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玉自知自己也不是金剛不壞的人,這些年強撐已經耗盡了她的心力,如今更是連對皇帝的一點愛意都被消磨殆盡,或許,德妃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


    “德妃娘娘,事到如今妾身與你已經無話可說,害人終害己,你切好自為之吧。”妍玉看著這個自己曾經欣賞過的女子氣急敗壞的模樣,感覺整個世界都瘋了。曾經覺得即便世路肮髒,也總會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一個,沒想到最後隻證明了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獨善其身何其艱難。


    明明天氣已經轉暖,妍玉的指尖卻變得冰冷,連從門外吹進來的一陣暖風都沒辦法讓她僵硬的身子稍微暖和一點。她像是一個負重走在黑暗中的旅人,突然連最後一絲星光都被烏雲遮住,又累又餓,看不清前麵的路,隻能這麽荒蕪的走著。


    “好自為之?”德妃冷哼一聲,妍玉恍然間聽到一絲悲涼,她抬眼,看到德妃幹淨嬌柔的麵龐扭曲的比鬼還難看,她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妍玉,“你自入宮之日起便獨得皇上青眼,出盡風頭,連皇太後都對你另眼相看,又怎麽知道我的辛酸苦楚,又憑什麽讓我好自為之?我忍了這麽久,步步為營,明明隻差一點了,你讓我這個時候停下來嗎?換作是你,你能停下來嗎?”


    被人這樣怨恨的盯著,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了,穿過冰冷無情的歲月,妍玉看到了過去的自己,一時有些恍惚:“我……”


    “不必遲疑,當你真的站在我的位子上,隻怕會比我更加不擇手段吧。”德妃走近兩步,妍玉在她眼底看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晶瑩。這是個將表裏不一兩麵三刀發揮到極致的妙人,若不是同在後宮互為對手,妍玉覺得自己或許會和她或許會成為朋友也說不定。


    “上官妍玉,你不用在這裏虛偽,我查過你,知道你是個深藏不露的人。你少年喪母,在妾室手下討生活,虧得你巧言善辯滑不留手,才沒折損在娘家裏頭。入宮之後你鋒芒畢露,連皇後都不是你的對手,你的手段可當真了不得,本宮當然得好好為你準備一份大禮了。本宮熬了這麽久,才終於站穩了自己的腳跟,怎麽能任由你來坐享漁翁之利。同樣一路屍山血海走上來的你,應該能理解吧?”


    妍玉不忍再聽下去,屍山血海,這四個字簡直是她這半生的寫照,也是這後宮女子的寫照。也不是所有人天生就喜歡和別人爭個頭破血流,隻是身處洪流,又怎能獨善其身,誰人不苦,隻是利益相悖不能互相理解罷了。


    見她不說話,德妃細眉微微抬起:“怎麽不說話了?你覺得你入宮以來受了很大委屈嗎?你入宮之前就應該知道不是嗎?”


    她越是步步緊逼,妍玉胸口那團堵著的火焰越是熊熊燃燒,在對德妃的恨意之中竟然摻雜了半分同病相連的錯覺。妍玉生來這種半軟不硬的性子,總是不合時宜的心軟,該硬的時候不硬,明明知道不該同情,卻控製不住自己對她的憐憫,她痛恨自己卻無力改變,隻能在這種痛苦中上下掙紮。深吸一口氣,妍玉平複自己,道:“是我棋差一著,不過我還沒輸。”


    “好戲才剛剛開始而已,咱們今後的日子還長。”


    “哼,或許吧。不過,娘娘,既然咱們今天是來算賬的,那算清楚這筆爛賬好了。妾身想問,娘娘到底是怎麽把斷腸汁弄到皇長子身上的?皇子現在的病和你有沒有關係?”


    德妃冷笑一聲:“一個被這麽多下人圍著伺候的小孩子,想要弄死他還不簡單,每一個靠近他的宮女都能辦到。皇子又能如何,擋了旁人的路,千金玉體也一樣得死。”


    “皇上已經讓人加強了皇長子宮中的戒備,你怎麽可能這麽輕而易舉的毒害他?!娘娘是覺得妾身好糊弄嗎?”妍玉敏銳的察覺到外麵的腳步聲,便開始引著德妃將自己的所作所為說出來,不過德妃也不是好糊弄的,根本不上鉤。


    “玉良娣,這是說什麽話,如果都告訴你,那我今後還怎麽站在這裏,你當我是傻的嗎?咱們的日子還長,誰能笑到最後還不一定。”


    妍玉眉目婉轉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門外,輕輕一笑:“娘娘,晚了。”


    德妃順著她的目光,看到門外芝蘭玉樹的身影,高大的人影藏在黑暗當中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黑也是一件沉重的鬥篷,壓在他身上,像是已經千萬年。


    “皇、皇上,你怎麽來了?”


    德妃不愧是泰山崩於眼前而巋然不動的奇女子,在這種情況下,竟然能夠像沒事的人一樣,迅速收斂了臉上的表情,轉瞬間又變回了那個端莊秀麗的模樣,仿佛剛才一臉陰狠的說著惡毒話語的人不是她一樣。


    穆麟淵靜靜的站在黑夜中,沒有說話,震驚和痛心將他籠罩,痛極了,便隻能在心頭豁開一道口子,任由痛苦源源不斷的從中湧出,伴隨著淋漓鮮血鋪天蓋地的灑下來。


    德妃與他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二人多年來一直相敬如賓,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倒也有幾分默契。他給了德妃最大的信任,覺得她心胸寬廣,識大體,是做皇後的不二人選,若不是柳家的勢力所迫,今日皇後的位子上坐的可就不一定是誰了。


    皇長子中毒的時候,他也完全沒有懷疑德妃,任由皇後的人將矛頭對準了妍玉,結果現在連妍玉的孩子也沒有了。


    都是他的孩子,失去哪一個都讓他心痛不已,德妃的孩子沒能生下來,他一直心懷愧疚,沒想到如今德妃竟然也成了殺人的劊子手,害死了妍玉的孩子。


    眼見穆麟淵已經知道了真相,卻沒有直接向德妃發火,妍玉心頭涼了半截。


    “皇上,事情就如同你看到的一樣,是非功過你自己判斷,妾身先退下了。”


    妍玉草草行了個禮,轉身便走,她再待下去,隻怕自己會忍不住嚎啕起來,那樣就太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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