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剪秋都跟著小閑轉,小閑走到哪,她跟到哪。


    小閑哭笑不得,道:“我去茅廁,你去嗎?”


    剪秋眼眶一紅,道:“以後就是想跟你一塊兒去茅廁,也不能了。”


    小閑出府的日子已經定下,剪秋身為丫鬟,哪能隨時出府探她?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見麵。


    小閑一向與剪秋交好,這時分別,原也舍不得,不過是強自忍著不露出悲傷之意罷了。這時笑道“你若想我,求郎君準你過來探我也就是了。”


    剪秋望了望上房的方向,低聲道:“你還會回來嗎?”


    回來不是問題,以什麽身份回來,才是問題。小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到上房一角高高的飛簷。


    陳氏自是不肯放的,小閑在府裏,有的是機會由她搓圓搓扁,出了府,便是魚遊大海,她再也鞭長莫及了。


    還是葉啟道:“人家已是良民身份,在我們府裏幫工,全屬自願,現在人家要走,娘親憑什麽留人家?”


    什麽良民身份,還不是你這混帳小子幫人家辦的。陳氏氣得把麵前的煎茶摔了。


    葉啟道:“小閑的父親已官複原職,乃是五品官,憑什麽在我們家當丫鬟呀。就算兒子不為她辦脫籍文書,也留不得她。”


    不是留不得,隻是傳揚出去,於盧國公府的名聲不好聽。陳氏氣得胸膛起伏不停,恨恨道:“她既出去,以後別想回來。”


    一個五品官的女兒,想嫁入盧國公府當大婦,那是做夢。不,就是想嫁進來當小妾,也是做夢。


    汪嬤嬤到啟閑軒,倨傲地道:“夫人有命,隻許淨身出府,任何物事一概不許夾帶。”


    剪秋書琴等人都覺不憤,小閑倒想得開,笑道:“家裏什麽都有,哥哥已幫我置辦好了。”


    既然體已一概不許帶出府,剪秋等人所送的禮自也不能帶。小閑把兩年來積下的體已都留給剪秋,衣裳頭麵分給了書琴等丫鬟。


    幾人推辭不受,小閑笑道:“你們幫我保留著,我要用時,再讓順發問你們要。”


    幾人這才含淚收下。


    此時,剪秋望著上房飛簷出神半晌,幽幽道:“夫人為什麽總跟你過不去呢。”


    小閑道:“我走後,你和書琴就是一等大丫鬟了,郎君的事上點心。”


    剪秋的淚就下來了,道:“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侍候的。”


    書琴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小閑身邊,吸了吸鼻子,道:“順發有事要見小閑。”


    小閑走後,啟閑軒自是又有一番變故,以夫人的精明,規矩隻有更嚴,怕是以後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了。


    順發凝視小閑好一會兒,才道:“你隻管放心。”


    話中之意,小閑明白,重重點了點頭。


    一天就在惜別依依中度過,很快到晚上,書房氈簾低垂,門扉緊閉,葉啟和小閑緊緊相擁。


    “我會去看你的。”葉啟把頭埋在小閑脖頸,一想到以後再不能隨時隨地見到她,便有了不讓她離開的衝動。可是,他要進宮輪值,終究不能時時陪在她身邊,為她的安全著想,還是回去的好。


    小閑輕輕撫摸葉啟的墨發,道:“我會好好的,你放心。”


    自從穿越,是盧國公府給了她存身的空間,從梅氏到上房,再到啟閑軒,雖然驚險連連,好在她事事小心,又有葉啟庇護,倒是有驚無險。如今要離開,還真是舍不得。


    葉啟把懷裏的小閑緊了緊,撈起她的腿彎,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小閑掙紮了一下,葉啟央求道:“明兒你就要走了。”


    那天,他提出的條件就是這個。小閑一直沒答應,然後葉啟非把她抱上,放自己腿上。


    兩人沒有說話,不知過了多久,燭花爆了一下,發出輕微的聲響。


    小閑輕聲道;“夜深了。”


    葉啟嗯了一聲,卻不鬆手。


    三更鼓響時,巡夜的仆婦看到書房的燈光,過來問道:“郎君還沒安歇麽?”


    以前仆婦也會這樣問,小閑便拿了一吊錢出來,道:“郎君還在讀書,媽媽們辛苦了,拿去吃酒吧。”


    現在,仆婦連著問了幾聲,葉啟才不情不願鬆了手,嘴裏嘟囔著:“剪秋去哪兒偷懶了。”


    剪秋哪裏偷懶了,不過是明天小閑要離開,今兒她們都避開,讓兩人說說知心話兒。小閑看了他一眼,取了一吊錢,開了門掀簾出來。


    仆婦不好意思地笑,道:“姑娘明天就是娘子了,老奴怎能要姑娘的賞。”


    小閑道:“以後還靠你們看緊門戶呢。天咋冷還寒,你們巡夜不容易,拿去喝盞酒吧。”


    兩個仆婦連聲道謝,道:“我們也沒什麽好東西給姑娘留個念想,不過是看緊門房而已。姑娘還請放心。”


    以前她們跟小閑說話,透著恭敬巴結,現在卻透著客氣。人還沒走,茶已開始涼了。


    小閑沒說什麽,進了書房。


    江媽媽打發小丫鬟過來問:“可要做夜宵,灶上火還沒熄。”


    小閑離開後,葉啟的飲食自然由江媽媽負責,想來他會吃不慣。小閑把江媽媽叫來,把葉啟愛吃幾個菜的做法,哪一步做好才能做出好的味道,細細囑咐了。


    江媽媽連著記了兩遍,才勉強記住。


    葉啟從書房裏出來,道:“做幾個菜,燙一壺酒吧。”


    這是要夜談,不打算睡了。


    兩人重新回書房,葉啟苦笑道:“以後見你一麵不容易,容我任性一回。”


    小閑心裏一軟,沒有再勸。葉啟貼了上來,再次把她擁進懷裏。


    小半個時辰後,江媽媽帶了兩個丫鬟,送了酒菜過來,道:“照姑娘教的法子做的, 姑娘嚐嚐合不合意。”


    她也客氣起來。


    小閑每一樣嚐了,頜首道:“以後就照這樣做吧。”


    把食盒提起書房,取出來放在幾案上。小閑道:“明天要早起,可不能多吃。”


    說到底,小閑還是警惕了些兒,生怕葉啟借著酒勁做出什麽荒唐事來。


    葉啟笑道:“放心。我若不是你信得過的人,你還信得過誰呢?”


    他竟把她的心思瞧得一清二楚。


    這樣磨磨蹭蹭到五更,天色漸漸亮了起來。葉啟歎道:“這就要走了啊。”


    他一晚沒睡,為的是多點時間和自己在一起。小閑心裏感動,握著他的手,道:“不用如此。”


    葉啟悄聲道:“放心,我會說服娘親,到你家提親的。”


    小閑嗯了一聲,道:“我們還小,不急。”


    生怕他為此和陳氏鬧翻,到時候傳揚開來,葉啟孝道上頭不好看。


    葉啟笑道:“你忘了陛下隻給我兩年時間?再說,娘親一直中意丹陽公主,不緊著下手怎麽成。”


    如果娶了公主,於葉啟仕途上,會更進一步吧。若是自小在大周朝長大,小閑一定會勸葉啟放棄自己,與皇家結親。可是她來自現代,斷然沒有放棄到手的幸福,把愛人讓給別人的道理。


    葉啟道:“你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小閑道:“你做事,我很放心。”


    再沒有比他更妥當的人了。


    剪秋等人早過來侍候,隻是沒在廊下候著,而是站在台階下。


    小閑看看時辰不早,喊了袖袖幫她重新梳頭,又侍候葉啟吃了早飯,才去換衣裳。


    辰時正,柳洵來了,在門房候著。


    小閑帶了袖袖青柳,在葉啟陪伴下出來。邁出高高的門檻,回頭望,心情很是沉重。


    柳洵一身新衣,含笑迎了上去,道:“妹妹,我們走吧。”


    身後一個十三四歲的丫鬟上前行禮,口稱:“娘子。”道:“我是大郎君買來侍候娘子的丫鬟翠玉。”


    連丫鬟都帶來。葉啟翻了個白眼。


    柳洵向葉啟拱手,道:“多謝三郎君照顧舍妹。”


    葉啟拉著臉沒理他。


    一晚沒睡,小閑頂著兩個黑眼圈,和葉啟揮手告別。


    上了柳洵雇來的馬車,小閑一直掀簾往後望,站在台階上的葉啟慢慢變小,成了黑點,最後再也看不見。


    小閑的淚不爭氣地流下來。原來,不知不覺中,對葉啟的依賴是如此的大。


    安業坊與盧國公府所在的太平坊相距四個坊,馬車走半大個時辰也就到了。隻是柳家是五品官,不能臨街開府門,馬車進了坊,走到一條巷弄口停了下來。


    小閑和袖袖翠玉下了車,青柳下了馬,靜靜站在小閑身後。


    這是一片民居,每家的院落都不大。左邊第一家的大門開著, 一個老嫗坐在門口,看著柳洵笑,道:“洵哥兒回來啦?”


    柳洵恭恭敬敬道:“是,接了妹妹回家。”又對小閑道:“這是鄰居錢大娘。”


    錢大娘打量了小閑幾眼,笑道:“好漂亮的小姑娘,以後若有什麽事,言語一聲,大娘能幫的一定幫。”


    小閑道了謝,和柳洵走進巷弄。


    柳家的院子在第二家,是兩進的院落。原先柳慎獲罪,已被官府沒收,此次柳慎官複原職,又發回給柳慎。


    前院中堂,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搓著手不停走來走去,直到小閑一行人進來,才停住腳步,站在中堂門檻邊,看著小閑沒說話。


    柳洵快走兩步,稟道:“父親,兒子把妹妹接來了。”


    這位就是小閑的父親,那位以剛毅聞名同僚的柳慎了。


    小閑上前拜見,抬頭間,眼眶便紅了。


    她總算有了父親哥哥,在這世上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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