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阮舒注視著他。


    自然不僅僅謝他邦忙送餐食,更謝他把傅令元找來。


    莊爻會意,安靜一瞬,道:“對不起,姐。”


    阮舒搖搖頭:“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


    莊爻凝定她的麵容,又道:“幸好,你沒事……”


    “嗯,我沒事。”阮舒莞爾。


    “吃飯吧,姐。”莊爻提醒,把筷子遞到她的手裏。


    傅令元在這時從洗手間裏出來,率先搶過筷子:“你的手不方便動,我來喂你。”


    莊爻原先所站的位置一下子被擠走。


    傅令元坐下在床邊,左手拿湯勺,右手拿筷子,先舀了一勺的湯,吹一吹,然後送到阮舒的嘴邊:“飯前先喝湯。這溫度可以的。”


    阮舒:“……”


    見她不動,傅令元自喉嚨裏“嗯?”了一聲。


    阮舒滯了一滯,最終沒有拒絕他的服務,直接飯來張嘴。


    傅令元高興得很,喂得愈發起勁。


    莊爻輕輕閃爍著眸光,不再當電燈泡,默默地轉身離開病房。


    待病房裏又隻剩他們倆,阮舒戳穿傅令元:“你故意的吧?”


    “我故意什麽了?”傅令元口吻費解,語氣裏卻隱隱一股子遮掩不住的嘚瑟。


    分明明知故問。


    阮舒翻了個白眼,不刨根究底他的幼稚。


    一頓飯又喂了二十來分鍾,差不多是一半她吃,一半他吃。


    飯後,阮舒把榮一叫進來病房。


    “大小姐……”榮一的小眼神在傅令元身、上有意無意地一瞟一瞟的。


    傅令元依舊霸占著床邊的位置,當著榮一的麵,給她喂新鮮切好的水果——不用猜,他又在炫耀了……


    阮舒倒是也沒有拒絕,他有遞過來,她便吃,邊吃邊問榮一話:“梁道森和莊以柔還好好地藏著吧?”


    對他未有絲毫的避諱。傅令元輕輕挑了一下眉。


    榮一見狀有點生氣,生氣但還是悶悶地做了回答:“是,還好好地藏著。呂品正在帶人到處搜尋。”


    “好。”阮舒表示自己明白這個情況,然後吩咐,“那就不冒險見麵,你能不能去安排一下視頻通話?”


    “現在?”榮一確認。


    “嗯,現在。”阮舒點點頭,“難辦麽?”


    “沒,不難辦。”榮一搖搖頭——就是一個準備一個電腦的功夫而已。


    “好,那抓緊時間吧。”


    榮一未耽擱,馬上退了出去。


    傅令元又用牙簽將半顆草莓送到她的嘴邊。


    阮舒擺擺手:“飽了,不吃了。”


    傅令元沒有麵前她,把水果盤放到病床櫃上,表達了不悅:“不能先靜靜養傷?”


    阮舒蹙眉:“事關聞野他們這個小團體的其他內部成員的訊息,而且極有可能與一燈大師有關。不把話問清楚莊以柔,我心裏總是吊著,難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盡快辦了,以免夜長夢多。”


    “你既然在,順便也聽聽,心裏有個數,往後麵對孟歡和一燈時,也能更敞亮些。”


    最後這一句分明是為他著想。


    傅令元笑著捉起她的手吻了吻:“好,全聽你的。”


    屬於第三個人的聲音在這時響在房間裏:“喂喂喂,怎麽隻是親個手?我以為這樣搞突擊,能看到你儂我儂少兒不宜。太讓我失望了。怎麽都算是劫後餘生?你們難道不該激情地啪啪啪來熱烈慶祝一番?”


    阮舒:“……”


    這熟悉的嗓音,這熟悉的語調,不是褚翹還是誰?


    正是病房的門被褚翹悄悄地打開了半扇,此時此刻她探進來半個身體,衝他們二人直撇嘴。


    既已出了聲,褚翹便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徑直湊到阮舒跟前,伸手托住阮舒的下巴,對阮舒近距離地左瞅瞅右瞧瞧,旋即鑒定:“嗯,臉色可比半夜我見到你時要好很多。”


    “拿開你的爪子。”陰仄仄的威脅,來自一旁的傅令元。


    褚翹偏要和傅令元作對,非但沒有收手,反將手探向阮舒的胸口,當著傅令元的麵,隔著衣料捏了捏阮舒的軟團:“小阮子,果然你不穿內一時的手感更好欸!”


    病房內的溫度驟降。


    她話的尾音尚未完全落下,手便被傅令元一把打開。


    打在皮膚上的動靜清脆,必然非常用力,阮舒聽著就覺得疼。


    而果然褚翹捂住手背非常地生氣:“傅三你恩將仇報!”


    傅令元手臂攬著阮舒,母雞護著小雞似的,把阮舒的衣服攏好,同時對褚翹黑臉,“一碼事歸一碼事。這次你送她來醫院所邦的忙,我已經還你了。”


    褚翹冷冷一哼:“我才不需要你的還。我隻要捏一下小阮子的胸就夠了。”


    這話自然又刺激到傅令元:“在江城的時候我就警告過你,離她遠點。”


    “我要是真離小阮子遠了,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求爺爺告奶奶地找不回老婆呢!”褚翹懟回去。


    傅令元的臉再黑一度:“看來你們家給你的相親力度還不夠大。”


    褚翹怔了一怔,反應過來什麽,瞬間勃然:“好啊傅三!原來是你向我們家告密我提前回來榮城的消息害我被抓回去的?!”


    傅令元坦坦蕩蕩,並不否認:“你就是缺個男人來管教你,才陰陽失調的。”


    阮舒:“……”呃……不能再讓這兩隻幼稚鬼互懟下去了……


    未及阮舒調解,但聽褚翹半是氣急敗壞,半是誌得意滿:“你才陰陽失調。我已經有男人了!”


    嗯……?阮舒修長的眉尾挑起。


    褚翹則剛反應過來自己一時太衝口,神情間少見地露出一抹赧色。


    阮舒詫異之餘,也不小心脫口而出:“你昨晚真的撲倒馬以了?”


    傅令元聽言亦挑眉。


    褚翹有點急慌慌,朝阮舒直使眼色。


    阮舒瞥了一下傅令元,讀懂她的意思,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妮子害羞了……


    不過,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方便和褚翹講閨蜜間的私房話,她選擇了支開傅令元:“我晚些時候想吃獼猴桃。”


    傅令元再度黑了臉,但倒也並沒有反對,臨走前卻向阮舒索吻:“得補償我,這原本該是我們倆單獨相處的時間。”


    “惡,”褚翹即刻在一旁作嘔吐狀。


    傅令元不予理會,兀自低身,指了指臉頰,執意等著阮舒的回應。


    阮舒翻一記白眼,卻沒拂他的麵子,也不介意褚翹的在場,朝傅令元傾過身去。


    怎料,就在她的唇馬上要觸上他的臉時,他故意轉過頭來。


    於是嘴唇貼著嘴唇了……


    他為了防止她掙脫,還將手掌按到了她的後腦勺上。


    阮舒:“……”


    吻完之後,傅令元才帶著“可把我嘚瑟壞了”的洋洋自得,暫且離開病房。


    褚翹正毛骨悚然雞皮疙瘩掉一地,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萬萬沒想到他還是這樣的傅三。”


    阮舒淡淡一抿唇,馬上切入主題:“你真把馬以給睡了?”


    褚翹有點小嬌羞地眨巴眨巴眼睛。


    得到確認,阮舒愈加驚詫。她發誓她不是小瞧褚翹,她隻是覺得馬以著實難攻克。現在,褚翹這把熱情的小火苗還真把他給融了……?


    “你怎麽成功睡到他的?”阮舒忙不迭八卦。


    褚翹即刻愁眉苦臉,蹭地坐到床邊拉住她的左手:“我昨晚竟然斷片兒了!到現在都沒記起來怎麽回事兒!”


    “……”阮舒怔了怔,“你喝多了?一點兒都記不起來?”


    褚翹神情糾結:“我隻記得,我去聚會現場了。大家角色扮演,我穿護士服還真穿巧了,因為專家本色出演,一身白衣大褂。”


    “然後大家就各種玩遊戲。專家性格冷淡,不合群,不怎麽參與。專家的師兄倒是比較熱忱活躍,比較照顧我,帶著我一起。”


    “再然後,”她抓了抓自己的腦袋,“我就記到我和專家的師兄組的隊老輸,被灌了不少酒。我好像實在喝不下去了,也內急,就去上洗手間。就沒了。等我醒來,我就被專家壓在身下,嘿咻嘿咻了……”


    阮舒:“……”


    馬上她便揪出重點:“你被馬以壓……?”


    ……


    傅令元走出病房,並沒有真的去買獼猴桃——他倒是真想親自去,奈何現在青天白日的,他是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不能隨意四處走動。


    一出來看到莊爻,傅令元下意識地想讓他去代辦。轉念又不願意再給莊爻往阮舒麵前表現的機會,遂,打電話給二筒。


    交待完二筒後,回過頭來,傅令元發現莊爻在盯著他看。


    傅令元主動走過去,往後靠上窗戶框,姿勢閑恣,冷不丁就提問:“更喜歡江城,還是海城?”


    莊爻沉默地看他,似在思考他此般問話的目的,片刻後,非常官方地回答:“兩座城市,各有優缺點。”


    “我以為你會更喜歡海城。”傅令元瞍他。


    莊爻狐疑:“為什麽會這樣認為?”


    傅令元揚起一邊的唇角,不作聲。


    莊爻靜默地與他對視,亦不追問。


    頃刻,傅令元率先打破沉默:“這一次,謝謝你能想到找我來。”


    “不是為了你。”莊爻說。


    “嗯,我知道,你是為了你姐。”傅令元似笑非笑。


    莊爻不知是否他自己過於敏感,覺得傅令元又在刻意強調身份的問題。


    他不需要傅令元的刻意強調。所以他重複他的話:“是,我是為了我姐。”


    傅令元依舊似笑非笑,下一句又換了個問話:“那個姓梁的擋箭牌呢?”


    語氣和措辭都非常地不客氣。


    麵對傅令元,即便乍聽之下再正常的話,莊爻也要在心裏多琢磨一下,才中規中矩地回答:“暫時不會來打擾你和姐的。”


    傅令元幽深地瞳仁不動聲色地微斂一下,若有深意:“嗯,他最好是別再出現在我麵前。”


    莊爻聽言轉過頭去看他。


    傅令元則已經看向窗戶外。


    而這無意間地一看窗戶外,視線範圍內卻是捕捉到幾抹熟悉的身影。


    傅令元微微一怔,旋即極輕地皺了一下眉,表情沉凝,若有所思。


    數秒後,他轉身闊步邁出,回阮舒的病房。


    ……


    病房裏,阮舒正聽褚翹繪聲繪色地講述到她如何尷尬地從酒店房間落荒而逃。


    傅令元的回來打斷了她們二人。


    而阮舒也第一時間留意到他眉宇間的嚴肅。


    褚翹極度不滿:“傅三,不是讓你去買獼猴桃,你怎麽這麽快回來?”


    “有事問你。”傅令元徑直停在她跟前,“傅家的人怎麽也在醫院裏?”


    因為不習慣他稱他自己的家人為“傅家的人”,褚翹的腦筋打了一瞬的結才反應過來:“是,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說,你媽和你妹妹都在,你爸半夜胃潰瘍進來的。”


    阮舒應聲心頭一磕,下意識去仔細瞧傅令元的表情。


    傅令元的側臉一如既往地堅毅,倒沒有太特殊的表情,間隔一秒鍾後問:“你有沒有多嘴什麽?”


    “我是那種人麽?!”褚翹簡直要被他氣死,轉念倒是又記起什麽,望向阮舒,“小阮子,你來榮城,是不是碰到過清梨?”


    阮舒一怔忡,點點頭:“嗯。和梁道森去上墳的時候碰到過。”


    “上墳”二字入耳的瞬間,傅令元的眼眸深處劃過一道冰冰的冷光。


    “淩晨梁道森從這兒離開的時候,清梨看到他了,還認出來他和你是一起的,就和我提起了。”褚翹告知,旋即眼珠子往傅令元臉上兜回去,“喂,傅三,你爸這回胃潰瘍發作得還挺嚴重的。嘔血了都。既然在同一家醫院裏,你要不要去看看?”


    傅令元冷笑:“你是要我到他麵前,氣得他再嘔血麽?”


    “……”褚翹蹙眉,“有你這麽說話的麽?再怎麽斷絕關係,他好歹是你爸。”


    傅令元已走回到阮舒的床邊,背對著褚翹:“我現在是我媽娘家裏的人,是陸家的人。”


    病房內的氣氛驟然變得有些沉重。


    阮舒抬頭看傅令元。


    傅令元也正垂眸看她,手掌輕輕順著她的頭發,嘴裏則在繼續和褚翹說著話:“既然他們恰巧也在這裏,我和阮阮之後進出會更加小心的,不想徒添麻煩。”


    一方麵,阮舒在海城是失蹤狀態,不想被人知道她的所在,傅家自然也不行。


    另外一方麵,他和阮舒已經離婚,是毫無瓜葛的兩個人,更不能被人知道他們倆最近在一起。


    褚翹瞅著他們夫妻倆,心裏悶氣堵得慌——最近和他們倆走太近,近得常常忘記他們一個是青門的大老,一個是莊家的家主。


    全都不是省油的燈……


    且全都和她作為警察的身份,有衝突對立的一麵……


    三個人都沒有話說的這個時候,房門被人從外麵叩響,算是及時救了場。


    進來的是榮一,發現褚翹也在,他言語謹慎:“大小姐,電腦給您送來了。”


    褚翹微訝:“小阮子,你該不會要辦公吧?”


    “不是。”阮舒笑笑,“無聊,想看個電影解悶。”


    傅令元直接下逐客令:“你已經探視過了,可以走了,不要影響她休養。”


    褚翹氣咻咻,噌地扭身就走,頭也不回。


    阮舒不是特別高興傅令元對褚翹的態度:“也就她脾氣好,容量大,才沒對你怎樣。她邦過你那麽多次,你不能對她稍微客氣點?”


    “她邦我的,我都會用其他更有用的東西回報她。‘客氣’能拿來當飯吃?”傅令元笑得閑散,“而且,我為什麽要把其他女人的感受放在心上?我隻要伺候好你一個人就夠了。外人愛怎樣怎樣。”


    信口又是情話。


    情話女人總是愛聽的。


    怎麽都無法免疫。


    阮舒唇邊旋開淡淡輕弧,越過傅令元的身側,看到不小心當了電燈泡的榮一的頗為複雜的目光。


    阮舒未再與傅令元繼續膩歪,讓榮一把電腦放過來到她的床上桌。


    傅令元攏了攏她披在肩膀的外套,再拉高些她的外套拉鏈,明顯是先前褚翹用手戳她的胸給他造成的後遺症。


    待他坐到床邊,榮一已經把電腦的屏幕調試清楚,那頭出現了由梁道森陪同一起坐在電腦前的莊以柔。


    難得能見一見真正的梁道森,傅令元不由仔細地打量他。畢竟從外表上看,和聞野所易裝的梁道森一模一樣,是故傅令元的目光並友善不起來。


    當然,傅令元的位置在攝像頭以外,梁道森和莊以柔並看不見。


    雙方都穩定下來後,梁道森率先彬彬有禮地問候:“阮小姐。”


    “梁先生。”阮舒回之以問候,沒有開門見山,先客套兩句,“不知道梁先生和莊小姐住得可好?”


    “謝謝阮小姐的照顧,我們很好。”梁道森由衷表達感激,“我們方才都聽您身邊的榮保鏢和我們說過了。聞先生已經發現我和阿柔私奔,如今人在榮城。阮小姐您為了保住我們和聞先生起衝突,甚至受傷,我和阿柔著實愧疚。”


    阮舒轉眸盯著莊以柔,玩笑問:“莊小姐應該相信,我是真的遵守我們之間的契約精神吧?”


    莊以柔表情間難言內疚之色:“之前是我警惕心理太嚴重,誤會阮小姐了。有多言冒犯的地方,望阮小姐諒解。”


    阮舒順勢便進入正題:“那麽就請莊小姐繼續我們之前中斷的談話,把所知道的一切告訴我。”


    “阮小姐盡管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莊以柔的態度可比之前爽快太多了。


    看來這回受傷,還是有附帶價值的……心思兜回來,阮舒問:“你說,你的爺爺一年前已經去世,是另外一個人假扮的你爺爺,那個人是不是一燈大師?”


    “一燈大師”的名號,上回在遊輪上,問過梁道森,梁道森是不認識的。如今又拿來問一次莊以柔,得到的是差不多的答案:“抱歉,阮小姐,我不認識什麽一燈大師,也是第一次聽說。”


    阮舒其實是有些失望的。因為比起新冒出一號人物,她更希望能有關於更多的現有人物的線索。看來猜錯了,一燈大師沒有海城、江城兩地跑……


    斂了斂思緒,她重新問:“那除了聞野之外,假扮駝背老人的另外一個人是……”


    莊以柔卻是先問:“阮小姐清楚自己的姥姥出自阮家,對吧?”


    阮舒一愣——和阮家有關?


    “那阮小姐應該是知道那個人的。”莊以柔的表情稍微有些嚴肅,“他離開了江城幾十年,以為我當年年紀小,記不得他。其實我一直都記得,隻是他又回來找我爺爺的時候,我假裝不認識而已。”


    “究竟是……”阮舒心裏已在細數她所知道和阮家相關的人。莊佩妤,阮雙燕,還有……


    便聽莊以柔告知:“就是阮小姐你母親的表哥,也就是你該稱之為表舅的那個人。”


    他……?阮舒怔忡——這個答案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因為她方才最後還沒想到的,就是阮雙燕的丈夫。


    可……


    那個人不是傻子麽?


    且,不是已經死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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