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停,一行人下山回到府中,已近黃昏。


    同樣回府的,還有陳氏。下雪了,她很不放心葉標葉歡兩個小兒女,嚷著要回來。盧老夫人以雪天路滑為由,強留她住下,直到雪停,她堅持要回。魏國公派了近百人,沿街掃雪,把兩府之間的路麵清掃後,才送她回來。


    “你身為兄長,不在府裏教養弟妹,反而呼朋喚友去找獵。”陳氏火氣很大,大聲訓斥葉啟道:“如此作為,哪裏配身為兄長?”


    葉啟稟道:“原想著打兩天獵就回,沒想到陡遇大雪,要回,回不了。兒子很擔心弟弟妹妹們,所以雪一停,馬上回來了。”


    山中路徑雪深及馬腿,好在沒有駕馬車,要不然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趕回來呢。


    陳氏很生氣,拍著幾案道:“你父親不像話,你也跟你父親一樣不像話,什麽時候去打獵不好,非得娘親不在府中去打獵?丟下十郎怎麽辦?他還小呢。”


    盧國公府開府百餘年,有的是五六代忠心耿耿的家仆,葉標身邊更有最出色最忠心的人侍候著,哪有什麽不放心。再說,盧國公府占地近百畝,房屋鱗次櫛比,葉啟與葉標的住處遠著呢,就算在府裏,哪裏照顧得過來。


    不過是陳氏心裏有了愧疚,又擔了兩天心事,需要找個宣泄口。不巧,葉啟剛好當了這個出氣筒。


    看葉啟挨訓,葉歡從氈上起來,撲到陳氏懷裏,求情道:“娘親,三哥哥去打獵,九娘很乖的。三哥哥是為給九娘捉小兔子才去山上的。”


    這孩子。陳氏摟了摟她,板著臉對葉啟道:“九娘如此待你,你臊也不臊?”


    “娘親,不要訓三哥啦。娘親回來,九娘好歡喜。”葉歡拿臉噌噌陳氏臉頰。


    葉啟好容易出了上房,走在青石板路上,身後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葉歡小跑追來,氣喘籲籲道:“哥哥,哥哥,等等我。”


    葉啟笑著轉身迎上去,一把抱起她,道:“謝謝九娘。”


    葉歡小大人似地擺手,道:“不謝。咱們是兄妹,有難同當麽。”


    葉啟親了親她的小臉頰,道:“哥哥給九娘帶了兩隻兔子,我們瞧瞧去。”


    葉歡大喜,這兩天,她每天念念不忘的就是小兔子,擔心下雪了,哥哥不能捉到兔子。


    兩隻大白兔的腿被箭傷了,包紮後蹲在籠中,見有人圍在跟前,眼都懶得抬一下。


    “好可愛。”葉歡拍著小手歡呼,不忘在葉啟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下。


    自有跟的人把籠子提回去。


    晚上葉豐來了,怯怯地道:“三哥一切可安好?”


    葉豐是府裏唯一的庶子,自小在陳氏的高壓下生活,平時謹慎無比。他對葉啟恭敬,卻很少到葉啟這邊來,今天也不知怎麽了。


    葉德的妾侍雖然多不勝數,懷孕的也許多,但真正能把孩子生下來的,隻有兩人,活著的隻有王氏一人。自小,葉豐就明白,必須仰仗陳氏鼻息生活。


    葉啟招呼他坐了,道:“這些天可進學?”


    府裏有私墊,除了葉啟進文秀館,其他人都在私墊上學。


    葉豐讀書的天賦平平,好在勳貴子弟不用走科考的獨木橋,假以時日,待葉德為他謀個職位也就是了。


    葉豐規規矩矩道:“是。先生讓我選擇科目,我拿不定主意,特來請教兄長。”


    所謂通曉經義,那是學霸才能辦得到的,一般人能通曉一經就算不錯了。葉豐今晚上來,貌似來討葉啟的主意,專攻哪一經好些。


    葉啟想了想,道:“看個人興趣吧,我喜歡《春秋》,所以選了《春秋》。我看你不如選《中庸》吧。”


    葉豐道了謝,又說些閑話。似有意似無意間提起,陳氏好象張羅與葉啟說親。


    他一介庶子,哪裏知道什麽消息,肯定是王氏讓他轉告,為的是討好葉啟,以後有所依附。選一個什麽樣的妻子,對前途助力甚大,乃是人生大事。若此事定了,葉啟的前途將更為遠大。


    葉啟哦了一聲,道:“娘親中意誰?”


    以陳氏的性格,肯定是挑門第,人其次。


    葉豐有些為難,道:“剛傳出風聲,人選好象還沒定。據說是外祖母覺得三哥也該到了說親的年齡,娘親才下定決心的。”


    他稱呼陳氏為娘親,自然稱呼盧老夫人為外祖母。


    葉啟出了會兒神,道了謝。


    又吃了一碗茶,葉豐才告辭。


    一旁侍候的錦香心裏很不是滋味,郎君終於到了說親這一天麽?怎麽這一天來得這樣快!以後,他最親近的人,就是少夫人,而不是自己了。


    葉啟不知想什麽,發了半天呆,吩咐道:“喚順發書房見我。”


    順發很快來了,道:“郎君有什麽吩咐?”


    若不是要緊事,哪有大晚上傳他到後院的。眼見得他們也是一年比一年大了,每每到內外院相隔那條巷弄口止步,若沒有要事,不敢往裏亂鑽。


    “去查一查,夫人準備為某說親的是哪一家。”葉啟有些心不在焉。


    順發笑了,道:“還能有誰?若是公主們有年齡相近的,肯定尚公主。可惜陛下幾位年長的公主已婚配,剩下的都還小,並沒有合適的。依奴才看,也就剩秀王府那位了。要不,她怎麽有事沒事往咱們府裏跑呢。”


    麗蓉郡主與錦香不對付,又幾乎沒有一次遇上葉啟,所以最近一年,隻以拜會陳氏為借口,到上房略坐一坐,逢年過年,單獨孝敬陳氏的禮都是花了心思的。


    葉啟蹙了蹙眉,道:“休要胡說,好好打聽去,快點來報。”


    順發答應了,貓著腰出了書房,在走廊遇見端了點心走來的小閑,便停步笑道:“這麽晚了還下廚麽?郎君可是餓了?”


    小閑也笑了,道:“想起一個新點心,試了試,直到此時才做成。你要不要嚐嚐?”


    順發看看左右無人,拿了一個放嘴裏,又揣一個進袖子,那是留給金哥兒的,點點頭快步走了。


    書房裏,葉啟心事重重。他已經十五歲了,此時說親並不早,可是他卻打從心底裏抗拒。要如何讓母親放棄與皇家結親的打算呢?


    皇帝三位未成年的公主,最大的丹陽公主芳齡十歲,恐怕母親打的是這位丹陽公主的主意呢。平日裏她總說,我的兒子隻有公主才配得上。


    小閑站在幾案前一柱香了,葉啟還沒有察覺。


    “郎君想什麽呢,想得這樣入神?”小閑含笑道。


    葉啟聽到耳邊有人說話,微微一驚,抬眼見是小閑,臉色稍霽,道:“沒什麽。”


    鼻中聞到一陣焦香,拿起一個,湊到鼻邊聞了聞,道:“這是什麽?”


    從山下上來,小閑與葉啟共乘一騎的事瞬間傳遍了院子,有嘲諷的,有羨慕的,叨擾半天才散。小閑心裏無法平靜,隻好去廚房做點心,多幹活,少想事,人才開心點嘛。


    “小麥脆餅,看著賣相一般,香著呢。”小閑道。


    在廚房裏翻到麥麵,便做了這個。


    葉啟咬了一口,果然香。連著吃了兩個,道:“上茶。”


    不知不覺吃多了,葉啟看看天色,道:“陪我走走吧,消消食。”


    雪後氣溫更低,風如刀般刮在臉上,不知多少雙眼睛看著兩人一前一後走向後園。


    “郎君好象心情不好?”默默走了一會兒,小閑打破沉默。


    葉啟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小閑看了他一眼,隻看到他隨風飄揚的鬥蓬。


    一年多來,好象沒見他有不開心的時候,也許他善於控製情緒,可是今晚這麽反差又是為什麽呢,難不成挨陳氏幾句訓便如此不開心?肯定不可能,那到底出了什麽事?


    上個月葉馨開了賞菊會,此時卻已是菊花殘,滿地傷。菊花隻餘光禿禿的枝丫,在風中亂舞。


    葉啟越走越快,小閑漸漸跟不上,隻好小步跑,一跑動,這兩天被馬顛得生疼的屁股更疼了。


    “郎君,你能慢點不?”小閑實在受不了了,有什麽事你好好說不行麽。


    葉啟這才注意到小閑已跑得氣喘籲籲頭發散亂。


    “回去吧。”


    待小閑追到跟前,等來的卻是這一句。


    回到書房,小閑實在忍不住,頭發也不挽,直接道:“有事悶在心裏對身體不好哦,不如說出來,我幫你參詳參詳。”


    葉啟隻覺心頭煩悶,為什麽煩悶卻說不上來,這時見小閑這副模樣,不覺輕笑出聲,道:“你個小丫頭片子能參詳什麽。”


    “不信,說出來聽聽。”小閑揚了揚眉。


    不過是個古靈精怪的表情,葉啟卻看得出了神。不知不覺中,小閑長高了,臉也長開了,竟比剛來的時候長大不少,有了少女的風韻。


    小閑見他呆呆出神,道:“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怎麽從山上下來便怪怪的?


    “沒什麽事,我口渴,你去倒水來。”葉啟臉微微紅了,掩飾道。


    怎麽在她的注視下臉紅了呢,真是見鬼了。


    過了兩天,葉啟晚上去請安,和陳氏說起錦香:“如今長大了,娘親或把她許了人,或讓她回來服侍,我那裏人手也夠,並不差她一個。”


    陳氏意外,道:“你的意思……”


    當初把錦香放在葉啟院裏,要說一點想法沒有,那是不可能的。錦香對三郎有意,陳氏早隱隱約約聽說過,她隻扮不知,估摸著有一天葉啟會來回她,要把錦香收房呢。沒想到等來的是這個結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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