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慧蘭懸梁自盡的消息傳來的時候,赫連灃正在百無聊賴的修剪著園中瘋長的常青藤,把幹枯發黃的枝葉一一剪去,留下翠綠青碧的葉蔓。聽到閔良的稟報,他也隻是動作微頓,然後便繼續無聊的修剪工作。


    “沒用的枝葉就應該及時修剪掉,不然留著它,隻會禍害其餘枝葉的長勢。”他目光幽然的道,繼而看向垂首侍立在一旁的閔良,搬起修剪完畢的常青藤,淡笑著問道:“瞧瞧,這樣看起來是不是比原來的清爽多了?”


    閔良怔怔的望著那盆常青藤,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剛才有那麽一瞬間,他有些聽不明白赫連灃話裏的它,究竟是指常青藤枯黃的枝葉,還是指已經魂歸長天的皇後娘娘。


    赫連灃放下修剪花木的剪刀,清洗了一下沾染了枝液的手,表情淡然的緩步踱進了房間。房門在身後關上的那一刻,他漫不經心的道:“你倒是比我預料中,回來的更早。”


    話音才落,一身黑衣、氣質肅殺的女子便倏然出現在了他身後,單膝跪地道:“屬下未能完成主上的任務,還請主上責罰!”


    赫連灃旋身坐在了寬大的長椅上,麵無表情的睇著堂下的女子,故作不解的問道:“皇後已經死了,獵煞何出此言呢?”


    “屬下……沒能殺了綺塵。”


    赫連灃輕笑了幾聲,聲音裏裹挾著難以言喻的冷寒,隻是說話的語氣卻溫和的出奇,“無妨,我派你前去,不過是想讓你製止她自尋死路的行為,並不是為了想看你們姐妹相殘的!既然宋綺塵如今已然逃出離都,我又何必非要她的命不可?”


    宋瀲塵驀地抬起頭,眼神錯愕的望著眉眼冷酷的男子,“主上是要……放過綺塵?”


    “怎麽?你不願意?”


    “當然願意!”宋瀲塵垂下頭,語氣感激的道:“屬下多謝主上不殺家妹之恩!”


    赫連灃搖了搖頭,“你這麽說就錯了,我不是不殺她,我隻是看在你的麵子上,對她以前的所作所為既往不咎。如果她還是不死心,再次返回離都傷害我在乎的人,我絕不手軟!”


    “屬下明白,屬下一定不會讓綺塵再有機會回到離都!”


    望著堂下麵容清麗,表情堅毅的女子,赫連灃忍不住輕歎:“說到底,是我讓你們姐妹失望了……”


    “不是主上的錯,主上已經助我們殺了柳一刀,報了恒嶽山莊的滅門之仇,至於皇上侵奪宋氏家產一事,至今仍是捕風捉影,沒有確切的證據,是綺塵一直以來都把報仇雪恨當做活下來唯一的目的,所以柳一刀一死,她便失了人生的方向。”


    “那你呢?”


    宋瀲塵表情一滯,繼而苦笑道:“屬下現在最需要做的,怕是努力挽回綺塵了吧!”她可不想在未來的某一天,在某一個陌生而冷涼的街頭,睇見宋綺塵熟悉的屍體漸漸失去溫度。


    赫連灃輕點了點頭,“我給你十日的時間,如果你先尋到宋綺塵,我便饒她一命,如果是逐月使者先找到的她,那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屬下多謝主上!屬下告退!”


    偌大的房間裏又恢複了平靜,赫連灃抬手輕揉著眉心,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了七年前的畫麵。那是他初建祭月閣,帶領著三修羅行走江湖,找尋身世淒慘卻本性良善之人納入閣中。途經嶺南的時候,恰巧耳聞了宋氏恒嶽山莊慘遭滅門。他們匆匆趕到,卻終是晚了一步,偌大的山莊血流成河,老弱婦孺竟無一活口。


    赫連灃是在恒嶽山莊密室的暗道裏發現僅存的宋氏姐妹的,彼時的宋瀲塵一身鮮血,懷抱著渾身顫抖不已的宋綺塵,目光猶自堅韌而戒備的望著他。


    他向滿眼警戒的少女伸出手,修長而白皙的手不染纖塵,“跟我走吧!我會助你們報仇雪恨!”


    宋瀲塵和他對視半晌,終是緩緩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大手。自始至終,她的另一隻手都捂在宋綺塵的眼睛上,不讓她親見家門遭到屠戮的慘象。


    回憶戛然而止,赫連灃斂去眉間的些許哀傷,暗歎道:“近來愈發的愛回想以前的事情了,我……果然是老了麽?”


    縱然被幽禁了起來,但是韓慧蘭依舊是一國之母,所以她的死亦是舉國皆哀。時值中秋佳節,月圓人團圓,赫連燮卻下了嚴令,皇後喪葬期間,大凜子民不得燃放煙花爆竹,亦不得笙歌舞樂,否則以大逆不道的罪名論處。


    這大概是大凜朝最沉寂的一個中秋節了吧!


    赫連灃應鳳七尋的邀請,前去雍王府和他們一起共度中秋。中秋之夜,月明星稀,圓月如玉盤般高懸在幽藍色的穹蒼之上,月華皎皎,撒向了庭院賞月的眾人。


    赫連茜並不是韓慧蘭所出,平日裏同她也沒有多親近,所以對她的死固然傷心,卻不至於悲痛欲絕,於是便受不了皇宮沉悶的氣氛,偷偷的溜出宮,來到雍王府。


    此時,她正和鳳柒陌坐在小圓桌旁,就哪種餡料的月餅吃著更可口爭論不休。鳳七尋則坐在簷下,安靜的倚靠在赫連灃的懷裏,和他一同遙望著明亮的圓月。


    隻是這般安寧祥和的氣氛,卻總是有人問出煞風景的話,比如鳳七尋。


    “皇後的死……和你有關?”


    赫連灃剝葡萄的動作微頓,輕笑著說:“你怎麽會這麽問呢?整個皇宮裏的人都知道,皇後是懸梁自盡的,怎麽會同我有關係呢?”


    鳳七尋輕搖了搖頭,“……隻是感覺皇後的死,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


    赫連灃把剝好的葡萄塞進她嘴裏,語氣輕鬆的道:“是你想的太複雜了,皇嫂就是以死謝罪罷了!”


    他沒有告訴她,為了她的安危,他必須除掉任何有可能威脅到她的人,哪怕那個人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就像他一貫所說的那樣——“無論是誰,隻要膽敢傷害小七分毫,就必須死!”他不是不能容忍的人,隻是這是他最後的底線,誰都不許碰觸!


    “隻可惜皇後一死,我們的婚期怕是要推遲到喪期以後了……”他幽幽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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