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誌的戰馬就拴在廟門前的拴馬石上,怕戰馬被城中餓著肚子的人們偷走,兩個廟中的小尼姑還站在馬前看著。


    風玲跑到安元誌這匹戰馬前站了一下,看一個小尼姑伸手想去摸一下這馬,風玲忙就道:“小師父,這是戰馬,不能碰。”


    風玲的話音剛落,戰馬打了一個響鼻,馬蹄衝小尼姑抬了一下。


    小尼姑嚇得往後就退。


    風玲看著這個小尼姑笑了一下,叮囑了一句:“千萬別再碰它了。”


    小尼姑還沒來及謝風玲的提醒,就看見風玲從自己的麵前跑了過去。


    伺候風玲的丫鬟和帥府的侍衛們,擠出人群追到了廟門前,


    “看見我家小姐了嗎?”一個丫鬟問替安元誌看著戰馬的小尼姑道。


    小尼姑點了點頭,觀音廟裏的人沒有幾個不認識風家的幾位小姐的。


    “這是誰的馬?”一個侍衛指著馬問道。


    “一個小將軍的,”小尼姑說。


    小將軍?現在城裏那麽多將軍,侍衛們鬧不明白小尼姑說的這個小將軍是哪位。


    “我們還真在這裏等小姐出來?”一個小丫鬟問侍衛們道。


    “進去找人,”為首的侍衛最先走進了觀音廟裏。


    廟中也是香客接踵,侍衛和丫鬟們看著人群,就這麽一會兒的工夫,風五小姐早就跑沒影了。


    風玲在廟裏找不到安元誌,她也不好意思就站在廟中喊安元誌的名字,找了幾座佛堂後都沒有找到安元誌後,風玲問一個小尼:“主持師父在哪裏?”


    這個小尼說:“五小姐,主持師父她們在晚課。”


    “那我去找她,你忙吧,”風玲往這小尼的麵前放了些香火錢,轉身又出了這座佛堂。


    安元誌這會兒站在他跟袁威一起搖過簽詞的羅漢堂裏。


    其他的佛堂裏都是香火鼎盛,這座羅漢堂卻隻安元誌一個人站著。


    裝滿了簽的簽筒放在佛案上,看起來不像少了兩隻簽的樣子。


    安元誌看著黑木漆的簽筒看了許久,然後環視著佛堂裏的八百羅漢,羅漢神情各異,有慈眉善目,也有怒目圓睜作金剛狀的,在佛堂燭火的照耀下,這些佛像卻無一例外,讓安元誌覺得這些羅漢都像是在看他的笑話。


    身後門響,安元誌回身,發現是風將虛掩著的門吹開了。


    佛前的兩盞長明燈被風吹滅。


    “媽的,”安元誌眼見著兩盞燈滅,狠狠地罵了一聲粗口。這又是什麽意思?長明燈滅,說明他安元誌的命也到頭了嗎?火大之下,安元誌抬腿就踢了佛案一腳。


    “呀!”


    佛堂裏在安元誌動粗之後,傳出一個女人的驚叫聲。


    安元誌聽到這聲音後,害怕倒是沒有,大聲問了一句:“誰?!”


    羅漢堂裏又是寂靜無聲了。


    安元誌走到了聲音傳來的地方,這才發現這羅漢殿裏還有一個內殿,那日他跟袁威竟然都沒發現。


    內殿裏,幾個老尼跪在一尊觀音像前,看見安元誌走進來後,都是一臉的驚詫。


    “施主,”一個老尼跪在蒲團上,跟安元誌說:“這是貧尼們做晚課之所,不知施主有何事?”


    安元誌這才知道為何其他佛堂都是香客不斷,而這座羅漢堂就隻他一個人站著了,原來這裏是尼姑們做課的地方。抬頭看看佛案上供奉著的觀音像,安元誌說了一句:“竟然是渡了金身的。”


    老尼們被安元誌這話嚇了一跳,這是什麽意思?這人還想搶金子不成?


    “你們這裏的簽很靈嗎?”安元誌問老尼們道。


    一個老尼說:“不知施主得了何簽?”


    “一定得死的簽,”安元誌說:“這說明我一定會死嗎?”


    老尼說:“施主,您得的簽詞何在?”


    安元誌說:“有解嗎?”


    老尼說:“菩薩慈悲,自然有可化解的辦法。”


    “關外馬上就又有一場仗了,”安元誌說:“你們能解我們這些人的死劫嗎?”


    老尼們一聽安元誌這話,都低頭不語了。


    “沒辦法?”


    “戰禍難解啊,施主,”一個老尼跟安元誌說道。


    安元誌嗤笑了一聲,轉身就要往外走,然後懷裏就多了一個人。


    風玲沒想到安元誌會突然轉身,自己的鼻子撞到了安元誌的胸膛上,“唔,”風玲捂著被撞疼的鼻子叫了一聲。


    幾個老尼看見風玲後,忙都從莆團上站起了身來。


    安元誌說:“我就知道是你。”


    風玲有些委屈地看著安元誌,說:“你是故意的?”


    “五少姐,您這是?”主持師父走到了安元誌和風玲兩人的身旁,問風玲道。


    “你跟這位師父說話吧,”安元誌跟風玲說:“我先走了。”


    風玲看著安元誌從自己的身邊走了過去,伸手就把安元誌的衣袖一拉,跟主持師父說:“慧淨師父,我是來找他。”


    “阿彌陀佛,”主持師父說:“那五小姐請便。”


    風玲鬆開了安元誌,跟主持師父行了一禮後,又一把抓住安元誌,拖著安元誌往外走。


    安元誌也沒掙紮,被風玲拖著走出羅漢堂後,就問風玲道:“你有事?”


    風玲看著安元誌,眼眶突然就是一紅。


    安元誌把風玲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拿開,說:“我沒做什麽讓你哭的事吧?”


    風玲說:“剛才你跟慧淨師父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安元誌卻說:“今天這裏怎麽這麽多人?你們雲霄關的人,都是在這天來廟裏上香的?”


    風玲搖了搖頭。


    安元誌說:“那你們是要做什麽?”


    “大夥兒都知道你們很快就要出關去了,”風玲小聲說:“聖上也見過幾個大族的老人家了,聽說他們回去後,都讓人來觀音廟供香呢。”


    安元誌說:“你說那幾個跟聖上在府衙見麵的族老?”


    “嗯,”風玲點頭。


    安元誌說:“菩薩要是有用,那我們還打什麽仗?一起到廟裏來拜拜好了。”


    “那你怎麽來了?”風玲問安元誌。


    安元誌說:“走這兒了,就進來看看。”


    風玲看著安元誌,好像又沒話說了。


    “你快些回帥府去吧,”安元誌跟風玲說完這話後,又要走。


    風玲咬了咬牙,問安元誌道:“你真的搖到死簽了?”


    安元誌停步看向了風玲。


    風玲伸手又拉住了安元誌的衣袖,說:“你要跟著衛國侯爺出關嗎?”


    “是啊,”安元誌說:“我們衛國軍都要出關去。”


    “我不想你有事。”


    聽了風玲這話後,安元誌笑了起來,說:“那怎麽辦?我不出關,你找個地方給我躲起來?”


    風玲搖了搖頭,說:“你怎麽能當逃兵呢?”


    “那不就得了?”安元誌說:“放心吧,我們不死,你們在城中的人就不會有事。”


    風玲說:“可我還是不想你有事。”


    安元誌挑起了風玲的下巴,說:“真又哭了?”


    風五小姐的臉上這時已經全是淚痕了,心裏想著不能哭,可是眼淚控製不住。


    “你傻啊?”安元誌問風玲道。


    風玲用袖子擦一下臉,說:“我不想你死。”


    “可你也不想我當逃兵啊,”安元誌說:“這要怎麽辦?”


    風玲拉著安元誌的袖子哭得越發傷心了,問安元誌道:“你就不能活著回來嗎?”


    安元誌說:“五小姐,是你問我簽詞的事啊。”


    “這裏的簽很靈驗的。”


    “哦,”安元誌說:“那我就死定了,你等我死了後,再為我哭一回吧,這會兒我還沒死呢。”


    “我恨死藏棲梧了!”風玲跟安元誌說:“他為什麽要來打我們?”


    安元誌想笑,可是風五小姐在他麵前哭成了一個淚人兒,他要是笑,安元誌自覺這樣做有些過份,隻得跟風玲說:“這是老爺們的事兒,你管這麽多幹什麽?天不早了,你回家去吧。”


    “我爹爹也要出關去,”風玲還是拉著安元誌不放,說:“他也會死嗎?”


    安元誌說:“仗還沒打呢,誰生誰死,我哪知道?”


    風玲擦擦眼淚,抬頭又看安元誌。安元誌的臉頰比風玲初見這人時消瘦了一些,氣色也不是很好,但這張臉還是漂亮。


    “我要回去了,”被一個姑娘家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安元誌幹咳了一聲,跟風玲說:“聽我的話,快回去吧。”


    “你,”風玲問安元誌說:“公主會給你生兒子嗎?”


    “啊?”安元誌被風玲問愣住了。


    風玲說:“你有後嗎?”


    安元誌搖了搖頭。


    “你離開京城的時候,公主殿下也沒有懷上孩子?”


    安元誌又搖了搖頭,說:“你問我這個幹什麽?”


    “你找個女人留個種吧,”風玲聲音很小,卻吐字清晰地跟安元誌說道。


    安元誌覺得這會兒可能風太大,他好像聽錯了什麽。


    風玲拉著安元誌的衣袖晃了晃。


    “我這會兒上哪兒找女人去?”這話說出口後,安元誌覺得自己的腦子一定是壞掉了。


    風玲把頭一低,說:“我給你生。”


    安元誌睜大了雙眼,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的這個姑娘。


    風玲低頭等了安元誌半天,沒聽到安元誌說話,抬頭再看安元誌時,看到了安五少爺難得的呆滯模樣。“好不好?”風玲問安元誌道。


    安元誌說:“你瘋了?”


    “我沒瘋,”風玲說:“你要死了,我就要給你留個後。”


    安元誌說:“那我要是不死呢?”


    “那你把這孩子帶走,”風玲說:“我不纏著你。”


    安元誌看著風玲說不出話來。


    “我沒用,”風玲跟安元誌說:“你們出關去打仗,我什麽也做不了,四姐還能殺幾個沙鄴人呢,可我不會武。”


    “傻子,”安元誌說:“城要是破了,你就跑吧,想辦法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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