蹄子,時不時發出兩聲嘶鳴,逗笑了兩邊停靠觀望的人。


    葉宋一手拉著韁繩一手安撫性地摸摸赫塵的鬃毛,心情爽朗道:“好歹也是上過戰場的鐵騎,不過就是坐船而已,你用得著這麽大驚小怪的嗎?”


    要是赫塵可以說話的話,它一定會非常崩潰地對葉宋講:那你見過會遊泳的馬嗎,一會兒要是掉下去了你有力氣把一匹馬拖上岸嗎?


    可惜它不會說,就隻有用一張長長憂傷的馬臉來對著葉宋。


    後來好不容易靠岸了,還用不著葉宋去牽引,赫塵就主動地一撒蹄跳了上去,歡騰地蹦躂。可由於它後蹄用力地往後一蹬,它的主人就慘了。


    葉宋還沒來得及上岸呢,突然靠岸的烏篷船就被赫塵給蹬去河中央了。船身頓時劇烈地搖晃,在河麵上掠起了深深的漣漪。烏篷船東搖西晃,很有要翻船的架勢,結果葉宋站在船頭也跟著東搖西晃。船主見狀連忙用竹漿穩住船身,奈何他不是一個有經驗的船主,穩著穩著由於力道沒有掌握好,在兩岸圍觀百姓的一片嘩然聲中,烏篷船翻了去。


    葉宋在落水的那一瞬間,仿佛還能聽見赫塵在岸上幸災樂禍的嘶鳴聲。葉宋渾身濕透地上岸就去逮赫塵,赫塵乖乖地在原地等著她。她牽住了馬韁,濕噠噠地看了它一眼,道:“幸好你沒跑,要是敢跑你就死定了……知道你錯在哪兒了嗎?”


    赫塵粗哼一聲。


    葉宋自顧自道:“知道了就好,下次再這樣,晚上沒有草吃。”


    如今的姑蘇城已經小有繁華,與她印象中的模樣大致沒變。這裏的女子溫婉嫵媚,撐著遮陽的傘娉娉婷婷地往街麵上走過,形成一道道養目怡人的風景。


    在路過兩座房屋中間的高牆一人餘寬的牆縫時,葉宋驚訝地發現,竟也有人在這裏賣酸梅湯。賣酸梅湯的是個老嫗,見葉宋停了下來,便問:“姑娘要買酸梅湯嗎?”


    年老的人,做出來的酸梅湯總是要好喝一些,葉宋曾在這裏就喝到過最好喝的酸梅湯。她點頭道:“嗯,來兩杯。”話語間不由多看了老嫗兩眼,不確定以前在這裏賣酸梅湯的人是不是她。


    “姑娘是外地來的吧?”老嫗一邊舀一邊問。


    葉宋道:“大娘你怎麽知道?”


    老嫗臉上浮現出褶子笑容,道:“我在這裏賣酸梅湯賣了幾十年了,迎來送往的,是不是外地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這蘇州經曆了一場戰亂呀,什麽都大不如前了,但蘇州有個王爺,盡心盡力,以後也會和從前一樣好的。說來你還不信,我還賣過酸梅湯給那俊俏王爺呢,他時常到我這裏來買。”


    葉宋聽著,神色柔和,嘴角浮現出淺淺的笑容。


    老嫗道:“他也是每一次來都是買兩杯。”


    葉宋心血來潮問:“另一杯給誰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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