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香懨懨的,候在廊下,不知神遊何方。


    旁邊一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素心,笑嘻嘻道:“是不是你家郎君要娶親了,你歡喜得傻了啊。”


    素心原不敢這麽跟錦香說話,這不是錦香灰溜溜回來了麽,丫鬟們都說她被小閑擠走的。既然是失敗者,她也就不用那麽尊敬啦。


    錦香先沒反應過來,怔了怔才注意到素心話中的重點,猛然瞪大眼道:“我家郎君要娶親了?”


    娶的是誰家姑娘,為什麽她從沒聽說過?


    素心道:“說娶親是誇張了點,不過也差不多了。怎麽,你不知道嗎?”


    果然很失敗,身在上房,難道就沒人告訴她嗎?素心憐憫地瞟了錦香一眼,悄悄挪開一步。如此失敗的人物,她是不屑多交往的。哎呀,不如等會兒取兩條手帕兒,去小閑那兒坐坐,好長時間沒和她套套交情了。


    錦香茫然搖了搖頭,道:“說的是哪家姑娘?”


    素心抿了抿鬢角,道:“我剛想起來,還得給九娘子送手爐子呢,得閑兒再說吧。”


    看她故作姿態款款離開,錦香啐了一口,既然不得閑兒,撩拔我做什麽。


    回頭問同在廊下侍候的丫鬟,都說不知。


    不怪丫鬟們不知情,實是陳氏瞞得緊,連葉啟都瞞在內,為的是生米煮在成熟飯。這時代子女的婚姻,父母多少還是會征求當事人的意見的,若是當事人不願意,做父母的少不得費一番唇舌,分說明白才放定。


    陳氏太了解葉啟了,他絕對不會喜歡麗蓉,若是先征求他的意見,以他的能力,恐怕早攪黃了。


    她卻不知葉啟非但一早知道這事,而且還真的攪和了,隻是沒攪黃,此時還在繼續努力力中。


    知道這件事的,隻有汪嬤嬤等兩三個心腹人,連葉德都被瞞在鼓裏。素心不過偶然聽汪嬤嬤提了半句,便把自己當個知情人,到處炫耀。


    錦香哪裏曉得這些,以為丫鬟們排斥她,不肯跟她說實話。自從重新回到上房,昔日對她笑臉相迎的丫鬟們冷淡許多,好些人還冷言冷語。她在這裏的日子並不好過。


    “小閑!”她轉過身,握緊拳頭,無聲地吐出這兩個字。


    小閑打了個噴嚏,推開書房的門。


    葉啟一張臉皺成了包子,道:“我衣服夠穿,讓她別操這個心。”


    小閑應了一聲,站在原地不動。


    葉啟感覺小閑目光怪怪的,心虛地道:“你不打發李嬤嬤回去,還在這兒做什麽?”


    小閑表情古怪地道:“郎君與麗蓉郡主訂親了?”


    “沒有!”葉啟想也沒想,斷然否認。


    小閑似笑非笑道:“李嬤嬤說,因為秀王妃與夫人交情非比尋常,才在眾多求親者中挑了郎君的。”


    “她胡說八道呢,快趕出去。”葉啟臉紅脖子粗,聲音大了起來。


    候在門外廊下的剪秋和書寧聽著內裏葉啟的咆哮聲,相顧愕然。自家郎君從小溫文爾雅,舉止有度,從沒這麽失態過。小閑這是把郎君怎麽了?


    明明心虛嘛。小閑腹誹,行了禮退出來。


    剪秋上前一步,低聲道:“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想來,小閑不至於失了丫鬟的本份。


    書寧也道:“我們身為丫鬟,說話得注意分寸。”


    因為錦香的緣故,書寧總有意與小閑若即若離。小閑心裏明白,她責怪自己,隻是這事無論怎麽解釋都隻會越描越黑,不如留待時間證明一切,隻要她不故意搗亂也就是了。


    “沒什麽事。你們留心著點,郎君要茶要點心的,可別疏忽了。”小閑叮囑道。


    兩人齊聲答應。這半天,也沒見郎君喚過人哪。


    小閑去了堂屋,把葉啟的話轉告李嬤嬤。


    李嬤嬤笑容有點僵。兩家說親,原得男方主動,現在倒好,男方弄得跟做賊似的,偷偷摸摸不敢見人,幾次把秀王妃氣得差點吐血,還是她獻計探探葉家三郎的意思。這不,人家直接就給拒絕了。


    小閑含笑道:“男孩子都粗心……”


    看在李嬤嬤下不來台的份上,小閑為自家主子辨解一下,算是給她一個台階,然後趕快走人。


    李嬤嬤眼前一亮,小丫鬟看著年齡小,還是一個知情識趣的人呢。


    也沒見她什麽動作,一碇黃澄澄的金子就塞到小閑手裏,李嬤嬤把小閑的手合攏,再拍拍小閑的手背,笑眯眯道:“你家郎君如何看待這樁婚事?”


    小閑把金子遞了回去,道:“嬤嬤客氣了,我家郎君如何想的,我一個小丫鬟怎麽知道?”


    李嬤嬤笑得像彌勒佛,道:“姑娘說笑了,三郎君身邊統共也就你一個得用的人。我過兩天還來,若是三郎君有什麽言語,還請姑娘給透個底。”


    說著,把金子重新塞到小閑手裏。


    這是讓她當內應?小閑笑道:“隻怕我還小,肩負不起這麽大的重任。”


    “姑娘不用做什麽,隻要把三郎君日常做些什麽告訴我即可。”李嬤嬤笑道。


    小閑把金子收了。


    李嬤嬤見小閑收了金子,滿意地點了點頭。一個小丫頭片子,還不放在她眼裏,隻要她出馬,什麽事辦不下來?


    小閑送走李嬤嬤後,去了書房,把一碇黃澄澄的金子放在葉啟麵前。


    葉啟抬眼看她。


    小閑把李嬤嬤的話轉述了一遍,道:“看來,秀王府對你這位嬌客很在乎呀。”


    葉啟皺眉道:“不許開這種玩笑。”


    誰是他家嬌客了。這不還在努力把麗蓉轉讓給別人麽。


    小閑抿著嘴笑,在下首坐了,道:“麗蓉郡主又漂亮又高貴,郎君怎麽就看不上呢?”


    以前還隔三差五跑來找葉啟,一來就和錦香吵架,花癡兩個字就差寫在臉上了。


    葉啟板著臉道:“不要亂說。”


    嶽關以大無畏的犧牲精神求父親文信侯為他出麵向秀王爺求婚,被拒絕了。據嶽關說,秀王爺原先一口答應來著,回府後跟麗蓉一說,麗蓉尋死覓活的,秀王爺隻好婉轉說秀王妃在跟盧國公府議親,而拒絕了。


    說到底,兒女親事,還是當家主婦作主的權力大於一家之主的男人。


    說起這事,嶽關便覺不忿,他已經做出犧牲了好麽,麗蓉還待怎樣?


    葉啟比他更來氣,天底下的男人那麽多,怎麽就死盯著他不放呢。


    當然,這些無法跟小閑分說。


    小閑注意到葉啟拿書的手微微發抖,他這是生氣嗎?


    “郎君中午想吃什麽?”小閑轉了轉眼珠,岔開話題。


    葉啟鬆了口氣,隻要小閑不提麗蓉就好,吃什麽有什麽相幹呢。


    明月快步掀簾進了暖閣,在陳氏耳邊低語。


    陳氏麵色驟變,道:“人呢?”


    明月道:“門子說已經走了。”


    “胡鬧,人走了才來稟報。”陳氏臉一沉,道:“喚小閑過來。”


    書房裏,小閑和葉啟熱烈討論中午做什麽吃呢,主食是八寶飯還是炸醬麵?


    葉啟不懂什麽叫八寶飯,小閑自然要詳細解釋一番,至於炸醬麵,就得說說什麽是醬,以及如何製作醬了。這種自清朝傳到現代的美味,葉啟自然是聽都沒聽過的。


    葉啟聽得入了神,大手一揮,道:“中午就吃炸醬麵。醬既然這麽難做,我幫你好了。我們一起做。”


    小閑說得口幹,剛吃了一口茶,葉啟最後一句話出口,她嘴裏的茶直噴出去,落在麵前的幾案上。


    葉啟擼袖子道:“我行的,我給你打下手。”


    你是金枝玉葉的公子哥兒,給我打下手也得我擔得起呀。小閑拭了嘴角的茶漬,喚人進來把幾案換了,道:“不用不用,郎君吃現成的就好。”


    葉啟興致勃勃道:“聽你說得有趣,我倒想親手試試。吃自己親手做的,滋味兒是不同的吧。”


    那是自然,可也不能讓你下廚呀。小閑這邊正勸著,上房一個叫秋香的小丫鬟來了,在門口道:“小閑姐姐快去吧,夫人等你呢。”


    葉啟接聲道:“夫人找小閑什麽事?”


    秋香聽出葉啟的聲音,恭恭敬敬道:“回三郎君,這個奴婢不知。”


    葉啟道:“回夫人,小閑此時有事,走不開。若是要緊的事兒,讓她現在去一趟,若沒有要緊的事兒,午後再去吧。”


    小閑瞠目結舌看著葉啟,低聲道:“這樣好嗎?”


    葉啟道:“這不忙著呢嘛。”


    他的食蟲已經被小閑所說的炸醬麵勾起來了,那麽繁複的醬料,得花很長時間才能製作成功吧,哪有時間去理會母親雞毛蒜皮的小事。


    秋香心驚膽戰回了陳氏,陳氏大怒,道:“他們做什麽?”


    秋香頭快垂到胸口,道:“奴婢不知。”


    “沒用的東西,拖出去杖十棍。”陳氏喝道。


    在秋香的求饒聲中,滿屋子的丫鬟頭都垂得低低的,生怕下一個倒黴蛋就是自己。


    門外候著的錦香越眾上前,道:“夫人,奴婢願意去喚小閑過來。”


    就想看你怎麽死的,你自己還作死,夫人有命,還敢不從,最好堅持不來,夫人直接杖斃扔亂葬崗喂狗。


    錦香唇邊噙著冷笑,慢吞吞去了葉啟的院子。沿路不停和這個打個招呼,和那個閑聊兩句,又拐了個彎,去葉馨院裏瞧瞧在那兒當二等丫鬟的堂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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