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已完全結束,夏天的晴天響起空炮聲。一早開始,就充斥著地麵好似要燒起來的熱氣。
今天是七月七日七夕,在天公作美的好天氣下,眾多人潮讓校慶顯得熱鬧滾滾。
說起我,我抵達學校後,因為在校園帥哥、美女選拔賽開始之前無事可做,於是決定去班上露個臉。
話說這次校慶,我幾乎都沒有幫忙班上做事呢。
校園帥哥、美女選拔賽雖然是從下午開始,但是由於一年級時大家就知道參賽者得忙著為比賽做準備,因此升上二年級之後,大多會減免校園帥哥、美女選拔賽的參賽者做班上的工作。
如果是全班一起跳舞或演戲就還是得參加,但假使是開餐飲店等等,有時甚至一開始就不會把工作分配給參賽者。
以我來說,我的狀況屬於後者,沒有被分派到工作,可是因為這樣有點被排擠在外的感覺,我還是決定姑且去露個麵。
「工作?沒有耶。」
「反正你整個下午都要忙校園帥哥選拔賽的事情!你就好好地去玩吧!」
二年a班的教室前,熊穀和佐藤同學正在招攬客人,於是我問他們「有沒有事情可以做?」,結果得到兩人冷淡的回應。
我們班開的店是日式咖啡廳。
佐藤同學穿著露出白皙雙腿的藍色迷你浴衣,熊穀則身穿甚平。
佐藤同學拿著日式咖啡廳的招牌,熊穀用繩子把大托盤掛在脖子上,向路過行人販售迷你的杯裝蕨餅。
「對了,生意如何?裏麵有客人嗎?」
「雖然現在沒有人排隊,不過裏頭很不得了喔。你要不要進去看看?」
我聽從滿臉苦笑的佐藤同學的話,鑽過教室的暖簾。特地搬來土壤和石頭,甚至還用幫浦打水製造出小河的,本班自豪的庭園風正統日式咖啡廳──
完全座無虛席,還有好幾個人是站著的。
我馬上就知道原因了。因為服務生裏有白星同學和鷹見同學。在七夕用來裝飾的矮竹附近,白星同學和鷹見同學分別穿著黃色浴衣和深藍色浴衣正在忙碌著。
「呼……啊,龜丸!」
好像是忙到一個段落了,白星同學注意到我,朝我跑來。
「辛……辛苦了。」
我一出聲,白星同學便嫣然一笑。
「浴衣怎麽樣?可愛嗎?」
「可……可愛啊。」
「欸嘿嘿,好開心。」
我隻能說出「可愛」這種單純到極點的讚美詞。因為,白星同學的浴衣裝扮真的就是可愛到讓人說不出話來。
一雙白皙美腿,從花朵圖案的黃色迷你浴衣底下活力十足地露出來,然而最關鍵的還是櫻花色臉頰上的笑容。用可愛以外的字眼來形容反而不夠貼切。
「擱腳凳看起來好閑的樣子,真教人羨慕啊。」
鷹見同學也來了。褪去黑絲襪的雙腿,從綴有牽牛花圖案的深藍色迷你浴衣下筆直延伸出來。那副模樣既端莊又嬌媚,讓人腦中不禁浮現神秘這樣的形容詞。
「既然你沒工作可做,那就為營業額做點貢獻吧。來,這是三色丸子。算你親友價一萬日幣就好。」
「親……親友價的定義是這樣的嗎?」
「嗬嗬,話說你到底來幹麽?我來猜猜看好了,你是想和繪馬一起逛校慶?不過很遺憾,包括烹調在內,我們上午的班表已經排滿了。」
雖然我並沒有期待,不過還是覺得有點可惜。
「龜丸!不要緊!我們下午再一起去逛吧!」
白星同學笑眯眯地這麽說,看來她似乎不了解狀況……
「這個嘛,我整個下午都得忙校園帥哥選拔賽的事情,應該沒辦法。」
「咦?不會吧?什麽?等等,那樣不行啦!我可是你的練習女友耶!」
客人開始議論紛紛起來。拜托你不要大聲喊出具有破壞力的字眼!
「英玲奈!上午有人可以幫我代班嗎?」
「嗬嗬,可是你下午不用去看校園美女選拔賽,欣賞未裏愛和龜丸的表現嗎?」
「我……我當然要去!」
「既然如此,你就放棄吧。」
白星同學的表情頓時變得陰沉。我是很開心她一直非常期待和我一起逛校慶,但一想到這也是她身為練習女友的行動一環,我的心情就好複雜。
隻不過,就像鷹見同學說的,既然沒有工作可做,我要怎麽度過上午的時間呢?
「嗬嗬,不如你就去逛校慶吧。和你後麵那位。」
聽到她這麽說,我回過頭,結果見到站在那裏的人是──
一臉錯愕的豬熊同學。
明明還是上午,外頭卻是烈日當空。
校園這一側的通道全擠滿了各社團所擺設的攤位,不過一繞到校舍後麵就突然沒了攤位,隻有幾名學生在為話劇、跳舞做最後的練習,感覺有些冷清。
我和豬熊同學坐在校舍後麵的長椅上。
豬熊同學綁著一如往常的雙馬尾,穿著製服裙子和校慶的班級t恤。那件深藍色t恤上,印著漩渦狀的白色太陽圖案。
那樣的豬熊同學,正在用難以言喻的表情吃著杯裝蕨餅。
自從我倆獨處之後,她就不時一副欲言又止地瞥向我。最後,她好像終於忍不住了,轉頭對我說:
「……穿著製服感覺好熱。你不脫掉嗎?」
太陽這麽大,確實很熱,於是我決定脫掉製服襯衫。
啊,可是我的製服底下,穿著和豬熊同學一樣的班級t恤。
「啊~這是哪門子的情侶裝嘛,真是讓人笑不出來。」
雖然豬熊同學有些苦惱的樣子,但因為她並沒有叫我把製服穿回去,所以我也就維持原樣了。
豬熊同學將最後一塊蕨餅扔進嘴裏。
「……這是我在校園美女選拔賽結束前的最後一餐,不過廢丸你今天吃什麽都可以。因為就算你的肚子稍微突出,衣服還是穿得下。」
「知……知道了。」
之後,我倆又再度沉默。無法交談,好詭異的氣氛。
「……對……對不起喔,害你得和我這種人一起逛校慶。」
豬熊同學突然一反常態地道歉。正當我為此感到困惑時……
「哼……哼哼,其實你一定是想跟穿浴衣的那兩人其中一人一起逛校慶吧?結果卻是和穿這種寒酸t恤的女人一起逛,真……真是抱歉啊。」
「我……我沒有那麽想。」
「可……可是,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
「真的沒有那回事啦!話說,豬熊同學,你是怎麽了?」
她從剛才開始,態度就一派正經,而且還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這次非常謝謝你。」
豬熊同學瞬間沉默後,垂下視線這麽說。
「我感覺我一直在給你添麻煩。不管是合宿的事情,還是因為合宿而發生的種種事情。還有……愛梨那件事,你究竟是怎麽辦到的?我完全沒料到她會像那樣重新振作起來。我覺得你真的很厲害。」
豬熊同學帶著淺笑稱讚我。
「其實我也沒料到會這樣。不過,這也是多虧了豬熊同學。是豬熊同學你……」
「廢丸,你這個人真不可思議。」
注意到時,豬熊同學已經在極近距離下,凝視著我的臉。
「起初,我以為你是個一無是處的家夥,然而這次要是沒有你,大家早就四分五裂了……我覺得自己得好好努力才行。因為我不僅模特兒的工作做得不上不下,就連其他事情,也感覺已經被廢丸你超越了。」
「你說得太誇張了啦。我隻不過是一個陰沉又不起眼的……」
「我的本性也是如此。我本來也是一個陰沉又不起眼的人,但是多虧了繪馬,我才能幸運地成為模特兒。不過也僅此而已。我深深地體會到,其他事情我什麽也不會。」
比起否定,更像是接受事實。豬熊同學的微笑透露出這樣的訊息。
「而且,就連今天的校園美女選拔賽……也讓我感到害怕。即使是現在,我還是不認為自己贏得了杏南。不過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隻要有人陪在身旁,那份恐懼就會稍微得到緩解。」
因為隱約知道她想說什麽了,我於是挺直背脊聽下去。
「我什麽也做不到,所以我要借助別人的力量。所以,呃,那個──拜托你,請你跟我一起參加校園美女選拔賽。」
豬熊同學朝我伸出手。
「很抱歉我一直強迫你。但是,我現在是真的很想和廢丸你一起參賽。」
「我……也有相同的想法。」
然後,我們握住彼此的手。
她的手小小的,體溫很高,但是卻充滿了堅定的力量。一想到我獲得擁有那雙手的人的認同,我的體內不禁湧現出一股力量。
我們繼續握著手,豬熊同學似乎在思考些什麽。
「還有,我在想,好像也該改掉廢丸這個稱呼了。因為這麽稱呼自己的搭檔實在很失禮。」
「哈哈,如果可以改掉,我會很感激的。」
而且說真的,「搭檔」一詞令我心頭一震。
在心髒怦怦跳的我麵前,豬熊同學提心吊膽,支支吾吾地說:
「那個,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
「可以啊……」
雖然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唐突且過於慎重,不過既然豬熊同學這麽希望,我也沒有異議。
「那……那我要叫了。那個……大……大地。」
豬熊同學移開視線,滿臉通紅。
呃,怎麽搞的?連我也出乎意料地害羞起來了耶……?而且我們的手還牽在一起。
「大……大大大……大地,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因……因為搭檔必須彼此對等才行。」
「真……真的可以嗎?」
「可……可以,你就叫叫看吧。」
等一下,在這種氣氛下直呼名字,感覺也太難為情了。
不過也對啦,彼此對等地稱呼是一件好事,還是試試看吧。
「那……那麽,校園美女選拔賽就請多指教了,那個……未……未裏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果然不行!絕對……絕對不行──!」
「為……為什麽?我不是叫你的名字了嗎?」
「你的語氣太下流了!為什麽你會一副『你是我的女人』的語氣?你這個色胚!我才不是你的女朋友!完全不是!啊啊啊啊,我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給做上記號了,好討厭啊──!」
豬熊同學使出熟悉的甩動雙馬尾招數,斷然拒絕。
也是啦,畢竟會叫我名字的女人就隻有玲花學姊和麻子小姐,再說不加稱謂地直呼名字實在讓人好不習慣,所以還是算了吧。
「啊──!小熊和小龜果然在這裏──!」
聽見突然傳來的怪聲,我回頭望去,結果在那裏的是──蛇乃目同學。
蛇乃目同學和豬熊同學一樣,身上穿著製服裙子和班級t恤。黑色的班級t恤上,印著金色八岐大蛇的圖案。
說起來,蛇乃目同學是我們這次最大的敵手……
不過,她的身材果然驚人。貼身t恤完全展現出她纖細的身材,以及藝術品般的曲線。而且仔細一瞧,她的胸部……她明明那麽瘦,胸部還挺有料的嘛。
相對之下,我們班的豬熊未裏愛則是──
「不準看我(戳!)。」
「唔哇啊啊啊啊,為什麽?豬熊同學,你為什麽真的戳我眼睛?」
「因為你剛才比較了!你肯定比較了!抱歉啊我就是沒胸部,抱歉啊我就是洗衣板!啊啊啊啊啊,像你這種人,果然叫你廢丸就夠了!」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看!」
見了我倆的爭執,蛇乃目同學發出嘻嘻的笑聲。
「什麽嘛~小龜你果然正在和小熊交往。」
「啥──?我們才沒有在交往!」
麵對蛇乃目同學一如既往的誤解,豬熊同學的反應非常激烈。
「話說,我總算放心了。你的正牌女友果然是小熊!不過我說小龜,和炮○玩也要有節製喔!」
「啥?炮……炮○……?廢丸我問你,這是怎麽回事?」
「嘻嘻嘻,但是如果你想玩,可以找姊姊我商量喔?」
「廢丸,我有好多問題要問你。可以請你回答嗎?」
蛇乃目同學的前世難不成是火藥庫?
「先不說那個了──校園美女選拔賽就快開始了。」
蛇乃目同學態度一轉,露出嚴肅的神情。
「我剛才去看了會場,設備看起來挺厲害的嘛。不僅伸展台有模有樣,燈光設計得也不錯。攝影機也多達三台,而且聽說每年都會找專業攝影師來拍。」
的確,可能因為本校的校園美女選拔賽是一項傳統活動吧,所以頗具規模。
隻不過,蛇乃目同學真正想說的恐怕不是這件事。
「小熊,你還記得這場比賽的約定嗎?」
空氣中頓時充滿緊張的氣氛。在校園美女選拔賽中一分高下,名次較高者為勝,輸家則必須無條件聽從贏家提出的一項要求。
「我再問一次……小熊,你需要讓分嗎?」
「不需要。」
豬熊同學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副神情,和當初與蛇乃目同學許下約定時的表情截然不同。
不是當時焦急煩躁的表情,那雙寶石般的眼眸中,洋溢著讓人不禁心想「這份自信究竟從何而來?」,沉靜而堅毅的光芒。
這時,我感覺蛇乃目同學整個人突然變大了。
這是我第一次遇見她時感受到的氣場。是擁有壓倒性力量的生物,所散發出來的凶惡、龐大的能量。
「這樣啊,真令人期待。怎麽說,我都是《eight》的當家招牌模特兒,不管是什麽樣的活動──我都不打算抱著半吊子的態度走伸展台。」
好強大的氣勢。這就是通過一次又一次甄選的人嗎?
「為了我的目標,無論用什麽方法,我都一定要贏了和你的這場比賽。」
說完,蛇乃目同學就轉身離去。
「…………吶,大地。」
一邊目送蛇乃目同學的背影,豬熊同學用新的稱呼叫我。
「真是不可思議。對手明明是杏南,我卻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會輸。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和當時一樣。我現在覺得好開心,好快樂,迫不及待地希望快點上場。我有自信,我一定比任何人都享受這場選拔賽。」
「你說當時是──」
校內廣播的鍾聲響起,掩蓋了我的問題。
『──校園帥哥、美女選拔賽的參賽者,請到休息室集合。』
豬熊同學再次朝我伸出手。
「走吧!」
我回握住她的手,我們一同前往休息室。
休息室裏已聚集了大半的參賽者。
所有人都是班級代表,換言之,就是各班第一的帥哥。
雖然也有帥哥以外的人種,也就是被定位成搞笑角色的人,但那些人大致上不是身材壯碩的運動健將,就是顯然位居現充頂端的搶手男。
我果然格格不入啊
。我沒辦法像豬熊同學一樣自信滿滿。
不過,我不用和人一分高下,隻要做到不妨礙豬熊同學的程度就好。
拿出練習的成果,然後跟剛才豬熊同學所說的一樣,好好地享受這場比賽。
「既然人都到齊了,接下來就到會場進行彩排!所有人請跟著我集體移動!」
我們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開始移動。
雖然沒有要按照身高的高矮排列,我們一行人仍由我領頭列隊,走在工作人員身後。
「女生要稍微延長彩排時間!男生請在這裏等一下!」
快到校舍出口時,我們一行人被擋了下來。
因為覺得有點渴,我於是伸手拿錢包,想去校舍出口的自動販賣機買茶來喝,結果發現應該放了錢包的口袋空空的。我好像是把錢包忘在休息室的包包裏了。由於貴重物品必須隨身攜帶,因此我決定逆著隊伍往回走。
「啊──!又是小龜!」
正當我走在回去的路上,身穿班級t恤,身材火辣的蛇乃目同學碰巧從女廁出來。她大概是在彩排途中跑出來吧。
「嘻嘻嘻,小龜你也來上廁所啊?你該不會很緊張吧?真可愛?要姊姊我幫忙你噓噓嗎?」
「不……不需要!」
「嘻嘻嘻……小龜的小龜……一定很可愛。」
盡管蛇乃目同學一副打從心底覺得開心地嗤嗤笑著,我卻隻感覺到自己有人身危險!
不過,雖然我一開始把蛇乃目同學視為敵人,但後來慢慢發覺她也許不是壞人,隻是因為雙方立場不同,所以我才會討厭她……
算了,總之有件事情我很在意。
「蛇乃目同學,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可以啊!你是要問三圍嗎?我有e罩杯喔!」
「我……我不是要問那個!蛇乃目同學,你如果贏了,你打算命令豬熊同學做什麽?」
這才是我最在意的事情。我總覺得她當時的口氣盡管像在半開玩笑,卻也像是在說「隻要能一決勝負,就算不是比校園美女選拔賽也無妨」。
「啊……這我不能說,因為這是我和小熊之間的事情。」
蛇乃目同學的表情瞬間一變,變成剛才顯露過的,身為專業模特兒的嚴肅神情。
「不過呢,反正我會贏,所以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畢竟我們的實力有差距嘛。再說,我是不太清楚啦,不過大家好像都很討厭小熊。」
那明明也是受了蛇乃目同學的影響,她居然還敢說這種話?我忍不住發起火來。
「況且──我已經向小繪馬的手掌許願了!這下我的願望一定會實現吧?」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氣,心想這究竟是何時發生的事情?
「那麽!我要去換裝了,再見啦!」
白星同學的好運跑到敵人那邊去了。
不過,那單純隻是迷信而已,實際上不可能會有任何效果──
我這麽說服自己,然後返回休息室。
座無虛席的體育館籠罩在熱氣之中。除了留在店裏接待一般客人的值班學生外,所有人大概都來了。
「那麽!校慶的重頭戲!第五十屆校園帥哥、美女選拔賽現在即將開始!今天正好是七月七日七夕!究竟是哪對男女會成為今天的牛郎織女,成為在夜空中最閃耀的星星呢──?」
女司儀的開場宣言,令會場響起歡呼。
「那麽,我首先來介紹今天的評審!評審委員長是學生會長,獅子神玲花同學。再來是──」
我從體育館的最後一排,看見玲花學姊在遙遠的評審席上行了一禮。
終於開始了。
首先會先舉行校園美女選拔賽,等女子組結束後才輪到男生上場。各自的出場順序已經在彩排時抽簽決定好,豬熊同學和鶴姬同學抽到了女子組的中間號碼。男生還要很久才會上場。
畢竟身為參賽者,我實在無法和觀眾一起同歡。盡管心想隻要放輕鬆就好,我依然緊張到呼吸困難,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哦,這不是危機嗎?你好嗎?」
聽見怪聲傳來,我回頭望去。
「我不叫危機,我叫大地(注:日文中,「危機」和「大地」的發音相近)。不對,雖然我的確深陷危機,但我的名字是大地。」
是女舍監麻子小姐。而且,她還一反常態地穿了套裝。
合宿期間,其實我時常會趁著回宿舍拿行李,和她一起喝喝茶,可是見到她穿上這麽正式的套裝,而不是平時的坦克背心,讓我不禁有種我倆許久未見的感覺。
「啊~啊~啊~啊~瞧你一臉覺得我穿套裝很稀奇的表情。我會穿成這樣,當然是為了來欣賞大地你的盛裝打扮啦!我超期待的!你可要好好加油喔!」
麻子小姐眨眨眼,對我一番言語刺激之後,就回觀眾席去了。
……這個人到底是來幹麽的?嗚嗚,我緊張到肚子都痛起來了啦。
就在我不由自主地揉搓腹部時,放在懷裏的手機振動起來。
『到舞台側邊集合,我要確認你的禮服有沒有穿好。』
是豬熊同學傳來的簡訊。
因為自己一人獨處實在緊張得不得了,再加上剛才蛇乃目同學的話也讓我很擔心豬熊同學,於是我便趁著這個機會,沿著會場的邊緣前往舞台側邊。
我探頭窺視了一下舞台側邊,那裏沒有幾個人影。可能是為了避免舞台側邊擠滿參賽者,所以有特別提醒參賽者在上台之前不要隨便靠近這裏吧。
「哦,很適合你嘛。好像沒有必要重新整理服裝儀容。」
「學……學學學……學長,你……你好帥……!」
豬熊同學和鶴姬同學對我的禮服裝扮做出這樣的評語。
我覺得自己總算安心了。
不過,我才剛這麽想,目光隨即就被豬熊同學的身影吸引過去。
「怎……怎樣啦,你在看什麽啦?」
「呃,這不是回報你剛才的讚美……我覺得你很漂亮。」
「什……什麽?……這……這是當然的啦。」
豬熊同學紅著臉,移開視線。她渾身籠罩著高雅燦爛的光芒。
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那件將寶石鑲嵌成玫瑰造型的櫻花色、白色相間的露肩禮服,在展現豬熊同學的高貴與低調的同時,也表現出任性、堅毅這兩種相反的元素。
真的好美。但是,正因為很美才令人擔心。
「豬熊同學,你有沒有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
「你……你說什麽……有沒有地方不對勁?咦?難道其實這件禮服不適合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這件禮服非常適合你。隻是,那個,像是突然身體不舒服,或是突然服裝有一部分髒掉、破掉之類的……有這種情況嗎?」
「?一切都準備得很周全啊?除了多少有點緊張外,沒有任何問題。」
聽她這麽說,我終於放心了。沒錯,那隻是迷信而已。之前玲花學姊那個時候,阪町學長會像是受到什麽東西引導似的出現,也隻不過是偶然。深深傷害玲花學姊的不祥「幸運」會降臨,也純屬巧合。
況且,說到必勝的好運,鶴姬同學也寫了願望,我們大家也一起許願了。
說服自己沒什麽好擔心之後,這次我注意到鶴姬同學的裝扮。
校園美女選拔賽明明就快開始了,她卻還是跟往常一樣,一身三股辮、眼鏡、製服裙配上t恤的打扮。那副裝扮雖然和彩排前的我們一樣,她穿的t恤卻不是班級t恤,而是豬熊家的運動服t恤。
「咦?鶴姬同學,你還沒開
始準備嗎?」
「放心啦,一定來得及。」
「因為學姊這麽說,我就沒換裝了!」
好吧,既然豬熊同學這麽說,應該是沒問題,況且最重要的鶴姬同學本人也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我想應該不用擔心吧?
「那麽比賽就正式開始!第一位出場的是──!哎呀!這下可得重新審視用抽簽決定出場順序的製度了!一開場就是重頭戲!流行雜誌《eight》的專屬模特兒!二年b班,蛇乃目杏南同學!」
司儀喊道。最先上場的居然是最具實力的參賽者,會場因此歡聲沸騰。
「姑且透過螢幕看看吧。」
豬熊同學微微清嗓,指著螢幕。
體育館內,舞台上有一個巨大螢幕,觀眾席上有兩個小一點的螢幕,舞台側邊則吊著電視大小的螢幕。
我們一聚集在舞台側邊的螢幕前,畫麵正好切換。
首先是五秒鍾的個人檔案影片。
畫麵中,出現以遠距離拍攝的,蛇乃目同學穿著製服的背影,接著攝影機瞬間拉近,蛇乃目同學眨著眼睛,用手指向這邊。
個人檔案影片結束──live。切換成舞台的影像。
見到蛇乃目同學現身舞台正中央,觀眾席傳出巨大的歡呼聲。
蛇乃目同學的服裝,是大帽子配上南美風格的披風外套……是牛仔嗎?不對,她腰上插著一把好大的金色手槍。應該是槍手才對。那是好似會出現在西部片中的裝扮。
聚光燈照亮了高挑的槍手。蛇乃目同學從宛如決鬥場景,光是如此就令人不禁看入迷,充滿緊張感的站姿,往前踏出一步。
長腿跨出了一大步。然後──「走路」。
好強大的存在感。
大步前行的姿態,觀眾也隨之情緒沸騰的景象,這一切完全就是豬熊同學曾經說過的一件作品。
真是美極了。彷佛受到名駒奔馳的姿態吸引一般,她的裝扮帶有普遍的造型之美,並且以保有完美平衡的躍動感移動著。
不僅如此,她的每一步都和音樂非常契合,雙腿簡直化為了樂器。每次她踩在伸展台上,都帶來視覺上和聽覺上,足以撼動大腦的興奮與刺激。
隻是走路而已。然而卻讓人完全無法移開視線。
「……臭杏南,居然舍棄專家偏好的風格,徹底迎合一般人的喜好……!啊,真是的,雖然是常見的哏,但是因為很帥氣,所以不僅能夠博得女生的喜愛,更因為她大肆賣弄了胸部、臀部和纖腿,所以也受到男生的好評……!」
豬熊同學緊盯著螢幕,吐出微微帶刺的評論。
舞台上,抵達伸展台前端的蛇乃目同學,取出大型金色手槍轉了轉,接著在連續射了幾槍後,擺出吐氣吹散硝煙的姿勢。
觀眾席傳出震耳欲聾的尖叫聲。
「廢丸,這才是真正的『哏』。正因為她擁有正統派的實力,才能夠閃閃發光而不顯得詭異。我問你,你有辦法在她之後以青蛙裝扮出場嗎?」
「沒……沒辦法,我很慶幸自己沒有那麽做。」
對喔,我之前曾經有一段時期,說要模仿其他學校的男生戴青蛙頭套。真是幸好我打消了念頭。
「好了──差不多是時候開始了。」
大致看完蛇乃目同學的表演,豬熊同學一將視線移離螢幕,舞台側邊頓時籠罩在緊張氣氛中。
「我本來心想如果出場順序比較前麵,就在休息室裏做準備,結果你抽到了中間的號碼。不過,現在時間勉強還算充裕。」
她雙眼直視的對象是鶴姬同學。是一頭霧水地偏著頭的,我們的寶貝學妹。
「我事先準備了屏風和椅子。你去坐在那張椅子上。」
鶴姬同學戰戰兢兢地坐在舞台側邊一隅的椅子上。地板上鋪了墊子,還擺了塞滿布料的箱子,那大概是鶴姬同學的服裝吧。
豬熊同學和坐著吐氣的鶴姬同學,默默無語地互相凝視片刻。
舞台側邊一片安靜。隻聽得見宣布參賽者姓名的司儀,以及觀眾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過了一會兒,豬熊同學徐徐張口──
「抱歉。」
豬熊同學幽幽地這麽說,眼裏泛著淚光。
「抱歉拖了這麽久,真的很對不起。」
「學姊,你為什麽要道歉呢?」
「其實我可以更早一點為你做些什麽的……對不起。」
「請你不要這麽說。再說……雖然那天早上,我拜托學姊把我變漂亮,但我現在已經覺得就算沒有變漂亮也無所謂了。」
「……愛梨。」
「我更在乎的是,這場校園美女選拔賽結束後該怎麽辦。我好擔心沒有了變漂亮這個藉口,就沒辦法再跟學姊你們在一起。所以,我反而還妄想過用這副打扮衝上舞台,然後滿身瘡痍地回來,得到學姊你們『明年再繼續努力吧』的安慰,就這麽一直依賴著你們。」
鶴姬同學的表情十分平靜。這番發言恐怕是真心話。
「知道有人願意注視我,這對我而言是最大的寶藏,光是如此我就已經滿足,別無所求了。但是──假使真有『那個時候』,我想就隻會是豬熊學姊的『現在』了。」
沉靜微笑的背後,蘊藏著對豬熊同學的絕對信賴。
豬熊同學默默地流淚,一麵緩緩地用雙手拿起六把剪刀。
「六把剪刀。」
然後,在舞台側邊的昏暗角落,魔法開始了。
白色屏風被關上,看起來就像蛹一樣。
剪頭發的聲音,布料摩擦的聲音,拍粉撲的聲音。各種聲音交雜的混沌狀態,或許也和蛹的內部一樣吧
「禮服比我想像中還要遜色。抱歉,這樣不行,我要剪了。」
剪破布料的聲音響起。
「還有……這下看來不需要鞋子了。不過你可以在穿便服的時候穿。」
鞋子「碰」一聲地被扔到屏風外麵。
「眼鏡也要摘掉。雖然我有事先準備隱形眼鏡……但你裸視還是看得見吧?我知道了,就如你所希望的不戴隱形眼鏡吧。」
片刻的寂靜。然後,蛹上產生了裂痕。不對,是屏風動了──
蝴蝶翅膀出現在眼前。
那無疑是妖精。
是誤闖奇幻森林,在意識蒙矓的狀態下見到的夢幻身影。
那身白皙肌膚看似自己微微地發光;盤起的頭發上,散發出宛如樹木因陽光和朝露而閃耀的水嫩光澤。
包覆在柔軟身體上的,是彷佛將自樹縫間灑落的陽光的夢幻白色,以及靜謐泉水的藍色鎖入其中的禮服。背上有一對大大的蝴蝶翅膀,和鶴姬同學雪白的手臂、纖腿一樣帶著閃閃發亮的光粒子。
鶴姬同學默默地抬頭。
那張臉龐,美得宛如童話故事裏的泉水精靈。
「主題是『emergence』──『羽化』。嗯,非常完美。」
豬熊同學拍拍手這麽說。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感覺自己好像見到了無比神聖之物。
「我……漂亮嗎?」
重生的鶴姬同學終於開口。
「要照鏡子嗎?啊,不過很抱歉,我隻有隨身鏡。要是有全身鏡就好了。」
「不,我不需要鏡子。更重要的是──」
妖精朝我走了過來。她簡直不像人類,甚至讓人產生「她無聲地在地板上滑行」的錯覺。
鶴姬同學站在我麵前,靜靜地開口。
「學長,可以請你為我做『那個』嗎?」
「那……那個是……」
該……該不會是那個「請求」
吧?
不不不,等一下!要我在這種地方,對這樣的鶴姬同學那麽做?
「我不需要鏡子。但是,如果學長沒有對我那麽說,我就會……沒有自信。」
啊,這下子躲不掉了。
我做好覺悟,繞到鶴姬同學背後。雖然這次她是站著……可是她背上有蝴蝶翅膀,這樣很難避開耶。
這時,鶴姬同學忽然轉身。
清澈的雙眸凝望著我,而就在我不禁屏息的那瞬間,她從正麵緊抱住我。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翅膀很礙事。」
「等……等等!這樣實在……」
「拜托你,請你快點說,否則我會沒有自信。嗬嗬。」
麵露惡作劇般微笑的這女孩,真的是鶴姬同學嗎?
也許是即將登上舞台以致情緒亢奮吧,她簡直變得判若兩人。還是因為變可愛,所以她產生自信了呢?這樣雖然是好事,不過真希望她不要突然這樣捉弄我。
因為,被她這麽一抱住──
「鶴姬同學很可愛。」
我一如往常地開口。但是,感受到鶴姬同學的肌膚、體溫,以及彷佛集結了上千花朵的香氣,我覺得自己已經到極限了。
「那個,鶴姬同學……呃……抱歉,我實在沒辦法再說下去。」
「沒關係,學長的心跳聲已經表達得夠清楚了。」
妖精放開我的身體,臉上泛起柔和的笑容。
「那麽,我出發了。」
就這樣,鶴姬同學朝舞台走去。
留下我和眼神冷淡的豬熊同學。
「我問你,剛才那是…………怎麽回事?」
「呃,那個……」
「這是怎樣?我叫你幫忙讓愛梨打起精神,結果廢丸你居然利用學長的身分,對她性騷擾!變得生龍活虎的分明是就是廢丸你,不是愛梨!你這個色狼!變態!夜晚指導的超級色猴子──!」
「唔哇啊啊啊啊啊,我沒有!我什麽都沒做啊!」
應該說,從第二次開始就完全不是我的責任了!
「算了。現在更重要的是,不能錯過她的舞台表現。」
我和豬熊同學望向螢幕時,司儀正好要宣讀下一位參賽者的名字。
「那麽!接下來是,呃……咦?沒有參加社團,也沒有加油的話?總之,這位是一年a班的代表,鶴姬愛梨同學!」
個人檔案影片裏,映出身穿製服、戴眼鏡、綁三股辮,站著不動的鶴姬同學。
觀眾們議論紛紛。因為,她那副不久前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會參加校園美女選拔賽。
線條纏繞在那樣的鶴姬同學身上的cg效果。線逐漸繞成了蛹,然後蛹上出現裂痕──live。
在聚光燈的照射下,妖精從黑暗中現身。
沐浴在燈光中的蝴蝶翅膀,彷佛撒出鱗粉一般地閃耀。
妖精才靜靜踏出一步,就讓人陷入好比一幅畫動起來了的錯覺。
作品主題「emergence」──羽化。一如主題,宛如甫羽化的蝴蝶,在陽光自樹縫間灑落的森林裏振翅般的夢幻氛圍,籠罩四周。
觀眾席一片安靜無聲。
我懂,他們說不出話來。目睹此等情景,真的隻能語塞。
鶴姬同學配合沉靜的音樂,緩緩地走著。
那副模樣實在優美,而且──
「那是什麽表情嘛。」
豬熊同學喃喃地嘟噥。
鶴姬同學微微垂下視線,配合著音樂,像要唱歌似的張口微笑。
她的模樣感覺非常地幸福、愉悅,彷佛唱著「我好喜歡自己,還有這裏的一切」的歌聲,隨著每一次的呼吸充滿四周──
鶴姬同學一舉起手,飄落在指尖上的塵埃看起來就像是蝴蝶。
甚至讓人有種她一移動視線,前方就會出現小鳥,赤腳一踩在伸展台上,地上就會生出花草,整個人置身在一座神聖森林中的錯覺。
一度深陷絕望的這名妖精,將羽化重生後的喜悅化作微笑,令花朵綻放,同時或許也讓受其美麗吸引的觀眾,見到了某種幻覺。
好精彩,美到足以令整個會場為之臣服。即便如此形容也絲毫不為過。
不過,這實在太驚人了。比起為寶貝學妹的演出成功感到開心,我心中率先湧現一股畏懼的情緒。甚至有一種自己要被擊垮的感覺。
「神啊──」
這時,我身旁傳來小女孩的說話聲──不對,那是豬熊同學的聲音。
豬熊同學雙手交握,閉著眼睛,不知為何做出祈禱般的舉動。
「神啊,啊,神啊。為什麽……為什麽不是我呢?為何我獻上了一切,被選中的卻是她呢?」
這句話,讓一切都連起來了。
話中透露出,豬熊同學之所以遲遲不幫……不對,是沒辦法幫鶴姬同學化妝,還有她無法坦率地讚美受傷的鶴姬同學的原因。
因為早在她在體育館後麵發現哭泣的鶴姬同學時──豬熊同學就察覺到了。
察覺她是一顆巨大的原石,察覺她隻要經過研磨、修飾,就會變成散發燦爛光芒的寶石。
然而在研磨的過程中,這顆原石開始釋放出遠超乎預期的強烈光芒。
那道光芒過於耀眼,令豬熊同學心中燃起嫉妒和羨慕的火焰。
所以,她無法坦率地讚美鶴姬同學,並且對於幫她化妝這件事躊躇不定。
但是……誰也不能責備那樣的豬熊同學。要是有人責備她,我一定會反駁對方。因為,豬熊同學心裏其實受盡了折磨。
況且──任誰都有可能產生這樣的糾結。
豬熊同學在學生會辦公室裏,對反對舉辦校園美女選拔賽的冴木同學,主張「應該要認同美麗是一種單純的才能」的理論。
這個理論雖然正確,但是肯定沒有一個人能夠純粹而由衷地辦到這一點。就連如此主張的豬熊同學自己,也無法坦然麵對鶴姬同學。
美麗這種才能和其他才能相比,也許是太過耀眼了。在美麗的身旁,必定有人的心會遭到扭曲,產生嫉妒與自我厭惡的火焰交織的地獄。而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不會被火焰燒灼,為此受苦。
隻不過──我知道有人即便被那把地獄之火所燒,即便好幾度倒下落淚,依舊站起來想要保持一顆純粹的心。
「好了,不要再比較了!我就是我!」
豬熊同學拍拍自己的臉頰,替自己打氣。
然後,她把臉轉向我──臉上掛著笑容。
是當初她改變我時,所展露的那副笑容。
為了不輸給負麵情緒,像是貼上一層薄皮般曆經鍛煉,無論麵對何種對手都絕不認輸,勇往直前,蘊藏了豬熊同學的一切的笑容。
「謝謝你。」
那副笑容變成看似羞怯的微笑,令我瞬間怦然心動。
「到頭來,還是隻能放手一搏,就算麵對杏南、愛梨這種怪物等級的對手也是一樣。不過,我已經不害怕了。我有信心,即使輸得落花流水,明天起我還是能夠挺起胸膛走下去。這都是托大家的福。還有……大地你的福。」
互相凝視一會兒後,豬熊同學「呼」地短短吐了一口氣。
「那麽,我要上場了。我們雙人走秀時再見了。希望你也能冷靜地好好表現。」
語畢,豬熊同學轉身走向舞台。
但是沒一會兒,她就好像忽然想起什麽地跑到我身旁。
「對了,我還沒告訴你,我們的雙人走秀的主題。」
的確,我一直到最後都忘了確認這一點。
豬熊同學
是為演出決定主題的人,我得問她才行。
「那麽……主題是什麽?」
「…………『les amoureuses』。」
豬熊同學紅著臉,嘟噥著說完聽不懂的外文後,便沉默不語。
我反問「那是什麽意思?」,結果豬熊同學的臉變得更紅了。
之後,豬熊同學帶著一臉下定決心似的表情,貼近我的耳畔……
「──嘖。」
隻這麽嘀咕了一聲,就小跑步地往舞台而去。不過,我記得她以前好像說過,既然是男女兩人一起走秀,就不得不采用「那種主題」……
先不管那個了,重點是豬熊同學的表演。我得好好欣賞搭檔的演出才行。
一瞬間,我猶豫該不該到觀眾席欣賞,但是會場座無虛席。而且多虧了專業攝影師,透過螢幕反而看得更清楚,於是我決定留在舞台側邊。
「接下來!這位是上一屆校園美女選拔賽的亞軍!擁有讀者模特兒經曆的豬熊未裏愛同學!」
豬熊同學的個人檔案影片開始播放。
鏡頭從雙馬尾的末端開始拍,最後豬熊同學用大大的臉部特寫,活力十足地眨眼。
螢幕和舞台瞬間轉暗──live。
公主現身舞台上。
白色和粉紅色相間,宛如從故事書中走出來的楚楚可憐的公主。
不僅如此,音樂是極為現代的明亮曲調,流瀉出徹底展現豬熊同學華麗氣質的節奏。
但是,我馬上就察覺不對勁。
「…………不會吧?」
觀眾們鴉雀無聲。
這個表演不像鶴姬同學的妖精,照理說不是會讓全場安靜的演出。
然而觀眾席上大部分的人,卻露出了像是刻意做出來的麵無表情,以及看似困惑、掃興的表情,沒有出聲。
莫非……三流角色的中傷生效了?說她輕視同業、得意忘形的流言至今尚未解除?
盡管如此,豬熊同學依然麵帶笑容,優雅地走著。可是,觀眾席卻是一片死寂。
我感覺我的心快要被撕裂了。
為什麽?為什麽大家有辦法這麽殘酷地,對待她曆經重重努力所呈現出來的表演?
這時,我回想起豬熊同學說過的「應該要確實評判外貌美醜這一項」這句話。我可以理解這是一件難事,但是……這樣太不公平了。
「…………」
我再次望著螢幕。豬熊同學臉上依舊堆著笑容。
我忍不住流下淚來。
同時我也察覺到,自己太偏袒豬熊同學了。
沒錯,純粹隻是立場不同而已,其實我的心態也並不公平。我發現自己和觀眾根本就是同類。
美麗是單純隻講外貌的東西嗎?應該隻評判外貌這一點嗎?
我對豬熊同學的感受不隻如此──
「豬熊同學……?」
注意到時,豬熊同學已經抵達伸展台的前端。
可是她的樣子好奇怪,豬熊同學的身體軸線似乎偏移了。
一股令我背脊發涼的不祥預感襲來,然後就在下一個瞬間……
豬熊同學重重地摔倒。
就像孩子一般,狠狠地朝正麵倒下。
她的右腳鞋跟斷了。
『──況且,我已經向小繪馬的手掌許願了!這下我的願望一定會實現吧?』
不可能會有這種事。那個迷信不可能是真的!
不過……是不是真的不重要。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
「……豬熊同學加油。」
伸展台的前端,應該要在觀眾圍繞下盡情表現的場所。
跌倒的豬熊同學想要慢慢地站起來,但大概是摔倒時扭到腳了吧,她又再次跌在地上。
太慘了。再美麗優雅的舉止,一旦遭遇這樣的失敗,終究還是一場空。
如今,和蛇乃目同學之間的比賽已經不重要了,隻要豬熊同學能夠好好表現、發揮實力就好。然而,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豬熊同學獨自一人在伸展台上,想站卻站不起來。
我不禁想像起觀眾見到她那副模樣後的表情。不知他們是滿臉訕笑?還是替她感到難堪而笑不出來?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再這樣下去不可能會獲得合理的評價,等待豬熊同學的隻會是嘲笑或是同情。
無論看在誰眼裏,這個狀況都隻有絕望二字可以形容。
「絕望嗎……」
我握緊拳頭,回想起那句話──然後下定決心。
因為,絕望並非絕對打不倒的敵人。
正因為從她身上學會了如何應付、打倒絕望……我現在才能夠站在這裏。
所以,我應該很清楚自己現在該做什麽,不是嗎?
「…………隻能放手一搏了。」
我大口深呼吸,拍拍臉頰替自己打氣。然後,我步向舞台。
──好想要淩空飛翔。
我接下來即將要做的事情,就是那麽脫離現實,不合常理。
因為,這座舞台是唯獨擁有名為美麗的翅膀的人,才能自由飛翔的空中世界。
沒有翅膀的我,沒有自信能夠飛上天空。直到現在這一刻,我從來都不曾對自己的外表抱持自信。
但是,既然盡管如此我還是想要飛,就隻能使用她教我的魔法了。
「我辦不到」、「我討厭自己的樣子」、「痛苦到無法振作」。
那就是,將我過去緊閉的心燃燒殆盡的,崇高的火焰。
我隻能將無論麵對何種對手都會堆起笑容,絕不認輸的她的勇氣填入心中,激勵自己振作起來。
隨著接近舞台,心跳變得益發劇烈,我再次大口吸氣,讓心中的火焰爆發。
這就是──為了隻在這瞬間穿越天空世界而釋放的,我的魔法。
「啊,等等……」
製止我的工作人員中途停下動作。
工作人員可能是注意到了吧。注意到這裏已經在舞台的結界內,而節目已經開演了。
於是,我衝上伸展台。
「──正確地站立。」
我挺直並且繃緊腰部。讓腰骨穩定之後,才延伸背脊,挺起胸膛。
「正確地走路。」
不彎曲膝蓋,而是像用腰推出去似的,用大腿緩緩地步行。
「掌控音樂。」
我聆聽音樂,將全副精神集中在節奏上,從容地駕馭。
如此一來,不過是走路的這項行為──
「──就成了一件『作品』。」
沒錯,我從現在開始所做的一切行為都是作品。
走路。我能夠透過皮膚,清楚感受到觀眾的視線集中在我身上。沒錯,現在我想要大家注意我,因為這正是那樣的表演。
沒有什麽慘摔在地的人。這場表演隻是搞錯了出場順序,除此之外都跟事前預定的一樣。
因為這也是好比海市蜃樓一般,連同事實一並扭曲的炎熱魔法。
走路。我注視著前方,見到豬熊同學一臉目瞪口呆的表情。
我緩緩地走到她身旁。
「咦?廢丸,你怎麽來了?」
不對,豬熊同學,你得好好假裝才行。因為你是專家。
於是,為了激發出「那個」,我跪在她麵前。
「公主,我扶你。」
見到我伸出的手和裝模作樣的台詞,她似乎理解作品的全貌了。
「──你怎麽這麽晚來!」
豬熊同學一握住我的手,我便將她一把拉過來抱起。
表演主題「les am
oureuses」──戀人。
內心慌亂的我,一股腦地釋出我的魔法。我可以說過於忠實地表現主題,一副煞有介事地對「情人」公主抱。
結果,豬熊同學也理所當然似的用手環住我的頸子。
高體溫接觸,傳導至我的身體,然後彼此的體溫合而為一。寶石般雙眸在近距離外閃耀,牢牢捕捉住我的臉。
──隨後,一種光芒迸發的感覺襲來。
豬熊同學在我懷中展露笑顏。
這時,我發現自己錯了。要這位公主假裝實在太小看她了。我原本打算憑我的魔法解決一切,但根本沒有那個必要。
那個笑容和她過去堆起的笑容,截然不同。
渾然天然,彷佛打從心底呼喊著喜悅,簡直就像終於與千年不見的戀人重逢一般,毋須多言的幸福光輝。
一被那道光芒照射到……我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來。
想起心髒狂跳,焦急如焚的──那種情感的名字。
從前對那個人懷抱的心情,投注在了眼前的女孩身上。
唯獨此刻,我的眼裏隻有她。
視野縮小於一點後,觀眾席的黑暗頓時變得宛如大片星空。
星光閃爍的宇宙空間裏,就隻有我們兩人。正好今天是七夕,我不禁覺得好笑,心想我們就好像牛郎織女一樣。
就在我忍不住揚起嘴角時,我不經意地望向四周──啊,攝影師果然是專家。螢幕上清楚映照出天使的笑容。
這麽一來,就連我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了。
天使的笑容將幸福化作火箭四散,命中周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副笑容就是會讓見者瞬間產生戀愛的心情。
每一位觀眾──恐怕都望向了附近自己愛慕的對象。如果是情侶,便將肩並肩的距離拉得更近;不敢表白的兩人,決定向對方表明心意;就連原本感情已經冷淡的兩人,也頓時重拾熱情,雙手緊握。
然後,所有人再次將視線移回。移回到這個空間裏,讓內心火焰散發出最耀眼光芒的,這個女孩的笑容上。
觀眾間響起巨大的歡呼聲。
整個會場猶如被火焰包圍,上千觀眾則化為特大的營火,一口氣燃燒起來。不僅如此,好比無數柴火啪滋啪滋地燃燒迸裂似的,如雷掌聲席卷四周。
這是魔法。
完全體現表演主題「戀人」,無可比擬的火焰魔法。
實力果然不一樣。我的鋒頭完全被她搶走了。
對這樣的事實感到開心,我背對著巨響和地鳴,抱著「情人」沿著伸展台往回走。
「…………」
感覺到掌聲逐漸遠去的同時,我感應到一股來自手邊的視線。
回過神,隻見豬熊同學用原本的表情注視著我。
「……你為什麽要來?」
「…………」
「我問你……為什麽?」
雖然走秀已經快到尾聲,可是還沒有結束。
不過,正因為如此,有一件事情我才能夠表達出來。
所以,我開口了。
「豬熊同學,你不是在學生會辦公室說過嗎?說『美麗應該是單純隻講外貌的東西』。」
「…………」
「可是,我認為──不害怕挑戰,永遠保持誠實且全心投入的豬熊同學,比這個會場裏的任何人都來得美麗。所以,我不由得趕過來想要支持你。為此,我想我甚至有辦法飛上天空。」
就這樣,我對「情人」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依舊用手環住我頸子的豬熊同學,眼眸漸漸濕潤。
「什麽跟什麽嘛,笨蛋……」
豬熊同學泛起微笑的臉上,瞬間顯露出困惑的神情。
下一刻,才見到那雙眼眸直視著我,隨即就眯了起來,然後她的臉慢慢地往我的臉靠近──
我的視野變得一片白茫茫。
大概是已經抵達舞台側邊了。我突然有一種光線變暗,氣溫下降的感覺。
盡管還稱不上寒氣,但是已經足以令原本緊繃到極限的火焰魔力枯竭,用一句話來說就是──魔法解除了。
我的膝蓋微微一彎。因意識蒙矓而發白的視野,在幾個呼吸後總算恢複正常。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豬熊同學在極近距離下僵硬的臉孔。不知為何,她滿臉通紅,身體微微顫抖。
「什麽,剛才那是怎麽回事……?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真是太危險了!」
她嘴裏嚷著意義不明的話,硬是從我的懷中下來。
另一方麵,我則是受到急劇的疲倦感侵襲,真的屈膝跪了下來。
「喂,你沒事吧?」
「豬……豬熊同學你才是……你的腳還好嗎?」
「我隻是稍微扭到而已,馬上就好了!別管我了,廢丸你現在不是擔心別人的時候!你自己還得準備上場,你沒問題吧?」
對喔,我真正的出場時機還沒到呢。
「哈哈……我累了,腿也軟了。明明隻是走路而已,卻感覺用盡了全身力氣。」
「你怎麽可以現在就累了啦!不過嘛,那個,我是很感謝你來幫我沒錯……啊,真是的,你等我一下。」
豬熊同學張望四周後,將目光停留在某樣東西上。
「你趴在那邊睡一下。」
豬熊同學用手指的,是折起來擺在舞台側邊一隅的運動墊。
「我換個衣服,馬上回來。你快點把上衣脫掉趴下。」
我明白她想做什麽,於是把上衣折好後,照她吩咐的趴在墊子上。
沒一會兒,躲進屏風後的豬熊同學又現身了。
豬熊同學穿上了鶴姬同學脫下的t恤和和製服裙。可能是尺寸不對的關係,衣服顯得相當寬鬆。她明明是教導我尺寸有多重要的人,如今卻做出一反常態的裝扮,我不禁麵露微笑。
豬熊同學跨坐在趴下的我身上。
「時間快到了我再叫你。」
魔法手指刺進我的背部。宛如置身天堂的快感傳遍全身。
看來,我比想像中的還要精疲力竭。
我很快就無力地閉上雙眼。
「……晚安,大地。」
這究竟是夢?是幻?我聽見豬熊同學如此溫柔的說話聲。
而且,臉頰上還隱約傳來一股柔軟的觸感。
後來,校園帥哥、美女選拔賽進行得十分順利。
豬熊同學的腳在雙人走秀時已經痊愈,也換了一雙新鞋子。
進行原本的雙人走秀時,我和豬熊同學一出場,觀眾就發出「你們不抱抱嗎?」的調侃,不過那也帶來了溫暖的歡呼聲。
另外,蛇乃目同學的雙人走秀是以槍手決鬥為主題,壓倒性的演出果然相當精采。鶴姬同學則因為她的搭檔最後沒有現身,所以雙人走秀是……由我戴上麵具、穿上稻草人的服裝,扮演陪襯鶴姬同學的小醜角色,匿名上場。
就這樣,所有參賽者都結束了表演。
和剛才不同,此時此刻舞台側邊擠滿了人。
這是因為接下來要公布比賽結果。由於被叫到名字就得上台,因此所有參賽者都在此待命。
「那麽!接下來要公布比賽結果!」
司儀的聲音傳來。這是令人緊張的一刻。
然而──那麽拚命的這兩個人,卻一點都沒打算要聽的樣子。
「喂,你……你們兩個,要公布結果了耶。你們不聽嗎?」
「嗯……能聽我就聽。」
「我也是……我全身無力了。」
豬熊同學和鶴姬同學相鄰坐在椅子上,彼此
無力地靠在對方身上。
「……你精神可真好,不過也是啦,因為你睡過一輪了嘛。吵死人了,你就跟畢業旅行的晚上,自己一個人嗨到半夜的家夥一樣煩人。」
「這個嘛,我是很感謝你幫我按摩。好了,得仔細聽司儀公布才行,因為你們兩人說不定都會被叫到。」
「我是不可能的,畢竟都跌倒了。不過──說得也是。」
這時,豬熊同學突然挺直背脊,抓住失去支撐而搖晃的鶴姬同學的雙肩,正麵凝視她的臉。
「愛梨,你上場的時候到了。」
就在鶴姬同學為這句話感到一頭霧水的瞬間,
「那麽,首先從校園美女選拔賽的第一名開始公布!第五十屆校園美女選拔賽的冠軍是……」
體育館的燈光暗了下來。接著,舞台側邊的螢幕發光──
『y of the showcase!』
螢幕上,播放出模樣不起眼的鶴姬同學逐漸被線條纏繞的cg效果。
蛹上一出現裂痕,畫麵立即就切換成走秀演出的錄影。而出現在畫麵中的,是在自樹縫間灑落的陽光照射下,邊走邊散布生命之光的妖精。
這也就意味著……
「第五十屆校園美女選拔賽的冠軍是,一年a班,鶴姬愛梨同學!」
會場傳出歡呼聲。舞台側邊的周圍也響起溫暖的掌聲。
「咦?咦?咦……我?」
鶴姬同學似乎尚未體認到這個現實。但是,見到豬熊同學用溫暖的微笑點頭回應,她終於理解了一切,同時撲簌簌地落下淚水。
「學姊……學……對不起,居然是我這種人……」
「你那麽努力,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你是最美麗的。」
「噫嗚……嗚……謝謝你。」
「好了,不可以哭,你還要上台呢。妝要是掉了,就不像冠軍了。」
豬熊同學溫柔地用手帕擦拭鶴姬同學抬起的臉龐。
「接下來!雖然往年都是請每一位分別上台!不過因為從今年開始也有校園帥哥選拔賽,人數比較多,所以會在公布完所有得獎名單後,再請所有人到台上!」
聽到這番話,豬熊同學用鼻子哼了一聲。
「看來從今年開始,時間比較充裕了。愛梨,你要不要補一下妝?因為汗水和眼淚讓你稍微脫妝了。我們再次在舞台上讓大家驚豔吧。」
「……那就麻煩學姊了。」
豬熊同學溫柔地撫摸點頭致意的鶴姬同學的頭。
「那麽接下來!即將公布第一屆校園帥哥選拔賽的冠軍!」
我記得校園帥哥選拔賽也和校園美女選拔賽一樣,隻選出冠軍和亞軍,其餘則是公平地落選。不過也罷,這不是我該在意的事情。因為無論冠軍、亞軍,我本來就隻有看著別人得獎的份。
我才這麽心想──
『y of the showcase!』
校園帥哥選拔賽冠軍的個人檔案影片開始播放了。
出現在影片中的,是一個穿著男用小禮服的背影。
接著是看似注意到鏡頭後,對著鏡頭壁咚的「我」。
等等,我?咦?我?雖然這的確是采用鶴姬同學的點子所作出來的我的影片──
「呀啊啊啊啊,學長的壁咚!是學長的壁咚?好帥喔???」
鶴姬同學忽然興奮起來。
「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見豬熊同學聽似抗議的聲音,我這才總算理解了現實。
螢幕上播放的,是穿著男用小禮服走路的我。接著我跪下來朝豬熊同學伸手,唔哇哇哇,我居然露出那種騙人的笑容!
之後,是對豬熊同學公主抱,沿著伸展台往回走的我的背影。
不僅如此,精華片段的最後,還播出了玲花學姊在評審席一臉興奮地猛按評分鈕的模樣,雖然觀眾席傳來了「很奸詐耶d」之類參雜著爆笑的奚落聲,不過每位評審最多隻能給二十分,所以對分數的影響不大,況且那本來就是豬熊同學的單獨走秀……不對,重點不是這個,現在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
「第一屆校園帥哥選拔賽的冠軍是,二年a班,龜丸大地同學!」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居然是我得了冠軍。
「什麽?居然是廢丸得冠軍!給我等一下!」
豬熊同學不知為何怒上心頭。
「這是怎樣?若真要以『美貌』來選,冠軍應該是一年f班或三年e班的男生代表吧!給我好好評分啦!」
沒錯,豬熊同學是一個對於這方麵的評判非常公正的人。她認為應該確實將美麗視為單一項目,予以評價。
然而她一看到我的臉,忽然就歎了口氣。
「不過……算了。說廢丸你是他們口中的那個,或許也有一點道理吧。」
說完,她聳了聳肩。我不懂她說的那個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大家看出了你擁有將我的失敗補救成像是雙人走秀的機智,並且樂在其中啦。雖然以即興演出來說,你的演技確實還算有點樣子,不過,唉……大家人也太好了吧。」
豬熊同學麵露苦笑,反觀我則是完全笑不出來。
「學……學長!我……我們一起耶!我們一起得了冠軍……!」
就連感覺到鶴姬同學雀躍地向我靠近,我也無暇理會。
我震驚到渾身無力,雙腿發軟。為了不就這麽跌坐在地,我隻得把手放在離自己最近的物品上,支撐自身的重量,但沒想到我手放的地方……
「咦……呼……呀……啊……喂,大……大地……」
竟是豬熊同學的頭。
不知為何,豬熊同學滿臉通紅,一副心蕩神馳,快要融化似的。
「你……你幹麽!你做什麽啊你!都怪你突然這麽做,害我誤以為你是繪馬!你應該懂吧?這……這是一種製約反射!總之,我隻是搞錯了而已!」
我一驚慌地把手拿開,她果然就表現出一副怒火中燒的態度。說得也是,她剛才一定是累了才會有那種反應。如果她很有精神,早就拿出六把剪刀揮舞了。
這時,我望向一旁,見到翅膀破掉的妖精──不對,是鶴姬同學站在那裏。
她明明是絕對的贏家,臉上卻露出徹底慘敗似的哀傷神情……
「請問……你們兩位果然正在交往對吧?」
「啥──?你在胡說什麽啊?我……我們才沒有在交往!」
「……你……你們真的沒有在交往嗎?」
鶴姬同學不知何故又再次慎重確認。因為她臉上落寞的微笑很快就消失,所以我實在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不過,到底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誤會豬熊同學和我正在交往呢?
「那麽要繼續公布得獎名單了!接下來要公布的是亞軍!」
司儀的話,讓我想起誤會我和豬熊同學在交往的第一人。
蛇乃目杏南。和豬熊同學約定一決勝負的對手。
由於亞軍以下全部都算落選,因此如果她們兩人都沒有獲得亞軍,就很難分出勝負了。
隻不過,蛇乃目同學和豬熊同學都落選這種事情不太可能發生。
這場勝負應該會有個結果吧。假使是蛇乃目同學獲得亞軍,豬熊同學確定敗北……這樣果然讓人好難接受啊。
螢幕發光。個人檔案影片出現的人就是贏家。
『y of the showcase!』
結果,盡管攝影機接近的方式不同,螢幕上卻出現兩個同樣做出眨眼動作的身影
。
豬熊同學發出「唔咦?」的怪聲。我也瞠目結舌。
這是因為……畫麵被分割成兩半。即使畫麵改變,依舊分別同時播映出蛇乃目同學的槍手,以及被我抱著的公主,豬熊同學所展露的天使笑容。
「第五十屆的亞軍是──同分的蛇乃目杏南同學和豬熊未裏愛同學!」
會場和舞台側邊響起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豬熊同學坐在椅子上,一臉錯愕。
「喂~小熊,辛苦啦!」
「未裏愛,辛苦你了?」
槍手裝扮的蛇乃目同學從舞台側邊的入口現身,朝這邊走來。
而且,白星同學不知為何也在她身旁。
「什……什麽嘛……話說,我們之間的比賽怎麽辦?還有……繪馬你為什麽會跟杏南在一起?咦……?真是莫名其妙。」
蛇乃目同學站在困惑的豬熊同學麵前。
默默注視豬熊同學一會兒後,她「呼」地吐了一口氣。
「哎呀,我已經不在乎什麽比賽了啦。因為,當我勝利時想要請你幫忙實現的『願望』已經達成了。」
接著,蛇乃目同學憐愛地抱住豬熊同學。
「喂,杏……杏南……!」
「嘿嘿,我終於見到小熊的那個笑容了。我一直都好想看見喔,因為我一直都對你的笑容充滿憧憬。糟糕,我的心怦怦地跳呢。你的笑容真是太迷人了。」
麵對打從心底憐愛地磨蹭自己臉頰的蛇乃目同學,豬熊同學紅著臉,默不作聲地任由她那麽做。
「嘿嘿……小繪馬的許願真的有效耶。多謝啦!」
聽到那句話,豬熊同學倏地眯起眼睛。
「啊……一切好像都連起來了。繪馬你真是的。」
「欸嘿嘿……抱……抱歉瞞著你喔。」
「沒關係。反正當時的我,也沒辦法坦率地開口問。不過……說來說去,都要怪杏南你那種口無遮攔、容易引來誤解的個性不好啦。」
「哎喲~什麽嘛,小熊你果然很不坦白耶~」
看樣子,蛇乃目同學向白星同學許的願望無關比賽,而是和豬熊同學的笑容有關。
而且,白星同學會表現得過於開朗,做出那一連串行動,說不定也是因為這個緣故。說到這裏,我感覺那場臨時白星會議的許願騷動──跟蛇乃目同學可能的許願時期似乎一致。
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豬熊同學展露笑顏。
想到這一點……我真想為了自己把身為共同作戰者的蛇乃目同學當成敵人,好好地自我反省。雖然這項作戰計畫是秘密進行,我還是對她抱持太深的敵意了。
蛇乃目同學也是想用她自己的方式,讓豬熊同學展露笑容。
就連比賽的事情,說不定本來也是因為她沒法接近豬熊同學,才會想藉由在校園美女選拔賽中一決勝負來維持關係。況且回頭想想,蛇乃目同學的發言,也全都是隻要對她沒有「不懷好意」的成見,就會知道是「想要好好相處」的意思,而她的話之所以會聽起來像壞話,恐怕也是她口無遮攔的個性所致。
話說回來,沒有惡意卻口無遮攔這一點,也是豬熊同學的特徵。
豬熊同學和蛇乃目同學或許意外地相似。
至少,她們都是那種明明想走近對方,卻會像這樣繞一大圈的,笨拙的人。
「…………嗯?」
突然間,豬熊同學和蛇乃目同學同時瞪大雙眼。
「社……社長!」、「哦,這不是社長嘛。」
一名身穿套裝的妙齡女性,從舞台側邊的入口現身。
從兩人稱她為「社長」來看,她恐怕是豬熊同學和蛇乃目同學所屬的演藝公司的社長吧。等等,原來她們兩人在同一間公司啊。
「你們兩位辛苦了。對了,那孩子在哪裏?」
社長東張西望地環視四周後,大概是找到人了,隻見她不客氣地朝這邊走來。
「你有加入哪間公司嗎?你跟我過來一下。」
她在找的人是鶴姬同學。
社長立刻遞出名片,開始在舞台側邊的角落和鶴姬同學說話。
「她……她要成為模特兒……?可是我覺得她的個性不適合耶。」
「嘻嘻嘻,小熊,你該不會是在嫉妒吧?也是啦,如果是她,我想她一定很快就能得到專屬模特兒的工作。哎呀呀,小熊你又要被超越嘍。」
蛇乃目同學的挑釁雖然讓人有些心驚膽跳,不過這就是蛇乃目同學的本性。可能是理解這一點吧,豬熊同學隻是露出無畏的微笑。
「沒關係。哼哼,因為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語畢,豬熊同學一如往常地在眼中點亮清澈的光芒。
「就是啊!未裏愛一定辦得到的!來,拍拍。」
「呀……繪馬……不行,大家……都在看……嗯……」
她正經八百的宣言,因為白星同學的拍拍泡湯了。
「哦?這是怎麽回事?小熊好可愛!我也要,來~拍拍!」
「好痛!你幹麽礙事啦,杏南!很痛耶!」
「嘻嘻嘻,小熊你也可以拍我的頭喔?如果你碰得到我的頭的話!」
「啥──?我當然碰得到!」
「嘻嘻嘻,好想看小熊拚命跳躍,想要拍我頭的樣子喔!一定很可愛!」
雖然她們馬上就感情很好地開始吵架,不過,她們兩人為什麽沒有早一點成為朋友,這一點實在讓我感到不可思議。
另一方麵,正在角落被社長勸說的鶴姬同學,則是慌慌張張地喊著:
「──我……我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今天是七月七日七夕,在天公作美的好天氣下,眾多人潮讓校慶顯得熱鬧滾滾。
說起我,我抵達學校後,因為在校園帥哥、美女選拔賽開始之前無事可做,於是決定去班上露個臉。
話說這次校慶,我幾乎都沒有幫忙班上做事呢。
校園帥哥、美女選拔賽雖然是從下午開始,但是由於一年級時大家就知道參賽者得忙著為比賽做準備,因此升上二年級之後,大多會減免校園帥哥、美女選拔賽的參賽者做班上的工作。
如果是全班一起跳舞或演戲就還是得參加,但假使是開餐飲店等等,有時甚至一開始就不會把工作分配給參賽者。
以我來說,我的狀況屬於後者,沒有被分派到工作,可是因為這樣有點被排擠在外的感覺,我還是決定姑且去露個麵。
「工作?沒有耶。」
「反正你整個下午都要忙校園帥哥選拔賽的事情!你就好好地去玩吧!」
二年a班的教室前,熊穀和佐藤同學正在招攬客人,於是我問他們「有沒有事情可以做?」,結果得到兩人冷淡的回應。
我們班開的店是日式咖啡廳。
佐藤同學穿著露出白皙雙腿的藍色迷你浴衣,熊穀則身穿甚平。
佐藤同學拿著日式咖啡廳的招牌,熊穀用繩子把大托盤掛在脖子上,向路過行人販售迷你的杯裝蕨餅。
「對了,生意如何?裏麵有客人嗎?」
「雖然現在沒有人排隊,不過裏頭很不得了喔。你要不要進去看看?」
我聽從滿臉苦笑的佐藤同學的話,鑽過教室的暖簾。特地搬來土壤和石頭,甚至還用幫浦打水製造出小河的,本班自豪的庭園風正統日式咖啡廳──
完全座無虛席,還有好幾個人是站著的。
我馬上就知道原因了。因為服務生裏有白星同學和鷹見同學。在七夕用來裝飾的矮竹附近,白星同學和鷹見同學分別穿著黃色浴衣和深藍色浴衣正在忙碌著。
「呼……啊,龜丸!」
好像是忙到一個段落了,白星同學注意到我,朝我跑來。
「辛……辛苦了。」
我一出聲,白星同學便嫣然一笑。
「浴衣怎麽樣?可愛嗎?」
「可……可愛啊。」
「欸嘿嘿,好開心。」
我隻能說出「可愛」這種單純到極點的讚美詞。因為,白星同學的浴衣裝扮真的就是可愛到讓人說不出話來。
一雙白皙美腿,從花朵圖案的黃色迷你浴衣底下活力十足地露出來,然而最關鍵的還是櫻花色臉頰上的笑容。用可愛以外的字眼來形容反而不夠貼切。
「擱腳凳看起來好閑的樣子,真教人羨慕啊。」
鷹見同學也來了。褪去黑絲襪的雙腿,從綴有牽牛花圖案的深藍色迷你浴衣下筆直延伸出來。那副模樣既端莊又嬌媚,讓人腦中不禁浮現神秘這樣的形容詞。
「既然你沒工作可做,那就為營業額做點貢獻吧。來,這是三色丸子。算你親友價一萬日幣就好。」
「親……親友價的定義是這樣的嗎?」
「嗬嗬,話說你到底來幹麽?我來猜猜看好了,你是想和繪馬一起逛校慶?不過很遺憾,包括烹調在內,我們上午的班表已經排滿了。」
雖然我並沒有期待,不過還是覺得有點可惜。
「龜丸!不要緊!我們下午再一起去逛吧!」
白星同學笑眯眯地這麽說,看來她似乎不了解狀況……
「這個嘛,我整個下午都得忙校園帥哥選拔賽的事情,應該沒辦法。」
「咦?不會吧?什麽?等等,那樣不行啦!我可是你的練習女友耶!」
客人開始議論紛紛起來。拜托你不要大聲喊出具有破壞力的字眼!
「英玲奈!上午有人可以幫我代班嗎?」
「嗬嗬,可是你下午不用去看校園美女選拔賽,欣賞未裏愛和龜丸的表現嗎?」
「我……我當然要去!」
「既然如此,你就放棄吧。」
白星同學的表情頓時變得陰沉。我是很開心她一直非常期待和我一起逛校慶,但一想到這也是她身為練習女友的行動一環,我的心情就好複雜。
隻不過,就像鷹見同學說的,既然沒有工作可做,我要怎麽度過上午的時間呢?
「嗬嗬,不如你就去逛校慶吧。和你後麵那位。」
聽到她這麽說,我回過頭,結果見到站在那裏的人是──
一臉錯愕的豬熊同學。
明明還是上午,外頭卻是烈日當空。
校園這一側的通道全擠滿了各社團所擺設的攤位,不過一繞到校舍後麵就突然沒了攤位,隻有幾名學生在為話劇、跳舞做最後的練習,感覺有些冷清。
我和豬熊同學坐在校舍後麵的長椅上。
豬熊同學綁著一如往常的雙馬尾,穿著製服裙子和校慶的班級t恤。那件深藍色t恤上,印著漩渦狀的白色太陽圖案。
那樣的豬熊同學,正在用難以言喻的表情吃著杯裝蕨餅。
自從我倆獨處之後,她就不時一副欲言又止地瞥向我。最後,她好像終於忍不住了,轉頭對我說:
「……穿著製服感覺好熱。你不脫掉嗎?」
太陽這麽大,確實很熱,於是我決定脫掉製服襯衫。
啊,可是我的製服底下,穿著和豬熊同學一樣的班級t恤。
「啊~這是哪門子的情侶裝嘛,真是讓人笑不出來。」
雖然豬熊同學有些苦惱的樣子,但因為她並沒有叫我把製服穿回去,所以我也就維持原樣了。
豬熊同學將最後一塊蕨餅扔進嘴裏。
「……這是我在校園美女選拔賽結束前的最後一餐,不過廢丸你今天吃什麽都可以。因為就算你的肚子稍微突出,衣服還是穿得下。」
「知……知道了。」
之後,我倆又再度沉默。無法交談,好詭異的氣氛。
「……對……對不起喔,害你得和我這種人一起逛校慶。」
豬熊同學突然一反常態地道歉。正當我為此感到困惑時……
「哼……哼哼,其實你一定是想跟穿浴衣的那兩人其中一人一起逛校慶吧?結果卻是和穿這種寒酸t恤的女人一起逛,真……真是抱歉啊。」
「我……我沒有那麽想。」
「可……可是,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
「真的沒有那回事啦!話說,豬熊同學,你是怎麽了?」
她從剛才開始,態度就一派正經,而且還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這次非常謝謝你。」
豬熊同學瞬間沉默後,垂下視線這麽說。
「我感覺我一直在給你添麻煩。不管是合宿的事情,還是因為合宿而發生的種種事情。還有……愛梨那件事,你究竟是怎麽辦到的?我完全沒料到她會像那樣重新振作起來。我覺得你真的很厲害。」
豬熊同學帶著淺笑稱讚我。
「其實我也沒料到會這樣。不過,這也是多虧了豬熊同學。是豬熊同學你……」
「廢丸,你這個人真不可思議。」
注意到時,豬熊同學已經在極近距離下,凝視著我的臉。
「起初,我以為你是個一無是處的家夥,然而這次要是沒有你,大家早就四分五裂了……我覺得自己得好好努力才行。因為我不僅模特兒的工作做得不上不下,就連其他事情,也感覺已經被廢丸你超越了。」
「你說得太誇張了啦。我隻不過是一個陰沉又不起眼的……」
「我的本性也是如此。我本來也是一個陰沉又不起眼的人,但是多虧了繪馬,我才能幸運地成為模特兒。不過也僅此而已。我深深地體會到,其他事情我什麽也不會。」
比起否定,更像是接受事實。豬熊同學的微笑透露出這樣的訊息。
「而且,就連今天的校園美女選拔賽……也讓我感到害怕。即使是現在,我還是不認為自己贏得了杏南。不過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隻要有人陪在身旁,那份恐懼就會稍微得到緩解。」
因為隱約知道她想說什麽了,我於是挺直背脊聽下去。
「我什麽也做不到,所以我要借助別人的力量。所以,呃,那個──拜托你,請你跟我一起參加校園美女選拔賽。」
豬熊同學朝我伸出手。
「很抱歉我一直強迫你。但是,我現在是真的很想和廢丸你一起參賽。」
「我……也有相同的想法。」
然後,我們握住彼此的手。
她的手小小的,體溫很高,但是卻充滿了堅定的力量。一想到我獲得擁有那雙手的人的認同,我的體內不禁湧現出一股力量。
我們繼續握著手,豬熊同學似乎在思考些什麽。
「還有,我在想,好像也該改掉廢丸這個稱呼了。因為這麽稱呼自己的搭檔實在很失禮。」
「哈哈,如果可以改掉,我會很感激的。」
而且說真的,「搭檔」一詞令我心頭一震。
在心髒怦怦跳的我麵前,豬熊同學提心吊膽,支支吾吾地說:
「那個,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
「可以啊……」
雖然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唐突且過於慎重,不過既然豬熊同學這麽希望,我也沒有異議。
「那……那我要叫了。那個……大……大地。」
豬熊同學移開視線,滿臉通紅。
呃,怎麽搞的?連我也出乎意料地害羞起來了耶……?而且我們的手還牽在一起。
「大……大大大……大地,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因……因為搭檔必須彼此對等才行。」
「真……真的可以嗎?」
「可……可以,你就叫叫看吧。」
等一下,在這種氣氛下直呼名字,感覺也太難為情了。
不過也對啦,彼此對等地稱呼是一件好事,還是試試看吧。
「那……那麽,校園美女選拔賽就請多指教了,那個……未……未裏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果然不行!絕對……絕對不行──!」
「為……為什麽?我不是叫你的名字了嗎?」
「你的語氣太下流了!為什麽你會一副『你是我的女人』的語氣?你這個色胚!我才不是你的女朋友!完全不是!啊啊啊啊,我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給做上記號了,好討厭啊──!」
豬熊同學使出熟悉的甩動雙馬尾招數,斷然拒絕。
也是啦,畢竟會叫我名字的女人就隻有玲花學姊和麻子小姐,再說不加稱謂地直呼名字實在讓人好不習慣,所以還是算了吧。
「啊──!小熊和小龜果然在這裏──!」
聽見突然傳來的怪聲,我回頭望去,結果在那裏的是──蛇乃目同學。
蛇乃目同學和豬熊同學一樣,身上穿著製服裙子和班級t恤。黑色的班級t恤上,印著金色八岐大蛇的圖案。
說起來,蛇乃目同學是我們這次最大的敵手……
不過,她的身材果然驚人。貼身t恤完全展現出她纖細的身材,以及藝術品般的曲線。而且仔細一瞧,她的胸部……她明明那麽瘦,胸部還挺有料的嘛。
相對之下,我們班的豬熊未裏愛則是──
「不準看我(戳!)。」
「唔哇啊啊啊啊,為什麽?豬熊同學,你為什麽真的戳我眼睛?」
「因為你剛才比較了!你肯定比較了!抱歉啊我就是沒胸部,抱歉啊我就是洗衣板!啊啊啊啊啊,像你這種人,果然叫你廢丸就夠了!」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看!」
見了我倆的爭執,蛇乃目同學發出嘻嘻的笑聲。
「什麽嘛~小龜你果然正在和小熊交往。」
「啥──?我們才沒有在交往!」
麵對蛇乃目同學一如既往的誤解,豬熊同學的反應非常激烈。
「話說,我總算放心了。你的正牌女友果然是小熊!不過我說小龜,和炮○玩也要有節製喔!」
「啥?炮……炮○……?廢丸我問你,這是怎麽回事?」
「嘻嘻嘻,但是如果你想玩,可以找姊姊我商量喔?」
「廢丸,我有好多問題要問你。可以請你回答嗎?」
蛇乃目同學的前世難不成是火藥庫?
「先不說那個了──校園美女選拔賽就快開始了。」
蛇乃目同學態度一轉,露出嚴肅的神情。
「我剛才去看了會場,設備看起來挺厲害的嘛。不僅伸展台有模有樣,燈光設計得也不錯。攝影機也多達三台,而且聽說每年都會找專業攝影師來拍。」
的確,可能因為本校的校園美女選拔賽是一項傳統活動吧,所以頗具規模。
隻不過,蛇乃目同學真正想說的恐怕不是這件事。
「小熊,你還記得這場比賽的約定嗎?」
空氣中頓時充滿緊張的氣氛。在校園美女選拔賽中一分高下,名次較高者為勝,輸家則必須無條件聽從贏家提出的一項要求。
「我再問一次……小熊,你需要讓分嗎?」
「不需要。」
豬熊同學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副神情,和當初與蛇乃目同學許下約定時的表情截然不同。
不是當時焦急煩躁的表情,那雙寶石般的眼眸中,洋溢著讓人不禁心想「這份自信究竟從何而來?」,沉靜而堅毅的光芒。
這時,我感覺蛇乃目同學整個人突然變大了。
這是我第一次遇見她時感受到的氣場。是擁有壓倒性力量的生物,所散發出來的凶惡、龐大的能量。
「這樣啊,真令人期待。怎麽說,我都是《eight》的當家招牌模特兒,不管是什麽樣的活動──我都不打算抱著半吊子的態度走伸展台。」
好強大的氣勢。這就是通過一次又一次甄選的人嗎?
「為了我的目標,無論用什麽方法,我都一定要贏了和你的這場比賽。」
說完,蛇乃目同學就轉身離去。
「…………吶,大地。」
一邊目送蛇乃目同學的背影,豬熊同學用新的稱呼叫我。
「真是不可思議。對手明明是杏南,我卻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會輸。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和當時一樣。我現在覺得好開心,好快樂,迫不及待地希望快點上場。我有自信,我一定比任何人都享受這場選拔賽。」
「你說當時是──」
校內廣播的鍾聲響起,掩蓋了我的問題。
『──校園帥哥、美女選拔賽的參賽者,請到休息室集合。』
豬熊同學再次朝我伸出手。
「走吧!」
我回握住她的手,我們一同前往休息室。
休息室裏已聚集了大半的參賽者。
所有人都是班級代表,換言之,就是各班第一的帥哥。
雖然也有帥哥以外的人種,也就是被定位成搞笑角色的人,但那些人大致上不是身材壯碩的運動健將,就是顯然位居現充頂端的搶手男。
我果然格格不入啊
。我沒辦法像豬熊同學一樣自信滿滿。
不過,我不用和人一分高下,隻要做到不妨礙豬熊同學的程度就好。
拿出練習的成果,然後跟剛才豬熊同學所說的一樣,好好地享受這場比賽。
「既然人都到齊了,接下來就到會場進行彩排!所有人請跟著我集體移動!」
我們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開始移動。
雖然沒有要按照身高的高矮排列,我們一行人仍由我領頭列隊,走在工作人員身後。
「女生要稍微延長彩排時間!男生請在這裏等一下!」
快到校舍出口時,我們一行人被擋了下來。
因為覺得有點渴,我於是伸手拿錢包,想去校舍出口的自動販賣機買茶來喝,結果發現應該放了錢包的口袋空空的。我好像是把錢包忘在休息室的包包裏了。由於貴重物品必須隨身攜帶,因此我決定逆著隊伍往回走。
「啊──!又是小龜!」
正當我走在回去的路上,身穿班級t恤,身材火辣的蛇乃目同學碰巧從女廁出來。她大概是在彩排途中跑出來吧。
「嘻嘻嘻,小龜你也來上廁所啊?你該不會很緊張吧?真可愛?要姊姊我幫忙你噓噓嗎?」
「不……不需要!」
「嘻嘻嘻……小龜的小龜……一定很可愛。」
盡管蛇乃目同學一副打從心底覺得開心地嗤嗤笑著,我卻隻感覺到自己有人身危險!
不過,雖然我一開始把蛇乃目同學視為敵人,但後來慢慢發覺她也許不是壞人,隻是因為雙方立場不同,所以我才會討厭她……
算了,總之有件事情我很在意。
「蛇乃目同學,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可以啊!你是要問三圍嗎?我有e罩杯喔!」
「我……我不是要問那個!蛇乃目同學,你如果贏了,你打算命令豬熊同學做什麽?」
這才是我最在意的事情。我總覺得她當時的口氣盡管像在半開玩笑,卻也像是在說「隻要能一決勝負,就算不是比校園美女選拔賽也無妨」。
「啊……這我不能說,因為這是我和小熊之間的事情。」
蛇乃目同學的表情瞬間一變,變成剛才顯露過的,身為專業模特兒的嚴肅神情。
「不過呢,反正我會贏,所以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畢竟我們的實力有差距嘛。再說,我是不太清楚啦,不過大家好像都很討厭小熊。」
那明明也是受了蛇乃目同學的影響,她居然還敢說這種話?我忍不住發起火來。
「況且──我已經向小繪馬的手掌許願了!這下我的願望一定會實現吧?」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氣,心想這究竟是何時發生的事情?
「那麽!我要去換裝了,再見啦!」
白星同學的好運跑到敵人那邊去了。
不過,那單純隻是迷信而已,實際上不可能會有任何效果──
我這麽說服自己,然後返回休息室。
座無虛席的體育館籠罩在熱氣之中。除了留在店裏接待一般客人的值班學生外,所有人大概都來了。
「那麽!校慶的重頭戲!第五十屆校園帥哥、美女選拔賽現在即將開始!今天正好是七月七日七夕!究竟是哪對男女會成為今天的牛郎織女,成為在夜空中最閃耀的星星呢──?」
女司儀的開場宣言,令會場響起歡呼。
「那麽,我首先來介紹今天的評審!評審委員長是學生會長,獅子神玲花同學。再來是──」
我從體育館的最後一排,看見玲花學姊在遙遠的評審席上行了一禮。
終於開始了。
首先會先舉行校園美女選拔賽,等女子組結束後才輪到男生上場。各自的出場順序已經在彩排時抽簽決定好,豬熊同學和鶴姬同學抽到了女子組的中間號碼。男生還要很久才會上場。
畢竟身為參賽者,我實在無法和觀眾一起同歡。盡管心想隻要放輕鬆就好,我依然緊張到呼吸困難,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哦,這不是危機嗎?你好嗎?」
聽見怪聲傳來,我回頭望去。
「我不叫危機,我叫大地(注:日文中,「危機」和「大地」的發音相近)。不對,雖然我的確深陷危機,但我的名字是大地。」
是女舍監麻子小姐。而且,她還一反常態地穿了套裝。
合宿期間,其實我時常會趁著回宿舍拿行李,和她一起喝喝茶,可是見到她穿上這麽正式的套裝,而不是平時的坦克背心,讓我不禁有種我倆許久未見的感覺。
「啊~啊~啊~啊~瞧你一臉覺得我穿套裝很稀奇的表情。我會穿成這樣,當然是為了來欣賞大地你的盛裝打扮啦!我超期待的!你可要好好加油喔!」
麻子小姐眨眨眼,對我一番言語刺激之後,就回觀眾席去了。
……這個人到底是來幹麽的?嗚嗚,我緊張到肚子都痛起來了啦。
就在我不由自主地揉搓腹部時,放在懷裏的手機振動起來。
『到舞台側邊集合,我要確認你的禮服有沒有穿好。』
是豬熊同學傳來的簡訊。
因為自己一人獨處實在緊張得不得了,再加上剛才蛇乃目同學的話也讓我很擔心豬熊同學,於是我便趁著這個機會,沿著會場的邊緣前往舞台側邊。
我探頭窺視了一下舞台側邊,那裏沒有幾個人影。可能是為了避免舞台側邊擠滿參賽者,所以有特別提醒參賽者在上台之前不要隨便靠近這裏吧。
「哦,很適合你嘛。好像沒有必要重新整理服裝儀容。」
「學……學學學……學長,你……你好帥……!」
豬熊同學和鶴姬同學對我的禮服裝扮做出這樣的評語。
我覺得自己總算安心了。
不過,我才剛這麽想,目光隨即就被豬熊同學的身影吸引過去。
「怎……怎樣啦,你在看什麽啦?」
「呃,這不是回報你剛才的讚美……我覺得你很漂亮。」
「什……什麽?……這……這是當然的啦。」
豬熊同學紅著臉,移開視線。她渾身籠罩著高雅燦爛的光芒。
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那件將寶石鑲嵌成玫瑰造型的櫻花色、白色相間的露肩禮服,在展現豬熊同學的高貴與低調的同時,也表現出任性、堅毅這兩種相反的元素。
真的好美。但是,正因為很美才令人擔心。
「豬熊同學,你有沒有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
「你……你說什麽……有沒有地方不對勁?咦?難道其實這件禮服不適合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這件禮服非常適合你。隻是,那個,像是突然身體不舒服,或是突然服裝有一部分髒掉、破掉之類的……有這種情況嗎?」
「?一切都準備得很周全啊?除了多少有點緊張外,沒有任何問題。」
聽她這麽說,我終於放心了。沒錯,那隻是迷信而已。之前玲花學姊那個時候,阪町學長會像是受到什麽東西引導似的出現,也隻不過是偶然。深深傷害玲花學姊的不祥「幸運」會降臨,也純屬巧合。
況且,說到必勝的好運,鶴姬同學也寫了願望,我們大家也一起許願了。
說服自己沒什麽好擔心之後,這次我注意到鶴姬同學的裝扮。
校園美女選拔賽明明就快開始了,她卻還是跟往常一樣,一身三股辮、眼鏡、製服裙配上t恤的打扮。那副裝扮雖然和彩排前的我們一樣,她穿的t恤卻不是班級t恤,而是豬熊家的運動服t恤。
「咦?鶴姬同學,你還沒開
始準備嗎?」
「放心啦,一定來得及。」
「因為學姊這麽說,我就沒換裝了!」
好吧,既然豬熊同學這麽說,應該是沒問題,況且最重要的鶴姬同學本人也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我想應該不用擔心吧?
「那麽比賽就正式開始!第一位出場的是──!哎呀!這下可得重新審視用抽簽決定出場順序的製度了!一開場就是重頭戲!流行雜誌《eight》的專屬模特兒!二年b班,蛇乃目杏南同學!」
司儀喊道。最先上場的居然是最具實力的參賽者,會場因此歡聲沸騰。
「姑且透過螢幕看看吧。」
豬熊同學微微清嗓,指著螢幕。
體育館內,舞台上有一個巨大螢幕,觀眾席上有兩個小一點的螢幕,舞台側邊則吊著電視大小的螢幕。
我們一聚集在舞台側邊的螢幕前,畫麵正好切換。
首先是五秒鍾的個人檔案影片。
畫麵中,出現以遠距離拍攝的,蛇乃目同學穿著製服的背影,接著攝影機瞬間拉近,蛇乃目同學眨著眼睛,用手指向這邊。
個人檔案影片結束──live。切換成舞台的影像。
見到蛇乃目同學現身舞台正中央,觀眾席傳出巨大的歡呼聲。
蛇乃目同學的服裝,是大帽子配上南美風格的披風外套……是牛仔嗎?不對,她腰上插著一把好大的金色手槍。應該是槍手才對。那是好似會出現在西部片中的裝扮。
聚光燈照亮了高挑的槍手。蛇乃目同學從宛如決鬥場景,光是如此就令人不禁看入迷,充滿緊張感的站姿,往前踏出一步。
長腿跨出了一大步。然後──「走路」。
好強大的存在感。
大步前行的姿態,觀眾也隨之情緒沸騰的景象,這一切完全就是豬熊同學曾經說過的一件作品。
真是美極了。彷佛受到名駒奔馳的姿態吸引一般,她的裝扮帶有普遍的造型之美,並且以保有完美平衡的躍動感移動著。
不僅如此,她的每一步都和音樂非常契合,雙腿簡直化為了樂器。每次她踩在伸展台上,都帶來視覺上和聽覺上,足以撼動大腦的興奮與刺激。
隻是走路而已。然而卻讓人完全無法移開視線。
「……臭杏南,居然舍棄專家偏好的風格,徹底迎合一般人的喜好……!啊,真是的,雖然是常見的哏,但是因為很帥氣,所以不僅能夠博得女生的喜愛,更因為她大肆賣弄了胸部、臀部和纖腿,所以也受到男生的好評……!」
豬熊同學緊盯著螢幕,吐出微微帶刺的評論。
舞台上,抵達伸展台前端的蛇乃目同學,取出大型金色手槍轉了轉,接著在連續射了幾槍後,擺出吐氣吹散硝煙的姿勢。
觀眾席傳出震耳欲聾的尖叫聲。
「廢丸,這才是真正的『哏』。正因為她擁有正統派的實力,才能夠閃閃發光而不顯得詭異。我問你,你有辦法在她之後以青蛙裝扮出場嗎?」
「沒……沒辦法,我很慶幸自己沒有那麽做。」
對喔,我之前曾經有一段時期,說要模仿其他學校的男生戴青蛙頭套。真是幸好我打消了念頭。
「好了──差不多是時候開始了。」
大致看完蛇乃目同學的表演,豬熊同學一將視線移離螢幕,舞台側邊頓時籠罩在緊張氣氛中。
「我本來心想如果出場順序比較前麵,就在休息室裏做準備,結果你抽到了中間的號碼。不過,現在時間勉強還算充裕。」
她雙眼直視的對象是鶴姬同學。是一頭霧水地偏著頭的,我們的寶貝學妹。
「我事先準備了屏風和椅子。你去坐在那張椅子上。」
鶴姬同學戰戰兢兢地坐在舞台側邊一隅的椅子上。地板上鋪了墊子,還擺了塞滿布料的箱子,那大概是鶴姬同學的服裝吧。
豬熊同學和坐著吐氣的鶴姬同學,默默無語地互相凝視片刻。
舞台側邊一片安靜。隻聽得見宣布參賽者姓名的司儀,以及觀眾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過了一會兒,豬熊同學徐徐張口──
「抱歉。」
豬熊同學幽幽地這麽說,眼裏泛著淚光。
「抱歉拖了這麽久,真的很對不起。」
「學姊,你為什麽要道歉呢?」
「其實我可以更早一點為你做些什麽的……對不起。」
「請你不要這麽說。再說……雖然那天早上,我拜托學姊把我變漂亮,但我現在已經覺得就算沒有變漂亮也無所謂了。」
「……愛梨。」
「我更在乎的是,這場校園美女選拔賽結束後該怎麽辦。我好擔心沒有了變漂亮這個藉口,就沒辦法再跟學姊你們在一起。所以,我反而還妄想過用這副打扮衝上舞台,然後滿身瘡痍地回來,得到學姊你們『明年再繼續努力吧』的安慰,就這麽一直依賴著你們。」
鶴姬同學的表情十分平靜。這番發言恐怕是真心話。
「知道有人願意注視我,這對我而言是最大的寶藏,光是如此我就已經滿足,別無所求了。但是──假使真有『那個時候』,我想就隻會是豬熊學姊的『現在』了。」
沉靜微笑的背後,蘊藏著對豬熊同學的絕對信賴。
豬熊同學默默地流淚,一麵緩緩地用雙手拿起六把剪刀。
「六把剪刀。」
然後,在舞台側邊的昏暗角落,魔法開始了。
白色屏風被關上,看起來就像蛹一樣。
剪頭發的聲音,布料摩擦的聲音,拍粉撲的聲音。各種聲音交雜的混沌狀態,或許也和蛹的內部一樣吧
「禮服比我想像中還要遜色。抱歉,這樣不行,我要剪了。」
剪破布料的聲音響起。
「還有……這下看來不需要鞋子了。不過你可以在穿便服的時候穿。」
鞋子「碰」一聲地被扔到屏風外麵。
「眼鏡也要摘掉。雖然我有事先準備隱形眼鏡……但你裸視還是看得見吧?我知道了,就如你所希望的不戴隱形眼鏡吧。」
片刻的寂靜。然後,蛹上產生了裂痕。不對,是屏風動了──
蝴蝶翅膀出現在眼前。
那無疑是妖精。
是誤闖奇幻森林,在意識蒙矓的狀態下見到的夢幻身影。
那身白皙肌膚看似自己微微地發光;盤起的頭發上,散發出宛如樹木因陽光和朝露而閃耀的水嫩光澤。
包覆在柔軟身體上的,是彷佛將自樹縫間灑落的陽光的夢幻白色,以及靜謐泉水的藍色鎖入其中的禮服。背上有一對大大的蝴蝶翅膀,和鶴姬同學雪白的手臂、纖腿一樣帶著閃閃發亮的光粒子。
鶴姬同學默默地抬頭。
那張臉龐,美得宛如童話故事裏的泉水精靈。
「主題是『emergence』──『羽化』。嗯,非常完美。」
豬熊同學拍拍手這麽說。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感覺自己好像見到了無比神聖之物。
「我……漂亮嗎?」
重生的鶴姬同學終於開口。
「要照鏡子嗎?啊,不過很抱歉,我隻有隨身鏡。要是有全身鏡就好了。」
「不,我不需要鏡子。更重要的是──」
妖精朝我走了過來。她簡直不像人類,甚至讓人產生「她無聲地在地板上滑行」的錯覺。
鶴姬同學站在我麵前,靜靜地開口。
「學長,可以請你為我做『那個』嗎?」
「那……那個是……」
該……該不會是那個「請求」
吧?
不不不,等一下!要我在這種地方,對這樣的鶴姬同學那麽做?
「我不需要鏡子。但是,如果學長沒有對我那麽說,我就會……沒有自信。」
啊,這下子躲不掉了。
我做好覺悟,繞到鶴姬同學背後。雖然這次她是站著……可是她背上有蝴蝶翅膀,這樣很難避開耶。
這時,鶴姬同學忽然轉身。
清澈的雙眸凝望著我,而就在我不禁屏息的那瞬間,她從正麵緊抱住我。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翅膀很礙事。」
「等……等等!這樣實在……」
「拜托你,請你快點說,否則我會沒有自信。嗬嗬。」
麵露惡作劇般微笑的這女孩,真的是鶴姬同學嗎?
也許是即將登上舞台以致情緒亢奮吧,她簡直變得判若兩人。還是因為變可愛,所以她產生自信了呢?這樣雖然是好事,不過真希望她不要突然這樣捉弄我。
因為,被她這麽一抱住──
「鶴姬同學很可愛。」
我一如往常地開口。但是,感受到鶴姬同學的肌膚、體溫,以及彷佛集結了上千花朵的香氣,我覺得自己已經到極限了。
「那個,鶴姬同學……呃……抱歉,我實在沒辦法再說下去。」
「沒關係,學長的心跳聲已經表達得夠清楚了。」
妖精放開我的身體,臉上泛起柔和的笑容。
「那麽,我出發了。」
就這樣,鶴姬同學朝舞台走去。
留下我和眼神冷淡的豬熊同學。
「我問你,剛才那是…………怎麽回事?」
「呃,那個……」
「這是怎樣?我叫你幫忙讓愛梨打起精神,結果廢丸你居然利用學長的身分,對她性騷擾!變得生龍活虎的分明是就是廢丸你,不是愛梨!你這個色狼!變態!夜晚指導的超級色猴子──!」
「唔哇啊啊啊啊啊,我沒有!我什麽都沒做啊!」
應該說,從第二次開始就完全不是我的責任了!
「算了。現在更重要的是,不能錯過她的舞台表現。」
我和豬熊同學望向螢幕時,司儀正好要宣讀下一位參賽者的名字。
「那麽!接下來是,呃……咦?沒有參加社團,也沒有加油的話?總之,這位是一年a班的代表,鶴姬愛梨同學!」
個人檔案影片裏,映出身穿製服、戴眼鏡、綁三股辮,站著不動的鶴姬同學。
觀眾們議論紛紛。因為,她那副不久前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會參加校園美女選拔賽。
線條纏繞在那樣的鶴姬同學身上的cg效果。線逐漸繞成了蛹,然後蛹上出現裂痕──live。
在聚光燈的照射下,妖精從黑暗中現身。
沐浴在燈光中的蝴蝶翅膀,彷佛撒出鱗粉一般地閃耀。
妖精才靜靜踏出一步,就讓人陷入好比一幅畫動起來了的錯覺。
作品主題「emergence」──羽化。一如主題,宛如甫羽化的蝴蝶,在陽光自樹縫間灑落的森林裏振翅般的夢幻氛圍,籠罩四周。
觀眾席一片安靜無聲。
我懂,他們說不出話來。目睹此等情景,真的隻能語塞。
鶴姬同學配合沉靜的音樂,緩緩地走著。
那副模樣實在優美,而且──
「那是什麽表情嘛。」
豬熊同學喃喃地嘟噥。
鶴姬同學微微垂下視線,配合著音樂,像要唱歌似的張口微笑。
她的模樣感覺非常地幸福、愉悅,彷佛唱著「我好喜歡自己,還有這裏的一切」的歌聲,隨著每一次的呼吸充滿四周──
鶴姬同學一舉起手,飄落在指尖上的塵埃看起來就像是蝴蝶。
甚至讓人有種她一移動視線,前方就會出現小鳥,赤腳一踩在伸展台上,地上就會生出花草,整個人置身在一座神聖森林中的錯覺。
一度深陷絕望的這名妖精,將羽化重生後的喜悅化作微笑,令花朵綻放,同時或許也讓受其美麗吸引的觀眾,見到了某種幻覺。
好精彩,美到足以令整個會場為之臣服。即便如此形容也絲毫不為過。
不過,這實在太驚人了。比起為寶貝學妹的演出成功感到開心,我心中率先湧現一股畏懼的情緒。甚至有一種自己要被擊垮的感覺。
「神啊──」
這時,我身旁傳來小女孩的說話聲──不對,那是豬熊同學的聲音。
豬熊同學雙手交握,閉著眼睛,不知為何做出祈禱般的舉動。
「神啊,啊,神啊。為什麽……為什麽不是我呢?為何我獻上了一切,被選中的卻是她呢?」
這句話,讓一切都連起來了。
話中透露出,豬熊同學之所以遲遲不幫……不對,是沒辦法幫鶴姬同學化妝,還有她無法坦率地讚美受傷的鶴姬同學的原因。
因為早在她在體育館後麵發現哭泣的鶴姬同學時──豬熊同學就察覺到了。
察覺她是一顆巨大的原石,察覺她隻要經過研磨、修飾,就會變成散發燦爛光芒的寶石。
然而在研磨的過程中,這顆原石開始釋放出遠超乎預期的強烈光芒。
那道光芒過於耀眼,令豬熊同學心中燃起嫉妒和羨慕的火焰。
所以,她無法坦率地讚美鶴姬同學,並且對於幫她化妝這件事躊躇不定。
但是……誰也不能責備那樣的豬熊同學。要是有人責備她,我一定會反駁對方。因為,豬熊同學心裏其實受盡了折磨。
況且──任誰都有可能產生這樣的糾結。
豬熊同學在學生會辦公室裏,對反對舉辦校園美女選拔賽的冴木同學,主張「應該要認同美麗是一種單純的才能」的理論。
這個理論雖然正確,但是肯定沒有一個人能夠純粹而由衷地辦到這一點。就連如此主張的豬熊同學自己,也無法坦然麵對鶴姬同學。
美麗這種才能和其他才能相比,也許是太過耀眼了。在美麗的身旁,必定有人的心會遭到扭曲,產生嫉妒與自我厭惡的火焰交織的地獄。而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不會被火焰燒灼,為此受苦。
隻不過──我知道有人即便被那把地獄之火所燒,即便好幾度倒下落淚,依舊站起來想要保持一顆純粹的心。
「好了,不要再比較了!我就是我!」
豬熊同學拍拍自己的臉頰,替自己打氣。
然後,她把臉轉向我──臉上掛著笑容。
是當初她改變我時,所展露的那副笑容。
為了不輸給負麵情緒,像是貼上一層薄皮般曆經鍛煉,無論麵對何種對手都絕不認輸,勇往直前,蘊藏了豬熊同學的一切的笑容。
「謝謝你。」
那副笑容變成看似羞怯的微笑,令我瞬間怦然心動。
「到頭來,還是隻能放手一搏,就算麵對杏南、愛梨這種怪物等級的對手也是一樣。不過,我已經不害怕了。我有信心,即使輸得落花流水,明天起我還是能夠挺起胸膛走下去。這都是托大家的福。還有……大地你的福。」
互相凝視一會兒後,豬熊同學「呼」地短短吐了一口氣。
「那麽,我要上場了。我們雙人走秀時再見了。希望你也能冷靜地好好表現。」
語畢,豬熊同學轉身走向舞台。
但是沒一會兒,她就好像忽然想起什麽地跑到我身旁。
「對了,我還沒告訴你,我們的雙人走秀的主題。」
的確,我一直到最後都忘了確認這一點。
豬熊同學
是為演出決定主題的人,我得問她才行。
「那麽……主題是什麽?」
「…………『les amoureuses』。」
豬熊同學紅著臉,嘟噥著說完聽不懂的外文後,便沉默不語。
我反問「那是什麽意思?」,結果豬熊同學的臉變得更紅了。
之後,豬熊同學帶著一臉下定決心似的表情,貼近我的耳畔……
「──嘖。」
隻這麽嘀咕了一聲,就小跑步地往舞台而去。不過,我記得她以前好像說過,既然是男女兩人一起走秀,就不得不采用「那種主題」……
先不管那個了,重點是豬熊同學的表演。我得好好欣賞搭檔的演出才行。
一瞬間,我猶豫該不該到觀眾席欣賞,但是會場座無虛席。而且多虧了專業攝影師,透過螢幕反而看得更清楚,於是我決定留在舞台側邊。
「接下來!這位是上一屆校園美女選拔賽的亞軍!擁有讀者模特兒經曆的豬熊未裏愛同學!」
豬熊同學的個人檔案影片開始播放。
鏡頭從雙馬尾的末端開始拍,最後豬熊同學用大大的臉部特寫,活力十足地眨眼。
螢幕和舞台瞬間轉暗──live。
公主現身舞台上。
白色和粉紅色相間,宛如從故事書中走出來的楚楚可憐的公主。
不僅如此,音樂是極為現代的明亮曲調,流瀉出徹底展現豬熊同學華麗氣質的節奏。
但是,我馬上就察覺不對勁。
「…………不會吧?」
觀眾們鴉雀無聲。
這個表演不像鶴姬同學的妖精,照理說不是會讓全場安靜的演出。
然而觀眾席上大部分的人,卻露出了像是刻意做出來的麵無表情,以及看似困惑、掃興的表情,沒有出聲。
莫非……三流角色的中傷生效了?說她輕視同業、得意忘形的流言至今尚未解除?
盡管如此,豬熊同學依然麵帶笑容,優雅地走著。可是,觀眾席卻是一片死寂。
我感覺我的心快要被撕裂了。
為什麽?為什麽大家有辦法這麽殘酷地,對待她曆經重重努力所呈現出來的表演?
這時,我回想起豬熊同學說過的「應該要確實評判外貌美醜這一項」這句話。我可以理解這是一件難事,但是……這樣太不公平了。
「…………」
我再次望著螢幕。豬熊同學臉上依舊堆著笑容。
我忍不住流下淚來。
同時我也察覺到,自己太偏袒豬熊同學了。
沒錯,純粹隻是立場不同而已,其實我的心態也並不公平。我發現自己和觀眾根本就是同類。
美麗是單純隻講外貌的東西嗎?應該隻評判外貌這一點嗎?
我對豬熊同學的感受不隻如此──
「豬熊同學……?」
注意到時,豬熊同學已經抵達伸展台的前端。
可是她的樣子好奇怪,豬熊同學的身體軸線似乎偏移了。
一股令我背脊發涼的不祥預感襲來,然後就在下一個瞬間……
豬熊同學重重地摔倒。
就像孩子一般,狠狠地朝正麵倒下。
她的右腳鞋跟斷了。
『──況且,我已經向小繪馬的手掌許願了!這下我的願望一定會實現吧?』
不可能會有這種事。那個迷信不可能是真的!
不過……是不是真的不重要。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
「……豬熊同學加油。」
伸展台的前端,應該要在觀眾圍繞下盡情表現的場所。
跌倒的豬熊同學想要慢慢地站起來,但大概是摔倒時扭到腳了吧,她又再次跌在地上。
太慘了。再美麗優雅的舉止,一旦遭遇這樣的失敗,終究還是一場空。
如今,和蛇乃目同學之間的比賽已經不重要了,隻要豬熊同學能夠好好表現、發揮實力就好。然而,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豬熊同學獨自一人在伸展台上,想站卻站不起來。
我不禁想像起觀眾見到她那副模樣後的表情。不知他們是滿臉訕笑?還是替她感到難堪而笑不出來?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再這樣下去不可能會獲得合理的評價,等待豬熊同學的隻會是嘲笑或是同情。
無論看在誰眼裏,這個狀況都隻有絕望二字可以形容。
「絕望嗎……」
我握緊拳頭,回想起那句話──然後下定決心。
因為,絕望並非絕對打不倒的敵人。
正因為從她身上學會了如何應付、打倒絕望……我現在才能夠站在這裏。
所以,我應該很清楚自己現在該做什麽,不是嗎?
「…………隻能放手一搏了。」
我大口深呼吸,拍拍臉頰替自己打氣。然後,我步向舞台。
──好想要淩空飛翔。
我接下來即將要做的事情,就是那麽脫離現實,不合常理。
因為,這座舞台是唯獨擁有名為美麗的翅膀的人,才能自由飛翔的空中世界。
沒有翅膀的我,沒有自信能夠飛上天空。直到現在這一刻,我從來都不曾對自己的外表抱持自信。
但是,既然盡管如此我還是想要飛,就隻能使用她教我的魔法了。
「我辦不到」、「我討厭自己的樣子」、「痛苦到無法振作」。
那就是,將我過去緊閉的心燃燒殆盡的,崇高的火焰。
我隻能將無論麵對何種對手都會堆起笑容,絕不認輸的她的勇氣填入心中,激勵自己振作起來。
隨著接近舞台,心跳變得益發劇烈,我再次大口吸氣,讓心中的火焰爆發。
這就是──為了隻在這瞬間穿越天空世界而釋放的,我的魔法。
「啊,等等……」
製止我的工作人員中途停下動作。
工作人員可能是注意到了吧。注意到這裏已經在舞台的結界內,而節目已經開演了。
於是,我衝上伸展台。
「──正確地站立。」
我挺直並且繃緊腰部。讓腰骨穩定之後,才延伸背脊,挺起胸膛。
「正確地走路。」
不彎曲膝蓋,而是像用腰推出去似的,用大腿緩緩地步行。
「掌控音樂。」
我聆聽音樂,將全副精神集中在節奏上,從容地駕馭。
如此一來,不過是走路的這項行為──
「──就成了一件『作品』。」
沒錯,我從現在開始所做的一切行為都是作品。
走路。我能夠透過皮膚,清楚感受到觀眾的視線集中在我身上。沒錯,現在我想要大家注意我,因為這正是那樣的表演。
沒有什麽慘摔在地的人。這場表演隻是搞錯了出場順序,除此之外都跟事前預定的一樣。
因為這也是好比海市蜃樓一般,連同事實一並扭曲的炎熱魔法。
走路。我注視著前方,見到豬熊同學一臉目瞪口呆的表情。
我緩緩地走到她身旁。
「咦?廢丸,你怎麽來了?」
不對,豬熊同學,你得好好假裝才行。因為你是專家。
於是,為了激發出「那個」,我跪在她麵前。
「公主,我扶你。」
見到我伸出的手和裝模作樣的台詞,她似乎理解作品的全貌了。
「──你怎麽這麽晚來!」
豬熊同學一握住我的手,我便將她一把拉過來抱起。
表演主題「les am
oureuses」──戀人。
內心慌亂的我,一股腦地釋出我的魔法。我可以說過於忠實地表現主題,一副煞有介事地對「情人」公主抱。
結果,豬熊同學也理所當然似的用手環住我的頸子。
高體溫接觸,傳導至我的身體,然後彼此的體溫合而為一。寶石般雙眸在近距離外閃耀,牢牢捕捉住我的臉。
──隨後,一種光芒迸發的感覺襲來。
豬熊同學在我懷中展露笑顏。
這時,我發現自己錯了。要這位公主假裝實在太小看她了。我原本打算憑我的魔法解決一切,但根本沒有那個必要。
那個笑容和她過去堆起的笑容,截然不同。
渾然天然,彷佛打從心底呼喊著喜悅,簡直就像終於與千年不見的戀人重逢一般,毋須多言的幸福光輝。
一被那道光芒照射到……我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來。
想起心髒狂跳,焦急如焚的──那種情感的名字。
從前對那個人懷抱的心情,投注在了眼前的女孩身上。
唯獨此刻,我的眼裏隻有她。
視野縮小於一點後,觀眾席的黑暗頓時變得宛如大片星空。
星光閃爍的宇宙空間裏,就隻有我們兩人。正好今天是七夕,我不禁覺得好笑,心想我們就好像牛郎織女一樣。
就在我忍不住揚起嘴角時,我不經意地望向四周──啊,攝影師果然是專家。螢幕上清楚映照出天使的笑容。
這麽一來,就連我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了。
天使的笑容將幸福化作火箭四散,命中周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副笑容就是會讓見者瞬間產生戀愛的心情。
每一位觀眾──恐怕都望向了附近自己愛慕的對象。如果是情侶,便將肩並肩的距離拉得更近;不敢表白的兩人,決定向對方表明心意;就連原本感情已經冷淡的兩人,也頓時重拾熱情,雙手緊握。
然後,所有人再次將視線移回。移回到這個空間裏,讓內心火焰散發出最耀眼光芒的,這個女孩的笑容上。
觀眾間響起巨大的歡呼聲。
整個會場猶如被火焰包圍,上千觀眾則化為特大的營火,一口氣燃燒起來。不僅如此,好比無數柴火啪滋啪滋地燃燒迸裂似的,如雷掌聲席卷四周。
這是魔法。
完全體現表演主題「戀人」,無可比擬的火焰魔法。
實力果然不一樣。我的鋒頭完全被她搶走了。
對這樣的事實感到開心,我背對著巨響和地鳴,抱著「情人」沿著伸展台往回走。
「…………」
感覺到掌聲逐漸遠去的同時,我感應到一股來自手邊的視線。
回過神,隻見豬熊同學用原本的表情注視著我。
「……你為什麽要來?」
「…………」
「我問你……為什麽?」
雖然走秀已經快到尾聲,可是還沒有結束。
不過,正因為如此,有一件事情我才能夠表達出來。
所以,我開口了。
「豬熊同學,你不是在學生會辦公室說過嗎?說『美麗應該是單純隻講外貌的東西』。」
「…………」
「可是,我認為──不害怕挑戰,永遠保持誠實且全心投入的豬熊同學,比這個會場裏的任何人都來得美麗。所以,我不由得趕過來想要支持你。為此,我想我甚至有辦法飛上天空。」
就這樣,我對「情人」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依舊用手環住我頸子的豬熊同學,眼眸漸漸濕潤。
「什麽跟什麽嘛,笨蛋……」
豬熊同學泛起微笑的臉上,瞬間顯露出困惑的神情。
下一刻,才見到那雙眼眸直視著我,隨即就眯了起來,然後她的臉慢慢地往我的臉靠近──
我的視野變得一片白茫茫。
大概是已經抵達舞台側邊了。我突然有一種光線變暗,氣溫下降的感覺。
盡管還稱不上寒氣,但是已經足以令原本緊繃到極限的火焰魔力枯竭,用一句話來說就是──魔法解除了。
我的膝蓋微微一彎。因意識蒙矓而發白的視野,在幾個呼吸後總算恢複正常。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豬熊同學在極近距離下僵硬的臉孔。不知為何,她滿臉通紅,身體微微顫抖。
「什麽,剛才那是怎麽回事……?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真是太危險了!」
她嘴裏嚷著意義不明的話,硬是從我的懷中下來。
另一方麵,我則是受到急劇的疲倦感侵襲,真的屈膝跪了下來。
「喂,你沒事吧?」
「豬……豬熊同學你才是……你的腳還好嗎?」
「我隻是稍微扭到而已,馬上就好了!別管我了,廢丸你現在不是擔心別人的時候!你自己還得準備上場,你沒問題吧?」
對喔,我真正的出場時機還沒到呢。
「哈哈……我累了,腿也軟了。明明隻是走路而已,卻感覺用盡了全身力氣。」
「你怎麽可以現在就累了啦!不過嘛,那個,我是很感謝你來幫我沒錯……啊,真是的,你等我一下。」
豬熊同學張望四周後,將目光停留在某樣東西上。
「你趴在那邊睡一下。」
豬熊同學用手指的,是折起來擺在舞台側邊一隅的運動墊。
「我換個衣服,馬上回來。你快點把上衣脫掉趴下。」
我明白她想做什麽,於是把上衣折好後,照她吩咐的趴在墊子上。
沒一會兒,躲進屏風後的豬熊同學又現身了。
豬熊同學穿上了鶴姬同學脫下的t恤和和製服裙。可能是尺寸不對的關係,衣服顯得相當寬鬆。她明明是教導我尺寸有多重要的人,如今卻做出一反常態的裝扮,我不禁麵露微笑。
豬熊同學跨坐在趴下的我身上。
「時間快到了我再叫你。」
魔法手指刺進我的背部。宛如置身天堂的快感傳遍全身。
看來,我比想像中的還要精疲力竭。
我很快就無力地閉上雙眼。
「……晚安,大地。」
這究竟是夢?是幻?我聽見豬熊同學如此溫柔的說話聲。
而且,臉頰上還隱約傳來一股柔軟的觸感。
後來,校園帥哥、美女選拔賽進行得十分順利。
豬熊同學的腳在雙人走秀時已經痊愈,也換了一雙新鞋子。
進行原本的雙人走秀時,我和豬熊同學一出場,觀眾就發出「你們不抱抱嗎?」的調侃,不過那也帶來了溫暖的歡呼聲。
另外,蛇乃目同學的雙人走秀是以槍手決鬥為主題,壓倒性的演出果然相當精采。鶴姬同學則因為她的搭檔最後沒有現身,所以雙人走秀是……由我戴上麵具、穿上稻草人的服裝,扮演陪襯鶴姬同學的小醜角色,匿名上場。
就這樣,所有參賽者都結束了表演。
和剛才不同,此時此刻舞台側邊擠滿了人。
這是因為接下來要公布比賽結果。由於被叫到名字就得上台,因此所有參賽者都在此待命。
「那麽!接下來要公布比賽結果!」
司儀的聲音傳來。這是令人緊張的一刻。
然而──那麽拚命的這兩個人,卻一點都沒打算要聽的樣子。
「喂,你……你們兩個,要公布結果了耶。你們不聽嗎?」
「嗯……能聽我就聽。」
「我也是……我全身無力了。」
豬熊同學和鶴姬同學相鄰坐在椅子上,彼此
無力地靠在對方身上。
「……你精神可真好,不過也是啦,因為你睡過一輪了嘛。吵死人了,你就跟畢業旅行的晚上,自己一個人嗨到半夜的家夥一樣煩人。」
「這個嘛,我是很感謝你幫我按摩。好了,得仔細聽司儀公布才行,因為你們兩人說不定都會被叫到。」
「我是不可能的,畢竟都跌倒了。不過──說得也是。」
這時,豬熊同學突然挺直背脊,抓住失去支撐而搖晃的鶴姬同學的雙肩,正麵凝視她的臉。
「愛梨,你上場的時候到了。」
就在鶴姬同學為這句話感到一頭霧水的瞬間,
「那麽,首先從校園美女選拔賽的第一名開始公布!第五十屆校園美女選拔賽的冠軍是……」
體育館的燈光暗了下來。接著,舞台側邊的螢幕發光──
『y of the showcase!』
螢幕上,播放出模樣不起眼的鶴姬同學逐漸被線條纏繞的cg效果。
蛹上一出現裂痕,畫麵立即就切換成走秀演出的錄影。而出現在畫麵中的,是在自樹縫間灑落的陽光照射下,邊走邊散布生命之光的妖精。
這也就意味著……
「第五十屆校園美女選拔賽的冠軍是,一年a班,鶴姬愛梨同學!」
會場傳出歡呼聲。舞台側邊的周圍也響起溫暖的掌聲。
「咦?咦?咦……我?」
鶴姬同學似乎尚未體認到這個現實。但是,見到豬熊同學用溫暖的微笑點頭回應,她終於理解了一切,同時撲簌簌地落下淚水。
「學姊……學……對不起,居然是我這種人……」
「你那麽努力,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你是最美麗的。」
「噫嗚……嗚……謝謝你。」
「好了,不可以哭,你還要上台呢。妝要是掉了,就不像冠軍了。」
豬熊同學溫柔地用手帕擦拭鶴姬同學抬起的臉龐。
「接下來!雖然往年都是請每一位分別上台!不過因為從今年開始也有校園帥哥選拔賽,人數比較多,所以會在公布完所有得獎名單後,再請所有人到台上!」
聽到這番話,豬熊同學用鼻子哼了一聲。
「看來從今年開始,時間比較充裕了。愛梨,你要不要補一下妝?因為汗水和眼淚讓你稍微脫妝了。我們再次在舞台上讓大家驚豔吧。」
「……那就麻煩學姊了。」
豬熊同學溫柔地撫摸點頭致意的鶴姬同學的頭。
「那麽接下來!即將公布第一屆校園帥哥選拔賽的冠軍!」
我記得校園帥哥選拔賽也和校園美女選拔賽一樣,隻選出冠軍和亞軍,其餘則是公平地落選。不過也罷,這不是我該在意的事情。因為無論冠軍、亞軍,我本來就隻有看著別人得獎的份。
我才這麽心想──
『y of the showcase!』
校園帥哥選拔賽冠軍的個人檔案影片開始播放了。
出現在影片中的,是一個穿著男用小禮服的背影。
接著是看似注意到鏡頭後,對著鏡頭壁咚的「我」。
等等,我?咦?我?雖然這的確是采用鶴姬同學的點子所作出來的我的影片──
「呀啊啊啊啊,學長的壁咚!是學長的壁咚?好帥喔???」
鶴姬同學忽然興奮起來。
「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見豬熊同學聽似抗議的聲音,我這才總算理解了現實。
螢幕上播放的,是穿著男用小禮服走路的我。接著我跪下來朝豬熊同學伸手,唔哇哇哇,我居然露出那種騙人的笑容!
之後,是對豬熊同學公主抱,沿著伸展台往回走的我的背影。
不僅如此,精華片段的最後,還播出了玲花學姊在評審席一臉興奮地猛按評分鈕的模樣,雖然觀眾席傳來了「很奸詐耶d」之類參雜著爆笑的奚落聲,不過每位評審最多隻能給二十分,所以對分數的影響不大,況且那本來就是豬熊同學的單獨走秀……不對,重點不是這個,現在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
「第一屆校園帥哥選拔賽的冠軍是,二年a班,龜丸大地同學!」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居然是我得了冠軍。
「什麽?居然是廢丸得冠軍!給我等一下!」
豬熊同學不知為何怒上心頭。
「這是怎樣?若真要以『美貌』來選,冠軍應該是一年f班或三年e班的男生代表吧!給我好好評分啦!」
沒錯,豬熊同學是一個對於這方麵的評判非常公正的人。她認為應該確實將美麗視為單一項目,予以評價。
然而她一看到我的臉,忽然就歎了口氣。
「不過……算了。說廢丸你是他們口中的那個,或許也有一點道理吧。」
說完,她聳了聳肩。我不懂她說的那個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大家看出了你擁有將我的失敗補救成像是雙人走秀的機智,並且樂在其中啦。雖然以即興演出來說,你的演技確實還算有點樣子,不過,唉……大家人也太好了吧。」
豬熊同學麵露苦笑,反觀我則是完全笑不出來。
「學……學長!我……我們一起耶!我們一起得了冠軍……!」
就連感覺到鶴姬同學雀躍地向我靠近,我也無暇理會。
我震驚到渾身無力,雙腿發軟。為了不就這麽跌坐在地,我隻得把手放在離自己最近的物品上,支撐自身的重量,但沒想到我手放的地方……
「咦……呼……呀……啊……喂,大……大地……」
竟是豬熊同學的頭。
不知為何,豬熊同學滿臉通紅,一副心蕩神馳,快要融化似的。
「你……你幹麽!你做什麽啊你!都怪你突然這麽做,害我誤以為你是繪馬!你應該懂吧?這……這是一種製約反射!總之,我隻是搞錯了而已!」
我一驚慌地把手拿開,她果然就表現出一副怒火中燒的態度。說得也是,她剛才一定是累了才會有那種反應。如果她很有精神,早就拿出六把剪刀揮舞了。
這時,我望向一旁,見到翅膀破掉的妖精──不對,是鶴姬同學站在那裏。
她明明是絕對的贏家,臉上卻露出徹底慘敗似的哀傷神情……
「請問……你們兩位果然正在交往對吧?」
「啥──?你在胡說什麽啊?我……我們才沒有在交往!」
「……你……你們真的沒有在交往嗎?」
鶴姬同學不知何故又再次慎重確認。因為她臉上落寞的微笑很快就消失,所以我實在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不過,到底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誤會豬熊同學和我正在交往呢?
「那麽要繼續公布得獎名單了!接下來要公布的是亞軍!」
司儀的話,讓我想起誤會我和豬熊同學在交往的第一人。
蛇乃目杏南。和豬熊同學約定一決勝負的對手。
由於亞軍以下全部都算落選,因此如果她們兩人都沒有獲得亞軍,就很難分出勝負了。
隻不過,蛇乃目同學和豬熊同學都落選這種事情不太可能發生。
這場勝負應該會有個結果吧。假使是蛇乃目同學獲得亞軍,豬熊同學確定敗北……這樣果然讓人好難接受啊。
螢幕發光。個人檔案影片出現的人就是贏家。
『y of the showcase!』
結果,盡管攝影機接近的方式不同,螢幕上卻出現兩個同樣做出眨眼動作的身影
。
豬熊同學發出「唔咦?」的怪聲。我也瞠目結舌。
這是因為……畫麵被分割成兩半。即使畫麵改變,依舊分別同時播映出蛇乃目同學的槍手,以及被我抱著的公主,豬熊同學所展露的天使笑容。
「第五十屆的亞軍是──同分的蛇乃目杏南同學和豬熊未裏愛同學!」
會場和舞台側邊響起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豬熊同學坐在椅子上,一臉錯愕。
「喂~小熊,辛苦啦!」
「未裏愛,辛苦你了?」
槍手裝扮的蛇乃目同學從舞台側邊的入口現身,朝這邊走來。
而且,白星同學不知為何也在她身旁。
「什……什麽嘛……話說,我們之間的比賽怎麽辦?還有……繪馬你為什麽會跟杏南在一起?咦……?真是莫名其妙。」
蛇乃目同學站在困惑的豬熊同學麵前。
默默注視豬熊同學一會兒後,她「呼」地吐了一口氣。
「哎呀,我已經不在乎什麽比賽了啦。因為,當我勝利時想要請你幫忙實現的『願望』已經達成了。」
接著,蛇乃目同學憐愛地抱住豬熊同學。
「喂,杏……杏南……!」
「嘿嘿,我終於見到小熊的那個笑容了。我一直都好想看見喔,因為我一直都對你的笑容充滿憧憬。糟糕,我的心怦怦地跳呢。你的笑容真是太迷人了。」
麵對打從心底憐愛地磨蹭自己臉頰的蛇乃目同學,豬熊同學紅著臉,默不作聲地任由她那麽做。
「嘿嘿……小繪馬的許願真的有效耶。多謝啦!」
聽到那句話,豬熊同學倏地眯起眼睛。
「啊……一切好像都連起來了。繪馬你真是的。」
「欸嘿嘿……抱……抱歉瞞著你喔。」
「沒關係。反正當時的我,也沒辦法坦率地開口問。不過……說來說去,都要怪杏南你那種口無遮攔、容易引來誤解的個性不好啦。」
「哎喲~什麽嘛,小熊你果然很不坦白耶~」
看樣子,蛇乃目同學向白星同學許的願望無關比賽,而是和豬熊同學的笑容有關。
而且,白星同學會表現得過於開朗,做出那一連串行動,說不定也是因為這個緣故。說到這裏,我感覺那場臨時白星會議的許願騷動──跟蛇乃目同學可能的許願時期似乎一致。
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豬熊同學展露笑顏。
想到這一點……我真想為了自己把身為共同作戰者的蛇乃目同學當成敵人,好好地自我反省。雖然這項作戰計畫是秘密進行,我還是對她抱持太深的敵意了。
蛇乃目同學也是想用她自己的方式,讓豬熊同學展露笑容。
就連比賽的事情,說不定本來也是因為她沒法接近豬熊同學,才會想藉由在校園美女選拔賽中一決勝負來維持關係。況且回頭想想,蛇乃目同學的發言,也全都是隻要對她沒有「不懷好意」的成見,就會知道是「想要好好相處」的意思,而她的話之所以會聽起來像壞話,恐怕也是她口無遮攔的個性所致。
話說回來,沒有惡意卻口無遮攔這一點,也是豬熊同學的特徵。
豬熊同學和蛇乃目同學或許意外地相似。
至少,她們都是那種明明想走近對方,卻會像這樣繞一大圈的,笨拙的人。
「…………嗯?」
突然間,豬熊同學和蛇乃目同學同時瞪大雙眼。
「社……社長!」、「哦,這不是社長嘛。」
一名身穿套裝的妙齡女性,從舞台側邊的入口現身。
從兩人稱她為「社長」來看,她恐怕是豬熊同學和蛇乃目同學所屬的演藝公司的社長吧。等等,原來她們兩人在同一間公司啊。
「你們兩位辛苦了。對了,那孩子在哪裏?」
社長東張西望地環視四周後,大概是找到人了,隻見她不客氣地朝這邊走來。
「你有加入哪間公司嗎?你跟我過來一下。」
她在找的人是鶴姬同學。
社長立刻遞出名片,開始在舞台側邊的角落和鶴姬同學說話。
「她……她要成為模特兒……?可是我覺得她的個性不適合耶。」
「嘻嘻嘻,小熊,你該不會是在嫉妒吧?也是啦,如果是她,我想她一定很快就能得到專屬模特兒的工作。哎呀呀,小熊你又要被超越嘍。」
蛇乃目同學的挑釁雖然讓人有些心驚膽跳,不過這就是蛇乃目同學的本性。可能是理解這一點吧,豬熊同學隻是露出無畏的微笑。
「沒關係。哼哼,因為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語畢,豬熊同學一如往常地在眼中點亮清澈的光芒。
「就是啊!未裏愛一定辦得到的!來,拍拍。」
「呀……繪馬……不行,大家……都在看……嗯……」
她正經八百的宣言,因為白星同學的拍拍泡湯了。
「哦?這是怎麽回事?小熊好可愛!我也要,來~拍拍!」
「好痛!你幹麽礙事啦,杏南!很痛耶!」
「嘻嘻嘻,小熊你也可以拍我的頭喔?如果你碰得到我的頭的話!」
「啥──?我當然碰得到!」
「嘻嘻嘻,好想看小熊拚命跳躍,想要拍我頭的樣子喔!一定很可愛!」
雖然她們馬上就感情很好地開始吵架,不過,她們兩人為什麽沒有早一點成為朋友,這一點實在讓我感到不可思議。
另一方麵,正在角落被社長勸說的鶴姬同學,則是慌慌張張地喊著:
「──我……我有其他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