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打算回家時,發現蒼世學園的玄關前一陣騷動。


    學生們擠在校門口竊竊私語,似乎在看熱鬧。


    「喂,那件製服……」


    「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你看,就在那裏。那是女校的……」


    「是個大正妹耶。」


    「她在等誰?」


    「要跟她搭話嗎?」


    暴露在眾人好奇的眼神下、看起來坐立難安的女孩,正是靜川凜花。


    她上次跟帝見麵時穿著和服,現在卻穿著深藍色製服、白色領結和黑色褲襪。


    盡管衣服十分樸素,卻很適合楚楚可憐的凜花,甚至散發一抹性感。


    就算跟同為名校的蒼世學園學生站在一起,凜花的氣質和外貌仍特別醒目。


    受到眾人注目後,她露出一副困惑的模樣,更為內斂的她增添魅力。


    帝鑽出看熱鬧的人群接近凜花後,凜花笑顏逐開。


    「帝大人!我一直在等你!」


    她的眼神閃閃發亮,舞動著充滿光澤的黑皮鞋,抱著學生書包衝向帝。


    「凜花,怎麽了?你來我們學校辦事嗎?」


    帝訝異地詢問後,凜花惹人憐愛地鼓起雙頰。


    「不是的。我隻是想見你而已。我不能來接未來的夫婿下課嗎?」


    「呃……可以是可以……」


    老實說,帝心裏小鹿亂撞。


    他能感受到周遭同學們羨慕的眼神。像凜花這樣的少女坦率地表示好感時,沒有男人會感到不愉快。


    凜花鬆了口氣。


    「太好了。我以為你會生氣。」


    「我不會生氣。如果你事先聯絡我,我可以提早下課。」


    「要是那麽做的話,我擔心你可能會逃得遠遠的。」


    「不……我不會逃跑。」


    盡管帝這麽回答,但他其實也沒有自信。凜花的心意讓他喜出望外,可是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開玩笑的,我想給帝大人一個驚喜。」


    凜花噗哧一笑。


    「對不起、對不起!請讓我過!不要擠到我!」


    此時,木影鑽過看熱鬧的人牆,走向兩人。


    她宛如小鬆鼠的眼眸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將相機鏡頭對著凜花。


    「你好!我剛剛聽到『未來的夫婿』這個字眼,因此感到相當好奇。這是怎麽一回事!?你們在交往嗎!?」


    「啊……是上次那位跟蹤狂……」


    凜花杏眼圓睜。


    木影慌忙糾正對方。


    「我、我不是跟蹤狂!我是瓦屋木影,蒼世學園新聞社社員,也是帝的同學。」


    「帝大人,你的同學在跟蹤你嗎!?」


    「我剛剛澄清過了吧!帝同學,不是這樣吧!?」


    「她究竟有沒有跟蹤我……我也沒有自信。」


    「果然沒錯!」


    「帝同學────!?」


    凜花警戒地躲在帝背後。


    木影焦急不已,圍觀的同學們則興致衝衝地觀察著三人。


    帝對木影感到很抱歉,但她許多狗仔隊的行為都已經到達跟蹤狂的領域,所以他不打算袒護對方。


    此時,姬沙出現在已經夠吵鬧的玄關。


    看到凜花的身影,她小巧的鼻子發出哼聲。


    「哎呀……這不是靜川小姐嗎?你甚至跑來我們學校啊,還真有心。」


    「……畢竟我不能輸給你。我必須過來監視,以防有人偷走帝大人。」


    「不用擔心,我不會偷走他。因為你才是小偷。」


    「我不是!我從很久以前就認識帝大人……」


    伴隨著啪嘰作響聲,兩人之間飛散著大量火花。


    感受到緊繃的空氣,圍觀的人們再次開始鼓噪。


    木影也興奮地試圖按下相機鏡頭,但是帝立刻取出強力膠,固定住鏡頭表麵。


    「呀──────────!?這是我爸爸給我的鏡頭,我很珍惜耶──────!?」


    木影泫然欲泣地衝了出去。她大概去買消除強力膠的工具了。這是北禦門家奧義『限製報導(物理)』。


    凜花抓著帝的手臂,瞪著姬沙。


    「不論如何,這一切馬上就要結束了!訂婚儀式結束後,就沒有人能對帝大人出手!儀式舉辦前,請別再做任何無謂的行為!」


    「嗬嗬……我不會做無謂的事情……沒錯,無謂的事……」


    姬沙愉快地笑了。


    「你為什麽會露出這種笑容!?你一定在想一些陰謀詭計吧!?」


    凜花怒發衝冠,似乎十分警戒對方。她平時是一位清純乖巧的少女,但遇到姬沙時總會反應過度。


    「不,我沒有。除了自己之外,我希望世界上的每個人都能獲得幸福……我隻想著這件事。」


    「騙人!看你臉上的表情,你明明想排除掉世界上的所有人,隻要自己幸福就好!」


    「怎麽可能,我總是隻考慮到他人的幸福。對吧,北禦門同學?」


    「不可能。」


    帝斬釘截鐵地回答,完全不打算幫姬沙說話。


    然而,他感受到喜歡上任性又忠於自我心情的姬沙的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假如能喜歡上像凜花一樣正經又善良的人,他一定能過著幸福無比的人生吧。


    「北禦門同學,你這話還真過分。看來你誤會我了。」


    姬沙哀傷地搖了搖頭。


    「不……我認為自己很瞭解你……」


    「我可以把這句話當作你對我的愛的告白吧!?」


    「為什麽啊!」


    「你是世界上最瞭解我的人吧?也就是說,你愛著我!」


    「這不是愛!」


    這就是愛。不管是姬沙的惡毒、自私、笨拙、或比任何人還少女的心,帝都一清二楚,並且接受這樣的姬沙。


    「不、不好意思……帝大人……?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吧?車子在等我們。你今天要不要來靜川財團旗下的餐廳,享用高級法式料理……」


    凜花忐忑不安地拉著帝的手臂。


    「好、好啊……」


    帝僵硬地點頭答應。


    盡管提不起勁,但他無法輕易拒絕未婚妻的邀約。


    凜花似乎沒有把帝和姬沙的關係告訴靜川家。


    要是靜川家發現這件事,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那麽,南條小姐,我們先告辭了。」


    凜花似乎急著離開。她用雙手抓著帝的手臂,禁錮著他,絕不讓帝逃走。


    帝的背後傳來咬牙切齒的聲音。


    帝回頭一看,隻看到姬沙麵露沉穩的微笑。


    「北禦門同學……再見。我一定會在遊戲中獲勝。」


    帝感受到對方散發的決心而繃緊神經。


    就算自己已經有了未婚妻,訂婚儀式也近在眼前,姬沙仍不願放棄。


    ──你打算玩什麽把戲?你在計畫什麽……?


    看到姬沙麵露無畏的笑容,帝握緊拳頭。


    床鋪在搖晃。


    縱向、橫向、斜著搖晃。


    床鋪朝各種方向猛力搖晃。


    不隻是這樣,風也很大。為了守護繼承人,帝的房間明明門窗緊閉,現在卻狂風大作,奪走帝的體溫。


    不對,這麽說起來……帝在沉沉的睡意中拚命思考。


    ──我有回自己的寢室嗎……?


    他動著沉重的腦袋回想。


    自己昨天在回家途中去了一趟書店,然後……


    ──然後……?


    他發現自己沒有後來的記憶後,使勁睜開眼睛。


    廣闊的天空映入眼簾。


    帝待在藍天下,躺在深穀上方的一座吊橋上。


    他瞬間睡意盡失,跳了起來。


    這座吊橋不是觀光景點常見的牢固金屬吊橋,而是用繩子綁的那種。


    繩子連接吊橋兩端,上方安裝著薄薄的木板。木板老舊不堪、傷痕累累,有的還脫落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啊啊啊啊啊啊────────!?」


    穀底刮來的大風讓帝的吶喊響徹雲霄。


    吊橋至穀底有著數十公尺的距離,下方的水已經乾枯,掉下去不僅必死無疑,內髒還會飛濺四散。


    帝想像著自己淒慘的死相,緊緊握住吊橋的扶手(繩索)。


    「北禦門同學,早安。你一大早就活力充沛呢。」


    姬沙站在他身旁,對他微微一笑。


    帝隱約猜想到對方的存在。


    「這是怎麽回事!?我在做夢嗎!?」


    「你隻要縱身一躍,就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了。如果會痛就是現實,如果不痛就是一場夢。就是這麽簡單。」


    「如果這不是一場夢,一切就無法挽回了!」


    「你說不定會幸存啊。」


    「我沒辦法幸存的可能性更高吧!我有999999999%的機率會沒命啊!」


    「不管什麽時候……都不可以舍棄希望!」


    「吵死了!」


    帝逼近雙手握拳、為自己打氣的姬沙。


    「這是你做的好事吧!?你有什麽目的!?」


    他平時就無法理解南條姬沙的想法,但這起事件莫名其妙的程度是平時的好幾十倍。


    他必須聽對方的解釋才能知道原因。


    姬沙的食指抵著嘴唇,靜靜地說:


    「你知道……吊橋效應嗎?」


    「……什麽?」


    帝一臉茫然。


    「人處在吊橋等刺激的環境中時,會因恐怖和緊張而心跳加快。這種感覺會逐漸轉變成喜歡上某人時的心跳加速。這個現象就稱作吊橋效應。也就是說,現在的你最容易迷上我……你就像剛出生的小鹿般毫無防備…………!」


    姬沙高聲拋下這番話的同時,全身顫抖不已。


    她的臉色慘白,緊抓著吊橋的繩索。


    「……南條,你全身抖個不停,比較像剛出生的小鹿。這是你自己設的局,你也未免太害怕了吧?」


    「我我我我我我才沒有在發抖呢!直到你起床為止,我在這裏站了一個小時,我才沒有怕到差點昏倒呢!」


    「……你還真努力啊。」


    「你為什麽要用同情的眼神看我!?我真的一點也不怕!」


    姬沙淚眼婆娑。她的成績明明是學年第一,竟然會做出這麽蠢的行為。


    帝的心中湧出一股想要抱緊她的衝動。


    姬沙竭盡全力虛張聲勢,抬高下巴。


    「北禦門同學,你也隻有現在能這麽遊刃有餘了!你看看那裏!」


    「怪了……?」


    姬沙指向吊橋另一端……該處的繩索斷裂,木板逐漸掉落。這股波動正以驚人速度擴散,襲向兩人。


    「怎、怎麽樣!?我為了將吊橋效應的效果提升至最高,設置了一個機關。這座吊橋在機關設置的一個小時後就會毀壞!我本來還擔心你會不會剛好在一個小時後起來……看來總算來得及了!」


    「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


    帝抓著姬沙的手腕,立刻衝了出去。


    他埋頭朝繩索彈飛的反方向狂奔。吊橋逐漸傾斜,帝疾速爬向上方。


    「你這樣太霸道了吧!?你要帶我去哪裏!?」


    「對岸啊!」


    帝最後用力踹向木板,朝地麵縱身一跳。


    他滾落地麵,這才躲過一劫。


    兩人都氣喘籲籲地趴在地上,肩膀劇烈起伏。


    姬沙渾身發抖,開口詢問:


    「吊橋效應怎麽樣?你緊張的情緒有轉變成對我的愛意嗎?」


    「狀況太過危急,我沒時間去想那種事!」


    「真、真奇怪……專業書籍上說這種方法絕對會進展得很順利啊……」


    「專業書籍!?什麽專業書籍!?」


    帝的心髒跳得飛快,彷佛要破裂開來。這是他有生以來首次在起床時感到生命危險。


    「還有,我跟你說,這是吊橋!不是吊橋效應!」


    「都差不多吧?」


    「差很多!不要把比喻化作現實!」


    帝爬起身,環顧四周。


    眼前的風景相當陌生。


    有著紅褐色岩壁的峽穀和廣闊的荒野。


    宛如藤蔓交纏在一起的野草爬在地麵,四處生長著仙人掌。


    遠方可以看到陡峭的山脈。天空遼闊,顏色鮮豔。


    有著長長的耳朵、貌似狐狸的生物用可疑的眼神望著兩人,接跑了過去。


    「……這是哪個國家啊!?」


    帝大吃一驚。


    姬沙噗哧一笑。


    「當然是日本啊。這裏距離學校大概一個小時的路程。怎麽可能一醒來就真的被綁架到國外啊?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吧。」


    「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被綁架到快要崩毀的吊橋上,已經夠異想天開了!」


    帝忍不住用了不符身分的敬稱。


    「雖說隻要一小時,但這是以使用南條家噴射機移動來計算的路途。這裏是南條家擁有的無人島,位在日本遠洋。就法律來看,這裏確實是日本。」


    「你說……這裏是無人島……?」


    帝感到一股不好的預感,他隱約能猜到對方的目的。


    姬沙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為了抑製發抖的手,她將手支撐在腰上,從帝的正對麵指著他。


    「沒錯,我的計畫尚未結束……吊橋效應計畫現在才進入重頭戲。當我們在無人島上過著刺激的野外求生生活時,我要讓你因吊橋效應愛上我。這個計畫現在才揭開序幕────!!」


    「………………」


    當姬沙自豪地拋下這番話時,帝沉默地捏緊對方的臉頰。


    「呀!?北、北意門同學,尼在做什麽呀!使用蠻力係違規的行為!尼必須動腦筋作戰才行!」


    姬沙揮舞著四肢,不斷掙紮。


    她的臉頰冰冰涼涼的,觸感很舒服。


    「別鬧了,趕快叫飛機送我們回去。我四天後要舉辦訂婚儀式,要是不提前趕回去就糟了。不,從我下落不明的那一刻起,各方麵都很糟糕。」


    北禦門家大概已經引發大騷動。如果他們正式展開調查,發現真相、得知是南條家女兒綁架了北禦門家繼承人後,將會引發戰爭。


    北禦門家大概會集結起來,擊潰南條家。南條家則會用物理性手段排除所有絆腳石。


    帝本來打算讓姬沙在戀愛遊戲中失敗,讓她成為北禦門家的人。要是引發這場風波,這個夢想將永遠無法實現,他將沒有餘力進行這項計畫。


    「但、但是也不可能叫飛機過來!飛機已經回到日本本土,這裏也收不到任何訊號!」


    「……什麽?」


    帝停止揉捏姬沙的臉頰,將手伸進口袋。


    他的手機仍好好地放在口袋裏,確認手機畫麵後,顯示現在時刻為上午十點。訊號的部分……沒有訊號。


    姬沙爽朗地挺起胸。


    「我說得沒錯吧?你稱讚一下我的誠實吧!」


    「誰要稱讚你啊!這下該怎麽辦!?你打算怎麽回去!?」


    「不要緊,飛機會在一周後過來!」


    「我們到時候早就死了吧!再說,我會趕不上訂婚儀式!」


    帝焦急不已。盡管他不想參加訂婚儀式,但為了不讓北禦門家起疑,隻能繼續談這門親事。


    「沒有其他辦法嗎?我無論如何都想跟日本本土取得聯係。」


    「……就算有其他辦法,我也不會告訴你。」


    姬沙哀傷地移開視線。


    她的反應證實了一定有其他辦法。


    「我這次真的不是跟你開玩笑……拜托你了。」


    帝朝姬沙低下頭。


    「唔……」


    姬沙感到畏縮。


    她歎了口氣,心不甘情不願地將手伸進口袋。


    「為了以防萬一,我帶了一個能發出求救信號的裝置,隻要用這個……」


    她的手摸索著口袋。


    「怪了……?怪了……?為什麽……?」


    「難道說……你該不會把裝置搞丟了吧……?」


    「不、不可能……我怎麽會做出這種蠢……」


    姬沙流露焦急的表情。她找遍所有口袋,甚至將手伸進衣服裏,卻都找不到裝置。


    「難道說……你待在吊橋上時,把裝置弄掉了?」


    既然如此,裝置大概已經掉至穀底。聽到帝的發言,姬沙臉色鐵青。


    「北、北禦門同學,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誰知道啊!這是你自己做的好事,不要陷入恐慌!」


    「這、這麽說起來,島嶼西方有一座鮮少使用的別墅,姑且有拉電話線!雖然不知道四天內能不能到達……」


    「就這麽辦。」


    帝仰望天空,從太陽位置和時間推論出方向。


    為了準備進行長距離移動,他重新綁好鞋帶,將手伸向姬沙。


    「咦、怎、怎麽了……?」


    姬沙困惑不已。


    「你也跟我過來,我沒辦法把女孩子獨自丟在這裏。」


    「你不……生氣嗎?我擾亂了你的行程……」


    「那是為了遊戲,也別無他法了。謝謝你招待我來你家的島嶼。」


    帝微微一笑。


    他已經習慣看到姬沙做出這種驚人之舉,這位自由又刺激的女孩讓帝傾心不已。


    盡管她是一個難對付的人,卻不會讓帝感到無聊。要是姬沙能成為北禦門家的一份子,帝這輩子都能過著愉快的生活。


    「我並不是招待……」


    「要是沒有那場訂婚儀式,在這座島上玩玩也不錯……但我這次必須提早回去,我們一起回去吧。」


    「北禦門……同學……」


    姬沙的眼神搖曳。


    「嗯……雖然我不想回去……但我們一起走吧。」


    她纖細的手伸向帝。


    帝輕輕握住姬沙的手,光是這麽做,就讓他的心跳立刻開始加速。


    姬沙緊緊回握帝的手。感受到姬沙肌膚的光滑觸感,和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小巧骨架,帝的體溫急速上升。


    「我、我們走……」


    「好、好的……」


    兩人緊張地交談後,沒有與對方視線交錯,直接邁開步伐。


    這座島嶼十分廣闊,讓人難以想像這裏是無人島。不管怎麽前進,都看不到海岸。


    幸好氣溫不高,抑製了水分蒸發的速度。但兩人不斷行走,喉嚨仍感到乾渴。姬沙的體力消耗得特別快。


    「抱歉……讓我休息一下。」


    下午五點,她坐在樹蔭下這麽開口。


    帝確認時間後,立刻關掉手機,收進口袋裏。他無法為手機充電,必須盡量珍惜電量。


    「還好嗎?你看起來相當疲憊。」


    帝坐在姬沙身旁。


    「不要緊。我平時很少走路,隻是不太習慣罷了。過一陣子,我的雙腳肌肉就會跟大猩猩一樣發達,能在廣大平原上四處奔走。」


    「我不想看到那樣的你……」


    帝希望她能維持現狀。


    姬沙沮喪地低下頭。


    「你還是拋下我比較好吧。我會成為你的絆腳石,再說,是我造成你的困擾,這是我自作自受。」


    「現在說這種話太遲了。既然你會反省,最初就不該這麽做。」


    帝輕笑出聲。


    「因為……我找不到其他好辦法……」


    姬沙緊握雙手。她跟平時不太一樣,態度溫馴,表情充滿千頭萬緒,流露出自己的脆弱,彷佛現在就要倒下。


    帝心中湧出一股想要支撐住對方的衝動,但他立刻回過神來,並訝異不已。


    ──難道這就是吊橋效應嗎!?難道一切都在南條的計畫中嗎!?


    他立刻繃緊神經,但姬沙似乎無意追擊。她靠著樹幹、抱著膝蓋,陷入了沉默,似乎真的筋疲力盡。


    「……你要睡一下嗎?」


    「我、我剛剛說了吧?我沒事!隻要休息十分鍾,我就能馬上繼續走……」


    姬沙說到一半,她的身體便傳來可愛的咕嚕嚕嚕聲。


    沉默無聲。無限的時間在兩人間流逝。


    姬沙的臉緩緩染上紅暈。


    過了一會兒,帝遲疑地詢問:


    「……你是因為肚子餓了而走不動嗎?」


    「我是不會肚子餓的生物!!」


    姬沙勃然大怒。


    「不,你也會肚子餓吧……你滿臉通紅地說這什麽話。」


    「我的臉才不紅!不,我的臉可能有點紅,但這都是血!是從你身上飛濺出來的血!」


    「太恐怖了吧!隻是肚子叫而已,不用這麽害羞……」


    「我、我才沒有,害、害羞呢!」


    姬沙相當難為情,她緊抱著膝蓋,全身顫抖。


    ──我無法理解少女的心思……但最好別繼續追究下去……


    帝茫然地這麽思索。


    「那麽……我先去找食物,你在這裏等我。」


    「你打算用這種藉口拋下我吧!?」


    當帝準備邁開步伐時,姬沙跳了起來。


    「我沒有要拋下你。」


    「你有!因為我肚子叫!你討厭毫無女性魅力的我!」


    「這種小事才不會讓你失去女性魅力。」


    「會!當你意識到我體內有內髒的那一刻,我就輸了!你會認為我是有內髒的女孩!」


    「沒有內髒的女孩比較恐怖吧!話說回來,我根本沒意識到這一點!」


    「騙子!你想逃離我的內髒吧!?」


    姬沙驚慌失措。不過,女孩子知道自己要獨自待在無人島上時,感到忐忑不安也是沒辦法的事。


    「真的不會拋下你,我馬上回來。」


    帝大力保證。


    「那、那麽,你要留下證據證明你會回來。呃……北禦門同學的重要物品……如果你要把身上的衣服留下來,我也不介意。」


    「我會介意。就算這裏是無人島,我也不想全裸。」


    「就跟石器時代的狩獵采集民族一樣,有什麽不好?」


    「不好,我想珍惜現代文明。」


    姬沙疑惑地歪著頭。


    「因為人類創造了文明,就代表文明對我們有益嗎……?人有時也需要掙脫文明的枷鎖吧……?」


    「我沒有在談這麽深奧的話題,我會把手機留下來。」


    帝將自己的手機塞到姬沙手中後離開樹蔭,與對方拉開距離。


    轉過頭後,他看到姬沙緊握著自己的手機,憂心忡忡地站在原地。光是離開對方就讓帝費了一番心力,但看到姬沙仰賴著自己,老實說讓他雀躍不已。


    ──無人島生活……感覺也不錯。


    他甚至產生這種想法。


    然而,掉以輕心的話就中了姬沙的計。考慮到這一點,他搖搖頭,繃緊神經。


    帝搜集食材回來後,看到姬沙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


    她在樹蔭處時站時坐,環顧四周,並抱著手機四處遊走。


    姬沙似乎沒察覺到帝的歸來。大概是帝花了太多時間搜集食材,姬沙就像跟父母走散的小孩子一樣膽怯。


    姬沙隻是一個女高中生,這或許是理所當然的反應。然而,現在的她與平時高高在上的模樣判若兩人。


    帝覺得自己看到姬沙私底下可愛的一麵。


    他忍不住待在遠處觀察姬沙。


    但姬沙立刻察覺到帝的存在。她的眼睛閃閃發亮,馬上換上平時傲慢的表情,裝模作樣地咳了幾聲。


    「哎、哎呀,北禦門同學,我沒想到你會回來,你真是個好事之徒。」


    「抱歉……我這麽晚回來,你一定很害怕吧。」


    「我、我我我怎麽可能會害怕啊!?這座島嶼可是南條家的所有物喔!這麽說起來,這裏可以算是我家的一部分!我就像待在家裏一樣安心呢!」


    這麽主張的姬沙,臉上卻帶著淚痕。


    「我真的很抱歉,你別哭了。」


    「我才沒哭呢!雖然你覺得看起來在哭,但這不過是雨水跑進我的眼睛裏罷了!」


    「現在晴空萬裏喔?」


    「那是!那是那是……」


    看到姬沙固執己見的模樣,帝麵露苦笑,開始料理搜集到的食材。


    姬沙撇過頭,坐在帝身旁,似乎不希望帝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樣。


    幾十分鍾後,帝將各式各樣的料理擺在姬沙麵前。


    蒸野草、煎菇類、柑橘類水果和地衣植物沙拉、野獸肉排。每一道菜都經過妥當處理,香氣四溢。


    「呃……為什麽會這麽豪華……?」


    姬沙沒有餘力掩飾肚子發出的聲音,她疑惑地詢問。


    「因為你說你餓了,所以我多準備了一點,還從泉邊汲取了水。」


    帝將大型葉片製成的容器遞給姬沙。


    「北禦門同學,你是北禦門同學沒錯吧……?」


    「我不懂你這麽問的意圖。」


    「你不是某個地方的遊牧民族吧?你是現代日本人吧?」


    「是啊,我跟你同年吧?」


    「那你的野外求生能力為什麽這麽強?你是軍人嗎?」


    姬沙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帝輕笑出聲。


    「我不是軍人,但我們北禦門一族為了以防萬一進行了訓練。為了在首都毀滅時存活下來,讓政府延續下去,我學習了生存技能。」


    他從口袋的錢包中拿出小型瑞士刀和起火裝置,展示給姬沙看。


    「你到底想成為多頑強的政治家啊……這種事交給軍方處理就好了。」


    「國軍不一定會站在我們這一方。為了應對發生政變、遭到逮捕的狀況,家裏還教了我逃獄的技巧。」


    「這、這樣啊……」


    姬沙的表情帶著幾分錯愕和敬佩。


    「別說了,快吃吧。我跟你不一樣,我沒有下毒。」


    「我也還沒對你下毒啊!」


    「還沒……?」


    姬沙拋出這句耐人玩味的話,同時將煎菇類送入口中。


    她小心翼翼地咀嚼後,泛起笑容。


    「好吃!好好吃喔!雖然沒有經過調味,卻很美味可口!」


    「這就是食材本身的滋味。真正美味的食材,往往不需要添加多餘的調味料。」


    帝做出宛如料理戲劇主角的發言。


    「也就是說……我的使命是根絕世界上所有調味料……?」


    「不用做得這麽絕。」


    「可是,好好吃喔!我不知道這是什麽肉,但這種肉好好吃喔!」


    姬沙歡欣鼓舞地咬著肉排。


    光是看到姬沙天真的笑容,帝也感到開心,並決定瞞著對方這種肉生前的模樣。


    他不想讓姬沙難過……希望姬沙隻將注意力放在味道上。


    微風拂過兩人,風中帶著新芽的氣味。兩人吃著野外求生料理。


    姬沙優雅地將蒸野草吃得一乾二淨後,眨了眨眼。


    「這麽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跟北禦門同學進行晚餐約會……」


    「這算是晚餐約會嗎……?」


    「這就是晚餐約會啊。而且第一次就在無人島上,由你擔任大廚,這一定能成為美好的回憶。」


    「前提是我們必須平安存活下來。」


    帝搔著臉頰。


    聽到對方一本正經的發言,他也有些失常。


    「北禦門同學,謝謝,今晚是最棒的晚餐約會了。」


    「不……沒什麽了不起的啦。」


    姬沙害臊地移開視線說:


    「你是最棒的廚師了。隻要跟你在一起,我覺得不管在哪裏,都有辦法生存下去。」


    「唔……!」


    帝的心髒受到五千億次打擊。


    對方的發言跟求婚有些相似,但又不是在求婚,這番話瀕臨違反遊戲規定的邊緣。光是這樣就已經擁有致命的破壞力,差點突破了帝的精神防壁。


    這下糟了,繼續這樣下去會沒命。


    帝察覺到這一點,決定反彈姬沙的攻擊。


    也就是說,他必須在不會被判定為告白和求婚的範圍下,說出自己的心聲。


    「我很高興看到你這麽開心。看到你可愛的笑容,我就心滿意足了。」


    話一說完,帝才察覺到這是多令人害羞的話,強烈的羞恥心向他襲來。


    這並非謊言,但帝感到十分難為情。就另一個角度來說,他差點就要喪命了。他甚至擔心自己會不會罹患這個島嶼特有的熱病。


    帝以為姬沙一定會揚起輕蔑的笑容,於是瞄向對方──


    「可、可愛、可愛、可愛愛愛愛愛……」


    姬沙失去語言能力,滿臉通紅地倒在地上。


    她用從平時那充滿霸氣的模樣無法聯想到的語氣,低喃著:


    「完、完了……我要、死了……咬舌自盡……」


    「為什麽!你究竟為什麽要自我了結啊!」


    「誰教你要說這種驚天動地的話!太狡猾了!竟、竟然說我的笑容很、很、很可愛!」


    姬沙的頭上似乎要噴出蒸氣。


    她倒在地上抱著膝蓋,整個人愈縮愈小。


    兩人都傷痕累累。


    帝和姬沙都無法再承受任何攻擊,打成了平手。


    「總之……我們先吃飯吧……」


    「好、好吧……」


    兩人點了點頭,沉默地用餐。


    盡管沒有說出口,但他們很有默契地締結了休戰協議。


    要是繼續戰鬥下去,一定會兩敗倶傷。


    兩人用餐完畢時,太陽已經落下,遠方的藍色天空仍殘留一絲光輝。


    帝和姬沙吃飽後,吐了口氣,將取代碗盤的樹葉放在地上。


    「我們已經不可能繼續移動,不知道這裏有沒有可以過夜的地方……」


    帝如此低語後,姬沙驚慌失措、視線遊移。


    「你、你指的是、飯店嗎……?」


    「無人島上沒有飯店吧……難道有嗎?」


    「沒、沒有吧……抱歉,我有點驚慌……」


    「這、這樣啊……」


    從剛剛開始,兩人間就彌漫著異樣的氣氛。


    「島上應該沒有肉食性野獸吧?有的話晚上就危險了。」


    姬沙用手指抵著嘴唇,陷入思索。


    「我也不清楚……過去為了打亂生態係平衡、進行實驗時,似乎有將許多生物帶進島上,但我無法確定……」


    「我姑且不問你們當初想打亂生態係平衡的原因……難怪這裏食材這麽豐富。」


    日本所看不見的動物在島上奔跑,風景也與美國如出一徹。聽到姬沙表示這裏曾是實驗場,帝才恍然大悟。


    「順帶一提,若島上的實驗成功,我們本來打算打亂日本生態係,毀滅整個國家。沒想到實驗途中,古代爬蟲類──」


    「我說過了吧,我不想知道細節!」


    「你必須知道!等你成為我的奴隸後,你也必須幫忙南條家工作!趁現在給我好好聽個仔細!」


    「我不想深入這些事,我不要聽!不要企圖讓我染上南條家的顏色!」


    帝用手掌掩住耳朵。他喜歡姬沙,也想讓姬沙成為北禦門家的人。不過,要是南條家的黑暗先將他吞沒就糟了。


    姬沙噗哧一笑。


    「真是的,我開玩笑的啦。如果破壞了生態係,導致日本滅亡,我們也會很困擾。我們隻是計畫在這座島繁殖瀕臨絕種生物,然後用不法途徑出售。」


    「這樣……有比較好嗎……?」


    帝感覺自己的價值觀變得有些扭曲。


    南條家女兒的性格與講究清正廉潔的北禦門家恰恰相反,每當姬沙一開口,帝就會接收到大量意想不到的情報。


    「總而言之,如果不知道島上棲息著什麽生物,我們就必須找個安全的地方睡覺。」


    「是啊,我也希望能找個有淋浴設備和洗手台的地方。」


    「不可能。」


    帝和姬沙結束野草晚餐約會後,從樹蔭下出發。


    在不明昆蟲飛舞的黑暗森林裏,兩人撥開地上的草叢前進。


    隻靠月光確保行進方向相當困難,帝隻能消耗珍貴的電池,使用手機的手電筒功能。


    姬沙數度絆到樹根摔倒在地,隨後扶著額頭站起身。


    盡管帝伸手要她扶著自己,姬沙卻堅持不借助帝的幫忙。


    夜深後,兩人終於找到一個適合的洞穴。


    帝確認洞穴深處沒有野獸潛伏後,在入口設置柵欄,升起火,暫時打造出一個安全地帶。


    他將荊棘卷在柵欄上,柵欄內燃燒著野獸厭惡的火焰,應該不容易遭受入侵。


    準備好前置工作後,兩人大大吐了口氣,坐在地上。


    移動距離比普通的遠足更辛苦,讓雙方都筋疲力盡。他們背靠著堅硬的岩石,伸直雙腳。


    帝聳了聳肩。


    「睡起來真不舒服……我應該趁中午搜集一些雜草的……」


    「對不起……都怪我帶你過來這裏……」


    姬沙低垂著頭,帝慌忙補充說明。


    「不,我是不介意啦。我有接受露宿野外的訓練,但讓你睡在這種地方,我有些於心不忍。」


    「我、我不要緊。我反而覺得很開心。」


    「咦?為什麽?」


    「因為、那個……」


    姬沙繞著手指,結結巴巴地回應。


    在火光照耀下,她的臉頰泛紅,因為眩目的火光眯起雙眼,看起來十分惹人憐愛。


    姬沙閉著嘴巴,偷瞄帝。


    她似乎欲言又止,但帝不知道她的想法。


    感受到對方的緊張,帝坐立不安。


    姬沙下定決心似地開口:


    「那、那個……天氣、太冷了……我們可以、靠在一起睡嗎……?」


    她的聲音洋溢著緊張,表情嬌羞不已。


    這幅景象擁有超群的破壞力,讓帝差點破音。


    「……什麽!?」


    「啊,如果你不想就算了!還有,這不代表我在渴求你喔!我隻是想把你當作棉被罷了!隻是出於這種需求才會拜托你!」


    姬沙慌忙揮手辯解。


    「這、這樣啊。如果你想把我當成棉被,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對吧!?你說不定也會感冒,我們利害一致!這麽做沒有太深的意義!」


    「沒有太深的意義……一點也沒有!」


    帝如此斷言。


    其實這對他來說意義深遠,可是他認為與對方口徑一致,會變得比較幸福。


    說到底,姬沙這麽拜托自己,帝根本不可能拒絕。


    「那、那麽……我失禮了。」


    「好、好的……」


    姬沙靠向帝的身邊。


    她纖痩的肩膀緊貼著對方,帝覺得自己的心髒就要爆開了。


    兩人距離甚近,帝甚至能感受到姬沙輕微的呼吸聲、甘甜的香氣、秀發涼爽的觸感。


    他的皮膚能直接感受到姬沙的體溫……不,他能直接感受到姬沙生命的脈動。


    帝和姬沙全身僵硬,隻是不斷凝視著火光。


    「我、我問你喔……你該不會在緊張吧……?」


    「算是……吧。」


    帝無法否認。


    就算否認,對方也能輕易發現他在說謊,帝的心跳聲就是如此巨大。


    兩人的距離太過貼近,他也無法掩飾這一點。


    「太好了……假如隻有我感到緊張,我會莫名地有點懊悔。」


    姬沙似乎鬆了口氣,但帝無法望向對方的側臉。


    姬沙也緊張不已,這個事實讓帝感到難為情。


    對方會緊張或許隻是因為不習慣跟異性接觸,並不是因為自己很特別。


    盡管如此,帝心中仍懷著些許期待。


    這是因為他已經喜歡姬沙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柴火的爆裂聲與森林中的蟲鳴混合在一起,演奏出舒適的節奏。


    盡管晚風寒冷,帝的身體卻宛如火燒般炙熱。


    「我……一定睡不著……」


    姬沙喃喃自語。


    「……我也是。」


    盡管疲憊不堪,帝卻毫無睡意。


    「……這個騙子。」


    姬沙將樹枝丟進即將熄滅的柴火中,鼓起雙頰。


    帝躺在牆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睡成大字型。


    他坦蕩蕩的模樣,讓人感受不出他正在危險的無人島露宿野外。


    「睡得真熟,隻有我小鹿亂撞,像個笨蛋一樣。」


    姬沙有些不悅,戳著帝的臉頰。


    戳戳、戳戳戳。


    帝的臉頰雖然比妹妹的硬,觸感卻很好。


    平時不示弱的他,現在卻毫無防備地深深入睡。看到他這副模樣,讓姬沙感受到壓倒性的優越感。


    此時,帝翻過身,發出悶哼聲。


    姬沙被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不禁全身僵硬,維持戳對方臉頰的姿勢,手指停在半空中。


    帝並沒有醒來,他的嘴中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


    「南……條……我準備了很多飯菜……你別……客氣……」


    夢中的帝似乎也在野外求生,他緊握雙拳,汗水滾落額頭。


    「……算了,他會這麽快入睡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他為了我很努力。」


    姬沙微微一笑。


    就算今天在場的人不是姬沙,帝也會這麽拚命吧。


    帝是個老好人,隻要周遭有人遇到困擾,他總會忍不住出手相救……姬沙認為這樣的帝十分惹人憐愛。


    姬沙本來打算用吊橋效應擊敗帝,來到島上後,她卻比對方受到更大的打擊,光是要保持理智,就費了好大一番工夫。


    兩人獨處的時光十分開心,待在無人島時,帝比平時可靠好幾倍。


    俗話說聰明反被聰明誤──確實沒錯。


    姬沙依偎在帝身旁,躺在地麵上。


    盡管地麵堅硬又凹凸不平,不算是個合格的床鋪,卻比姬沙家的高級床鋪更舒適。


    「既然他睡得這麽熟……應該不會起來吧……?」


    姬沙湊近帝的臉龐,彷佛被吸引過去。


    她一直忍耐到現在,終於按捺不住了。


    與帝單獨相處的時光,就像一座仿若天堂的地獄。


    「稍微一下下……應該沒關係吧……」


    她搬出這個藉口,唇瓣湊近對方的雙唇,心跳聲愈來愈大,呼吸困難到似乎快要喘不過氣。


    兩人的距離逐漸縮小,唇瓣即將疊合。


    「我、我果然……辦不到!」


    最後的最後,姬沙裹足不前,將臉埋進了帝的胸口。


    她本來想趁現在奪走帝的初吻,但卻沒有勇氣。


    她太過緊張,無法繼續下去。


    一想到對方說不定會醒來,就讓她心中充滿畏懼。


    當姬沙與自己的膽怯戰鬥時,帝依然沉沉入睡,不知道也沒發現姬沙的少女心思。


    「你快點……主動這麽做啦。」


    姬沙將頭埋在帝的胸口,喃喃自語。


    姬沙不斷打嗬欠。


    兩人走在前往溪穀的道路上,帝憂心忡忡地望著她。


    「……不要緊嗎?你似乎睡眠不足。」


    「你以為是誰害的啊。」


    姬沙輕輕瞪著帝。


    「抱歉,因為我沒有靠著你,你會冷嗎?」


    「我當然冷囉,但我有緊貼著你喔。」


    「這、這樣啊……」


    「北禦門同學,你昨天自己先睡了。以後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不可以閉上眼睛!」


    姬沙指著帝說。


    「……這讓我想到有那首〈公主徹夜未眠〉的歌劇。」


    「前來求婚的王子對杜蘭朵公主提出一個謎題,為了找出正確答案,公主讓全國國民熬夜調查王子的名字。我記得這是那部歌劇的內容……」


    「故事內容跟我們有點像吧?」


    「……是啊。」


    姬沙點頭同意。


    在那部歌劇中,王子與公主的戀愛遊戲迎接了什麽樣的結局呢……帝在記憶中摸索,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結局。


    但他認為結局一定不是悲劇。


    兩人抵達河川後,帝抱著草編的籠子踏進水中。


    小小的魚在清澈的水中充滿活力地悠遊。


    「你用這個垃圾般的籠子捕得到魚嗎?」


    姬沙疑惑地歪著頭。


    「竟然說這個籠子像垃圾,你這話還真過分……我可是花了三十分鍾編出這個籠子喔?」


    「失禮,我說錯話了。你用這個垃圾桶般的籠子捕得到魚嗎?」


    「你說的話根本沒什麽改變啊!」


    但對方似乎沒有惡意,她隻是感到不可思議似地望著帝的模樣。


    他隻能身體力行,挽回名譽了。


    帝蹲下身,將籠子放在水中,觀察魚的動靜。


    他觀察出魚群分布和移動模式後,預測魚的行進方向,然後──


    「……喝!!」


    帝使出最大的力氣收縮※快縮肌,拉起籠子。(編注:作用於短時間且強度大的活動。)


    水麵舞動、水花閃閃發亮,來不及逃走的魚在籠子上跳躍。


    姬沙合起雙手。


    「哇!好厲害!北禦門同學,你真厲害!真的抓得到魚耶!」


    「這是簡易版的拖網。在沒有針線的狀況下,這樣比較能確實捕到魚。」


    聽到姬沙直率地發出歡呼,身為男人的帝感到相當驕傲。


    姬沙將鞋襪丟在岸邊,衝向帝。


    在陽光照耀下,她雪白的雙腳濺起水花。


    「我也想試看看!既然你這種人都辦得到,我一定也可以!」


    「『這種人』三個字太多餘了!」


    「別說了,我好想試看看!我把剩下五十年的壽命當作代價送給你!」


    「這代價未免太大了吧!?」


    看到姬沙拜托自己的純真模樣,帝無法拒絕她。


    他將吸水後變得沉重的籠子遞給姬沙後,姬沙專注地觀察水中的狀況。


    她把籠子緩緩沉入水中,等待魚群歸來。


    由於她拿著籠子、彎下腰,帝可以從裙襬處看到姬沙的大腿。


    大腿纖細、看起來柔軟的肌膚帶著透明感,搖曳的裙襬洋溢誘惑,使帝屏住呼吸。


    他無法直視這樣的景色,於是移開視線。


    ──啊啊……天空好藍……


    他逃避著現實,壓抑自己的煩惱。


    老實說,他正跟讓自己神魂顛倒的女孩單獨待在無人島。


    要是繼續這樣下去,不管他什麽時候失去理智也不足為奇。


    「北、北禦門同學……我問你喔,我該什麽時候拿起籠子?」


    然而,姬沙惶惶不安地詢問,帝隻能把視線移回對方身上。


    姬沙彎著腰,裙子有一半浸泡在水裏,她似乎太專注在捕魚上,沒有發現裙子濕了。


    「當魚照原樣排成隊列,在某處開始遊泳時,代表它們戒心不高,你隻要趁那個時機拿起籠子就好。」


    「……原來如此,我必須趁它們掉以輕心時下手……趁它們掉以輕心時……」


    姬沙反覆低語,裙子幾乎露出大腿以上的範圍。她比魚還要掉以輕心。


    ──今天換作別的男人待在這裏,一定會對你出手!


    帝很想大聲拋出這句話,但他怕姬沙罵自己性騷擾,所以不敢指出這一點。


    「喝啊!」


    姬沙發出抬高士氣的吶喊,卯足全力迅速舉起籠子。


    伴隨嘩啦的水聲,水花四濺,籠子上……一條魚也沒有!魚群鑽過姬沙雪白的雙腳間,敏捷地逃之夭夭。


    「哎呀!?真奇怪……」


    姬沙再次挑戰。


    「哎呀!?還是不行!?」


    「怎麽會!不可能吧!」


    「為什麽!?就連北禦門同學都能成功了!?」


    「這個世界……搞錯了吧!」


    姬沙反覆努力嚐試,但魚的速度總是比她還快。


    盡管她的成績在全國居冠,運動神經卻不太好。


    帝對此看不下去,於是向姬沙說:


    「南條……讓我來吧?」


    「不要!我必須證明自己也辦得到,不然太令人不甘心了!」


    姬沙淚眼汪汪地堅持,模樣相當可愛。南條家的自尊不容許她輸給北禦門的繼承人。


    但當太陽爬到天頂時──


    姬沙毫無收獲,氣喘籲籲地仰躺在岩石上。


    帝在她身旁坐下,籠子裏裝滿了帝抓到的魚。


    「沒、沒想到意外地困難……真遺憾……要是我的身體狀況更好,我抓到的魚一定是你的一百倍……」


    「到了這個節骨眼,你還不認輸啊……」


    帝錯愕不已,這個人竟然好強到這種程度,根本是一尊藝術品了。


    「話說回來,北禦門同學,你的野外求生能力還真高。你應該可以就這麽住在無人島上吧?」


    「嗯,說不定喔。」


    姬沙率直地用充滿讚賞的眼神望向帝,帝搔了搔臉頰。


    「我說啊……我們乾脆就這樣在這裏生活吧……?」


    姬沙抬起上半身,緊盯著帝的眼眸,聲音莫名帶著一抹認真。


    「什麽……?」


    「我隻是在假設啦!假設!假如我們一直待在這裏,就不用理會北禦門家和南條家的紛紛擾擾了。就算不用玩戀愛遊戲……我們也可以一直……」


    一直待在一起。


    帝認為對方大概想說這句話。


    說不定是他誤會、是他太自戀,可是……對方說的確實是事實。


    在隻有他們倆的世界裏,可以不用顧慮家庭的糾葛。


    這麽一來,當帝得到姬沙的同時,必須拋棄其他的一切……


    「你……想一直待在這座島上嗎?」


    「我認為、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姬沙的身體開始搖搖晃晃,整個人癱在岩石上,手軟弱無力地拋了出去。


    這種倒地的方式並不尋常。


    她的呼吸微弱,彷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喂……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我隻是……有點忽冷忽熱……」


    她的臉頰發紅、身體微微顫抖,模樣明顯不對勁。


    帝心中浮現不好的預感,手掌撫上姬沙的額頭。


    好燙,彷佛有火在燃燒。


    「你身體真的不舒服啊……什麽時候開始的?」


    「從前天……開始……但我沒事……」


    姬沙低語,似乎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看起來根本不像沒事的樣子。


    說到底,生活在現代日本的高中女生,根本不可能進行野外求生生活。


    不管是睡眠、吃飯和移動都太艱難了。


    「……看來我們果然不可能在這裏定居。」


    帝站在姬沙麵前,彎下腰,將背部對著姬沙。


    他必須盡快帶姬沙去看醫生。


    「咦,怎麽了……?」


    姬沙困惑不已。


    「你現在沒辦法走路吧,我背你。」


    「我這樣……會欠你人情嗎?」


    她忐忑不安地問。


    「不會。你現在問這個已經太晚了吧?」


    帝笑道。姬沙緩緩站起來,小心翼翼地爬上帝的背。


    她小巧的隆起壓著帝的背,炙熱的呼吸搔癢著帝的脖頸。


    帝感到一陣戰栗。


    姬沙肌膚柔軟的觸感和腳冰冷的觸感,滲進帝靈魂的深處。


    這自然挑起了帝的男性本能,但他強行壓抑這樣的情緒,背著姬沙站起身。


    「我們先到森林搜集樹枝烤魚。身體不舒服時,必須好好吃飯。」


    「北禦門同學……你似乎很為家庭操勞喔,你是三十歲的家庭主婦嗎?」


    「要你管。」


    帝的背守護著用微弱聲音口出惡言的姬沙,離開了溪邊。


    雖然姬沙的身體輕到讓人擔心,但背著人長時間走路仍是個十分艱苦的行為。


    畢竟這座島的路起伏較大,一下登上山坡一下走進山穀,有時甚至無路可走。


    夜裏天寒地凍,白天又烈日當空。


    身為北禦門家繼承人,帝經過千錘百煉。


    但他的雙腳仍然十分酸痛,全身肌肉都發出哀號。


    由於缺乏營養且睡眠品質不佳,他也沒辦法好好消除疲勞。


    但帝不能停下腳步。


    再過兩天,就是舉辦訂婚儀式的日子。


    不僅如此,姬沙的身體狀況不斷惡化,他必須盡早送姬沙前往醫院。


    「北禦門同學……你還好嗎……你看起來相當疲憊……」


    他背上的姬沙用筋疲力竭的聲音詢問,身體燙到嚇人。


    帝爬上覆滿落葉的傾斜山坡,擠出笑容。


    「還沒糟到要讓你這樣的病人擔心,安靜地睡一下吧。」


    「可是……」


    姬沙的嗓音充滿不安。


    她虛弱的模樣與平時判若兩人,讓帝感到痛苦不堪。


    「為了能在燒到四十度時仍能前往議會,我受過訓練。這點程度的疲勞──」


    說到這裏,帝的腳步一個不穩,突然滑了一下。


    他的身體差點倒下,兩人逐漸滑落。


    姬沙發出尖叫,帝迅速將手伸向附近的樹枝。


    皮膚摩擦,發出肉燒焦般的氣味。


    盡管感到劇痛,樹枝的刺還戳著自己,帝依然不鬆手,緊抓著樹枝和姬沙的身體。


    「呼……呼……」


    他的心髒劇烈跳動,呼吸急促。


    為了讓姬沙放心,帝其實在虛張聲勢。他的體力已經瀕臨極限,姬沙一定也察覺到了。


    「我、我跟你說……我們稍微休息一下吧?我想躺一下……」


    「好、好啊……」


    聽到姬沙的懇求後,帝僵硬地點了點頭。


    自己的身體就算了,要是波及到姬沙就不好了,他必須重整態勢。


    他們在彌漫霧氣的山中前進,發現一處宛如屋頂般伸出的岩石,於是在石頭下方避難。


    不久前開始下起雨,現在雨勢增大,敲打著外頭。


    姬沙無力地躺在地上,毫不介意濕淋淋的地麵。


    這樣會讓她的發燒更嚴重,盡管帝這麽擔憂,他自己也忍不住坐在地上。


    支配著日本光明麵的北禦門家、操縱著黑暗麵的南條家……坐擁財力和權力的兩家人,在大自然中卻隻是兩個渺小的生物。


    「要是你繼續背著我走……你會趕不上訂婚儀式吧……」


    姬沙冷不防拋下這句話。


    「……不,我一定會設法趕上。我還沒拿出真本事。」


    「騙人,我一看就知道了。你漸漸失去活力,腳步變慢、身體也失去力氣……」


    「…………」


    帝無法否認對方說的話。


    老實說,他甚至難以保持意識清醒。


    他想在有床鋪的地方好好休息,這股欲望支配了他的全身。


    「……對不起,造成你的困擾。我……無論如何都不希望你參加訂婚儀式……才會帶你過來……」


    姬沙低著頭,痛苦地閉起嘴唇。


    「你別放在心上,我一點也不在意。」


    帝聳了聳肩。


    「你別管我了,要是隻有你上路,一定趕得上儀式。」


    「不,我必須帶著你離開,我怎麽可以把你丟在山裏。」


    帝從口袋中取出手帕,稍微擰了一下後,擦拭姬沙的頭發、失去血色的雙頰和蒼白顫抖的嘴唇。


    姬沙沒有抵抗,輕聲詢問:


    「為什麽……你這麽照顧我?我明明總是造成你的困擾,強迫你參加戀愛遊戲,把你耍得團團轉……」


    「這是因為……」


    因為我喜歡你。


    帝不可能說出如此簡潔明瞭的回答。


    依照遊戲規則,示好的人將輸掉遊戲。


    敗者將成為勝者的奴隸,拋棄家族。


    若兩人隻是普通高中生,隻要在告白後等待對方的回答就好。


    但北禦門家和南條家互相憎恨,遊戲規則也束縛著兩人。


    他沒有辦法表達愛意。


    「南條……你為什麽這麽不希望我參加訂婚儀式?」


    帝隻能這麽反問。


    「呃……因為……我……」


    姬沙支支吾吾,或許是因為寒冷,她的身體更大力地顫抖。


    沉默支配著兩人。


    就算他們凝視彼此的眼眸,也說不出話來。


    就算他們能感受到某種心意相通,卻無法確認彼此的真心。


    帝歎了口氣,抱緊姬沙。


    姬沙嚇得僵住身體,但她立刻回抱對方。


    姬沙的身軀嬌小又寒冷。


    然而,濕濡的兩人互相依偎,孕生出熱氣。


    也讓帝產生一抹意識──他絕對要得到姬沙。


    不管南北多麽憎恨彼此、不管遊戲多麽艱困棘手,帝都想要這個小小的生命。


    他希望對方能時常待在自己身邊,與自由的她一同歡笑。


    「……休息一下後就繼續出發吧。我們兩個人一起。」


    帝緊抱著姬沙,低聲呢喃,姬沙點頭答應。


    轟聲雷動。


    傾盆大雨洗淨大地,泥土變成泥沼。


    在難以維持視線的暴風雨中,帝使出殘存的力量,持續朝西方前進。


    帝背上的姬沙已經耗盡精力,隻能用微弱的力量抓著帝。


    由於姬沙似乎快要滑落,帝於是重新背好她。


    但姬沙濕淋淋的四肢變得太滑,不容易讓帝抓緊。


    「好冷……」


    姬沙用細如蚊蚋的嗓音低語,似乎已經沒有力氣顫抖,她整個人癱軟。下巴抵著帝的肩膀。


    「快到了。我們就快抵達別墅了,不要緊的。」


    帝不斷重複毫無根據的話語,雖然連個別墅的影子都沒有,他仍想努力為姬沙加油打氣。


    姬沙沒有回答,呼吸愈來愈微弱。


    帝感到一股讓五髒六腑下沉的寒意。


    這股寒意源自於恐懼,而不是這場雨。


    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帝卻感覺姬沙的生命之火就要熄滅了,於是他拚了老命高聲大喊。


    「姬沙!!」


    「哇!?」


    姬沙的身體跳了起來。


    「既然你還醒著,就回答我啊!我們馬上就到了!快起來!」


    帝怒斥,現在姬沙睡著的話就完了。本能告訴帝,姬沙必須保持清醒。


    「我、我問你,你剛剛、是不是直接叫我姬沙……!」


    姬沙焦急地問。


    「吵死了!回答呢!」


    「……是!」


    姬沙緊抓著帝的背。


    她無力的身體稍微恢複了一些活力。


    帝也莫名感覺全身炙熱燃燒,寒冷的豪雨就像在替他衝澡。


    帝背著姬沙向前奔跑。


    一路向西。


    踏過泥沼、鑽過雨箭。


    他疾速狂奔,彷佛從靈魂深處湧出無限的力量。


    就算姬沙是敵方的繼承人。


    就算姬沙正跟自己在遊戲中鬥智。


    但現在這些事情都無所謂。


    為了自己最愛的人,帝衝過大雨。


    就算肌肉已經達到極限,他仍靠意誌不斷向前衝。


    終於,海潮的味道竄入鼻腔。


    「這是……」


    映入他眼簾的是波濤洶湧的海岸線、飛濺的水花和老舊的碼頭。


    還有,一棟冷冰冰的建築物。


    大片玻璃鑲在雪白的混凝土牆上。


    與其說是別墅……


    「這根本是研究機構吧!」


    這麽說起來,南條說這裏曾是實驗場。


    姬沙用微弱的聲音說:


    「雖然已經廢棄,但這裏……也不是不能當成別墅使用……手術台可以當成床鋪,複製培養槽可以當作浴缸……」


    「感覺完全不能放鬆啊!我們會死吧!」


    「不、不要緊……為了不留下一絲證據,設施裏還有屍體火化爐……」


    「哪裏不要緊了!」


    帝衝向正麵玄關,卻發現打不開門。


    他感到焦躁,用力敲打門板,卻沒有解決任何問題。


    「鑰匙呢!?」


    「在這裏的負責人手上吧……」


    「負責人呢!?」


    「神秘失蹤了……跟全家人一起……」


    「感覺有好多內情啊!!」


    帝用力踹向附近的玻璃窗。


    玻璃窗大概太過老舊,輕易破碎一地,碎片四處飛散。


    下一瞬間,警鈴大作。


    『發現入侵者!發現入侵者!進入迎擊模式!請求本土部隊出動!本土部隊抵達前,請各自在崗位上禦敵!』


    廣播高聲響起,鮮紅的警告燈閃爍不停。


    帝整個人倒向前,跪在化為廢墟的研究機構中。


    「病因是過勞、中暑和輕微病毒感染。隻要服用抗生素,休息一周左右就能康複了。請別再太過勉強……」


    醫生拋下這句話,離開病房。


    這裏是日本本土某間大醫院的特別病房。


    這裏似乎是南條家經營的醫院,受到社會名流的喜愛,在某些族群中赫赫有名。


    特別病房擺設著豪華家具,看起來就像高級旅館的總統套房。


    姬沙躺在床上。


    纖細的手臂刺著點滴,護士已經幫她清洗過身體和頭發。她的氣色比待在島上時更好,但身體仍十分虛弱。


    站在帝身旁一起看守著姬沙的,是南條家私兵隊長。


    她是一位身材姣好的美女,眼神銳利,上揚的嘴角帶著一抹黑暗。


    隊長望著帝的臉,哼了一聲。


    「沒想到北禦門家的大少爺會幫助姬沙大人。要是你拋下她不管,就可以毀滅南條家了。你沒想過這一點嗎?」


    「……怎麽可能,我不會讓姬沙沒命。」


    帝用僵硬的語氣回答。他身處敵營,身旁還有一位攜帶刀槍的危險人物,一刻也不能大意。


    「這樣啊……原來如此……」


    隊長如此呢喃,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輕輕聳了聳肩。


    「看來姬沙大人和你都選擇了一條極其艱辛的道路。你們接下來會遇到許多糟糕又辛苦的事,就好好加油吧。」


    對方揮了揮傷痕累累的手,走出房間。


    房門閉上,自動上鎖的燈亮起後,堅硬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兩人在病房中獨處,姬沙低語:


    「……北禦門同學,謝謝。我一定會還你這份人情。」


    「我不認為你有欠我人情,而且我很開心喔。」


    盡管帝筋疲力盡,依然揚起微笑。


    他不想讓格外虛弱的姬沙多操心,再加上流露出疲態未免太難看,所以他隻靠精神力筆直地站在原地。


    姬沙的喉嚨微微顫動……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說:


    「我已經沒事了,你現在還來得及參加訂婚儀式……快去吧。」


    「我、我知道了。」


    帝確認手機顯示的時間。


    隻要從最近的車站搭上新幹線,他就能及時趕到會場。


    盡管他不知道靜川家是否得知未婚夫下落不明一事,但這麽做才合乎情理。


    可是……帝感到猶豫不決。


    若他留下虛弱的姬沙一個人,未免太可憐了。


    因為帝知道她的脆弱、知道她與普通女孩相差無幾的一麵,以及她的體溫。


    「那麽……我們學校見。」


    帝背對著床,似乎想拋開迷惘離開。


    此時,有人緊緊抓住他的襯衫衣角。


    帝轉過頭,躺在病床上的姬沙伸出手,緊抓著他的襯衫。


    她一臉不安,濕潤的眼眸搖曳。


    「你不希望我離開嗎?」


    帝詢問後,姬沙搖搖頭。


    但她的手沒有放開帝的襯衫。


    她緊咬雙唇,仰望著帝,就像一隻要被主人拋棄的幼犬。


    她的模樣看起來十分虛弱,無依無靠。


    帝無法抗拒她的請求──她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懇求。


    當自己最喜歡的人陷入悲傷時,帝無法拋下她不管。


    帝歎了口氣。


    「……直到你康複為止,我都會留在這裏。」


    「可以嗎……?」


    姬沙小心翼翼地詢問。


    「有什麽辦法……誰叫你抓住我了。」


    帝拉開姬沙抓著襯衫的手,放回棉被中,然後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平穩的寂靜──安穩的室內隻能聽見空調聲和兩人的呼吸聲。


    雖然這裏不是無人島,卻沒有人阻礙兩人。


    隻有待在這個地方,才不存在南北之爭。


    「謝謝你……帝。」


    姬沙用棉被半掩著紅通通的臉蛋,難為情地低語。


    「……別放在心上。」


    帝感覺臉變得熾熱,便移開視線,望著窗外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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