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香出了一身汗,吃了兩劑藥,風寒稍好點,匆忙起身。


    剪秋勸她:“才好稍好一點,還是再歇兩天,好齊整了再說。”


    錦香哪裏忍得住,兩天來時睡時醒,無論在夢中還是清醒,腦中轉來轉去的隻是郎君會做什麽承諾,夫人會有什麽反應。


    她迫不及待想成為新姨娘,梳婦人發髻。


    “郎君身邊沒個貼心的人,我怎麽能放心?”錦香目光流轉,那笑容,從心裏一直往外溢出來,藏也藏不住。


    小閑扯了扯書寧的袖子,搖了搖頭。勸不住,不如不勸。


    書寧歎了口氣。


    錦香不知道,她們可是清楚得很。兩天來,葉啟隻淡淡問過一次錦香可好些了,並沒有移步再過來瞧她。心情沒有受到影響,該出府出府,該在書房練字練字,世上就算沒有錦香這個人,葉啟的日子依然過得從容。


    錦香在雙兒攙扶下如弱柳般走進來時,葉啟剛練完箭,換了家常道袍,斜倚憑幾而坐。


    錦香行禮時咳了兩次,短短一句話歇了一次,看著實在不好。


    “好利索了再來。”葉啟道。


    錦香搖頭,道:“不妨事。郎君說有話和我說,不知是什麽話?”


    葉啟揮了揮手,屋裏侍候的丫鬟們都退了出去,房中隻餘兩人。


    剪秋好奇,悄聲問一旁的小閑:“你說,郎君會對錦香姐姐說些什麽?”


    小閑搖了搖頭,真相有時候很殘酷。


    另一邊綠草探過頭來,興奮地道:“會對錦香姐姐表白,讓錦香姐姐當了姨娘吧?”


    能當姨娘,還是美得讓人心眩的三郎君的姨娘,可真讓人羨慕。錦香是侍候葉啟長大的,感情非同尋常,就算以後娶了少夫人進府,也無法相比呢。


    “一定是這樣的。”另一個丫鬟接口道。


    站在廊柱邊的翠煙翻了個白眼,錦香若成了姨娘,還是得寵那種,又是新納的,她以後哪還有好日子過?


    書寧麵有憂色,輕輕歎了口氣,道:“我們身為奴婢,怎可在背後胡亂議論郎君?”


    小閑握了握她的手,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擔憂。俗話說,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錦香撐得住才好。


    綠草道:“哪有在背後議論郎君?我們是為錦香姐姐高興嘛。”


    一句話沒說完,門咣當一聲被拉開,錦香快步走了出來,一隻手緊緊捂住嘴,低低的嗚咽聲飄入眾人耳內。


    綠草愕然,叫了一聲:“錦香姐姐。”追了上去。


    書寧對小閑道:“我去看看。”


    小閑嗯了一聲,望向房門洞開的起居室。葉啟麵有惻隱之色,碰到小閑的目光,低下了頭,拿起幾案上的茶碗把玩,借以遮掩。


    小閑挺了挺脊背,走了進去,把門帶上,在葉啟下首坐下,直視他的眼睛,道:“郎君對錦香姐姐說了什麽?讓她那樣難過?”


    葉啟眼中閃過一絲難過,但還是抬起頭,和小閑對視,道:“某不過實話實說。”


    小閑一時不知如何措詞,難道勸他,反正你可以娶許多老婆,既然她對你一往情深,不如收了她吧?


    葉啟靜靜看了小閑片刻,道:“你去勸勸她,若是她看上府裏哪個小廝,某回稟夫人,準了就是。”


    每次葉啟以主子的身份與小閑說話,便自稱某。某是這個時代有地位的男子的自稱。


    小閑明白,此事已無挽回的餘地,葉啟如此自稱,那是命令,她隻須遵從。


    小閑隻好應了,出門時,不經意間一瞥,見翠煙毫不掩飾臉上的興災樂禍,不由氣往上衝,心想,總有一天,你也須麵臨婚姻大事。


    錦香哭倒在床上,眼淚把枕頭都濕了。


    “不肯說呢。”綠草對小閑道。


    書寧輕拍她的肩頭,不停勸著,隻是效果甚微。


    小閑長歎一聲,道:“郎君看重你,才沒有接受你的情意。”


    一言既出,哭聲驟歇,錦香止住了悲聲。書寧詫異轉過頭,眼睛裏滿是問號。


    小閑接著道:“情到濃時情轉淡,你自小與郎君一起長大,交情非比尋常,郎君對你敬重異常,自是不肯把你收房,隻想給你說門好親,看你幸福才安心。”


    這話扯的,小閑自己都不信。


    可是錦香信了。


    “真的麽?”含著一泡淚,她顫聲道。


    “當然。”小閑挺了挺胸膛,大聲道:“比真金還真。”


    錦香露出歡喜的神色,道:“我一片心,終歸沒有白費。”


    就在小閑三人以為把她勸住,接下來雲收雨住時,她卻轉身俯在床上再次痛哭起來。


    三人麵麵相覷。


    這一次,錦香沒有哭太久,不過一刻鍾,又起身問小閑:“真的麽?”


    “真。”小閑硬著頭皮道。會不會謊言說過了,起了反效果?


    錦香道:“郎君對我的一片心,我自是曉得,他不過擔心日後娶了少夫人委屈了我。”


    你自己想開就好。小閑點頭。


    “以後,我會好好服侍郎君。”錦香擲地有聲道。


    你現在的本職工作就是這個。小閑腹誹。


    錦香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喊屋外的雙兒:“吩咐江媽媽做幾個菜,來一壺酒。”


    小閑幾人呆呆看她,這是化悲痛為食量麽?


    錦香道:“吃了兩天稀粥,可餓死我了。我得快點好起來,才能像以前一樣服侍郎君啊。”


    原來是這樣,小閑幾人都鬆了口氣,連聲應是。


    說到府裏的小廝任她挑選,錦香斷然拒絕:“女子哪有水性楊花的道理?”


    好吧,你想怎樣就怎樣。小閑隻好丟開這個不提。


    晚上葉啟練完字,問起錦香來:“話可傳到了?”


    怎麽晚飯時她那麽奇怪呢,非要為他嚐湯的冷熱鹹淡?


    小閑把話原原本本轉達了,道:“想來她是感動了,所以暫時不考慮小廝們。”


    錦香是一等大丫鬟,深得葉啟和陳氏寵愛,若是要放出去,不知多少有臉麵的嬤嬤爭著為家裏的兒孫聘了去呢。可惜了。


    葉啟深深看了小閑一眼,道:“你倒會說,隻是以後怎麽辦?”


    他的本意可不是太愛了,不敢接受;而是一點不愛,所以不肯接受。小閑一通胡說八道,倒讓錦香對他更死心塌地了。


    小閑幹笑兩聲,道:“隻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時間是醫治一切的良藥,或許過幾個月,她的心思淡了,又想許人了呢。”


    葉啟很不以為然,道:“她一向死腦筋,怕不會輕易改變。”


    這個,小閑真的沒辦法。


    葉啟要訓小閑兩句,剛張嘴,外麵傳來錦香夾雜咳嗽聲的聲音:“帳蓬得預三頂,器皿開了庫房取去,馬兒明天叫順發挑去,郎君平時最喜歡那匹踏雪一定要加了細料好生照看……”


    “她做什麽呢?”葉啟問小閑。


    小閑訕訕道:“大概為後天郎君打獵做準備呢。”


    不知哪個嘴快告訴了她,聽說葉啟要去打獵,她馬上忙活起來了,先前書寧和小閑商量著預備下的,都被退回庫房,一切以錦香大姐的命令為準。


    葉啟出了書房道:“你去叫她來。”


    小閑把錦香叫到起居室,然後準備溜走,轉過身還沒邁步,葉啟道:“回來。”


    小閑隻好灰溜溜站回屋角。


    葉啟想解釋他的意思不是小閑說的那樣,又擔心引起更大的不便,末了,隻好道:“你病沒好利索,不便風餐露宿,後天你留在家裏吧。”


    錦香急忙道:“奴婢已好了八九成,再吃兩劑藥,後天就全好了,陪郎君打獵沒問題。”


    也就是她,要換了小丫鬟得了風寒,早就移出府回家養著去了,沒有十天半月哪能回來。陳氏一向對丫鬟們的病十分忌諱,生怕過了病氣兒給兒子女兒們。


    葉啟耐心勸道:“以後某去打獵的機會多著呢,下次你再去不遲。”


    盧國公府在郊外有別業,還有一座山頭,平時山上的果樹動物有人照料,為的是秋冬主子們來打獵時不至於掃興。


    “郎君,”錦香態度堅決,道:“奴婢幾天沒在郎君身邊侍候,已很不盡職,郎君外出,怎能不讓奴婢相陪?”


    誰能比她盡心呢。


    多一個人分擔,她們還能少一份責任,小閑幫著求情:“錦香姐姐熟悉郎君的喜好,服侍又盡心,若是到時風寒好了,不如一起去。”


    錦香投來感激的一瞥,道:“小閑還小,書寧一個人哪裏顧得過來?”


    言外之意,沒有她是不行的。


    葉啟本不大管這些事,揮了揮手不說話了。


    錦香大喜,道:“謝郎君。”


    這就是默許了,趕緊敲定磚腳,免得郎君又說不帶她去的話。


    剪秋手拿一幅字進來道:“郎君,四娘子著人送了字來。”


    小閑強忍著才沒笑出聲,剪秋見她臉色古怪,低聲道:“怎麽了?”


    葉啟打開字掃了一眼,道:“跟來人道,字不好,重寫一張吧。”


    待剪秋出去傳話,葉啟笑對小閑道:“四娘若有你的天賦就好了。這幅字怕是寫了一天呢,隻是臨陣磨刀,又濟得甚事?”


    小閑笑道:“不敢,婢子不過是借練字打發時間罷了。”


    葉馨很快來了,拉著葉啟衣袖不依道:“哥哥明是為難我,這字哪裏不好了。”


    葉啟對小閑道:“把你平時臨的字拿一張給她看。”


    “嗯?”葉馨瞪大眼,道:“三哥,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我的字還不及一個丫鬟?”


    葉啟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大笑聲中,葉馨老羞成怒,整個人撲在葉啟背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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