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我身上已經發生過很不可思議的事了, 比如我死而?複生,但我發現自?己?一覺睡醒,竟然回到十幾?歲的時候, 還是不敢相信。


    我記得我昨夜入睡前?的發生的一切,嶺南的夏夜很熱,我熱得出一身汗,恨不得把自?己?泡在水裏。


    我怕水的毛病漸漸沒了,但林重檀每次都很緊張, 每次我泡在水裏消暑的時候, 他總是要?放下手裏的事情?過來陪我。


    後來, 又自?己?畫了個水池圖, 命人重新改造, 前?前?後後花了好幾?個月時間,以此來保證就算他不在,我也?絕不會出現溺水的情?況。


    不對, 我不應該想?什麽水池子的事, 我該想?想?為什麽我一睜眼就出現在馬車上, 對麵還坐了一個明顯年輕好幾?歲的林重檀。


    “小?笛,你有認真?在聽我說什麽嗎?”麵前?的少年好似察覺到我的走神, 眉頭微擰。


    這是十幾?歲的林重檀,我對著這張臉很難不走神,原來十幾?歲的林重檀看上去這麽稚氣未脫,我以前?怎麽沒發現呢?居然有時候還會害怕他。


    這樣想?著, 我忍不住抬手摸上他臉頰,再捏住。


    林重檀眼睛倏然變圓潤了些,他明顯錯愕地看著我,然後立刻偏頭躲開我的手, 再轉頭看我時,眼神複雜,似乎覺得我很奇怪。


    我慢吞吞收回手,覺得自?己?應該隻是在做夢。


    想?到這裏,我抬手掀開身旁的車簾,夜裏的京城軟紅十丈,尤其在踏入煙柳之地後,脂粉的香氣層層疊疊,直往人鼻子裏鑽。


    馬車停了,對麵是醉膝樓。


    我看到醉膝樓,忽然意識到我這個夢夢到的是什麽日子。


    是我求林重檀帶我去結交太子,結果?在醉膝樓,我被越飛光羞辱,眾人旁觀,也?是這一日,我輕浮地親了林重檀,還又哭又鬧,逼著對方抱自?己?。


    “小?笛?”


    我回過神,轉頭看向喚我的林重檀。他正探究地望著我,幾?眼後,又恢複如初,溫和道:“待會可能要?喝酒,你不要?全喝了,可往酒杯裏摻水。”


    我想?了下,“我不想?去了。”


    這個回答讓林重檀頓了下,但他很快就說:“那待會我讓青虯送你回太學。”


    “你也?不許去。”


    雖然是夢,但也?不代表我允許林重檀去逛花樓。


    林重檀大概也?沒想?到我這般蠻不講理,一時沒說話。若是十六、七歲的我,對上現在的林重檀,多半會怕,但如今他對我起不了什麽威懾。


    我將車簾放下,主?動揚聲對外說:“回太學。”


    但馬車外的人沒聽我的,我意識到對方是林重檀的人,肯定不會聽我的,所以我想?把林重檀帶回太學,還需要?林重檀開口才行。


    可在我開口前?,林重檀先對我說:“恐怕不行,我已經應允了太子赴約,便不好失約,小?笛若是不想?去了,我讓人送你回去。”


    他還摸了摸我的頭,像長兄安慰幼弟一般。


    說罷,林重檀起身準備下馬車,我心?裏一急,伸手抓住他袖子。他默了一下,回頭看向我,好脾氣地說:“怎麽了?”


    “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我改口道。


    雖然是夢,但十幾?歲的林重檀的想?法也?不是我輕易一兩句可以動搖的。


    再來醉膝樓,我的心?態跟第一次完全不同,也?許是知?道自?己?會麵對什麽。我跟著林重檀的步伐往醉膝樓去,不過即使心?態不同,我依舊不大敢看那些穿著清涼的姑娘家。


    三樓雅間,我們?方踏入,就有人迎出來。


    我聽到林重檀在與那人說話,繼而?看到了越飛光。越飛光一從裏間出來,就死死盯著我看。我如今已經不怕越飛光了,對他的視線權當沒看見。


    爾後我還見到了太子,那個在我記憶裏已經死掉的人,他此時好端端坐在椅子上,漂亮卻陰鷙。我跟著林重檀走過去,行禮叫人,太子很勉強地分了個眼神給我,在看清我臉時,他的表情?有了微妙變化。


    我知?道太子此時在想?什麽,反正這是夢,不必太在意。


    要?入座的時候,我搶先一步挨著林重檀坐下,這舉動讓在場的人都看向了我。


    我想?了想?,裝成怯弱沒見過世?麵的樣子,輕輕伸手捏住林重檀的袖子,小?聲說:“二哥哥,我想?跟你坐。”


    我記得我這個時候還是叫林重檀“二哥哥”的。


    林重檀還沒說話,越飛光先坐不住了,“你搶了這位置,讓旁邊的姑娘家坐哪?”


    我不言語,隻是把林重檀的衣袖抓得更緊。


    林重檀看我一眼,他大概看出我眼裏的堅決,便偏頭對不遠處的少女說:“我這邊不需要?服侍,你去旁人那裏吧,多謝。”他又對眾人說,“抱歉,我弟弟鮮少出門?,讓各位見笑了。”


    眾人聞言都是笑笑,大多都給了林重檀麵子,唯獨越飛光心?有不甘,他想?讓我坐在他旁邊去,最後是太子那位榮家表哥出聲,他才作罷。


    我這個位置離太子算得上很近,近到我能聽清他們?兩人的交談,其實他們?也?沒談什麽,說的都是些閑聊,而?我因為這段時間一直長住嶺南,許久沒回京城,對桌上的京城美食起了興趣。


    來青樓楚館的,沒幾?個人是衝著用膳來的,所以這一桌膳食幾?乎沒怎麽動過,倒也?方便了我,隻是有些事情?我做習慣了,比如吃到好吃的,順手給林重檀夾一份。


    林重檀和太子兩個人視線同時落在那碗裏的菜上,太子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林重檀則是偏頭對我說:“不用給我夾菜,你自?己?吃就好。”


    十幾?歲的林重檀一點都不可愛,我頓時有些生氣,於是又把剛剛夾到他碗裏的菜夾出來,塞進了自?己?嘴裏。


    林重檀頓了頓,欲言又止,但最後又什麽都沒說地轉開臉。


    酒過三巡,有人去到外間,而?有的人則一屁股坐在了我旁邊。


    是越飛光。


    他端著酒杯,明顯不懷好意地對我說:“林春笛,我看你剛剛一直都沒喝酒,都來這裏了,至少喝兩杯吧。”


    我看著他這樣子,本來因為林重檀的悶氣又添了三分,想?想?這既然是夢,這個時候的越飛光又很喜歡欺負我,我欺負回去應該也?沒關?係吧。


    “我想?先去更衣。”我低聲說。


    越飛光眨了下眼,將酒杯一放,“這地我熟,我帶你去。”


    我就等著他這句話,故而?點點頭。旁邊的林重檀突然喚了我一聲,但我還記得他拒絕我夾菜的事,所以當沒聽見,跟著越飛光往外走。


    越飛光這家夥明顯打著壞主?意,帶我走的路越來越偏,也?越來越黑。我見前?後左右都見不到人影了,就停了下來,“淨室還沒到嗎?”


    “在前?麵,快了。”越飛光轉身看我,“走啊。”


    我不動。


    先前?跟越飛光下樓,我就聞到他身上的酒味,他應該喝了不少,見我不動,腳步略虛浮地走近我,“怎麽不走了?”


    說著,他忽然就伸手過來抱我,我好歹也?是在戰場廝殺過的人,特意跟人學了近身術,對付一個紈絝子弟還是綽綽有餘。我反手就要?扣住越飛光的手臂,準備給人一個過肩摔,讓他好好吃吃苦頭,但誰料到我剛出手,後麵就傳來聲音。


    好像是腳步聲。


    我因聲音而?分神,弄得一時不備被越飛光抱住。越飛光這廝好似沒聽到那聲音,竟然還湊近了臉嗅我,說些孟浪不堪聽的話,“你怎麽總那麽香啊?比這樓裏的姑娘還香。”他說著又咬牙切齒道,“你來這裏做什麽?還穿得那麽——腰真?細,比我畫冊裏還細,那些人都盯著看!”


    我多少年沒受過這委屈了,尤其對方還是越飛光,刹那間頭皮發麻。我還想?起我在太學時被他欺負得有多慘,他帶著人將我堵在假山裏,潑我水,將我渾身潑濕,又叫人畫那種冊子,還同人一起看。


    新仇加舊恨,我掙紮著抽出手,抬手就是一掌,“放肆,鬆手!”


    越飛光被我打懵了,他呆呆地聽話鬆了手,又捂住自?己?臉頰,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腳步聲沒了。


    我也?懶得管是誰跟來了,隻盯著越飛光,“疼嗎?”


    越飛光不知?道是不是喝傻了,還是被我打傻了,居然還老老實實點頭,“疼。”


    “疼就對了,你再說些不幹不淨的話,我還會打你。”我說完就往回走,然後在上樓的時候,見到了站在廊外的林重檀。


    他不知?道是在等我,或是出來透風,我看看他,心?想?就算夢裏的林重檀再不討喜,畢竟還是林重檀,我該把人領回去。


    “現在能不能回去了?”我走到他麵前?問他。


    林重檀垂眼看我,“等一下,我進去說一聲。”


    我陪林重檀一起進了雅間,但太子說我們?要?提前?離開,是失禮之為,要?自?罰三杯。我心?裏不想?再待下去,便速速喝了酒,可是我夢裏的身體耐不住酒性,回太學的路上,我就感覺我喝醉了。


    我酒品一向不好,暈暈乎乎間,我感覺我坐到了林重檀旁邊,他正閉眼休息,聽到動靜,緩慢地睜開眼,隻是還未開口,就先一步被我捧住臉。


    我盯著十幾?歲的林重檀,沒有猶豫地將他的臉往裏擠,清俊貴公子的形象瞬間破滅,他眉心?一跳,要?扯下我手,可我哪能讓他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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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爺讓我做這個夢,肯定是想?讓我欺負回去的,越飛光欺負我,太子欺負我,林重檀也?欺負我。


    十幾?歲的時候看不透林重檀為什麽會同意帶我來,但現在的我卻明白,林重檀是故意的,想?讓我知?難而?退,其中說不定還有他不為人知?的壞心?思。


    越想?越氣,我將林重檀的臉又捏又揉,把原先不敢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做了。我舍不得這樣欺負大林重檀,但小?林重檀沒關?係的,誰讓他這個時候對我這麽壞,黑心?腸騙我。


    林重檀有些怒了,捉住我手碗,要?扯下來,我登時叫疼,吃準林重檀想?維持一個好兄長的心?思。他果?然停了手,隻是麵色不愉,但我心?情?很好。


    我貼近林重檀,繼續揉他的臉,他一反抗,我就裝哭叫疼,幾?番下來,他的臉頰被我揉捏得通紅。


    他還閉上眼,唇也?緊緊抿著,不言不語,一副不想?理會我的樣子。我真?是有些醉了,見他這樣,心?裏不暢快,心?想?在嶺南的時候,我稍微離了林重檀眼皮子幾?個時辰,他都恨不得掘地三尺馬上找到我,現在這個小?林重檀倒好,我在他跟前?,都不看我。


    “二哥哥。”我喚他。


    林重檀不應我,我死盯著他半瞬,忽然覺得沒意思,便鬆開了林重檀,不過等到了太學,我繼續欺負林重檀,讓他背著我回學宿。


    我趴著他背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路,過後我看到了良吉,瞬間我就哭了,抱著良吉不肯撒手。


    良吉出現在我夢境裏,讓我對報複林重檀這件事當即沒了興趣,可沒料到良吉被我抱著他哭的樣子嚇壞了,竟把我交給了林重檀,自?己?跑去煮醒酒湯。


    林重檀雖接過照顧我的任務,但他並不想?照顧,還想?叫青虯他們?幫我沐浴,我一聽愈發來氣,就說我不用誰幫忙,自?己?去了浴房。


    等我從浴房回來,林重檀卻還在我房裏,隻是表情?很冷淡,似乎一點都不想?理會我,不想?待在這。


    我看他幾?眼,在床邊坐下,又喚他,“二哥哥,你過來。”


    林重檀看了眼外麵,似乎在看良吉怎麽還沒回,我又催促了一聲,他這才不情?不願地走到床邊。這一晚上我故意折騰他,他看上去對我已經完全失了耐心?。


    “坐。”我讓林重檀坐在我床尾。


    林重檀淡漠瞥我,但還是坐下了。


    他一落座,我就將濕淋淋的足踩在他腿上,又拿出枕頭下的香膏塞到他手裏,這個是我平時用來擦手的,但我今天要?林重檀幫我擦足,“幫我擦這個。”


    林重檀蹙眉,並不打開香膏蓋子。


    我和他對峙一會後,困意戰勝一切,我漸漸窩在床上,想?收回足時,想?起腳上的水還未幹,便踢了踢林重檀,“檀生,我好累,你幫我把腳上的水擦幹了吧。”


    睡得模模糊糊,感覺有一隻手握住我的足,我知?道對方是林重檀,所以並不在意,隻是林重檀擦半天都沒有幫我把水擦幹。


    我睡不好,便睜開眼,重新坐起來。


    我突然坐起的動作似乎嚇了林重檀一跳,他身體明顯一僵,但我懶得管那麽多,我抓起他另外一隻手往自?己?足背上一放,“想?摸就摸,動作輕些別吵到我睡覺就行。”


    言罷,我親了親林重檀的臉頰,他這個時候沒有及冠,還是別親嘴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錯覺,林重檀臉頰好像有些紅。他放在我足上的手指蜷縮了幾?下,然後移開,聲音是冷的,“既然醒了,便自?己?擦罷。”


    隻是他這冷靜模樣沒能裝多久,因為很快我就貼著他說:“可是我想?讓你摸我腳,你真?的不想?摸嗎?檀生。”


    林重檀詫異地看著我,喉結卻滾動了一下。


    我越來越困,索性靠在他懷裏,憊懶地闔上眼,小?聲說:“你摸呀,我不說出去。”


    在我快徹底睡著之前?,我感覺到我的腳被攥住了。


    林重檀仿佛真?的在幫我塗香膏,還塗得很仔細,我想?告訴他,我那是逗他的,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真?這麽冷靜自?持,真?不想?理我,可是我太困了,不僅困,還做了個夢中夢,我夢到十幾?歲的林重檀盯著我足背半天,最後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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