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獵場說的話,天還沒亮,已傳回京城,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這樣埋汰我,叫我以後哪有臉出門。”陳氏來回踱步,語氣算不上氣憤,也算不上傷心,隻是有些落不下臉。


    葉德一大早被從蒔花館叫來,本就沒睡醒,不停抬袖掩麵打嗬欠,勸道:“陛下也就那麽一說,你別當真。”


    “天子金口玉言,哪裏是隨便說說了。”陳氏看麵前的男人睡眼惺鬆,麵容蒼白,眼簾子快睜不開,不由悲從中來,當年怎麽就嫁了這樣一個男人呢。


    葉德被老婆瞧得心裏發毛,睡意消了不少,兩隻腳用力,做好隨意跑路的準備,道:“或者傳的人有誤也不一定。陛下不是隨便議論人的人,哪裏會在背後說這樣的話。”


    “他沒背後議論人,他當著我們三郎的麵說呢。”陳氏的聲音不知不覺拔高。


    怪不得勳貴們接到口諭陪皇帝打獵,自家去的是三郎,說什麽和三皇子在一起,被三皇子拉著一起去了。哪裏是三皇子拉著去的,要沒有皇帝點頭,三皇子會拉三郎去嗎?送他個膽也不敢啊。


    瞧瞧眼前的男人,空頂著國公爺的名號,卻是一個廢物,偏偏自己當年鬼迷了心竅,一心要嫁他。


    陳氏心裏一團火熊熊燒了起來,錯眼見幾案上的茶碗,猛然抓起來丟了出去。


    茶碗砸在一個人身上,然後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陳氏怒氣衝衝望出去,院裏一個小丫鬟胸腹的衣服被茶水濕透,小臉兒沒有一絲血色,一雙眼睛偏骨碌碌亂轉,對上她的眼睛後馬上撲通跪下。


    “大膽,敢窺視主母,拖出去,杖十。”陳氏的怒喝聲在院子上空回蕩。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小菊隻覺得無邊的威壓壓得她喘不過氣,腦子裏一片空白,下意識裏隻喊饒命。


    早有執行家法的仆婦過來,拖了她就走。


    冤枉啊,她怎麽敢窺視主母,是小閑來了,在趙嬤嬤那兒,讓小丫鬟叫她過去。她想著能趁機討好趙嬤嬤,便急急來了,從後院繞到趙嬤嬤那兒的路偏又堵上,不得已隻好走前院,哪裏知道禍從天降。


    十棍子把她打得死去活來,屁股上鮮血淋漓。


    “有位姐姐從院子裏過,挨了十棍。”小丫鬟跑來道。一臉的興災樂禍,見過倒黴的,沒見過這麽倒黴的。


    從前院經過就挨了打,還是夫人親自吩咐的?小閑忙問出了什麽事。


    小丫鬟說不清楚,隻是咧開嘴笑,大有他人的不幸就是自己的幸福的意思。


    “嬤嬤,我去看看。”


    最近很多丫鬟以各自主人的名號跑來討點心,細問之下才知是小菊在背後慫恿,啊,不,是宣傳,小閑心裏有氣,特地要小菊從前院過,不過是想讓她挨汪嬤嬤一通訓,出出心頭的鬱悶,哪裏想到一叫她,就出了這麽件事呢。


    趙嬤嬤道:“你是出了院子的,別亂跑。”吩咐小丫鬟去打聽是誰這麽倒黴。


    小菊被抬回後院交由暖冬看管,暖冬不知夫人為什麽動怒,小菊又怎麽觸了黴頭,誠惶誠恐去陳氏門外磕了個頭。


    打聽消息的小丫鬟回來道:“是十郎君院裏一位姐姐,因不在前院行走,又恰巧從前院過,所以夫人才讓打的。”


    小菊和兩個年齡相當的小丫鬟共住一屋,此時躺在床上呼痛。


    同屋的小丫鬟沒好氣道:“好好兒的,你自去找打,怨得誰來?”


    又一個道:“叫什麽叫,吵死了。你要再嚎喪,我去回了暖冬姐姐,把你抬柴房去。”


    小閑站在門外,把裏頭的對話聽了個十足十,心中五味雜陳。


    “是三郎君院裏的小閑姐姐麽?”先前說話的小丫鬟一轉頭,發現了門外的人,仔細辯認後展開笑臉迎上來:“快請屋裏坐。”


    小閑一進門便瞧見俯趴在床上的小菊。


    小菊披頭散發,小臉煞白,沒有一指寬,瞧見她,喊了一聲:“小閑。”淚水就下來了。


    說到底,她這樣,很大原因是自己設計的。小閑還是有些不忍心。


    在床榻上坐了,拿出小小的錢袋遞給小丫鬟:“我不方便過來,小菊以後麻煩你們照顧。”


    兩個小丫鬟嘴裏說著不敢,伸手接了錢,說去燒水,給她們留下說話的空間。


    “怎麽就打得這樣重?”小閑看著傷勢,可真是下死力的。


    小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道:“我哪裏知道。從前院中經過,院子裏垂頭站著好些嬤嬤姐姐,也沒人提醒我些兒,就聽廳堂裏隱隱傳來夫人和國公爺說話的聲音,然後就有一個茶碗砸出來,然後……”


    她還想走慢些,好聽真切呢,哪裏想到成了出氣筒了。


    小閑便歎氣:“你傻啊,侍候的人都退到院子裏了,可見不方便讓人聽,你不說快點退出來,還上緊著往前湊。”


    她要找死,跟自己可真不相幹。小閑內疚稍減。


    “難得離夫人這麽近。”小菊抹了一把淚道。


    離夫人近,意味著風光,意味著手頭的權力大。府裏的人誰不想引起夫人注意,能得夫人重用,能跟在夫人身邊。


    小閑張了幾次嘴,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的碗。憑一點鬼心思,就能得夫人重用?哪裏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小菊哭了一陣,想起什麽,抬頭道:“可是夫人和國公爺為什麽要吵嘴呢?”


    小閑撫額,真是無藥可救了這人。


    看在銀錢份上,兩個小丫鬟燒了水,拿了幹淨衣裳過來。


    夫人吩咐打的,誰敢去回請大夫給小菊瞧瞧?隻好熬著。小閑先前得的金瘡藥在關小黑屋時被搜走了,她是淨身出戶,兩手空空到陳氏院裏的。這時也沒法。


    回到趙嬤嬤屋,趙嬤嬤道:“你別亂跑了,就在這裏吃飯,午後回去。”


    午後,夫人要歇覺。


    小閑答應了,和趙嬤嬤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門外一人鬼鬼祟祟地探頭,道:“你果然在這裏啊。我還以為挨打的人是你呢。”


    說著話,素心進來。


    趙嬤嬤變臉變色罵道:“沒打聽清楚胡亂說,你再這樣嘴巴不把門,下一個就是你了。”


    素心伸了伸舌頭,自己拉過一張墊子坐了,道:“聽說沒,陛下讓人傳話訓斥夫人呢。”


    小閑和趙嬤嬤對視一眼,所以陳氏才生氣和葉德吵架的吧?這麽說來,小菊的運氣可真不好。


    “不過,我們三郎君可是得了陛下的誇獎呢。國公爺已經準備待陛下回京進宮謝恩了。”素心得意洋洋道。也就是她才能打聽到這麽重要的消息,可不是該得意。


    訓其母讚其子?果然天恩難測。小閑問道:“為什麽誇三郎君?”


    素心學遠遠看到的夫人的樣子,想像夫人風情萬種的豐姿,抿了抿鬢角,道:“自然是我們三郎君箭術出眾,陛下見了歡喜,所以才誇。”


    趙嬤嬤不屑道:“說得你好象親眼瞧見一樣。”


    素心便笑,道:“我們三郎君的風采,要真能親眼瞧上一瞧,就是死了也甘心。”


    小閑噗嗤一聲笑,打趣道:“要不要我跟錦香說一聲,問汪嬤嬤把你要到我們院子?”


    像她這樣的三等丫鬟,隻要汪嬤嬤一句話就行了。


    素心兩眼發光,不過看到趙嬤嬤瞪眼看她,又口是心非道:“那倒不用,其實在夫人院裏挺好的。”


    在哪裏都是三等丫鬟,都近不了主子身邊,可不是挺好的。


    原先打聽消息的小丫鬟蹬蹬蹬跑來道:“小閑姐姐快回去吧,十郎君找你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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