賒刀人則是淡然一笑。


    “是嗎?我的刀錢,從來沒有收不回來的。”


    灰家少爺看到這個賒刀人,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它立刻附和。


    “那是,那是!”


    賒刀人從大樹底下走來,把籮筐放在一邊,手指隨便抬了一下鬥笠的邊緣,掃了我一眼,又跟灰家少爺說。


    “看到沒有,我說了,一更天就會有活人來,這不是來了嗎?就算我拿你們吃剩下的空殼紙人,做了紙人送邪風水局,也不是沒有擋住他們?”


    “灰少爺,刀錢,十顆金豆,一粒不可少。”


    說完,賒刀人走到灰家少爺麵前,伸出了一隻手。


    灰家少爺衝我這邊瞄了一眼,又往賒刀人那邊湊了湊。


    “葉先生,十顆金豆,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您的讖語,好像不太準確啊!您不是說過,一更天會有活食送來,這活食是送來了,但我們吃不了,那就不算活食。要不然,先生您再幫我個忙,我可以在十顆金豆的基礎上,再加兩倍。”


    賒刀人幹笑一聲。


    “是嗎?我說的是活人,從未說過活食二字。”


    聽到這話,灰家少爺臉色一變。


    它歎了口氣。


    “葉先生,我記得,您是知道我父親,灰千粟的。他是個什麽樣的仙家,你不會不清楚吧?”


    “倘若你幫了我,救了我,日後,可不止三十顆金豆的報酬。倘若你不幫我,今天晚上,你是走出紙紮村的。”


    “兩條路,葉先生,不難選擇吧?”


    灰家少爺盯著賒刀人問,臉上表情陰鬱。他還抽出了別在腰間的那根煙袋鍋,拿在手上,搓了搓,似乎在威脅賒刀人。


    不過。


    賒刀人並未說什麽。


    他回頭,走到他那籮筐旁邊,打開籮筐,從裏邊抽出一把菜刀。


    拇指在刀刃上斃了一下,很鋒利。


    看到這一幕,灰家少爺非常滿意。因為,它覺得,賒刀人畢竟隻是個人而已,會一些預言之術,但還是知道害怕的,它得罪不起灰家。


    此時,灰家少爺再看向我,故意問。


    “你不是有隻狐狸嗎?怎麽,現在不放出來了?”


    “還有,我可以告訴你,等會兒我還要繼續跟那個美人結婚,入洞房?你覺得,你還有機會阻止嗎?”


    小紅狐狸對關外灰家的這些東西,天生克製,但它本身還直一隻狐魂,是魂就怕罡氣,它怕賒刀人的喊聲,很正常。


    我沒理會灰家少爺。


    因為,賒刀人取刀的時候,從我旁邊走過,從鬥笠之下掃了我一眼,我並未在他臉上看到凶相,所以,他不是衝我來的。


    灰家少爺似乎沒注意到這一點。


    他臉上的表情十分得意,他跟賒刀人說。


    “殺了他,精魄歸我,三十顆金豆,歸你。”


    可讓灰家少爺沒有想到的是,賒刀人走過去,二話不說,直接把菜刀架在了灰家少爺的脖子上。


    灰家少爺頓時就懵了。


    “葉先生,我……我們是朋友,您……您這菜刀,放錯地方了!”


    秘記有雲。


    陰山有賒刀人,刀可切菜,亦可斬陰除邪。


    有些人之所以會買賒刀人的刀,為的就是拿回去鎮邪。


    如果隻是一般的菜刀,灰家少爺本是陰物,肯定不會怕,但賒刀人的菜刀架在它的脖子上,它就要顫抖了。


    “我,陰山賒刀人,葉承。”


    “生平賒刀,一千三百六十二把,沒有一把的刀錢,收不回來。”


    賒刀人冷冷的說著。


    即便他手上不發力,灰家少爺也已經快要被嚇跪了。


    在這種情況下,灰家少爺哪裏還敢造次,他袖口上一翻,一把金豆,嘩嘩啦啦地從灰袖子裏滾落到手心。


    “葉先生,刀錢十粒金豆,您拿著。”


    嘩啦一聲。


    一把金豆,落在葉承的手裏。


    不過,金豆落了一半,賒刀人葉承立刻收手,剩下的金豆全部掉在地上,而他的手中,隻拿了十顆。


    見此。


    目光一冷。


    賒刀人手上一動。


    一把菜刀,以他手掌為中心,旋了一圈兒。


    鋒利的刀刃,從灰家少爺的脖子上掠過,一顆灰色的腦袋,滾落在地上。一件灰袍子癟了下去,落在地上,從中滾出一隻沒有腦袋的老鼠。


    滋啦一聲。


    老鼠腦袋和身子,全都化成一股青煙,隨風而散。


    “無知鼠輩,敢以金豆誤我,找死。”


    葉承道了一句。


    收起菜刀,走到籮筐那邊,放了進去。


    旁邊的其它灰仙,一個個都已經被嚇懵了,它們沒想到,之前還在幫它們預言活食的賒刀人,居然會動手殺了他們的灰家少爺。


    它們不懂,但是,葉承的話,我懂。


    他說灰家少爺,以金豆誤他,說的沒錯。


    賒刀本就是讖語術,一語成讖,方可收刀錢。但刀錢必定是之前定下來的那個數目,多了或者少了,都不行。


    少了,影響賒刀人的氣運。


    多了,會給賒刀人帶來惡因惡果。


    剛才灰家少爺,知道賒刀人隻要十顆金豆,但是,它故意耍了小聰明,想要把三十顆金豆全都撒在賒刀人的手裏。


    拿在手心,就等於收了錢。


    賒刀人若沾了這份惡因惡果,會讓他為灰家少爺所用。


    當灰家少爺沒想到,它的小聰明,反而激怒了葉承,惹了殺身之禍。


    葉承收好十顆金豆。


    手上菜刀一旋,反握起來,到籮筐那邊放了回去。


    他至始至終,都沒有跟我說一句話。可是,我卻認為,這個人的出現,幫我承擔了一份生死因果。


    灰家少爺的背後,是關外灰家。


    我殺掉他,關外灰家會對我糾纏不休,但紙紮村之仇,我不可能不報。


    葉承的出現,卻替我做了這件事情,雖然,從事情的表麵上來看,他並沒有幫我的直接因果。


    可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他在幫我。


    幫我,而不讓我牽扯任何因果,這才是最高明的手段。


    “葉先生,多謝。”


    我在他走之前,道了一句。


    葉承停下手中的動作,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反問。


    “你我各有因果,何言多謝?”


    果然,就是我想得那樣。


    各有因果。


    意思就是,剩下的這些灰仙,我來處理。


    但是,也因為葉承已經把最重要的那個殺了,就算灰家追究下來,灰家少爺之死首當其衝,是追究不到我身上的。


    “少爺死了,你們要為少爺陪葬!”


    原本被嚇得瑟瑟發抖的那些灰仙,又全都站了起來。它們抓起自己的尾巴,生生將其折斷。


    斷尾煞?


    那些斷尾的灰仙,一個個都在慘叫著,慘叫的過程中,它們那豆大的鼠眼,變成了血一般的猩紅。


    別墅之外的整個廣場上,全部被灰氣所籠罩,這比之前那些灰仙釋放出的氣勢要強的太多。


    斷尾煞,它們是要將自己變成煞,拚死一搏。


    本來葉承挑起擔子,準備離開,可是看到這一幕,他停下了腳步。


    我準備掐訣,他卻從擔子裏抽出一把菜刀,走過來遞給我。


    “試試這把刀。”


    我知道他什麽意思,沒有猶豫,接過那把菜刀。當我準備動手的時候,卻聽到對麵的灰氣之中,有一個聲音在惡狠狠地喊。


    “都別動,再動,我殺了她。”


    灰氣翻滾之間,我看到,一個灰袍人掐著王柳絮的脖子,站在別墅門口。它灰黑色的利爪,幾乎嵌入了王柳絮的脖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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