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琳絲蕾道別、自勞倫弗洛斯特領出發的神人一行人,在位於奇利亞山脈山腳地帶的冰霜之鎮投宿一晚,並在隔天的傍晚時分返抵愛雷西亞精靈學院。
由於有〈斯摩夫〉的加護,這趟回程走起來可說是相當愜意。白天總是會有涼爽的微風吹來,而晚上也會產生風之薄膜抵禦寒風。
「……不過才離開幾天而已,現在卻有種好久不見的感覺啊。」
神人仰望著由守護精靈保護的學院都市之門,如此低語。
他自〈水之精靈王〉口中聽聞蕾斯提亞的所在地,與琳絲蕾兩人一同跨越刮雪的奇莉亞山脈,彷佛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嗯,畢竟在那之後也發生了不少事。)
他將視線投往走在身旁的蕾斯提亞一看,發現她正睜大了眼精看著學院都市的街景。
……附帶一提,她現在仍穿著米拉給她的女仆服。
「真是氣派的城鎮呢,和我想像的差好多呀。」
「規模還比不上帝都啦,這裏不過就是學院都市罷了。」
克蕾兒豎起了食指說。
「這麽大的城鎮,居然隻是學院的校地而已……」
蕾斯提亞目前的記憶之中,似乎沒有比這裏更大規模的城鎮的記憶。神人想起過去自己曾和她造訪過帝都,心頭忍不住微微一痛。
「因為這一帶是在軍用精靈襲擊時,沒受到太大損傷的區域。騎士團雖然也盡速複興城鎮了,但學院那頭的區塊應該還散落著不少瓦礫。」
艾莉絲嚴肅地說。
神人一行人穿過大門,踏入了學院都市之中。
走了一會兒後,就如同艾莉絲所說,他們開始看見了倒塌崩毀的建築物殘骸。那是前〈十二騎將〉琉璃葉·李察爾蒂策畫的學院襲擊事件所遺留的傷疤。
這時,他們在廣場的另一側看到了眼熟的岩石精靈。
「那是——」
「呣,是拉卡的〈卡布拉岡〉。」
艾莉絲點頭道。
「我去和她說一下我們回來了。神人,回頭見。」
「嗯,我知道了。我們先回學院去囉。」
神人在目送完跑向同伴的艾莉絲後——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要先找個地方吃飯嗎?」
他向克蕾兒這麽問道。
「這、這個嘛……」
不知為何,克蕾兒紅著臉,講話也變得吞吞吐吐的。
「我、我也有點事要在鎮上逗留一下……」
「有事?」
「嗯。對、對了,今天晚餐,就由我來張羅吧!」
「……咦?」
神人忍不住回問了一句:
「克蕾兒,你要煮晚餐?」
「對、對啦!我要煮飯給神人吃!」
克蕾兒紅著臉大喊。
神人原本還以為她發燒了,閃過了擔心的念頭——
……但很快就轉念一想。
(……原來如此,她是想展露自己進步的廚藝給人看吧?)
神人過去也有過類似的經驗。
那是在三年前,他還在葛雷沃絲家當食客時的事。神人為了滿足魔女莫名其妙的要求,必須每天烹飪之前從來沒接觸過的料理。
葛雷沃絲對餐點的水準要求極高,他每天都做得膽顫心驚。不過,神人在過程中還是有個不為人知的小樂趣,那就是讓自己最重要的存在——蕾斯提亞試吃自己做的餐點。
(當時的我喜歡被蕾斯提亞稱讚,所以就這麽學會做菜的本事呢。)
他想起了這段懷念的回憶後——
「怎、怎樣啦,我做的菜有這麽不可靠嗎?」
克蕾兒忿忿地鼓起臉頰。
「我已經不會弄出焦炭了啦……」
「沒、沒有啊,我有在期待你的手藝喔。」
神人慌張地搖頭否定。
「……真、真的嗎?」
「是啊。」
神人這麽點頭回應後,克蕾兒的臉頰便放鬆了力氣。
事實上,克蕾兒的廚藝真的有在進步。就她個人的說法,這是源自於她能掌控火侯,但實際上想必不隻如此。自進入學院後就和她朝夕相處的神人,非常清楚克蕾兒是個做什麽都會比其他人加倍努力的個性。
「所以,你打算做什麽?」
「這、這個嘛……我、我想做做看焗烤通心粉。」
「……焗烤啊。對於料理新手來說不會太難了嗎?」
「放心啦,我已經能把火侯控製得爐火純青了。再、再說……」
說著,克蕾兒垂下了頭,雙手食指在胸前轉呀轉的。
「嗯?」
「神、神人,你曾經說過喜歡吃焗烤,對吧?」
「咦?啊、喔……你居然把這件事記得這麽清楚啊。」
神人依稀記得,自己在轉入學院的時候,在自我介紹時似乎有提到這一段。
「人、人家當然會記得啊……」
「真不愧是資優生啊。」
「才、才不是那樣……算、算了,總之,今晚的菜色就決定是你愛吃的焗烤了。可以吧?」
「嗯,我可是相當期待的喔。」
神人將手輕放在克蕾兒頭上,惹得她發出了「呼啊」的怪聲。
「那、那就這樣,我去買東西了……哼哼,奶油白醬、起司、通心粉……桃子罐頭、螃蟹罐頭、美乃滋罐頭?」
克蕾兒開心地哼著歌,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向商店街。
(……呃,總覺得有點感到不安了。)
神人在心中暗忖,並朝蕾斯提亞看去。
「好啦,那我們回學院吧……還是說,你想在學院都市多逛一下?」
「……咦?」
蕾斯提亞愣愣地歪起了頭。
「沒有啦,我隻是看你一直露出感到稀罕的表情看著街景,想說你似乎很感興趣。」
「……是呀。這裏有很多商家,光是遠看就很有趣呢。」
蕾斯提亞乖乖地點頭承認。
「那我們就在這一帶散步一陣子吧。」
「……可以嗎?」
「是啊,看克蕾兒那個樣子,恐怕還得等上不少時間才能吃到晚餐啊。」
◇
——如此這般,神人帶著蕾斯提亞在學院都市裏觀光。
走近都市的中心地帶後,人潮也變得多了起來。這是因為即使日落天黑,重建作業也持續在進行的緣故。
走在街道上的人群裏麵,身著軍裝的騎士尤其顯眼。他們應該並非駐紮於學院都市的軍人,而是最近才從帝都派遣過來的。這裏的駐軍在上次遭受軍用精靈的襲擊後,大部分的機能就一直呈現癱瘓狀態。
「……好多人呢……呀……」
眼看蕾斯提亞差點就要撞上行人,神人連忙握住了她的手。
並就這麽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
「那、那個……」
「這裏人太多了,你可要好好握好啊。」
「……好、好的……」
蕾斯提亞有些困惑地點頭回應。
這時,神人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段懷念的時光。
「和那時完全相反呢。」
「那時?」
「是啊,我在六年前曾和你去過一次帝都。」
——那是神人九歲,參加六年前的〈精靈大祭〉的時候。當時他受了〈教導院〉的指令,要搶奪祭典儀式所用的軍用精靈。
洶湧的人潮和從未見過的壯麗市容震懾了神人,而蕾斯提亞則是拉著他的手,一起走在帝都的大道上。
「……這樣呀。我和你在那麽久之前就相遇了嗎?」
「不過剛相遇的時候倒是一直在吵架。」
神人苦笑道。不過,說是吵架,其實根本就是他一直被蕾斯提亞給電個沒完。
「你看你看,那裏——」「夜晚的魔王又帶了個新的女孩子出門了!」「居然讓她換上女仆的打扮……」「他對那些同學已經膩了嗎?」「果然是魔王呢……」
這時,從街道的各處傳來了這般交頭接耳聲……是學院的學生們。
「……魔王?」
「我拜托你,別把那些話聽進去啊。」
看到蕾斯提亞歪頭不解,神人苦著臉回應道。
「可是她們說了魔王……」
「……總、總之我們換個地方吧!」
神人拉著蕾斯提亞的手,快步離開了此地。
◇
穿過中央廣場,來到商店街後,神人聞到了一陣香氣。
在被軍用精靈破壞的建築物遺址上,有許多小販設了攤子。
仔細一看,攤販的生意相當不錯。大概是白天參與重建工作的人們肚子餓了,在這日暮時分聚了過來吧。
「有一股好香的味道呢。」
蕾斯提亞興致盎然地眺望著攤販。
「你該不會是肚子餓了吧?」
「……!?」
被神人這麽一問,她的臉頰稍稍紅了起來。
「才、才沒有呢……」
「嗯,畢竟離吃午餐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嘛。而且克蕾兒的料理大概要花上一番工夫,還是找點輕食來墊墊胃吧——」
「我、我不餓!才沒有想吃——」
蕾斯提亞氣呼呼地否定道。
然而,對和她共處多年的神人而言,一切都已經看穿了。
「好好好……」
「……~我、我就說不是了……」
神人露出苦笑,朝著附近的一間可麗餅店走了過去。
——這時,神人的右臂被人用力拉了一下。
「好啦好啦,別這麽客氣——呃……嗯?」
他突然感到有點不對勁。
握住蕾斯提亞的手——應該是左手才對。
……拉、拉——這次那股力量又拉了兩下。
「……?」
神人轉頭一看——
「神人,我的肚子也很餓。」
「愛、愛思特!」
抱住神人臂膀的,是一名有著燦爛銀發的美少女。
麵無表情的她,以那對帶著神秘色彩的深紫色陣子直盯著神人看。
「你的力量恢複了嗎?」
「是的,我睡得很飽,神人。」
劍精靈連點了好幾次頭。在與吉尼特拉交戰後,愛思特消耗了不少力量,一直維持著劍的型態,看來她總算是複活了。
「……這個女生是劍之精靈小姐嗎?」
蕾斯提亞看著兩人的互動,在此時插了話。聞言,愛思特像是首次察覺到她的存在般,直盯著身穿女仆服的蕾斯提亞猛瞧。
「……暗精靈。」
「劍精靈小姐,初次見麵,你好。」
蕾斯提亞彬彬有禮地低頭說道。
「你好——但我們才不是初次見麵呢,暗精靈。」
轟轟轟轟轟轟……!
突然間,愛思特釋放出極為強大的氣場。
曾經斬殺過魔王的傳說聖劍的劍壓,就連周遭的行人都忍不住回頭張望。
「……呃,劍、劍精靈小姐?」
畏縮的蕾斯提亞下意識地揪住了神人的左臂。
轟轟轟轟轟轟……!
看到這個反應的愛思特,開始散發出更為強大的氣場。
(……對、對喔!這兩個人原本就是水火不容的關係!)
「——神人,請讓開,不然我殲滅不了那個暗精靈。」
「等、等一下啊,愛思特,這當中有相當複雜的理由——」
「……?」
愛思特微微側首感到不解。
「總之,現在的蕾斯提亞,已經徹底失去了過去的所有記憶。」
神人說出口的這番話——
讓愛思特因憤怒放出的氣場減弱了些許。
「……失去記憶了?」
「是啊,不隻是我和愛思特的事,她連自己曾經是精靈的過去都忘了。所以,現在就先忘掉過去的不愉快吧——」
「……」
愛思特緩緩轉身看向蕾斯提亞。
「暗精靈,你真的已經失去身為精靈時的所有記憶了嗎?」
「是、是的……」
蕾斯提亞有些困惑地點了點頭。
「就連多次襲擊神人,以及為了整我而試圖強脫我的過膝襪的事情都忘了?」
「我、我居然做過這種事!?」
蕾斯提亞似乎大受打擊而回問道。
(啊……她的確是脫了……在〈浮遊島〉上的時候……)
「……」
愛思特就這麽盯著蕾斯提亞的雙眼一會兒——
「……這樣呀,你真的失去記憶了。」
——並這麽輕聲說道。
「——那麽,暗精靈,你就和我一樣了。」
「愛思特……」
——和我一樣。神人很快就明白愛思特這話的意思。
沒錯,愛思特也是在與本體的存在分離、失去大部分記憶的狀態下與神人締結契約的。她的際遇,或許真的和現在的蕾斯提亞有些相似。
「暗精靈——」
愛思特對著蕾斯提亞伸指說道:
「在你失去記憶的這段期間,我就允許你待在神人的身邊。不過——」
她麵無表情地繼續說:
「還請你別忘記,輩分上來說,我才是姊姊。」
「……姊姊?」
愛思特沒理會一頭霧水的蕾斯提亞,就這麽朝攤販走去。
「……」
「——嗯,她好像認同你的存在了呢。」
神人輕拍蕾斯提亞的頭頂,苦笑著說。
「神人,我想吃可麗餅。」
「……好好好。」
神人連忙追上愛思特的腳步。
在靠近賣可麗餅的小販後,神人聽到了一個有印象的聲音。
「好吃的可麗餅~好吃到會讓臉頰放鬆下來的可麗餅~要來一份剛烤好的可麗餅嗎~?」
「……喂,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啊!?」
「……哇哇!神、神人大人!?」
在可麗餅小販攤負責叫賣的女孩,居然是女仆卡蘿。
◇
「真想不到您已經回來了……」
「……是說,卡蘿,你在這裏做什麽啊?」
被神人傻眼地這麽一問,卡蘿便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是的,由於大小姐不在,我閑得發慌,於是就來打點零工了。」
「你有空打工的話,不如拿那個時間認真執行自己的本職吧。」
神人眯著眼說道。
「大小姐似乎還待在勞倫弗洛斯特呢。」
「是啊,畢竟她那邊接下來還有不少問題要去麵對。」
神人將勞倫弗洛斯特發生的事情簡單說明一遍後,卡蘿不知從哪掏出了一條手帕,擦起了眼淚。
「……嗚嗚,大小姐,您真的已經成為了不起的勞倫弗洛斯特家當家呢。」
「卡蘿,你也該向琳絲蕾好好看齊,多用點心在工作上吧。」
「是的,我會努力,讓這間可麗餅攤販生意興隆
起來的!」
卡蘿用力握緊雙拳。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啊,我在打工的事情,還請您向大小姐保密喔?」
卡蘿以食指抵唇,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是可以啦。那你可要把可麗餅算便宜一點啊。」
「這兩件事情可不能混為一談!」
「……你在這方麵倒是挺敬業的。」
神人無奈地聳了聳肩,發現愛思特還拉著他的衣服下擺不放。
「神人,可麗餅還沒好嗎?」
「……哦,抱歉。你們兩個想吃哪種口味的?」
「我想吃豆腐口味的可麗餅。」
「……我想應該沒有豆腐口味的吧。」
「雖然沒有豆腐口味,但是有棉花糖口味喲。」
「那就點這個吧。蕾斯提亞想吃哪種?」
「我、我想……那個……」
蕾斯提亞望著看板上的菜單,由於口味種類太多而拿不定主意。
「敝店的推薦口味是巧克力香蕉口味喔?」
「呃、那、那就那個好了。」
「兩位分別是棉花糖口味和巧克力香蕉口味的可麗餅對吧!」
卡蘿以精靈礦石點火後,開始以熟練的手法烤起置在鐵板上的可麗餅。
「卡蘿,你會操控精靈礦石啊。」
「是呀,我雖然沒受過專業訓練,但簡單的精靈魔術還是用得出來呢。」
「原來你有成為精靈使的天分啊……應該說,你居然會做點心,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是的,因為我平常都在吃大小姐做的美味點心,所以就會了。」
——兩人像這樣聊了一會兒,沒多久可麗餅就完成了。
可麗餅皮帶著淡淡的焦痕,而大量的鮮奶油則是夾在香蕉和草莓等水果之間。灑在上麵裝飾的巧克力碎片看起來相當美味。
「來,請趁熱吃掉喔。」
「小心吃,別掉到地上了。」
「神人,我好高興?」
「謝、謝謝你……」
愛思特麵無表情地咬起了可麗餅,而蕾斯提亞對於這個第一次看到的食物,似乎有點不知該從何下手。
「……啊呣。」
她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一咬,從餅皮邊緣溢出的鮮奶油就沾上了她的臉頰。
「嘿,沾到臉上了——」
神人說著,伸指幫她擦去了臉上的奶油。
瞬間,蕾斯提亞的臉變得紅通通的。
「……~!?」
「怎麽了?」
「沒、沒事……」
蕾斯提亞害羞地垂下頭後,便參照愛思特的吃法吃了起來。
「……好吃。」
蕾斯提亞的表情自然而然地放鬆下來。
愛思特盯著她這樣的反應——
「暗精靈,我也想吃那個口味。」
「請用吧,劍精靈小姐。」
「……真的可以嗎?」
「可以呀。」
蕾斯提亞點點頭,將吃到一半的可麗餅遞給了愛思特。
「那麽,暗精靈也請吃這份棉花糖可麗餅。」
兩名契約精靈交換口味,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就這樣看來,她們看起來就像感情甚篤的姊妹。
「嗬嗬,她們感情真好呢?」
卡蘿也麵帶笑容守望著兩人。
這時,神人望向了卡蘿。
「對了,在我們出門的這段時間,這裏有發生什麽怪事嗎?」
他開口問了突然想到的這個問題。
神人前往勞倫弗洛斯特,是大約五天前的事。他雖然不認為怪事有那麽常發生,但那起事件才發生沒多久,學生們若是因不安而引發決鬥等騷動,也算是在合理範圍之內。
「自那天之後,並沒有發生什麽大事。」
卡蘿搖頭說道。
「不過,從帝都派遣過來的騎士,數量果然一天比一天多呢。」
「……嗯,這點我也有所察覺。」
不久前的那起恐怖攻擊事件,讓學院都市失去了許多精靈騎士和軍用精靈。為了補充這些兵員,帝都似乎派出了騎士團前來協助。
「風王騎士團的各位也都非常努力地在幫忙,因此街上的治安才得以維持。」
「……這樣啊。嗯,沒出什麽事情是最好啦——」
——就在神人發出歎息後沒多久。
「糟、糟糕啦!」
「有人在學院裏發起叛變啦!」
街道的另一頭傳來了這般喊聲,並引起了一陣騷動。
「……叛變?」
這火爆的字眼令神人皺起了眉頭。
「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誰知道。你們兩個,要先回學院一趟囉。」
「神人,我還沒吃完可麗餅——」
◇
神人領著愛思特和蕾斯提亞,加快腳步趕回學院後,發現學院門口正亂成一團。
學生們在正門架起了路障,和帝國騎士們吵得不可開交。
穿著甲胄的〈風王騎士團〉團員竟然連精靈都召喚出來,牽製著想破壞路障的帝國騎士。
……完全就是一觸即發的狀態。
(……發生什麽事了?)
神人感到一頭霧水的同時——
「啊,神人——」
抱著看似沉重的購物袋的克蕾兒朝他跑了過來。
「克蕾兒,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有部分學生在抗議學院長被逮捕入獄的案件。」
「……啥?」
神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葛雷沃絲她……入獄了?」
「是這個上麵寫的……」
克蕾兒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被揉成一團的紙張。
那是帝國發行的新聞號外,看到上頭的標題,神人登時瞪大眼睛。
「……什麽!?」
帝國第二公主菲雅娜·雷·奧地西亞,以及〈十二騎將〉首席騎士葛雷沃絲·雪爾麥斯,因暗殺皇帝未遂被捕。
神人從克蕾兒手中接過號外,仔細讀起上麵的報導。
報導的內容如下——
帝國第二公主菲雅娜·雷·奧地西亞,在帝國議會開會途中解放了魔精靈,企圖暗殺皇帝陛下。由於經調查後,從第二公主的房間裏起出了反奧拉涅斯派貴族的連署書,官方研判,這起事件的動機是出自於皇帝繼承人選的對立問題。
此外,第二公主所解放的魔精靈,在查證後發現是葛雷沃絲閣下過去持有的契約精靈,因此被視為共犯之一鋃鐺入獄。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神人忍不住將號外一把捏爛,大喊出聲。
「我也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呢。」
克蕾兒搖搖頭。
「不過,這其中肯定有所誤會。菲雅娜明明就那麽想擺脫王族身分——」
「——是啊,依我看,應該是有人設計陷害的吧。」
「……呼啊啊!」
聽到突然傳來的說話聲,克蕾兒嚇得跳了起來。
接著,一名身穿套裝的女子,無聲地從克蕾兒的影子裏鑽了出來。
「芙蕾亞老師!」
那是影子精靈的契約者——擔任烏鴉班導師的芙蕾亞。
「老師,這是什麽意思?有人陷害菲雅娜?」
「我也還在收集資訊。克蕾兒·露裘,你先冷靜一點。」
「我怎麽冷靜得下來!菲雅娜她可
是——」
——就在這時,路障的外側傳來了小規模的爆炸聲。
有學生施展了精靈魔術。
「傻瓜,快住手!不準使用精靈魔術!」
在一陣混亂中,艾莉絲為了製止失控的學生而呐喊道。
「可、可是,騎士團長——」
「我們豈能容許他們把學院長打入大牢!而且又沒經過正式審判——」
「帝國騎士團太蠻橫了!」
(……唔,這狀況有點糟啊。)
眼見蕾斯提亞不安地害怕起來,神人便將她藏到自己身後。
雖然神人很不想承認,但許多學院生都很尊敬、崇拜這位在藍巴爾戰爭成為英雄的〈黃昏魔女〉,她所匯集的人氣,甚至不輸給那位〈最強的劍舞姬〉。
葛雷沃絲若是遭到官方逮捕入獄,也難怪學院生們會如此憤怒。
然而,學生們若是陷入失控狀態,反而會給予帝國騎士團鎮壓學院的借口。
「——克羅蒂雅大人,她們施展了精靈魔術,請您下指示。」
「那我們就進行正當防衛。馬上把生事的暴徒押走吧。」
身著上級騎士甲胄、名為克羅蒂雅的女子以冰冷的聲音下令道。
她手底下的精靈騎士們遂一同展開了精靈魔裝。
位於路障內側的少女們這下也慌了。在一般的學院生之中,有實力能與職業精靈騎士一較高下的人可說是少之又少,能召喚契約精靈、甚或是能展開精靈魔裝的,就隻有高年級學生或是極為少數的優秀學生而已。
「你、你們這是在做什麽?是打算侵犯學院的自治權嗎!」
艾莉絲雖然喊得淒厲,但帝國騎士團終究還是無情地摧毀了路障。
「克羅蒂雅閣下,請你立刻叫部下停手!」
艾莉絲對著另一邊的騎士團長提出要求。
被稱為克羅蒂雅的騎士的甲胄上,刻有展翅老鷹的家紋。
那是法蘭格爾托家的家紋。換句話說,對身為當家千金的艾莉絲來說,克羅蒂雅應該等同於艾莉絲麾下的騎士。
然而,克羅蒂雅手底下的騎士們卻沒理會艾莉絲的要求,以粗暴的手法將反抗的學院生們一一逮捕。手臂遭扭的少女們紛紛發出了慘叫。
「……唔,這、這些家夥……」
正當怒不可抑的艾莉絲打算召喚〈風翼之槍〉的那個當下——
虛空中突然爆出一團灼熱之炎,擋在騎士團的麵前。
「你們差不多該適可而止了!」
那是克蕾兒的史卡雷特。熊熊烈火猛然竄升,威嚇著周遭的騎士。
見識到這明顯超出學生水平的強大精靈之力後,騎士們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克蕾兒……!」
「——你就是〈災禍的精靈姬〉的妹妹對吧。」
然而,克羅蒂雅卻是不為所動,而是冷冷地瞪向克蕾兒。
「而在那邊的,則是風早神人——」
說著,她將視線轉向庇護著身後蕾斯提亞的神人。
「……是又如何?」
「你來得正好,上頭有令要將你拘捕起來。」
「……什麽?」
「拘捕是怎麽回事!」
克羅蒂雅拔出長劍,將劍尖指向神人。
「第二公主企圖暗殺皇帝陛下,而我們可不能放著她的黨羽亂跑。」
「……菲雅娜才沒打算暗殺呢!」
「真假與我無關,我隻是執行軍方指令的棋子罷了。」
克羅蒂雅將劍一揮,底下的騎士們便將神人等人包圍了起來。
(……唔,對方有七名精靈騎士,她派了裏麵實力特別強的三個包圍我啊。)
神人冷靜地分析著對方的戰力,同時握住了愛思特的手。
「愛思特,拜托你了——」
「是,神人。我是您的劍,一切如您所願——」
神人在念出解放咒文之後,愛思特便化為光之粒子消散於空,變為一把散發著白銀光芒的〈殲魔聖劍〉。
「——一個人是能成什麽事?給我上!」
在克羅蒂雅大喊的同時,包圍他的精靈騎士們也撲了上來。
神人將神威聚集在〈殲魔聖劍〉上,蹬地衝出。
「絕劍技第三式——〈月影圓舞〉!」
無數的劍光閃過——
而在下一瞬間,襲擊而來的騎士們便全倒在地上。
「……怎麽可能……三名精銳精靈騎士,居然在一瞬間被撂倒了!?」
「不好意思,我對軍人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神人再次握好〈殲魔聖劍〉,睥睨著其餘的騎士。
「可別忘了我呀。」
克蕾兒也手持〈炎之鞭〉,牽製著其他騎士。
「……真不愧是〈精靈劍舞祭〉的優勝隊伍,在你們手中討不到便宜呢。」
克羅蒂雅聳了聳肩,將劍尖垂向地麵,接著——
「不過,也是有這種方法的喔。」
她「啪」地打了個響指。
「——呀啊!」
接著,蕾斯提亞的尖叫聲從背後傳了過來。
「……唔,蕾斯提亞!」
回頭一看,隻見一條半透明的蛇形精靈纏住了蕾斯提亞的脖子,掐住了她的喉嚨——那是帝國騎士團所用的、用於諜報行動的小型軍用精靈。
「……啊、嗚……嗚嗚……」
「雖然我不知她是善是惡,但聽說這女孩對你來說非常重要啊。」
「……你這混帳!」
神人破口大罵,瞪視著眼前的克羅蒂雅。
「解除精靈魔裝吧,風早神人——」
「唔……!」
神人緊咬著牙。
疏於保護蕾斯提亞是他的責任,但神人完全沒料到,隸屬於軍方的精靈騎士,居然會采取以人質威脅的下流手段——
「克羅蒂雅閣下!」
這時,艾莉絲喊出了指責的話語。
「你身為法蘭格爾托家的騎士,居然用如此卑劣的——」
「我隻是克盡己務而已喔,艾莉絲大小姐。」
「……你、你說什麽……」
「……咕……嗚嗚、嗚……」
被掐住喉嚨的蕾斯提亞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若她處在暗精靈時期,這種低等級的軍用精靈想必會在轉眼間被她灰飛煙滅吧。但現在的蕾斯提亞——
「……我、我知道了!別再折磨她了……!」
神人把〈殲魔聖劍〉插在地上,將雙手舉起。
克羅蒂雅立刻向底下的騎士們下達命令。
「立刻逮捕風早神人,還有〈災禍的精靈姬〉的妹妹!」
「喂、喂!你們做什麽……呀啊!」
於是,神人和克蕾兒很快就被軍方的拘捕術式給抓住了。
◇
菲雅娜在又黑又沉悶的房間裏醒了過來。
這房間並不狹窄,但就是給人一種極具壓迫感的印象。
此處沒有窗戶,因此沒有一絲陽光照入。唯一的光源,就是燭台上的幾顆精靈礦石所發出的光芒。
這裏是位於帝都奧斯德基亞中心地帶的艾雷西亞大祭殿。而設於地下的〈隔離世之宮〉,在過去是供與王族有血緣關係的姬巫女修行的場所。
石板地上刻了刻印,讓此地徹底與〈元素精靈界〉斷絕聯係。不隻無法在此召喚契約精靈,就連要施展精靈魔術都不可行。
在上一任皇帝時,由於有姬巫女在這房間修行時不慎喪命,此地因而被長期棄之不用。
(…
…拿來當作囚禁姬巫女的牢房倒是相當好用呢。)
在一般狀態下,企圖暗殺皇帝之人,都會被打入〈巴爾薩監獄〉的最底層。然而,監獄在之前的劫囚事件中被摧毀了大半,還得花上不少時間才能修繕完畢。
「……咕……啊……!」
她試著扭動身體,手腕處隨即傳來一陣劇痛。
嵌入了魔術的鐵鏈捆住了菲雅娜的身體,將她吊在天花板上。出席會議時所穿的純白禮服,如今已破損得不堪入目。恐怕是被粗暴地拖來此地時弄破的吧。
(……從那之後到底過了多久的時間了?)
……意識有點朦朧。
可能是被施放了精術——或是被灌了某種藥物的關係吧。
——那起騷動後,菲雅娜很快就遭到逮捕,並被囚於這間房中。
根據騎士們的說法,他們似乎從菲雅娜的房間裏起出了反奧拉涅斯派貴族的連署書。而在上麵簽了名字的上流貴族們,如今全都被打入了大牢。
而康拉德閣下被人發現在自室裏服毒自盡。據帝國騎士團的官方說法表示,宰相乃是這宗暗殺事件的首謀,在得知計劃失敗後,才會決定自殺。
菲雅娜當然不相信這套說法。宰相的目的,應該就隻是阻止遭到聖國操縱的奧拉涅斯繼位才對。
(……宰相不是笨蛋,他哪會用暗殺皇帝這種粗暴的手段——)
——然而,若是如此,宰相又是為何將那個〈精靈王之血〉交給菲雅娜呢?
(……宰相難道不知道其中封印了魔精靈嗎?)
如此一來,宰相應該是受到某人的奸計所害。那隻魔精靈之所以失控,是為了將菲雅娜派的貴族一網打盡。這或許是奧拉涅斯派自導自演的戲碼——
她掛心的問題不隻如此。
(失控的魔精靈居然是學院長的契約精靈——)
恐怕是奧拉涅斯派認為,如今仍在政界擁有極大影響力的〈黃昏魔女〉非常礙眼吧。因此,他們利用魔女過去使役的魔精靈,成功讓葛雷沃絲背了黑鍋。不過那可是魔神級精靈——而且還是那個〈黃昏魔女〉的契約精靈,他們到底是用什麽方法封印它的——在朦朧的意識中,許多問題不斷閃過腦海。
——就在這時,傳來〈隔離世之宮〉的門扉遭到推開的沉重聲響。
「……!?」
昏暗的空間內突然照入外頭的光線,讓菲雅娜忍不住眯起眼睛。
「嗬嗬……你這身打扮挺像樣的嘛,我的妹妹啊——」
聽到這股說話聲,菲雅娜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厭惡之情。
裝模作樣地攤開雙臂走入房中的,是奧拉涅斯·雷·奧地西亞。
奧拉涅斯大剌剌地眺望著被吊起來的菲雅娜,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菲雅娜凝聚身上所有的敵意,怒視著兄長的臉。
「哥哥——不對,我應該稱呼您為奧拉涅斯皇帝陛下嗎?」
「我不是皇帝——該說現在還不是。」
奧拉涅斯笑了笑,隨即把臉湊到菲雅娜吐息可及的距離。
「不過,你所喚出的魔精靈,其瘴氣傷到了父親大人,使他一病不起呢。指名我為繼位人選,想必也隻是時間上的問題了——」
「您看起來真開心呢。想出這計劃的,是您背後的聖國嗎?」
「……唔!」
突然間,奧拉涅斯的臉皺了起來。
「……哼,你就在這裏數著日子等待行刑吧,失落的精靈姬。」
忿忿地撂下話語後,他便氣呼呼地甩上門離開了。
◇
「奧拉涅斯殿下——」
在奧拉涅斯離開〈隔離世之宮〉的時候,聽到了這道聲音。
奧拉涅斯轉動視線,看到一名身穿騎士製服的女子自石柱的陰影中現身。
她有著讓人感受到妖豔魔性的烏亮黑發,以及宛如黯淡火焰般的深藍色雙眸。
此人是帝國騎士團〈十二騎將〉之一,蕾絮琪·韓修齊托。
「喔喔,蕾絮琪閣下——」
「殿下方才的演說真是撼動人心呢。」
她露出了妖豔的笑容,說出了讚美之詞。
——她是指數小時前,奧拉涅斯將大陸諸國代表召集起來所發表的演說。他為了父親奧地西亞皇帝臥病在床一事流下了悲歎的淚水,並痛斥暗殺未遂的首謀第二公主。
「蕾絮琪閣下,你也表現得相當好啊。在魔精靈失控的當下,就連我都捏了把冷汗——」
「那隻不過是被封印在精靈礦石裏的力量影子——也就是〈化身〉而已。畢竟,若真要和〈黃昏魔女〉的契約精靈本體一戰,就是〈十二騎將〉也很難平安收場。」
「……這樣啊。不過,那的確是很逼真的演技呢。」
奧拉涅斯露出了奸笑。
「不過,在那個當下殺掉皇帝陛下,不就一勞永逸了嗎?」
「……不對,現在殺了他並非上策。」
奧拉涅斯搖搖頭說。
「父親大人還有個重要的任務,那就是親自指名我為繼承人。況且,既然他已沾染到那個魔精靈的死亡瘴氣,應該也是再也無法恢複正常了吧。」
「的確,他這樣就和死了沒兩樣呢。」
蕾絮琪露出了妖豔的微笑輕笑出聲。
那像是暗藏劇毒般的笑容,讓奧拉涅斯的背脊竄上一股涼意。
——但那隻是轉瞬間的事情。蕾絮琪很快就和奧拉涅斯拉開了距離。
「那麽,請容我先告辭了。若是遭人撞見,可是會啟人疑竇的。」
蕾絮琪優雅地行了一禮後,便再次從柱子的陰影處消去身形。
(……雖然是同伴,但可真教人害怕啊。)
奧拉涅斯擦去額頭的汗水暗忖道。
她雖然是奧拉涅斯派係的合作者,但卻不是奧拉涅斯自己的同伴。
蕾絮琪是琉璃葉·李察爾蒂的棋子之一——這也代表她是與聖國聲息相通的其中一員。
(……聖國現在雖然是我的後盾,但他們到底想拿我怎麽樣?)
奧拉涅斯對於聖國的目的不感興趣,他隻是有著極為尋常的野心——想成為皇帝而已。
也因此,他會好好利用聖國——應該說,他是這麽打算的。
「——將事情辦得挺俐落哪,奧拉涅斯殿下。」
「……!?」
聽到突然自背後傳來的聲音,讓奧拉涅斯心驚了一下。
回頭一看,一名拄著手杖的壯年男子,不知從何時起就站在那兒了。
奧拉涅斯感覺自己的背脊僵住了。這個男人是理當被奧拉涅斯的屬下毒殺的帝國宰相——康拉德爵士本人。
「……唔,您這真是惡劣的玩笑啊,樞機卿大人。而且這未免也太過魯莽,要是被其他人撞見的——」
「放心,這裏沒有其他人呢。」
有著康拉德爵士外貌的那東西,發出了少女的嬌滴滴嗓音。
這時,宰相的外表開始扭曲,在一瞬間改變了形貌。
出現在奧拉涅斯麵前的,是身穿純白聖服的美麗少女。
她看起來年約十二、三歲,有著閃亮的黃金色長發,右眼為帶有神秘氣息的深紫色——但左眼卻是被一條不加裝飾的眼帶所覆。
她是神聖路基亞王國的樞機卿——米蕾妮雅·桑克圖斯。
米蕾妮雅協助雪拉·卡恩在耶魯法斯教國掀起政變,並與琉璃葉·李察爾蒂一同策畫襲擊學院,是一名宿有〈異界黑暗〉的少女。
她的手中握著一張詭異的白色麵具。
「嗬嗬,和雪拉要
來的這東西還真是方便。不隻是外形而已,連被奪影者的記憶和人格都能完美地模仿呢——」
奧拉涅斯並不知道,她手中的麵具,是魔精靈〈混沌之譏〉的精靈魔裝〈混沌麵具〉。雪拉·卡恩的這個精靈魔裝,在精靈劍舞祭時曾對庫那帝國的〈四神〉設下詭計,讓〈史卡雷特隊〉陷入了苦戰。
菲雅娜雖然猜測宰相受到奧拉涅斯派利用,但就某方麵來說,她的猜測也可以說是對的。昨天深夜造訪菲雅娜寢室的,正是化身為康拉德爵士的米蕾妮雅,而真正的宰相早就在前天遭到暗殺。
「支持第二公主的貴族們都被關入監牢了,現在已經沒人妨礙你了。」
「是、是啊,我在此深深感謝神聖路基亞帝國的支援。」
奧拉涅斯有些僵硬地點頭致謝。確實,若是沒有聖國的奧援,奧拉涅斯想成為皇帝,想必得麵臨相當艱巨的過程,這倒是不爭的事實。
然而,看到這個尚未成年的小女孩,卻讓奧拉涅斯莫名產生一股難以言喻的懼意。
「那麽,就照著約定所言,你會將魔女交給我們對吧。」
這時,少女仰望著奧拉涅斯,說出了這番話語。
「是啊,我知道。我已經把那個女人移送到寡斯·基拜之塔裏麵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那麽,我就稍微在塔裏待上一陣子吧。」
「不過,真的有必要留那個女人活口嗎?雖然她已經失去與精靈契約的力量,但終究還是個魔女啊。她說不定有天會對我們產生威脅——」
奧拉涅斯困惑地問道。這名有著少女外形的東西,究竟想拿魔女做些什麽——
「這與你沒有關係喔,皇帝陛下——」
米蕾妮雅微微揚唇,露出了可愛的微笑。
在那瞬間,奧拉涅斯被一股懼意懾得背脊一涼。
「也、也是啊。這的確……和我沒有關係……」
他就像個壞掉的玩偶般,不斷不斷地點頭回應。
◇
——就在神人等人被騎士團押走的數小時後。
學院都市的近郊上空,出現了一台軍用飛行艇。
那是一艘相當奇特的船,並非奧地西亞軍方的飛行艇。
船體的設計和藍巴爾戰爭時代所用的主流型戰鬥艦相當像,但船籍遭到抹消,船底也看得出有經過大規模改造的痕跡。而且,這艘船的船頭雕飾並不是常見的〈精靈王〉雕刻,而是一隻被火焰纏繞的獅子頭雕。
飛艇劃破雲層,有如影子般緩緩前進。
船隻的甲板上有兩個人影。
一個是戴著深紅色麵具的女子,一個是身穿騎士甲胄的女子。
「——怎麽了?」
「我收到潛入學院都市的部下報告,他們全都被奧地西亞軍逮捕了。」
麵具女子將手上的精靈礦石收入懷中。那是奧地西亞軍方的正式配備——遠距離通訊用的精靈礦石。
「看來是慢了一步……蓮·阿休貝爾被帶去軍方設施了?」
「大概吧——」
「——那就由我去吧。」
「可以嗎?對手可是帝國騎士團啊。」
「放心吧,我已經舍棄了騎士道。況且——」
這時,甲胄女子以手指抵著心髒一帶。
「正好可以用來測試這個的狀況——」
她以讓人聯想到鋼鐵的冰冷語調呢喃道。
由於有〈斯摩夫〉的加護,這趟回程走起來可說是相當愜意。白天總是會有涼爽的微風吹來,而晚上也會產生風之薄膜抵禦寒風。
「……不過才離開幾天而已,現在卻有種好久不見的感覺啊。」
神人仰望著由守護精靈保護的學院都市之門,如此低語。
他自〈水之精靈王〉口中聽聞蕾斯提亞的所在地,與琳絲蕾兩人一同跨越刮雪的奇莉亞山脈,彷佛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嗯,畢竟在那之後也發生了不少事。)
他將視線投往走在身旁的蕾斯提亞一看,發現她正睜大了眼精看著學院都市的街景。
……附帶一提,她現在仍穿著米拉給她的女仆服。
「真是氣派的城鎮呢,和我想像的差好多呀。」
「規模還比不上帝都啦,這裏不過就是學院都市罷了。」
克蕾兒豎起了食指說。
「這麽大的城鎮,居然隻是學院的校地而已……」
蕾斯提亞目前的記憶之中,似乎沒有比這裏更大規模的城鎮的記憶。神人想起過去自己曾和她造訪過帝都,心頭忍不住微微一痛。
「因為這一帶是在軍用精靈襲擊時,沒受到太大損傷的區域。騎士團雖然也盡速複興城鎮了,但學院那頭的區塊應該還散落著不少瓦礫。」
艾莉絲嚴肅地說。
神人一行人穿過大門,踏入了學院都市之中。
走了一會兒後,就如同艾莉絲所說,他們開始看見了倒塌崩毀的建築物殘骸。那是前〈十二騎將〉琉璃葉·李察爾蒂策畫的學院襲擊事件所遺留的傷疤。
這時,他們在廣場的另一側看到了眼熟的岩石精靈。
「那是——」
「呣,是拉卡的〈卡布拉岡〉。」
艾莉絲點頭道。
「我去和她說一下我們回來了。神人,回頭見。」
「嗯,我知道了。我們先回學院去囉。」
神人在目送完跑向同伴的艾莉絲後——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要先找個地方吃飯嗎?」
他向克蕾兒這麽問道。
「這、這個嘛……」
不知為何,克蕾兒紅著臉,講話也變得吞吞吐吐的。
「我、我也有點事要在鎮上逗留一下……」
「有事?」
「嗯。對、對了,今天晚餐,就由我來張羅吧!」
「……咦?」
神人忍不住回問了一句:
「克蕾兒,你要煮晚餐?」
「對、對啦!我要煮飯給神人吃!」
克蕾兒紅著臉大喊。
神人原本還以為她發燒了,閃過了擔心的念頭——
……但很快就轉念一想。
(……原來如此,她是想展露自己進步的廚藝給人看吧?)
神人過去也有過類似的經驗。
那是在三年前,他還在葛雷沃絲家當食客時的事。神人為了滿足魔女莫名其妙的要求,必須每天烹飪之前從來沒接觸過的料理。
葛雷沃絲對餐點的水準要求極高,他每天都做得膽顫心驚。不過,神人在過程中還是有個不為人知的小樂趣,那就是讓自己最重要的存在——蕾斯提亞試吃自己做的餐點。
(當時的我喜歡被蕾斯提亞稱讚,所以就這麽學會做菜的本事呢。)
他想起了這段懷念的回憶後——
「怎、怎樣啦,我做的菜有這麽不可靠嗎?」
克蕾兒忿忿地鼓起臉頰。
「我已經不會弄出焦炭了啦……」
「沒、沒有啊,我有在期待你的手藝喔。」
神人慌張地搖頭否定。
「……真、真的嗎?」
「是啊。」
神人這麽點頭回應後,克蕾兒的臉頰便放鬆了力氣。
事實上,克蕾兒的廚藝真的有在進步。就她個人的說法,這是源自於她能掌控火侯,但實際上想必不隻如此。自進入學院後就和她朝夕相處的神人,非常清楚克蕾兒是個做什麽都會比其他人加倍努力的個性。
「所以,你打算做什麽?」
「這、這個嘛……我、我想做做看焗烤通心粉。」
「……焗烤啊。對於料理新手來說不會太難了嗎?」
「放心啦,我已經能把火侯控製得爐火純青了。再、再說……」
說著,克蕾兒垂下了頭,雙手食指在胸前轉呀轉的。
「嗯?」
「神、神人,你曾經說過喜歡吃焗烤,對吧?」
「咦?啊、喔……你居然把這件事記得這麽清楚啊。」
神人依稀記得,自己在轉入學院的時候,在自我介紹時似乎有提到這一段。
「人、人家當然會記得啊……」
「真不愧是資優生啊。」
「才、才不是那樣……算、算了,總之,今晚的菜色就決定是你愛吃的焗烤了。可以吧?」
「嗯,我可是相當期待的喔。」
神人將手輕放在克蕾兒頭上,惹得她發出了「呼啊」的怪聲。
「那、那就這樣,我去買東西了……哼哼,奶油白醬、起司、通心粉……桃子罐頭、螃蟹罐頭、美乃滋罐頭?」
克蕾兒開心地哼著歌,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向商店街。
(……呃,總覺得有點感到不安了。)
神人在心中暗忖,並朝蕾斯提亞看去。
「好啦,那我們回學院吧……還是說,你想在學院都市多逛一下?」
「……咦?」
蕾斯提亞愣愣地歪起了頭。
「沒有啦,我隻是看你一直露出感到稀罕的表情看著街景,想說你似乎很感興趣。」
「……是呀。這裏有很多商家,光是遠看就很有趣呢。」
蕾斯提亞乖乖地點頭承認。
「那我們就在這一帶散步一陣子吧。」
「……可以嗎?」
「是啊,看克蕾兒那個樣子,恐怕還得等上不少時間才能吃到晚餐啊。」
◇
——如此這般,神人帶著蕾斯提亞在學院都市裏觀光。
走近都市的中心地帶後,人潮也變得多了起來。這是因為即使日落天黑,重建作業也持續在進行的緣故。
走在街道上的人群裏麵,身著軍裝的騎士尤其顯眼。他們應該並非駐紮於學院都市的軍人,而是最近才從帝都派遣過來的。這裏的駐軍在上次遭受軍用精靈的襲擊後,大部分的機能就一直呈現癱瘓狀態。
「……好多人呢……呀……」
眼看蕾斯提亞差點就要撞上行人,神人連忙握住了她的手。
並就這麽將她拉到了自己身邊。
「那、那個……」
「這裏人太多了,你可要好好握好啊。」
「……好、好的……」
蕾斯提亞有些困惑地點頭回應。
這時,神人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段懷念的時光。
「和那時完全相反呢。」
「那時?」
「是啊,我在六年前曾和你去過一次帝都。」
——那是神人九歲,參加六年前的〈精靈大祭〉的時候。當時他受了〈教導院〉的指令,要搶奪祭典儀式所用的軍用精靈。
洶湧的人潮和從未見過的壯麗市容震懾了神人,而蕾斯提亞則是拉著他的手,一起走在帝都的大道上。
「……這樣呀。我和你在那麽久之前就相遇了嗎?」
「不過剛相遇的時候倒是一直在吵架。」
神人苦笑道。不過,說是吵架,其實根本就是他一直被蕾斯提亞給電個沒完。
「你看你看,那裏——」「夜晚的魔王又帶了個新的女孩子出門了!」「居然讓她換上女仆的打扮……」「他對那些同學已經膩了嗎?」「果然是魔王呢……」
這時,從街道的各處傳來了這般交頭接耳聲……是學院的學生們。
「……魔王?」
「我拜托你,別把那些話聽進去啊。」
看到蕾斯提亞歪頭不解,神人苦著臉回應道。
「可是她們說了魔王……」
「……總、總之我們換個地方吧!」
神人拉著蕾斯提亞的手,快步離開了此地。
◇
穿過中央廣場,來到商店街後,神人聞到了一陣香氣。
在被軍用精靈破壞的建築物遺址上,有許多小販設了攤子。
仔細一看,攤販的生意相當不錯。大概是白天參與重建工作的人們肚子餓了,在這日暮時分聚了過來吧。
「有一股好香的味道呢。」
蕾斯提亞興致盎然地眺望著攤販。
「你該不會是肚子餓了吧?」
「……!?」
被神人這麽一問,她的臉頰稍稍紅了起來。
「才、才沒有呢……」
「嗯,畢竟離吃午餐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嘛。而且克蕾兒的料理大概要花上一番工夫,還是找點輕食來墊墊胃吧——」
「我、我不餓!才沒有想吃——」
蕾斯提亞氣呼呼地否定道。
然而,對和她共處多年的神人而言,一切都已經看穿了。
「好好好……」
「……~我、我就說不是了……」
神人露出苦笑,朝著附近的一間可麗餅店走了過去。
——這時,神人的右臂被人用力拉了一下。
「好啦好啦,別這麽客氣——呃……嗯?」
他突然感到有點不對勁。
握住蕾斯提亞的手——應該是左手才對。
……拉、拉——這次那股力量又拉了兩下。
「……?」
神人轉頭一看——
「神人,我的肚子也很餓。」
「愛、愛思特!」
抱住神人臂膀的,是一名有著燦爛銀發的美少女。
麵無表情的她,以那對帶著神秘色彩的深紫色陣子直盯著神人看。
「你的力量恢複了嗎?」
「是的,我睡得很飽,神人。」
劍精靈連點了好幾次頭。在與吉尼特拉交戰後,愛思特消耗了不少力量,一直維持著劍的型態,看來她總算是複活了。
「……這個女生是劍之精靈小姐嗎?」
蕾斯提亞看著兩人的互動,在此時插了話。聞言,愛思特像是首次察覺到她的存在般,直盯著身穿女仆服的蕾斯提亞猛瞧。
「……暗精靈。」
「劍精靈小姐,初次見麵,你好。」
蕾斯提亞彬彬有禮地低頭說道。
「你好——但我們才不是初次見麵呢,暗精靈。」
轟轟轟轟轟轟……!
突然間,愛思特釋放出極為強大的氣場。
曾經斬殺過魔王的傳說聖劍的劍壓,就連周遭的行人都忍不住回頭張望。
「……呃,劍、劍精靈小姐?」
畏縮的蕾斯提亞下意識地揪住了神人的左臂。
轟轟轟轟轟轟……!
看到這個反應的愛思特,開始散發出更為強大的氣場。
(……對、對喔!這兩個人原本就是水火不容的關係!)
「——神人,請讓開,不然我殲滅不了那個暗精靈。」
「等、等一下啊,愛思特,這當中有相當複雜的理由——」
「……?」
愛思特微微側首感到不解。
「總之,現在的蕾斯提亞,已經徹底失去了過去的所有記憶。」
神人說出口的這番話——
讓愛思特因憤怒放出的氣場減弱了些許。
「……失去記憶了?」
「是啊,不隻是我和愛思特的事,她連自己曾經是精靈的過去都忘了。所以,現在就先忘掉過去的不愉快吧——」
「……」
愛思特緩緩轉身看向蕾斯提亞。
「暗精靈,你真的已經失去身為精靈時的所有記憶了嗎?」
「是、是的……」
蕾斯提亞有些困惑地點了點頭。
「就連多次襲擊神人,以及為了整我而試圖強脫我的過膝襪的事情都忘了?」
「我、我居然做過這種事!?」
蕾斯提亞似乎大受打擊而回問道。
(啊……她的確是脫了……在〈浮遊島〉上的時候……)
「……」
愛思特就這麽盯著蕾斯提亞的雙眼一會兒——
「……這樣呀,你真的失去記憶了。」
——並這麽輕聲說道。
「——那麽,暗精靈,你就和我一樣了。」
「愛思特……」
——和我一樣。神人很快就明白愛思特這話的意思。
沒錯,愛思特也是在與本體的存在分離、失去大部分記憶的狀態下與神人締結契約的。她的際遇,或許真的和現在的蕾斯提亞有些相似。
「暗精靈——」
愛思特對著蕾斯提亞伸指說道:
「在你失去記憶的這段期間,我就允許你待在神人的身邊。不過——」
她麵無表情地繼續說:
「還請你別忘記,輩分上來說,我才是姊姊。」
「……姊姊?」
愛思特沒理會一頭霧水的蕾斯提亞,就這麽朝攤販走去。
「……」
「——嗯,她好像認同你的存在了呢。」
神人輕拍蕾斯提亞的頭頂,苦笑著說。
「神人,我想吃可麗餅。」
「……好好好。」
神人連忙追上愛思特的腳步。
在靠近賣可麗餅的小販後,神人聽到了一個有印象的聲音。
「好吃的可麗餅~好吃到會讓臉頰放鬆下來的可麗餅~要來一份剛烤好的可麗餅嗎~?」
「……喂,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啊!?」
「……哇哇!神、神人大人!?」
在可麗餅小販攤負責叫賣的女孩,居然是女仆卡蘿。
◇
「真想不到您已經回來了……」
「……是說,卡蘿,你在這裏做什麽啊?」
被神人傻眼地這麽一問,卡蘿便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是的,由於大小姐不在,我閑得發慌,於是就來打點零工了。」
「你有空打工的話,不如拿那個時間認真執行自己的本職吧。」
神人眯著眼說道。
「大小姐似乎還待在勞倫弗洛斯特呢。」
「是啊,畢竟她那邊接下來還有不少問題要去麵對。」
神人將勞倫弗洛斯特發生的事情簡單說明一遍後,卡蘿不知從哪掏出了一條手帕,擦起了眼淚。
「……嗚嗚,大小姐,您真的已經成為了不起的勞倫弗洛斯特家當家呢。」
「卡蘿,你也該向琳絲蕾好好看齊,多用點心在工作上吧。」
「是的,我會努力,讓這間可麗餅攤販生意興隆
起來的!」
卡蘿用力握緊雙拳。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啊,我在打工的事情,還請您向大小姐保密喔?」
卡蘿以食指抵唇,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是可以啦。那你可要把可麗餅算便宜一點啊。」
「這兩件事情可不能混為一談!」
「……你在這方麵倒是挺敬業的。」
神人無奈地聳了聳肩,發現愛思特還拉著他的衣服下擺不放。
「神人,可麗餅還沒好嗎?」
「……哦,抱歉。你們兩個想吃哪種口味的?」
「我想吃豆腐口味的可麗餅。」
「……我想應該沒有豆腐口味的吧。」
「雖然沒有豆腐口味,但是有棉花糖口味喲。」
「那就點這個吧。蕾斯提亞想吃哪種?」
「我、我想……那個……」
蕾斯提亞望著看板上的菜單,由於口味種類太多而拿不定主意。
「敝店的推薦口味是巧克力香蕉口味喔?」
「呃、那、那就那個好了。」
「兩位分別是棉花糖口味和巧克力香蕉口味的可麗餅對吧!」
卡蘿以精靈礦石點火後,開始以熟練的手法烤起置在鐵板上的可麗餅。
「卡蘿,你會操控精靈礦石啊。」
「是呀,我雖然沒受過專業訓練,但簡單的精靈魔術還是用得出來呢。」
「原來你有成為精靈使的天分啊……應該說,你居然會做點心,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是的,因為我平常都在吃大小姐做的美味點心,所以就會了。」
——兩人像這樣聊了一會兒,沒多久可麗餅就完成了。
可麗餅皮帶著淡淡的焦痕,而大量的鮮奶油則是夾在香蕉和草莓等水果之間。灑在上麵裝飾的巧克力碎片看起來相當美味。
「來,請趁熱吃掉喔。」
「小心吃,別掉到地上了。」
「神人,我好高興?」
「謝、謝謝你……」
愛思特麵無表情地咬起了可麗餅,而蕾斯提亞對於這個第一次看到的食物,似乎有點不知該從何下手。
「……啊呣。」
她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一咬,從餅皮邊緣溢出的鮮奶油就沾上了她的臉頰。
「嘿,沾到臉上了——」
神人說著,伸指幫她擦去了臉上的奶油。
瞬間,蕾斯提亞的臉變得紅通通的。
「……~!?」
「怎麽了?」
「沒、沒事……」
蕾斯提亞害羞地垂下頭後,便參照愛思特的吃法吃了起來。
「……好吃。」
蕾斯提亞的表情自然而然地放鬆下來。
愛思特盯著她這樣的反應——
「暗精靈,我也想吃那個口味。」
「請用吧,劍精靈小姐。」
「……真的可以嗎?」
「可以呀。」
蕾斯提亞點點頭,將吃到一半的可麗餅遞給了愛思特。
「那麽,暗精靈也請吃這份棉花糖可麗餅。」
兩名契約精靈交換口味,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就這樣看來,她們看起來就像感情甚篤的姊妹。
「嗬嗬,她們感情真好呢?」
卡蘿也麵帶笑容守望著兩人。
這時,神人望向了卡蘿。
「對了,在我們出門的這段時間,這裏有發生什麽怪事嗎?」
他開口問了突然想到的這個問題。
神人前往勞倫弗洛斯特,是大約五天前的事。他雖然不認為怪事有那麽常發生,但那起事件才發生沒多久,學生們若是因不安而引發決鬥等騷動,也算是在合理範圍之內。
「自那天之後,並沒有發生什麽大事。」
卡蘿搖頭說道。
「不過,從帝都派遣過來的騎士,數量果然一天比一天多呢。」
「……嗯,這點我也有所察覺。」
不久前的那起恐怖攻擊事件,讓學院都市失去了許多精靈騎士和軍用精靈。為了補充這些兵員,帝都似乎派出了騎士團前來協助。
「風王騎士團的各位也都非常努力地在幫忙,因此街上的治安才得以維持。」
「……這樣啊。嗯,沒出什麽事情是最好啦——」
——就在神人發出歎息後沒多久。
「糟、糟糕啦!」
「有人在學院裏發起叛變啦!」
街道的另一頭傳來了這般喊聲,並引起了一陣騷動。
「……叛變?」
這火爆的字眼令神人皺起了眉頭。
「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誰知道。你們兩個,要先回學院一趟囉。」
「神人,我還沒吃完可麗餅——」
◇
神人領著愛思特和蕾斯提亞,加快腳步趕回學院後,發現學院門口正亂成一團。
學生們在正門架起了路障,和帝國騎士們吵得不可開交。
穿著甲胄的〈風王騎士團〉團員竟然連精靈都召喚出來,牽製著想破壞路障的帝國騎士。
……完全就是一觸即發的狀態。
(……發生什麽事了?)
神人感到一頭霧水的同時——
「啊,神人——」
抱著看似沉重的購物袋的克蕾兒朝他跑了過來。
「克蕾兒,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有部分學生在抗議學院長被逮捕入獄的案件。」
「……啥?」
神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葛雷沃絲她……入獄了?」
「是這個上麵寫的……」
克蕾兒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被揉成一團的紙張。
那是帝國發行的新聞號外,看到上頭的標題,神人登時瞪大眼睛。
「……什麽!?」
帝國第二公主菲雅娜·雷·奧地西亞,以及〈十二騎將〉首席騎士葛雷沃絲·雪爾麥斯,因暗殺皇帝未遂被捕。
神人從克蕾兒手中接過號外,仔細讀起上麵的報導。
報導的內容如下——
帝國第二公主菲雅娜·雷·奧地西亞,在帝國議會開會途中解放了魔精靈,企圖暗殺皇帝陛下。由於經調查後,從第二公主的房間裏起出了反奧拉涅斯派貴族的連署書,官方研判,這起事件的動機是出自於皇帝繼承人選的對立問題。
此外,第二公主所解放的魔精靈,在查證後發現是葛雷沃絲閣下過去持有的契約精靈,因此被視為共犯之一鋃鐺入獄。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神人忍不住將號外一把捏爛,大喊出聲。
「我也是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呢。」
克蕾兒搖搖頭。
「不過,這其中肯定有所誤會。菲雅娜明明就那麽想擺脫王族身分——」
「——是啊,依我看,應該是有人設計陷害的吧。」
「……呼啊啊!」
聽到突然傳來的說話聲,克蕾兒嚇得跳了起來。
接著,一名身穿套裝的女子,無聲地從克蕾兒的影子裏鑽了出來。
「芙蕾亞老師!」
那是影子精靈的契約者——擔任烏鴉班導師的芙蕾亞。
「老師,這是什麽意思?有人陷害菲雅娜?」
「我也還在收集資訊。克蕾兒·露裘,你先冷靜一點。」
「我怎麽冷靜得下來!菲雅娜她可
是——」
——就在這時,路障的外側傳來了小規模的爆炸聲。
有學生施展了精靈魔術。
「傻瓜,快住手!不準使用精靈魔術!」
在一陣混亂中,艾莉絲為了製止失控的學生而呐喊道。
「可、可是,騎士團長——」
「我們豈能容許他們把學院長打入大牢!而且又沒經過正式審判——」
「帝國騎士團太蠻橫了!」
(……唔,這狀況有點糟啊。)
眼見蕾斯提亞不安地害怕起來,神人便將她藏到自己身後。
雖然神人很不想承認,但許多學院生都很尊敬、崇拜這位在藍巴爾戰爭成為英雄的〈黃昏魔女〉,她所匯集的人氣,甚至不輸給那位〈最強的劍舞姬〉。
葛雷沃絲若是遭到官方逮捕入獄,也難怪學院生們會如此憤怒。
然而,學生們若是陷入失控狀態,反而會給予帝國騎士團鎮壓學院的借口。
「——克羅蒂雅大人,她們施展了精靈魔術,請您下指示。」
「那我們就進行正當防衛。馬上把生事的暴徒押走吧。」
身著上級騎士甲胄、名為克羅蒂雅的女子以冰冷的聲音下令道。
她手底下的精靈騎士們遂一同展開了精靈魔裝。
位於路障內側的少女們這下也慌了。在一般的學院生之中,有實力能與職業精靈騎士一較高下的人可說是少之又少,能召喚契約精靈、甚或是能展開精靈魔裝的,就隻有高年級學生或是極為少數的優秀學生而已。
「你、你們這是在做什麽?是打算侵犯學院的自治權嗎!」
艾莉絲雖然喊得淒厲,但帝國騎士團終究還是無情地摧毀了路障。
「克羅蒂雅閣下,請你立刻叫部下停手!」
艾莉絲對著另一邊的騎士團長提出要求。
被稱為克羅蒂雅的騎士的甲胄上,刻有展翅老鷹的家紋。
那是法蘭格爾托家的家紋。換句話說,對身為當家千金的艾莉絲來說,克羅蒂雅應該等同於艾莉絲麾下的騎士。
然而,克羅蒂雅手底下的騎士們卻沒理會艾莉絲的要求,以粗暴的手法將反抗的學院生們一一逮捕。手臂遭扭的少女們紛紛發出了慘叫。
「……唔,這、這些家夥……」
正當怒不可抑的艾莉絲打算召喚〈風翼之槍〉的那個當下——
虛空中突然爆出一團灼熱之炎,擋在騎士團的麵前。
「你們差不多該適可而止了!」
那是克蕾兒的史卡雷特。熊熊烈火猛然竄升,威嚇著周遭的騎士。
見識到這明顯超出學生水平的強大精靈之力後,騎士們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克蕾兒……!」
「——你就是〈災禍的精靈姬〉的妹妹對吧。」
然而,克羅蒂雅卻是不為所動,而是冷冷地瞪向克蕾兒。
「而在那邊的,則是風早神人——」
說著,她將視線轉向庇護著身後蕾斯提亞的神人。
「……是又如何?」
「你來得正好,上頭有令要將你拘捕起來。」
「……什麽?」
「拘捕是怎麽回事!」
克羅蒂雅拔出長劍,將劍尖指向神人。
「第二公主企圖暗殺皇帝陛下,而我們可不能放著她的黨羽亂跑。」
「……菲雅娜才沒打算暗殺呢!」
「真假與我無關,我隻是執行軍方指令的棋子罷了。」
克羅蒂雅將劍一揮,底下的騎士們便將神人等人包圍了起來。
(……唔,對方有七名精靈騎士,她派了裏麵實力特別強的三個包圍我啊。)
神人冷靜地分析著對方的戰力,同時握住了愛思特的手。
「愛思特,拜托你了——」
「是,神人。我是您的劍,一切如您所願——」
神人在念出解放咒文之後,愛思特便化為光之粒子消散於空,變為一把散發著白銀光芒的〈殲魔聖劍〉。
「——一個人是能成什麽事?給我上!」
在克羅蒂雅大喊的同時,包圍他的精靈騎士們也撲了上來。
神人將神威聚集在〈殲魔聖劍〉上,蹬地衝出。
「絕劍技第三式——〈月影圓舞〉!」
無數的劍光閃過——
而在下一瞬間,襲擊而來的騎士們便全倒在地上。
「……怎麽可能……三名精銳精靈騎士,居然在一瞬間被撂倒了!?」
「不好意思,我對軍人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神人再次握好〈殲魔聖劍〉,睥睨著其餘的騎士。
「可別忘了我呀。」
克蕾兒也手持〈炎之鞭〉,牽製著其他騎士。
「……真不愧是〈精靈劍舞祭〉的優勝隊伍,在你們手中討不到便宜呢。」
克羅蒂雅聳了聳肩,將劍尖垂向地麵,接著——
「不過,也是有這種方法的喔。」
她「啪」地打了個響指。
「——呀啊!」
接著,蕾斯提亞的尖叫聲從背後傳了過來。
「……唔,蕾斯提亞!」
回頭一看,隻見一條半透明的蛇形精靈纏住了蕾斯提亞的脖子,掐住了她的喉嚨——那是帝國騎士團所用的、用於諜報行動的小型軍用精靈。
「……啊、嗚……嗚嗚……」
「雖然我不知她是善是惡,但聽說這女孩對你來說非常重要啊。」
「……你這混帳!」
神人破口大罵,瞪視著眼前的克羅蒂雅。
「解除精靈魔裝吧,風早神人——」
「唔……!」
神人緊咬著牙。
疏於保護蕾斯提亞是他的責任,但神人完全沒料到,隸屬於軍方的精靈騎士,居然會采取以人質威脅的下流手段——
「克羅蒂雅閣下!」
這時,艾莉絲喊出了指責的話語。
「你身為法蘭格爾托家的騎士,居然用如此卑劣的——」
「我隻是克盡己務而已喔,艾莉絲大小姐。」
「……你、你說什麽……」
「……咕……嗚嗚、嗚……」
被掐住喉嚨的蕾斯提亞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若她處在暗精靈時期,這種低等級的軍用精靈想必會在轉眼間被她灰飛煙滅吧。但現在的蕾斯提亞——
「……我、我知道了!別再折磨她了……!」
神人把〈殲魔聖劍〉插在地上,將雙手舉起。
克羅蒂雅立刻向底下的騎士們下達命令。
「立刻逮捕風早神人,還有〈災禍的精靈姬〉的妹妹!」
「喂、喂!你們做什麽……呀啊!」
於是,神人和克蕾兒很快就被軍方的拘捕術式給抓住了。
◇
菲雅娜在又黑又沉悶的房間裏醒了過來。
這房間並不狹窄,但就是給人一種極具壓迫感的印象。
此處沒有窗戶,因此沒有一絲陽光照入。唯一的光源,就是燭台上的幾顆精靈礦石所發出的光芒。
這裏是位於帝都奧斯德基亞中心地帶的艾雷西亞大祭殿。而設於地下的〈隔離世之宮〉,在過去是供與王族有血緣關係的姬巫女修行的場所。
石板地上刻了刻印,讓此地徹底與〈元素精靈界〉斷絕聯係。不隻無法在此召喚契約精靈,就連要施展精靈魔術都不可行。
在上一任皇帝時,由於有姬巫女在這房間修行時不慎喪命,此地因而被長期棄之不用。
(…
…拿來當作囚禁姬巫女的牢房倒是相當好用呢。)
在一般狀態下,企圖暗殺皇帝之人,都會被打入〈巴爾薩監獄〉的最底層。然而,監獄在之前的劫囚事件中被摧毀了大半,還得花上不少時間才能修繕完畢。
「……咕……啊……!」
她試著扭動身體,手腕處隨即傳來一陣劇痛。
嵌入了魔術的鐵鏈捆住了菲雅娜的身體,將她吊在天花板上。出席會議時所穿的純白禮服,如今已破損得不堪入目。恐怕是被粗暴地拖來此地時弄破的吧。
(……從那之後到底過了多久的時間了?)
……意識有點朦朧。
可能是被施放了精術——或是被灌了某種藥物的關係吧。
——那起騷動後,菲雅娜很快就遭到逮捕,並被囚於這間房中。
根據騎士們的說法,他們似乎從菲雅娜的房間裏起出了反奧拉涅斯派貴族的連署書。而在上麵簽了名字的上流貴族們,如今全都被打入了大牢。
而康拉德閣下被人發現在自室裏服毒自盡。據帝國騎士團的官方說法表示,宰相乃是這宗暗殺事件的首謀,在得知計劃失敗後,才會決定自殺。
菲雅娜當然不相信這套說法。宰相的目的,應該就隻是阻止遭到聖國操縱的奧拉涅斯繼位才對。
(……宰相不是笨蛋,他哪會用暗殺皇帝這種粗暴的手段——)
——然而,若是如此,宰相又是為何將那個〈精靈王之血〉交給菲雅娜呢?
(……宰相難道不知道其中封印了魔精靈嗎?)
如此一來,宰相應該是受到某人的奸計所害。那隻魔精靈之所以失控,是為了將菲雅娜派的貴族一網打盡。這或許是奧拉涅斯派自導自演的戲碼——
她掛心的問題不隻如此。
(失控的魔精靈居然是學院長的契約精靈——)
恐怕是奧拉涅斯派認為,如今仍在政界擁有極大影響力的〈黃昏魔女〉非常礙眼吧。因此,他們利用魔女過去使役的魔精靈,成功讓葛雷沃絲背了黑鍋。不過那可是魔神級精靈——而且還是那個〈黃昏魔女〉的契約精靈,他們到底是用什麽方法封印它的——在朦朧的意識中,許多問題不斷閃過腦海。
——就在這時,傳來〈隔離世之宮〉的門扉遭到推開的沉重聲響。
「……!?」
昏暗的空間內突然照入外頭的光線,讓菲雅娜忍不住眯起眼睛。
「嗬嗬……你這身打扮挺像樣的嘛,我的妹妹啊——」
聽到這股說話聲,菲雅娜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厭惡之情。
裝模作樣地攤開雙臂走入房中的,是奧拉涅斯·雷·奧地西亞。
奧拉涅斯大剌剌地眺望著被吊起來的菲雅娜,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菲雅娜凝聚身上所有的敵意,怒視著兄長的臉。
「哥哥——不對,我應該稱呼您為奧拉涅斯皇帝陛下嗎?」
「我不是皇帝——該說現在還不是。」
奧拉涅斯笑了笑,隨即把臉湊到菲雅娜吐息可及的距離。
「不過,你所喚出的魔精靈,其瘴氣傷到了父親大人,使他一病不起呢。指名我為繼位人選,想必也隻是時間上的問題了——」
「您看起來真開心呢。想出這計劃的,是您背後的聖國嗎?」
「……唔!」
突然間,奧拉涅斯的臉皺了起來。
「……哼,你就在這裏數著日子等待行刑吧,失落的精靈姬。」
忿忿地撂下話語後,他便氣呼呼地甩上門離開了。
◇
「奧拉涅斯殿下——」
在奧拉涅斯離開〈隔離世之宮〉的時候,聽到了這道聲音。
奧拉涅斯轉動視線,看到一名身穿騎士製服的女子自石柱的陰影中現身。
她有著讓人感受到妖豔魔性的烏亮黑發,以及宛如黯淡火焰般的深藍色雙眸。
此人是帝國騎士團〈十二騎將〉之一,蕾絮琪·韓修齊托。
「喔喔,蕾絮琪閣下——」
「殿下方才的演說真是撼動人心呢。」
她露出了妖豔的笑容,說出了讚美之詞。
——她是指數小時前,奧拉涅斯將大陸諸國代表召集起來所發表的演說。他為了父親奧地西亞皇帝臥病在床一事流下了悲歎的淚水,並痛斥暗殺未遂的首謀第二公主。
「蕾絮琪閣下,你也表現得相當好啊。在魔精靈失控的當下,就連我都捏了把冷汗——」
「那隻不過是被封印在精靈礦石裏的力量影子——也就是〈化身〉而已。畢竟,若真要和〈黃昏魔女〉的契約精靈本體一戰,就是〈十二騎將〉也很難平安收場。」
「……這樣啊。不過,那的確是很逼真的演技呢。」
奧拉涅斯露出了奸笑。
「不過,在那個當下殺掉皇帝陛下,不就一勞永逸了嗎?」
「……不對,現在殺了他並非上策。」
奧拉涅斯搖搖頭說。
「父親大人還有個重要的任務,那就是親自指名我為繼承人。況且,既然他已沾染到那個魔精靈的死亡瘴氣,應該也是再也無法恢複正常了吧。」
「的確,他這樣就和死了沒兩樣呢。」
蕾絮琪露出了妖豔的微笑輕笑出聲。
那像是暗藏劇毒般的笑容,讓奧拉涅斯的背脊竄上一股涼意。
——但那隻是轉瞬間的事情。蕾絮琪很快就和奧拉涅斯拉開了距離。
「那麽,請容我先告辭了。若是遭人撞見,可是會啟人疑竇的。」
蕾絮琪優雅地行了一禮後,便再次從柱子的陰影處消去身形。
(……雖然是同伴,但可真教人害怕啊。)
奧拉涅斯擦去額頭的汗水暗忖道。
她雖然是奧拉涅斯派係的合作者,但卻不是奧拉涅斯自己的同伴。
蕾絮琪是琉璃葉·李察爾蒂的棋子之一——這也代表她是與聖國聲息相通的其中一員。
(……聖國現在雖然是我的後盾,但他們到底想拿我怎麽樣?)
奧拉涅斯對於聖國的目的不感興趣,他隻是有著極為尋常的野心——想成為皇帝而已。
也因此,他會好好利用聖國——應該說,他是這麽打算的。
「——將事情辦得挺俐落哪,奧拉涅斯殿下。」
「……!?」
聽到突然自背後傳來的聲音,讓奧拉涅斯心驚了一下。
回頭一看,一名拄著手杖的壯年男子,不知從何時起就站在那兒了。
奧拉涅斯感覺自己的背脊僵住了。這個男人是理當被奧拉涅斯的屬下毒殺的帝國宰相——康拉德爵士本人。
「……唔,您這真是惡劣的玩笑啊,樞機卿大人。而且這未免也太過魯莽,要是被其他人撞見的——」
「放心,這裏沒有其他人呢。」
有著康拉德爵士外貌的那東西,發出了少女的嬌滴滴嗓音。
這時,宰相的外表開始扭曲,在一瞬間改變了形貌。
出現在奧拉涅斯麵前的,是身穿純白聖服的美麗少女。
她看起來年約十二、三歲,有著閃亮的黃金色長發,右眼為帶有神秘氣息的深紫色——但左眼卻是被一條不加裝飾的眼帶所覆。
她是神聖路基亞王國的樞機卿——米蕾妮雅·桑克圖斯。
米蕾妮雅協助雪拉·卡恩在耶魯法斯教國掀起政變,並與琉璃葉·李察爾蒂一同策畫襲擊學院,是一名宿有〈異界黑暗〉的少女。
她的手中握著一張詭異的白色麵具。
「嗬嗬,和雪拉要
來的這東西還真是方便。不隻是外形而已,連被奪影者的記憶和人格都能完美地模仿呢——」
奧拉涅斯並不知道,她手中的麵具,是魔精靈〈混沌之譏〉的精靈魔裝〈混沌麵具〉。雪拉·卡恩的這個精靈魔裝,在精靈劍舞祭時曾對庫那帝國的〈四神〉設下詭計,讓〈史卡雷特隊〉陷入了苦戰。
菲雅娜雖然猜測宰相受到奧拉涅斯派利用,但就某方麵來說,她的猜測也可以說是對的。昨天深夜造訪菲雅娜寢室的,正是化身為康拉德爵士的米蕾妮雅,而真正的宰相早就在前天遭到暗殺。
「支持第二公主的貴族們都被關入監牢了,現在已經沒人妨礙你了。」
「是、是啊,我在此深深感謝神聖路基亞帝國的支援。」
奧拉涅斯有些僵硬地點頭致謝。確實,若是沒有聖國的奧援,奧拉涅斯想成為皇帝,想必得麵臨相當艱巨的過程,這倒是不爭的事實。
然而,看到這個尚未成年的小女孩,卻讓奧拉涅斯莫名產生一股難以言喻的懼意。
「那麽,就照著約定所言,你會將魔女交給我們對吧。」
這時,少女仰望著奧拉涅斯,說出了這番話語。
「是啊,我知道。我已經把那個女人移送到寡斯·基拜之塔裏麵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那麽,我就稍微在塔裏待上一陣子吧。」
「不過,真的有必要留那個女人活口嗎?雖然她已經失去與精靈契約的力量,但終究還是個魔女啊。她說不定有天會對我們產生威脅——」
奧拉涅斯困惑地問道。這名有著少女外形的東西,究竟想拿魔女做些什麽——
「這與你沒有關係喔,皇帝陛下——」
米蕾妮雅微微揚唇,露出了可愛的微笑。
在那瞬間,奧拉涅斯被一股懼意懾得背脊一涼。
「也、也是啊。這的確……和我沒有關係……」
他就像個壞掉的玩偶般,不斷不斷地點頭回應。
◇
——就在神人等人被騎士團押走的數小時後。
學院都市的近郊上空,出現了一台軍用飛行艇。
那是一艘相當奇特的船,並非奧地西亞軍方的飛行艇。
船體的設計和藍巴爾戰爭時代所用的主流型戰鬥艦相當像,但船籍遭到抹消,船底也看得出有經過大規模改造的痕跡。而且,這艘船的船頭雕飾並不是常見的〈精靈王〉雕刻,而是一隻被火焰纏繞的獅子頭雕。
飛艇劃破雲層,有如影子般緩緩前進。
船隻的甲板上有兩個人影。
一個是戴著深紅色麵具的女子,一個是身穿騎士甲胄的女子。
「——怎麽了?」
「我收到潛入學院都市的部下報告,他們全都被奧地西亞軍逮捕了。」
麵具女子將手上的精靈礦石收入懷中。那是奧地西亞軍方的正式配備——遠距離通訊用的精靈礦石。
「看來是慢了一步……蓮·阿休貝爾被帶去軍方設施了?」
「大概吧——」
「——那就由我去吧。」
「可以嗎?對手可是帝國騎士團啊。」
「放心吧,我已經舍棄了騎士道。況且——」
這時,甲胄女子以手指抵著心髒一帶。
「正好可以用來測試這個的狀況——」
她以讓人聯想到鋼鐵的冰冷語調呢喃道。