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什麽?


    安元誌想要的東西,他很清楚,隻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跟自己的姐姐說。


    安錦繡很有耐心地等著安元誌給她一個答案。她不是猜不出自己這個弟弟的心思,隻是有些話,安錦繡想聽安元誌親口跟她說。


    安元誌想跟安錦繡說江山,隻是想想就要坐上龍椅的白承意,江山二字,麵對著安錦繡,安元誌怎麽也說不出口。


    安錦繡把手搭在了安元誌的肩頭上。


    安元誌側頭看看放在自己肩頭的這隻手,最後遲疑了一下,跟安錦繡說道“權利。”


    安錦繡的手驀地一緊,將安元誌的肩頭捏得生疼。


    安元誌半跪著沒動,看著安錦繡道:“我隻想要這個。”


    “得權利之後呢?”安錦繡說:“你還想要什麽?”


    安元誌又沉默不語了。


    安錦繡推了安元誌一把,拿開了自己的手。


    安元誌卻伸手把安錦繡的手抓住了,說:“姐,我不會害你。”


    “那現在呢?”安錦繡說:“我這樣你開心了?”


    安元誌說:“再遲幾年不行嗎?你這個時候跟姐夫走,你們一家人要去哪裏?如果這個天下真有你們的容身之地,姐夫早在你進宮之前,就帶你走了啊!那個時候聖上不會放過你們,你們憑什麽相信,白承英成皇之後,他就會放過你們?”


    安錦繡說:“這是我與你姐夫的事。”


    “我替你們想過,我真的為你們想過,”安元誌的神情突然就變得有些激動,也有些委屈,“你們要隱姓埋名過下半輩子嗎?頭上永遠懸著一把隨時會落下的刀?姐,隻要這個江山姓白,你跟我姐夫就不會有容身之處啊!”


    安錦繡突然冷笑了起來。


    看到安錦繡這麽冰冷地看著自己笑,安元誌又一次避開了姐姐的目光。


    “說的好聽,”安錦繡說:“這是你為你自己找的借口,關我與你姐夫什麽事?”


    “是,”被安錦繡點破之後,安元誌承認道:“這是我為自己找的借口,不然我心裏難過,我寢食難安,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所以我要找個理由。不過姐,我說的難道不對嗎?你就這麽相信白承英?如果白承允還活著,我還會覺得這個人會放過你們,因為白承允這個人重情,可是白承英,你了解這個人多少?”


    “是啊,”安錦繡說:“我以為我了解你,可是最後呢?”


    安元誌腰身一塌,坐在了安錦繡的麵前,喃喃地道:“父親跟我說,這個世道若善者為王,那善就是天道,若惡人當道,那惡就是天道,他的這句話沒說錯。姐,我也是剛知道我這人自私,我不想你和姐夫現在就走,我沒種,我不想一個人在朝中當官,我就是這麽一個人,姐。”


    安錦繡一動不動地坐著聽安元誌說話。


    “你走了,娘死了,我要去哪裏?”安元誌把背靠在了坐榻的橫杠上,壓住了安錦繡的一角衣裙,“跟姐夫一樣,一個人在軍中苦上近二十年的時間?我做不到的,姐,我想過了,我真的做不到。父親問我,我有幾個二十年,姐,你說,我這輩子有幾個二十年?”


    安錦繡沒有回答安元誌這個問題。


    “你一定恨我,”沒有等到安錦繡的回話,安元誌嗬地笑了一聲,說:“袁義要是能狠下心殺我,他在宮外就殺了我了。姐夫回京之後,也會想要殺我的,是我害了你們兩個。”


    安元誌就這麽自言自語地跟安錦繡說了半天的話,說的話前後沒什麽邏輯可言,可又都是安元誌的真心話。安元誌自己說不明白,他倒是希望安錦繡能聽得明白。


    安錦繡能拿這個弟弟怎麽辦?殺了?打一頓?安錦繡現在連罵這個弟弟的力氣都沒有。“能怎麽辦?”安錦繡問自己,也是在問安元誌。


    安元誌看著偏殿左牆上的水墨山水畫,他看不出這是畫得哪一處山水。


    偏殿裏不聞人聲之後,袁義在門外道:“主子?”


    “進來,”安錦繡應聲道。


    袁義推門走了進來。


    安元誌坐在地上沒動彈,在袁義的麵前,他懶得裝樣子。


    袁義陰沉著臉看了安元誌一眼,跟安錦繡道:“袁誠派人來說,韓約在外麵跟木方藝又對上了。”


    “打起來了?”安錦繡說:“我這裏沒聽見聲音啊。”


    “沒動手,”袁義說:“要怎麽辦?我們出去嗎?”


    安錦繡說道:“內宮門以內的地方,不可以再有玄武大營的人。”


    袁義說:“要把玄武大營的人打出去?”


    安錦繡點一下頭。


    袁義看向了安元誌,說:“少爺,你現在要怎麽做?”


    安元誌被袁義問了後,扭頭看安錦繡,說:“木方藝不會害你。”


    “你知道太師想幹什麽嗎?”安錦繡問安元誌道。


    安元誌說:“他想讓九殿下成皇啊。”


    “九殿下成皇之後呢?”


    “他,他想攝政。”


    “你要想幫著太師,那你現在就到金鑾大殿去,”安錦繡看著安元誌道:“你想要的權利,他可以給你。”


    袁義把頭扭到了一旁,他這會兒還是不想看見安元誌。


    安元誌從地上站起了身,說:“姐,我不會讓他害你的性命。”


    袁義冷笑道:“說的好聽,太師攝政之後,主子就是礙他事的人了,你要怎麽攔著太師?”


    安元誌突然就又煩燥起來,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說:“那你們想我怎麽辦?姐,你要出宮嗎?白承意留下,你出宮也不是不行啊。”


    “你以為太師當權後,他就會放過我了?”安錦繡看了安元誌一眼。


    “他為什麽不放過你?”安元誌有些不明白了,白承意成皇之後,他們的父親還有什麽理由不放安錦繡走?


    “他是知道實情的,”安錦繡歎道:“安家會讓一個外逃的太後活著嗎?這是禍患,太師是不除禍患的人嗎?元誌,你想要權利,那你就不能太天真了。”


    安元誌周身發寒。


    袁義在一旁說:“太師到底跟你怎麽說的?你竟然信太師的話?”


    安元誌啞口無言,覺得權這個東西,也許他到了今天還是沒有弄明白。


    “你去金鑾大殿嗎?”安錦繡還是問安元誌這句話。


    安元誌咬牙道:“我怎麽可能讓他殺你?殺你之前,他要先殺了我才行。”


    “你帶著你的人出去,跟韓約一起把玄武大營的人趕出內宮門,”安錦繡跟安元誌下令道:“許興帶著的禦林軍應該還在帝宮裏,找到他,讓他帶他的部下去宮門那裏。”


    安元誌說:“韓約方才就是去找許興去了,許興可能已經去了宮門那裏。”


    “那就派人去跟許興說,”安錦繡道:“慶楠和齊子阡到了宮門之後,讓他們不用來見我了,直接帶兵去把金鑾大殿給我圍了。”


    袁義說:“那木方藝和玄武大營的人怎麽辦?”


    “他們要是一心跟著太師,那就殺,”安錦繡道:“從昨天夜裏到現在,京都城已經死了很多人了,我不在乎再死一個木方藝。”


    安元誌小聲道:“慶楠在打白虎大營,青龍大營呢?姐,你事先有安排?”


    “青龍大營到現在不動,那就說明他們在觀風向,”安錦繡教安元誌道:“隻要我們占了上風,青龍大營的人自然就會是我們這邊的人,你明白了嗎?”


    “太師不會派人去青龍大營?”袁義不放心道:“他連木方藝都說動了。”


    “沒事,”安錦繡說:“帝宮這會兒一開打,青龍大營的人自然就會聽到消息,知道太師還不能隻手遮天後,不光是青龍大營,所有在觀風向的人,都不會輕舉妄動的。”


    安元誌轉身就往外走。


    袁義跟在了安元誌的身後。


    安元誌以為袁義是還有話要跟自己說,走出偏殿後,停下來等袁義說話。


    袁義卻隻是衝安元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安元誌隻得下了台階,往庭院外走去。


    袁義一直看著安元誌走沒影了,才走回到了偏殿裏。


    安錦繡這會兒在偏殿裏坐著發呆。


    袁義倒了一杯水遞到了安錦繡的跟前,說:“還能再相信少爺嗎?”


    安錦繡接過了袁義手裏的茶杯,把青瓷的茶杯送到了自己的嘴邊,微微抿了一口。


    袁義說:“他要是再信了太師的話呢?”


    安錦繡苦笑了一聲,“太師哪有本事說動他?他自己若不是想,沒人能說得動他。”


    袁義說:“少爺他想幹什麽?”


    安錦繡搖了搖頭,低聲道:“算了,這事不要再提了。”


    袁義瞪大了眼睛,說:“不提了,這事能就這麽算了?”


    安錦繡說:“我不能打他,更不能殺了他,他是我弟弟,我也不能不認他,我能拿元誌怎樣?母親已經死了,我就這麽一個弟弟了。”


    “主子!”


    “罵他也於事無補了,”安錦繡說:“袁義,我拿元誌沒辦法的。”


    袁義在安錦繡的麵前呆站了一會兒,然後發狠道:“不能就這麽算了!”


    “先想想眼前的事吧,”安錦繡捏一下眉心,聲音低沉下來的時候,安錦繡的聲音裏帶上了疲憊,“我們怎麽過眼前這一關。”


    袁義說:“不讓太師攝政,那總要有主政之人吧?九殿下太小,讓他現在親政根本不可能啊。”


    安錦繡低頭若有所思了一會兒,突然又問袁義道:“六殿下走了?”


    “走了,”袁義說:“沒有侍衛和仆從跟著,隻他跟順嬪還有他的一個小兒子三人,我把他們送出了城,太師派去追殺他們的人,被韓約攔在了城裏。主子,要是太師在路上再派了人手,我隻怕六殿下逃不過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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