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柯站在不遠處的樹林裏,冷眼看著站在一起說話的白承英和李鍾隱,在確定白承英沒有命人去動白承澤的屍體後,小孩才轉身,身子靈巧,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樹林的深處。


    五日之後,世宗六子白承英在江南稱帝,頒旨誥告天下,賢王白承澤的九宗大罪。


    白承英稱帝僅三日之後,湘王白少昱以白承英弑君殺兄為由,於封地北陽城,身穿喪服起兵,席卷祈順半壁江山的戰火,由此依次點燃。


    白柯於一月之後,才由江南回到了京畿之地,站在了駐紮在祭城之外的衛國軍營前。


    “你找誰?”守轅門的將官不認得白柯,沒把白柯當一回事的問道。


    “我找上官勇,”白柯說道。


    “什麽?”將官聽了一愣,現在敢直呼上官勇姓名的人已經很少了,將官忍不住又打量了白柯一眼,小孩衣衫周整,幹幹淨淨的,看著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少爺。


    “我找我,”白柯躇躊了一下,才道:“我找我父親。”


    “你父親是誰啊?”將官問道。


    安元誌從一座營帳裏出來,遠遠地往轅門那裏看了一眼,剛想邁步往上官勇的帥帳走,腦子裏過過自己方才看到的人,猛地停了腳步,定睛看看站在轅門前的人,大聲道:“平安?!”


    轅門前的兵將一起看向了安元誌。


    安元誌跑到了轅門前,瞪著孤身一人找到軍營來的白柯。


    將官往後退了幾步,把地方讓給安元誌。


    白柯看了安元誌一眼,把頭一低。


    “我,”安元誌抬手就在白柯的頭上拍了一巴掌,說:“你跑哪兒去了?”


    白柯挨了安元誌這一下,沒動彈,也不說話。


    “你知不知道,”安元誌手指著白柯訓道:“你半路偷跑,人將軍差點當著你爹的麵抹脖子,以死謝罪?”


    白柯這才開口道:“那他,那他現在怎麽樣了?”


    “現在你想起來人的死活來了?”安元誌看著白柯冷道。


    白柯撇一下嘴。


    安元誌有火沒處發,他也不能真把自己的外甥揍一頓,把白柯拉到近前,上下左右地看了看,說:“沒傷著吧?”


    白柯被安元誌弄得不自在,簡單說了句:“沒有。”


    “跟我來吧,”安元誌沒好氣道:“你爹已經準備派人去江南找你去了。”


    白柯跟著安元誌走進了這座衛國軍營裏,這時候的白柯不再像兒時那樣,對軍營充滿好奇了,目不斜視地跟在安元誌的身後走著。


    安元誌徑直把白柯帶到了上官勇的帥帳前。


    “五少爺,”帥帳前站著的幾個中軍官一起衝安元誌行禮。


    安元誌手指指帥帳,小聲道:“他們還沒有議完事?”


    “還沒有,”一個中軍官回安元誌的話道。


    安元誌把白柯往旁邊拉了拉,說:“我們兩個在這裏等一下吧。”


    白柯往帥帳那裏張望,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跑了一回後,上官勇還會不會認他。


    “江南好玩嗎?”安元誌這時問白柯道。


    白柯說:“你怎麽知道我去了江南?”


    安元誌說:“你不去江南還能去哪兒?白承澤死前,有個小孩英勇無敵地救了一回人,那小孩不是你?”


    白柯小聲說:“是我,怎麽了?”


    “沒怎麽,”安元誌說:“反正你爹不生氣,我還能說什麽?”


    白柯意外道:“他不生氣?”


    上官勇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其實是拍了桌子的,不過為了這對父子著想,安元誌不能跟白柯說實話,“白承澤雖然沒安好心吧,不過好歹是他救了你一命,花錢養大了你,”安元誌跟白柯說:“你爹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你要報白承澤的這個養育之恩,你爹不攔著你。”


    白柯試圖分辨出安元誌這話的真假來。


    “別想了,”安元誌抬手在白柯的頭上揉了一下,“你師父的事,你也不用想了,在你師父看來,白承英一定比白承澤更像個明主。當然,他們私下裏互許了什麽好處,這個我不知道,從龍之功,白承英若是能重整河山,他李氏一族也就跟著東山再起了。”


    白柯咬了咬牙。


    “回來了,就別再跑了,”安元誌跟白柯說道:“恩你也報過了,接下來就老實跟著你爹,孝道,你懂不懂?”


    白柯還沒答話,幾個將官從上官勇的帥帳裏走了出來。


    “過來吧,”安元誌把白柯一拉。


    幾個將官看見安元誌帶著一跟他長相極像的小孩走了過來,都停下了腳步。


    一個將官看看安元誌,又看看白柯,說:“五少爺,你什麽時候有這麽大一兒子了?”


    白柯馬上就掛了小臉。


    安元誌倒是樂了,把白柯的肩頭一攬,說:“外甥像舅,這是我親外甥。”


    “外甥?”另一個將官馬上就道:“大哥的兒子?”


    “當年城南舊巷那場大火,沒把我外甥燒死,”安元誌說道:“這是我姐生的,好容易找回來的。”


    饒是眾將官都是見多識廣之人,聽了安元誌這話後,也全都當場傻住。


    白柯想掙開安元誌攬著自己的手,沒能掙開,最後隻能是看著眾將官一笑。


    白柯長得好,笑起來的樣子也甜,這小孩真心想討好什麽人的時候,沒有不成功的。眾將官裏就算平日再麵冷的人,被白柯看著笑了這一下後,都和緩了臉色。


    上官勇這時走出了帥帳,看到白柯後,也是一愣。


    安元誌拿開了手,跟上官勇說:“姐夫,平安回來了。”


    上官勇看著自己的長子,皺一下眉。


    白柯低頭站著,不自在地動著雙腳。


    “你們爺倆兒說說話吧,”安元誌說著話,招呼眾將官跟他走。


    眾將官不明所以,不過還是跟著安元誌走了。


    “進來吧,”上官勇看了白柯一會兒後,低聲招呼了白柯一聲。


    白柯走進了帥帳,離著上官勇遠遠地就站下了。


    上官勇坐在了帥帳裏的一張椅子上,跟白柯說:“你過來。”


    白柯磨磨蹭蹭地走到了上官勇的跟前。


    “有受傷嗎?”上官勇問兒子道。


    白柯搖了搖頭。


    “白承澤已經死了這麽久,你怎麽到現在才來找我?”上官勇又問。


    白柯說:“路上有人追殺我。”


    上官勇的臉馬上就是一沉,“白承英的人?”


    “還有我師父的人,”白柯小聲道。


    上官勇拉起白柯的雙手看了看,這雙手可一點也不白皙,粗糙,還結了厚厚的繭子,典型的一雙習武之人的手。


    白柯心裏還是別扭,但沒掙開上官勇握著他的手。


    “白承澤死的時候,跟你說了什麽?”上官勇鬆開了長子的手後,問道。


    “讓我來找你,”白柯說:“沒再說其他的了。”


    這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上官勇繃著臉頰,讓他的這張臉更顯得刀雕斧鑿般的棱角分明了。之前上官睿猜測過,白承澤會將白柯扔給白承英,就算自己當不成皇帝,白承澤也不可能讓白氏的江山就此土崩瓦解。上官勇這些日子就在等著,白承英拿白柯來要挾自己呢,沒想到,白承澤會讓白柯來找他。


    上官勇遲遲不說話,白柯便也不吱聲,低頭站在上官勇的跟前。獨自在外冒險行走了這些日子,白柯也在長大,把安元誌和上官睿跟自己說的話再想想,他也能想明白一些事了。這會兒麵對上官勇,白柯心情複雜,但恨是沒有了。


    “慢慢來吧,”上官勇沉默良久之後,跟白柯道。


    白柯抬頭看上官勇一眼,說:“什麽慢慢來?”


    “我們兩個慢慢習慣吧,”上官勇道:“你對白承澤是怎麽想的,我不問,隻是平安,從今以後你是我上官勇的兒子。”


    白柯眨一下眼睛。


    “人在很多時候身不由己,”上官勇說:“我也不跟你說什麽堂堂正正了,我隻要求你做人做事問心無愧。”


    白柯把頭點點。


    上官勇抬手拍了拍白柯的頭。


    “那我……”娘親這個稱謂,白柯努力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口來。


    “你娘親很好,”上官勇知道這小孩要問什麽,說道:“等這仗打完,我帶你去看她。”


    “那這仗什麽時候能打完?”白柯問道。


    “我也不知道,”上官勇說:“你就留在軍中吧,學的就是領兵打仗,跟在軍中,你可以學得更多。”


    白柯說:“我可以留下?”


    “不留下,你要去哪裏?”上官勇說:“你還有地方可去?”


    除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這裏,白柯的確也無處可去了。


    “又長大了一些,”上官勇臉上的神情柔和了一些,看著白柯輕聲道:“之前我一直擔心你落到了白承英的手上,已經準備派人去江南找你了。”


    白柯知道上官勇這是在擔心自己,抿了抿漂亮卻有些薄的嘴唇,白柯的身子微微往上官勇的跟前傾了傾。


    兒子的小動作,上官勇看在眼裏,順勢就把白柯往懷裏一抱,歎道:“你小時候我也抱過你的。”


    白柯吸了吸鼻子,身體慢慢在上官勇的懷裏放鬆下來。


    上官勇隻抱了白柯一下,隨後便鬆開了手,看著白柯暗自籲了一口氣,這個兒子總算是回來了。


    上官勇在這兒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安元誌卻在自己的營帳前,看到了袁白。


    “少,少爺,”袁白看見安元誌後,結巴著喊了安元誌一聲。


    安元誌看看袁白的身後,說:“你不是跟平寧在一起的嗎?小胖子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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