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還沒找到秦將軍的屍骨,等真確定他戰死沙場以後,你獨活也沒勁,我立馬就送你下去陪他。你那麽愛他,一定舍不得他在下麵孤獨寂寞的是不是?”


    沈嫻不再看她,轉身道:“你現在應該做的是燒高香祈禱秦如涼沒死,如此你也還能多活一陣,說不定有生之年還能與你那親哥哥生離死別一番。”


    “沈嫻,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沈嫻勾唇輕笑:“那便等你真做了鬼再說。以為我還和小時候那樣好忽悠,是你這輩子犯的最大的錯誤。”


    滿朝文武、滿京城都在等。


    沈嫻也在等。


    等著下一次的情報快馬加鞭地從南方傳來。


    下落不明這種事,不能定一個人的生死。唯有找到他的屍骨才行。


    戰場上屍骨如山堆積無數,要一具一具地找,看看秦如涼究竟在不在其中。


    在沒有找到之前,沈嫻也不能相信,秦如涼真的戰死了。


    才短短過去數月,臨走前還托付她照看將軍府上下,沈嫻明明還記得,秦如涼出征那日號令三軍、威風凜凜。


    那些恩怨,仿佛還在昨天。


    她談不上難過。在她的印象裏,秦如涼連讓她憎恨或者討厭的資格都沒有。


    如今,他戰名盡毀,生死不明,真的是她害了他嗎?


    沈嫻一直以為,是他看錯了人。


    看錯了她沈嫻,也看錯了柳眉嫵,還看錯了他自己。


    玉硯道:“很多事都是因果報應的,秦將軍那麽愛柳氏,柳氏有那麽歹毒的心腸,是她作孽作到了秦將軍頭上。她怎麽不想想,以前公主因為她,幾次三番差點喪命呢。”


    “公主說得對,真要說秦將軍是被誰害死的,那也是被柳氏害死的。公主何故還要歎息。”崔氏問。


    沈嫻道:“有時候我也想要恨柳眉嫵,但她比秦如涼更沒有資格讓我恨。我歎,柳眉嫵毀了秦如涼。”


    如果不是她,興許秦如涼會是個不錯的人。


    沈嫻曾在他身上看到過他不錯的一麵,盡管後來很快就被扼殺得幹幹淨淨。


    如果曾經是柳眉嫵千方百計把秦如涼搶過去的,最終卻把他變成了這樣,那柳眉嫵還真的是可惡至極。


    幾天後南方傳來了第二次戰報。


    大楚軍在戰後清理了戰場,上萬具屍體被焚燒於萬人坑。


    每一具屍體都詳細辨認,最終沒有發現秦如涼。


    但是他們發現了秦如涼浴血的盔甲,和盔甲旁邊散落的殘肢斷臂。


    一具屍體被砍得支離破碎、根本無法辨認。


    到了這裏,一切似乎塵埃落定。


    如若那殘破的屍體不是秦如涼,又怎會有盔甲散落在地。


    所有人都認為,那應當是秦如涼。


    一時間滿朝呼聲哀哉,將軍府上下痛哭流涕。


    沈嫻還是不太能相信。


    光憑一身盔甲和一些殘肢斷臂,不是已經麵目全非了麽,怎麽就能確定那便是秦如涼?


    很快,宮裏來了聖旨。


    沈嫻看了看陰沉沉的天,即將有一場雷雨。忽然間,真有兩分悲從中來。


    沈嫻對玉硯道:“去拿些薑汁來。”


    玉硯取來薑汁,沈嫻用薑汁洗了一遍眼睛,讓自己雙眼看起來又紅又腫。


    隨後便換了宮服,隨宮裏來的人一同進宮。


    見了皇帝,她斂衣跪下,還未說一字半句,便掉下了眼淚,哽咽道:“臣妹參見皇上。”


    皇帝亦很傷痛煩憂,道:“靜嫻,平身吧。”


    皇帝見她淚目紅腫、臉色蒼白,看樣子是真的悲痛欲絕。


    皇帝問:“將軍府裏怎麽樣了?”


    沈嫻拭淚道:“府中一切尚好,隻是忽聞將軍之難,皆悲天痛地。臣妹不願相信大將軍就這樣戰死了,那不僅是將軍府的損失,也是大楚的損失。在親眼見到之前,將軍府絕不舉喪。”


    皇帝感慨道:“看來你對秦如涼,始終如一是真心的。朕也不能相信。”


    頓了頓,皇帝又道:“眼下邊關戰事未平,如若那真是大將軍,大將軍為國捐軀、屍骨未寒,理應送回故裏安葬。靜嫻,你要有心理準備。”


    沈嫻垂淚福禮道:“但憑皇上吩咐。”


    “從南方到這京城,路途遙遠,千裏迢迢。如今屍骨在邊關,朕命以寒冰鎮守,以保屍骨不壞。”皇帝道,“朕想讓你去接大將軍回來。”


    沈嫻心裏一沉,微垂著頭,不露端倪。


    皇帝一直注視著她,道:“你與大將軍感情甚篤,即使那副屍骨被破壞得麵目全非,朕想你也一定能確認,那到底是不是大將軍。”


    皇帝的聲音字字敲響在沈嫻的心頭,“如若是,你便送他一起回來吧,如若不是,那他還有一線生機。朕不逼你,這去來路途艱辛,你要是不願意,朕另外再找人去。”


    可既然話都說出來了,還容得她不願意嗎?


    沈嫻知道自己無從選擇,道:“臣妹隻有一個要求,求皇上恩準。”


    “隻要是朕能辦到的,你說。”


    沈嫻泣道:“孩子還小,什麽都不知道,臣妹隻希望在臣妹走後他能在將軍府裏安然無憂地長大。”


    秦如涼一死,沈嫻往南邊一去,留下那孩子也沒再用製衡作用。


    遂皇帝道:“朕答應你。”


    從皇宮裏出來,沈嫻身著華麗的宮服,走在寬長寂寥的宮道上,出了宮門。


    頭頂雷聲大作,嘩地一下便潑下了大雨。


    春夏交替之際,雨打濕在身上,還有些冷。


    回到池春苑時,玉硯和崔氏看見沈嫻這般狼狽地回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忙撐傘把她接進屋裏來,忙活著燒水沐浴更衣。


    沈嫻來不及褪下盡濕的衣裳,濕潤的臉色有些發白,拉著玉硯和崔氏的手,濕發貼在臉頰上,輕聲道:“玉硯,二娘,你們是我身邊最信得過的人,我要你們竭盡全力幫我保護小腿。”


    “公主,到底出了什麽事了?”


    “我這兩天便要離開京城,去迎秦如涼的屍骨,這是聖旨。”沈嫻道,“我不能帶你們一起去,你們要留下來照顧小腿。”


    玉硯驚道:“這怎麽可以,小腿不能離了娘的,公主去那麽遠的地方也不行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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