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啟剛剛躺下,得到錦香稟報,從床上坐了起來,值夜的丫鬟書琴忙取了外袍給葉啟披上,又煎了茶來。


    翠煙長發披在肩上,衣裳倒是齊整,跪在床邊,道:“奴婢沒有做過的事,斷然不會認的,還請郎君明察。”


    葉啟見她一臉倔強,雙唇緊緊抿著,便笑了,道:“今日這事,容易斷得很,誰得益,誰便是主使。”


    錦香和翠煙都怔了,郎君不用審問,便能斷案,比包龍圖還包龍圖?


    小閑站在屏風邊,聽到這話,看了葉啟一眼。她一直懷疑葉啟在院裏安插了人手,可來來去去屋裏就這麽些丫鬟,她逐一排查過,並沒有懷疑的對象。如果沒有安插了人手,院裏發生的雞毛蒜皮的事,他哪樣不知道?隻不過假裝糊塗而已。


    “傳下去,信兒交人牙子發賣,桂寶杖十下,扣半年例銀,翠煙杖十下,降為二等丫鬟。”葉啟淡淡道,語氣神態雖淡,說出來的話卻重如泰山。


    翠煙蒙了,一句沒問,就降級,成為二等?


    “郎君,奴婢冤枉。”翠煙揚了揚頭顱,大聲道。這樣處置,她不服,死也不服。


    葉啟居高臨下看她,一雙眼睛似看透人間世情,道:“縱然信兒與小閑有矛盾或是妒忌小閑,以她的身份,沒有人撐腰,怎麽敢栽贓陷害小閑?而且看準了夫人不能容許的事情下手。桂寶再膽大包天,沒有後台,怎麽保證陷害小閑後能如願以償?”


    沒有翠煙在陳氏跟前進言,打點好汪嬤嬤,沒有了小閑,桂寶依然隻是個三等丫鬟,升不了二等。


    翠煙馬上反駁道:“此事或者是錦香做的。奴婢與小閑一向交好,怎麽會陷害她?”


    有保舉資格的,可不隻她一人,錦香也能。


    “不是我。”錦香忙道,理由麽,一時卻說不上來。


    小閑微笑著看葉啟,靜待他說下去。


    葉啟卻沒有看她,隻是看著翠煙道:“錦香不會這樣做。”


    在這一刹那,小閑明白,錦香對他的感情,他是了解的,隻是一直裝糊塗而已。深愛一個人,怎麽會把這個人的貼身衣服藏在另一個女孩枕頭底下呢,就算是為了栽贓,也不會。


    錦香如遇知音,感恩戴德道:“郎君明察。”


    小閑瞅了錦香一眼,她到底明白自己在說什麽嗎?


    翠煙顯然無法接受葉啟如此偏心,滿麵怒容道:“郎君這樣偏袒,是與錦香有私情麽?”


    此言一出,可以說滿座皆驚。小閑詫異極了,就算你看出錦香的心思,就算你再不會說話,也不能當著緋聞男女主角的麵,就這麽赤果果說出來啊。


    錦香哭了,大哭,然後要去上吊,哭喊:“我沒臉活了。”


    小閑緊緊抱住她,無奈人小力弱,抱不住,隻好求助,於是書寧跑過來幫忙。


    “掌嘴。”


    葉啟處置完翠煙,又沉下臉對錦香道:“再不消停,一並交由汪嬤嬤發賣。”


    錦香不敢不消停,靠在小閑肩頭低聲啜泣。


    仆婦把臉頰紅腫的翠煙和桂寶拖去打了,小閑又讓剪秋書寧扶錦香回去,順便哄哄她。


    小閑留了下來,走到葉啟床邊,瞅著他問:“其實你懂錦香姐姐的心思,對不對?”


    那麽明顯,怎麽會不懂呢。


    葉啟微微有些訝異,從沒有哪個丫鬟敢對自己平視,敢這麽直視自己。他微一躊躇,道:“得閑,勸錦香一勸。”


    “勸她什麽?”小閑道。


    以葉啟的能力,真對錦香有了心思,陳氏再嚴厲,府裏的規矩再嚴,他也有辦法的吧,不過是把貼身丫鬟變成通房丫鬟,待娶了正妻後再納為妾侍,陳氏不會不許吧?


    葉啟取下肩上的外袍,丟給小閑,躺了下來,道:“勸她不要想太多。”


    “你不喜歡她?”小閑依然單刀直入。


    葉啟翻身向裏,不理小閑。


    小閑皺了皺鼻子,憑什麽你不自己拒絕她,卻讓我得罪人,搞不好,還會引起錦香的誤會呢。


    鬧了這麽一出,倒把值夜的丫鬟書琴給忘了,待小閑看到書琴站在門口意味深長地看自己,才意識到壞了,私密話讓她聽了去。還好小閑反應快,一把拉住她,道:“好姐姐,還請嘴下留情。”


    書琴笑道:“我可什麽都沒聽見。”


    沒聽見才有鬼了呢。院子裏平時八卦滿天飛,真真假假難以分辨,哪個是省油的燈,哪個不會傳八卦?再說書琴看似乎沒有門派,隻悶聲做好自己的份內事,其餘全然不管,但在假中立的小閑看來,她的水很深。


    小閑靈機一動,道:“我年紀小了些,大人們的事搞不懂呢,不如姐姐勸勸錦香姐姐,我謝姐姐就是。”


    “可別,”書琴笑道:“郎君沒吩咐,我做不來這個。”


    要讓葉啟發話還不容易。小閑二話不說,返身入內,對做入睡狀的葉啟道:“郎君,書琴姐姐去勸錦香姐姐最合適不過了,不如讓書琴姐姐接下這個差使?”


    她返身入內,書琴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得她清脆的聲音說了這個,才大急,趕進來,道:“你要死呀,郎君歇下了,你怎麽還打擾?”


    小閑理直氣壯道:“我們一直在說話,郎君哪裏睡得著?”


    裏間外間,不過隔了一架屏風,跟現代在房中拉布簾沒有區別吧,怎麽有隔音效果?


    書琴要拉小閑出去,小閑喊一聲:“就這樣說定了哦。”


    “小妮子,你真是作死,敢這麽擾郎君清夢。”書琴罵道:“快出去吧。”


    剛杖了兩個,怎麽膽子這樣大,難道不怕郎君生氣,一塊兒打了嗎。


    葉啟當然沒睡著,拉過被子遮住臉,偷樂得不行。小丫鬟倒機靈,知道這是得罪人的活,這以快就找到替死鬼了。


    “別鬧了。”葉啟擁被坐了起來,道:“書琴去吧。”


    書琴見葉啟被鬧起來,低下頭,準備請罪,待發現葉啟臉上帶笑,沒有生氣的意思,不由意外地瞟了小閑一眼。


    換了誰這麽胡鬧,郎君能不生氣?


    “好了,下去吧。”葉啟對小閑道。


    小閑交了差使,興興頭頭走了,書琴回外間臨時搭的小床上,坐著發呆。


    折騰了半夜,更鼓已敲三下,小閑回屋,踢掉鞋子,倒頭就睡,先睡覺,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剛朦朧入睡,門被拍響,剪秋在門外道:“小閑,錦香姐姐找你。”


    小閑很不高興,五更就得起啊,還讓不讓人活了。


    門一打開,剪秋拉起小閑的手就走,道:“錦香姐姐有事托你,若你不肯答應,她說她不活了。”


    又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錦香要托的是什麽事,小閑用腳趾頭都能猜得出來。


    “你就說我睡了,明天還得早起呢。”小閑不去。


    剪秋道:“有什麽辦法呢,你快去吧,快點完事,大家好安歇。”


    小閑歎了口氣,披上披風,隨剪秋一起來到錦香屋裏。


    錦香已洗了臉,解下頭發,卻一臉堅毅,端坐靜待小閑到來,看來,如果小閑不來,她就要這麽坐上一晚了。


    “什麽事啊。”小閑很無辜。


    錦香起身,鄭重向小閑一拜,道:“煩請妹妹探一探郎君的口風。”


    既然翠煙把麵紗挑開,不如趁此機會向葉啟傳情達意,說不定隻要把話遞到,就成了呢。


    小閑苦笑,勸道:“錦香姐姐,我們身為奴婢,還是別多想的好。郎君本來就是人中龍鳳,不是我等這些人能攀得上的。”


    這是從身份門第上說。當然,門第不是問題,問題是,葉啟沒有那個意思。


    錦香臉上閃過怒色,但又忍了下來,道:“我們姐妹一場,我一向待你不薄,你怎麽能這樣說呢?難道我們身為奴婢就不是人了?”


    很多奴婢沒有被當成人看待,但不包括她們這些在屋裏服侍的貼身丫鬟,錦香一向生活優渥,手握大權,能處置小丫鬟們的大權,時間長了,便有些當家作主的錯覺了。


    小閑又歎了口氣,道:“錦香姐姐有沒有想過,你的情意,郎君可曾回應,郎君可曾對你表白,郎君可曾承諾過什麽?”


    當然,很多主子看上丫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但是錦香不同,她的真心,大家都能感覺得到,如果葉啟有意,早就回應了,而不是讓小閑來勸她。小閑不想得罪人,卻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先擺平眼前再說。


    “郎君怎麽知道我……”錦香含羞帶怯,聲細如蚊道:“郎君怎麽知道我的心意。”


    真是癡心女子負心漢。小閑再次歎氣,道:“你的心意,瞎子都明白了,郎君怎麽會不了解?”


    如果不是錦香在這裏一手遮天,葉啟又一直沒有表態,她的情意怕是早傳進陳氏耳朵裏了吧。


    錦香低頭不語,半晌,道:“沒問過,怎麽知道?”


    沒問過,怎麽能死心呢。


    小閑終究沒有把葉啟的話轉告她,好不容易勸她先歇息,等天明,再去找書琴,通報了情況,讓她趕快傳達重要指示。


    書琴為難地道:“我一向不理會這些事,要不,你去說?”


    “萬萬不行,我也就是年紀小,要不然錦香姐姐非生吃了我不可。”小閑道:“我比較特別,在書房侍候呢。”


    書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書琴一下子明白,理解地點頭,勉為其難地道:“好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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